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再提方清野和傅骁的事, 也没人拿这个来开玩笑,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奇怪了。
傅骁的性格很多年前就这样,不过那时候的方清野根本不在意他的缺点, 还非常乐于接受, 傅骁很怪,但方清野盲目喜欢。
现在时过境迁,当年两人分手的事情多数人都知道,方清野应该是无法接受这样的方式。
吃完饭, 大家去了清吧喝酒。
这家清吧正好是方清野之前对傅骁提过的其中一家, 有好几个人都认识他,来和他敬酒。
方清野都喝了。
那些人虽然如方清野所说,都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 但想要和方清野交好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本来就只是简单地碰杯打个招呼,在夜场等地很常见,但傅骁很快就走过来, 替方清野挡了酒。
“我帮他喝。”傅骁说,“他现在不能喝太多酒。”
有人问:“你谁啊?”
裴佳年就走过来介绍:“同学, 我们都是同学。”
傅骁一声不吭地把酒喝了,来者不拒, 来人都夸他好酒量, 喝得更多。
方清野没有阻止, 但没坐很久, 就和大家告了别。
他本来刚恢复没多久, 同学们都不劝他,还说要让没喝酒的同学送一送, 被他婉拒了。裴佳年被留下来了,没有和方清野一起。
夜色浓重, 方清野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背影瘦削。
他走了没多远,傅骁也跟了出去,不紧不慢地,在离方清野五六步的位置。从这里出去是宁城的东河,酒肆夜店繁华,景色迷人,直至凌晨也很热闹。
方清野没在路口站多久,就有人来要电话,他好像是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多意外,正在想要怎么拒绝的时候,傅骁走近了一些。
“抱歉,他不能给你。”傅骁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方清野怀疑他根本还是不在意这一点,只是知道自己不喜欢他的无动于衷,才做出了行动。
这也是课程上学到的模仿行为吗?
这样的行为到底有没有蕴含情感元素,又不是发自内心,能维持多久?
傅骁不知道方清野在想什么。
那人走之后,他就垂眸看着方清野的脸,启唇道:“我送你回家。”
傅骁说话带着一点酒意,方清野之前没见过他喝酒的样子,上次在民宿喝谢九言酿造的梅子酒,也没有喝多少。刚才挡酒时大概喝了六七杯洋酒,方清野不知道他醉没醉。
方清野说:“我不用你送。”
“你一个人危险。”傅骁有明显的停顿,“腿怎么了?”
距离方清野摔伤已经有一个多星期,膝盖差不多好了,就是下台阶的时候会有一点疼,没想到这样也被傅骁看了出来。
傅骁询问的时候没带情绪,可是方清野偏偏就听出了一些低声下气和小心翼翼,觉得自己真的是够了,为什么又要去猜。
“严重吗?”傅骁问,又说,“我扶着你。”
见方清野不答,他便表明出发点:“只扶着,不做什么,你可以当我是个普通的同学。”
傅骁好像突然有了新的切入点,说:“或者你当我们不认识,是陌生人,刚才来要电话的人是我。”
方清野拒绝了:“不要。”
傅骁就如以往一样,沉默了下来。
在傅骁贫瘠的、乏味的人生中,仅有过的激情与浪漫都与方清野也有关,无法找出更多的说辞和方法来使方清野回心转意。
七年的时光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中途他们背道而驰,重新有交集时,傅骁的心放在原地,而方清野的已经不在了。强硬地将他拉回来,使用哄骗欺瞒的手段,本来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方清野的手机响起来,是裴佳年打的,关心他有没有打到车。不想让裴佳年担心,方清野就说“已经坐到车”了。
裴佳年又问:“那程……傅骁呢?”
方清野不知道说什么。
裴佳年就明白了,说:“那,你自己好好处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电话挂断,傅骁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着,方清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说自己叫个网约车,让他回去和同学聚会。
但傅骁答应得有一点慢,反应比平常迟钝。
方清野终于注意到他的脸很红,好像是喝多了,心里一软,说道:“我在手机上叫车,你自己回酒店吧。”
傅骁告诉他:“没有订酒店。”
方清野:“……那就现在去订啊。”
“刚下飞机就过来。”傅骁道,“怕你先走了。”
没说别的什么。
方清野觉得自己要是现在先走了,傅骁肯定不会追上来,就像前两次被他扔在路边一样。傅骁很执着,但不会死缠烂打,只会默默地尊重方清野当下的意见,然后换一个时间再卷土重来。
车子来了。
司机和方清野对了手机尾号,傅骁这次做了不一样的事,竟然先一步牵了方清野的手,拉着他上了车。
就像读给方清野听的那些章节一样,微醺的傅骁一定要把送方清野回家的事做到底。
傅骁在履行“我来花费时间、我来负责主动”的承诺。
上了后座,傅骁也没有马上把方清野的手松开,依旧是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不算很强硬。
因为他上一次想牵手,方清野对他说了“这种事你其实不用问出来”。
傅骁好像很喜欢这样牵他。
从少年时代第一次在电影院牵手,就没有改变过。
方清野没有挣扎,心里却酸酸麻麻的,有点痛,得看着窗外才能不被傅骁发现自己眼眶的酸胀。
下车后傅骁把手松开了,但一直陪着方清野走到单元楼门口。
年早就过了,深夜的小区里安静非常。
方清野想起了上一次在这里见面,他差点被爆竹炸到,而傅骁一把就把他拖进怀里的事。
“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上来。”傅骁对方清野说,“晚上你没吃多少东西。”
方清野下意识就想说不用了。
但对上傅骁黑漆漆的眸子,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只说:“现在没什么吃的了。”
傅骁说:“刚才路过了一家小吃店,是营业到凌晨的,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清淡点的。”又解释,“送过来我就走。”
方清野没再说什么,转身先上了楼。
方清野其实不饿,但在等待傅骁送食物过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在发呆。
从他现在坐的地方起身,往前走十几步,就会经过连接浴室的走廊,经过小怂包的玻璃缸,再抵达杂物间。
那里面有一个超大的纸箱子,里面放着傅骁寄过来的每一样和竖琴海豹有关的物品。从分手后的第一件到最后一件,持续沉默,但时间持续一年零七个月。
“我小的时候,她很容易歇斯底里。”傅骁曾在地铁上对他说起母亲,“如果我表现得害怕,或者是被她吓到,她就会非常自责,然后变本加厉。太过开心或轻松也不行,也会刺激她的情绪。”
他想起了宋丝丝曾告诉他的话:“前年和苏照他们聊天,我才知道他其实有在定期上情感相关的课程,而且是谈过恋爱的。而且据苏照所说,他好像有点什么情感上的缺陷,做了对前任不好的事,所以这些年都一直没再谈。”
又想起傅骁问他:“那个前任,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方清野的答案是:“只需要他对我有一点点不一样,我就着迷了。”
方清野要分裂了。
一部分的自己,诉说着在这段感情里的不公,痛苦和折磨。
另一部分的自己,在告诉他,傅骁对他不是一点点不一样,是很多不一样。
“还是方清野”。
“一直都只有方清野”。
如果他们没再重逢,方清野总会有一天遇到合适的人,遇到属于自己的爱人,但傅骁不会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