傅骁没有再来宋丝丝家楼下, 也没有像别人会做的那样,换个号码再打来。
第二天方清野和裴佳年一起去了声音秀。
场地很大,因为是面向特殊人群的, 大部分区域都很明亮。他们行走在每个不同的区域, 听了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
只有恐怖区的环境很暗,人眼只能勉强区分路径。
方清野不适应这样要暗不暗的环境,中途有一次听入了迷,不小心踩空了一步, 猛地抓到身边的什么才避免了摔跤的可能。
裴佳年抬手道:“虽然但是, 你也不用一直抓着我。”
方清野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与裴佳年十指紧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赶快松开了。裴佳年还嘲笑他:“我看你被人占便宜也不知道。”
方清野:“……”
人声区的展览有口技、阿卡贝拉以及一些著名播音员的声音展出等。
方清野取下展区的耳机,正好听到一个温柔的男声。
音色与傅骁的接近,让他想起傅骁给他读书的场景, 于是很快就摘下耳机挂好,往一边走了。
展览观赏结束, 方清野和裴佳年都取了纪念徽章,但谁也没提傅骁。
又过两天, 裴佳年结束了在江城的工作, 先一步回了宁城。
方清野续住了裴佳年的酒店, 他在治疗中心的课程还有两次就即将结束, 也要回宁城去了。
这两天江城出了太阳, 开始化雪。
方清野走出治疗中心时,傅骁站在不远处等他:“我送你。”
几天不见, 方清野觉得傅骁似乎得更沉静了一些。
但也有可能是错觉,毕竟他又没“见”过现在的傅骁几次。
“不用了。”方清野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 “我自己会打车。”
傅骁没勉强,但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方清野不知道傅骁的车停在哪里,也不敢兴趣,傅骁跟着,他就只能让他跟着。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傅骁问了一句:“可以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吗?”
方清野说:“不可以。”
傅骁就沉默了。
一阵风吹过,方清野冷得轻轻吸了一口气,瑟缩了一下。
他还是太不了解江城的天气了,以为出太阳就一定很暖和,所以穿得有点少,殊不知化雪天比下雪天更冷。
他患上感冒,吃了点药也不见好转,风一过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傅骁脱了自己的衣服给方清野披上。
方清野猝不及防,红着脸退了一步:“你不要这样,用不着。”
傅骁说:“我不冷。”
方清野不明白,这人那天在楼下站了那么久都没感冒,凭什么偏偏自己就那么不巧中招。
“我不要穿。”方清野把衣服扯下来,“你拿走。”
傅骁不吭声,但就不伸手接外套,凭身高优势一定要方清野披着。
大庭广众之下,方清野觉得非要把衣服塞给傅骁会很丢脸,但又真的不想穿,只好尴尬地抓在手里,扔也不是,丢也不是。
这么一来,等到的第一辆出租车就被别人乘走了。
两个人无言地站在路边,方清野已经没再注意什么出租车了,脑子里乱得厉害,一会儿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一会儿又觉得傅骁真的很过分不值得被原谅,两种想法此起彼伏,说到底还是他的心太软。
宋丝丝问过方清野一个问题:“如果傅骁一开始就告诉你,他就是程鸥,你还会喜欢上他吗?”
方清野自己也问过自己。
答案是他真的不知道。
这辈子最纯粹热烈的爱意,好像都在那一次恋爱中消耗殆尽了。
哪怕后来对傅骁动了心,也只是慢慢积攒出来的勇气,可惜只冒了一个苗头,就被彻底扑灭。
几分钟后,方清野又被冷风吹得抖了抖,傅骁再次上手,直接用衣服把人裹住了,还拉上了拉链。
方清野没忍住,问道:“你这一招又是在哪里学的?课程上吗?”
傅骁没否认,只用深邃的眼睛盯着方清野的脸看。
方清野裹着傅骁的衣服有点大,显得脸更小,生气的样子很生动,眸子也黑白分明很有神采。
傅骁的眼神太直接了,赤-裸裸,占有欲也很强烈。
方清野不知道他是最近才只这样的,还是重逢之后就这样,反正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
“你不要盯着我看了。”方清野被看得非常不自在,就别开了脸。
“你可以看回来。”傅骁说,“现在很公平。”
竟然是把之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方清野被噎住:“……”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傅骁问:“治疗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
方清野不是很想和他再说话,那样就是聊天了。
傅骁却自顾自地说:“是不是打算回去复学了?”
方清野:“……”
“我的工作不怎么出外勤,也没有什么应酬。”傅骁说,“已经和他们商量过,以后我远程办公,有事再飞回来。”
方清野不懂他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骁道:“宁城那边我没有房子。”
方清野不听。
傅骁说:“可不可以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方清野忍无可忍:“我家没有空房间。”
傅骁就很自然地说:“嗯,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方清野身上渐渐暖和过来了,出租车好像一直都没再出现。
傅骁只穿着一件羊绒毛衣,感觉不到冷似的,但方清野还是注意到他被冻得嘴唇都慢慢地变了颜色。
“你走吧。”方清野说,“衣服我拿了,你自己开车走。”
傅骁不肯。
方清野便没有再和他多说了,很久以后终于来了一辆出租车,方清野拉开车门走了,只留下傅骁一个人在原地。
*
二月初,方清野回了宁城。
至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再和傅骁见面。
回去办理复学那天,宁城下了小雨,路面又湿又滑,方清野撑着伞回家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下次走路别太靠边。”
这是他上一回走路摔倒时,傅骁曾给过的建议。
只是这一次摔得有点重。
他在江城患的感冒一直断断续续没好彻底,本来人就不太清醒,膝盖又给摔得淤青,回到家后不久就肿了起来。
家里就自己在,方清野打开手机外卖软件,叫了一个同城跑腿买了药和食物。
那家卖粥的店最近在搞周年庆活动,打包的外卖里放了吉祥物,竟然是一个竖琴海豹的钥匙扣。
方清野看着竖琴海豹的钥匙扣发了一会儿呆,接到了一位高中同学的电话,对方说月底班主任过六十大寿,约了许多同学一同去参加,而且会在生日宴前一晚先办个同学会。
“对了,程鸥也会参加,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那个叫负责通知的,叫李游的同学说,“他现在改名叫傅骁了,前段时间我在一个活动上和他碰到。他还向我打听过你。”
两人谈过恋爱的事全班都知道。
老师估计也清楚,只是两人的学习和品姓都无可挑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方清野:“……”
李游说:“他真是一点没变。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把你们的包厢安排错开。”
方清野说好。
方清野的腿伤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好,感冒也终于康复了。
等穿上初春的衣服去赴同学会,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瘦了一些,从前很合身的衣服,现在人都在里面晃悠。
裴佳年在附近和方清野会和,两人一起出发。
一见面,裴佳年就心疼道:“你这到底是失恋还是减肥啊。”
方清野无从解释。
两次失恋都是因为同一个人,本来就很滑稽了。
到了同学会上,陆陆续续和许多同学打了招呼,都在询问方清野之前登山受伤的事,调侃他不愧是非酋本酋,祝贺他康复,希望他接下来好运。
同学中不乏有六七年没见面的,有人结了婚,有人生了小孩,除了八卦事业就是谈论家庭,他们全都长大了,活成了印象中的成年人模样。
“方清野谈恋爱了吗?”一位叫卢月的女同学问,“你这么好看,一定不是单身了吧。”
“没有。”方清野弯了弯唇,“还是单身的。”
另一个同学道:“怎么会?以前就是在我们学校,也听过宁大方清野的威名,你知道你有个什么外号吗?”
方清野问是什么。
那个同学无语地说:“直男斩。”
大家狂笑。
同学摊手:“这是什么见鬼的外号啊,明明是一个个自己色迷心窍,怎么能怪我们方小野?什么直男斩,也要小野看得上吧。”
裴佳年大赞他说得对。
傅骁来得有点晚,李游太忙,另一个吃饭的包厢已经满了,傅骁只能进了方清野在这一间。见到他,大家都纷纷打起招呼,当年的傅骁虽然高冷,但是大家都没少抄过他作业。
方清野坐在靠里一点的位置,不经意与傅骁目光相触,心跳明显颤动了一下,自然地移开视线,请裴佳年给他递茶。
傅骁坐下后,搭了几句别人的话,有神经大条的人问他还是不是单身。
“不算是。”傅骁说,“有喜欢的人。”
那人问完才后知后觉,当年最轰动的一对此时都在一张桌子上,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卢月打了圆场:“大家都不小了嘛,有喜欢的人好啊。是国外认识的吧,和咱们不是一个路数。”
傅骁说:“不是。”
他说话时,仍看着方清野。
方清野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耳朵发热,轻声对裴佳年说想去外面透透气。
“还是方清野。”
像很多年前那样,傅骁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一直都只有方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