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庭一年给你多少钱?”
邵庭去开会了。是一场联合多方企业和政府的高级别会议,他作为主要发言人之一,不得不出席。于是他指派自己亲信的经理带苏雪青来逛商场,等他会议结束。
经理叫曹永,一时不知道苏雪青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只含糊道:“也没多少。”
“你这级别,应该好几十万吧,上百万了吗?我看他挺信任你的。”
昨晚就是曹永来机场接的他们,在车上给邵庭简要汇报了这几天的工作,今天又是他一早拿来备好的会议资料。估计催邵庭回来的就是这人,挨骂的也是他,他是这边工作的主力。
按理说,他也应该去参加今天的会议。
“加上年底分红差不多。”曹永摸摸头,“这对公司来说都是小钱,呵呵。”
也不知道称呼苏雪青什么,他干脆隐去了称呼,直言:“邵总让我带您来购物,您看您喜欢什么,我这边刷卡。”
高级商场,金碧辉煌的,入眼满是闪闪发光的奢侈品牌。但苏雪青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弄得曹永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是不想掺和进邵庭的家事。也搞不太清楚他们老板看起来也挺正常,为什么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但想不通是一回事,老板指派的任务不得不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您饿吗?要不我带您吃点东西,顶层有一家日料做挺好。”
“邵庭是让你来看着我吧?”
曹永心里咯噔一声,马上讪笑道:“哪能啊,邵总怕您人生地不熟,我对这片熟,叫我带您逛逛。”
“是这样啊,那谢谢你的好意。”苏雪青往商场外走,“你回去和邵庭说,我也有工作,先走了。我已经叫了车,不用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曹永快步跟在苏雪青身边,一脸急色,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活儿,“这样不太好吧,我一会儿怎么跟邵总交代啊。”
“你就如实交代。”
叫的车已经停在了路边,眼看苏雪青就要上车,曹永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您何必为难我一个干活儿的。要走您等邵总开完会吧。”
“这事儿不怪你,他不会开除你的。”
开除倒是不至于,但挨顿骂是一定的,曹永抓着苏雪青不放手。
“你想我报警吗?”苏雪青目光越过他,看向路边的警亭。这附近都是商圈,不远就有警察维护治安。
苏雪青了解邵庭,他对付别人很会用软硬兼施那套,但他本身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昨天闹到那种程度后,邵庭非要将他带走,苏雪青并没做太多抵抗。他担心邵庭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只能先顺着他,再等待合适的时机。
现在他人不在,就算一会儿会议结束,发现苏雪青已经走了,也不会像苏雪青在他跟前却非要和他对着干那样发脾气。
他比着登机的时间到了机场,刚到没多久,就接到邵庭的电话。
和苏雪青预料的一样,对方语气还算平和。大概是这一切早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期望万一苏雪青会真的留下来陪他。
“你在哪儿?”
“在机场。开完会了?”
“刚开完。”
“谈得怎么样?”
“挺愉快,基本达成了协议。”邵庭顿了顿,“别走行不行?”
“你知道我不可能请那么久的假,我得回去,我的工作也很重要。”
往常邵庭总会撒娇接下“比我还重要吗”,今天他没有说话。
“飞机要起飞了,等到了我再给你报平安。”
“到家等我回来,我很快就会回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好好谈谈,我会好好弥补你。”
“邵庭,你知道我们不是这个问题,你也知道我决定好的事,不会再改。就这样吧,别再为难自己。”
飞机开始滑行,广播里开始播放安全须知。
邵庭沉默良久,也只说:“注意安全,落地给我发个信息。”
“嗯,你也照顾好你自己。”
一尘不染的商品橱窗清晰地倒映出男人的脸。
男人刚剪的头发,夏天来了,发茬剪得很短,后脑勺露出青皮,两腮的胡须也被理发师傅顺手剃得干干净净。
他的脸映在镜子一样的橱窗里,显出一双浓重的眉眼,和陷在眼眶里的深邃眼睛。他却没有看着橱窗里的自己,而是勾着脖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展示柜上的商品。
那是一件青白玉雕成的摆件,上半白玉部分是端庄的女神像,阖目垂眼,像是观音,下半青玉部分却是一条盘绕的青色蛇尾。青白玉之间过渡完美,玉石的质地通透温润,雕刻的师傅手法精湛而且很有创意,能把这混色的玉石雕成这样一个别致的摆件。
玉雕的观音像无论白玉还是翡翠都不算稀奇,但偏偏这件上半身端庄神圣,下半身却妖娆致命。这种反差具有冲击,又显得浑然天成。
不知为什么,它让高毅想到苏雪青。继而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很想把这件东西买下来送给他。但他也心知肚明,他买不起,就算买得起,苏雪青也不会要。苏雪青对他没有那样的念头,断然不会收取他贵重的礼物。尽管他从没送过他什么贵重的,高毅却知道这一点。
他还记得苏雪青叫他不要误会,并叫他对妻子好一点。
这么想着,他掏出手机,对着橱窗拍了一张。
正当他收手准备离开,导购员出来,热情地招呼他:“老板,喜欢这件玉吧,到里边来看看啊。”
高毅真就跟了进去,导购员便滔滔不绝和他介绍玉石的材质,以及雕刻这件作品的师傅是多有名的大家。
他凑近展示柜,看得更清楚了些。越是清楚,越觉得它漂亮,越想送给苏雪青。
“观音像怎么是蛇尾?”
“您误会了,这不是观音,这是女娲。供奉娲皇圣母,求姻缘,求子女,保佑你心想事成,家人健康。”导购看客户对这套说辞面无表情,话锋一转,“当然啦,不说这个,光是玉石本身的价值和艺术性就很高了。这玉雕,全世界仅此一件的。”
“多少钱?”
“十八万八。”销售员观察着客户的表情,立马有了结论,“我们这边还有其他玉件,吊坠、手镯,几万几千的都有。您是买来送人还是自己戴?”
高毅不知怎地,跟着导购走了一圈,逛完了玉器的货柜,来到金银首饰的货柜前。导购话锋又一转:“黄金也不错,黄金首饰戴着体面,也是最保值的。五一期间金饰都打八八折。”
看见一片金光闪闪,他想到余曼丽。
他们结婚的时候钱不多,连三金都省了,只给余曼丽买了一个很小的金戒指。后来经济情况好一些,加上女儿出生,他想给余曼丽把三金补上,她却不让。
说是这玩意儿不能吃不能穿,戴在身上干活还碍事,还说孩子刚出生,花钱的地方很多,让高毅别乱花钱。
话是这么说,她却一直戴着那枚金戒指,直到戒圈都磨断了,她又找来红线缠上,继续戴。
旧的愧疚再叠上新的愧疚,他指着一只金镯子:“这个多少钱?”
“打完折八千五。”
高毅捏了捏有些汗湿的手心。他今天刚发工资,一万出头,还没来得及交给余曼丽。八千多对于他们来说,有点贵了。
他又指着另一只窄一些,细一些的:“这个呢?”
“这个折后四千多。”
晚上刚一回家,高毅就对上余曼丽的怀疑和责问:“今天工资怎么只转一半,另一半呢?”
高毅在门口脱鞋,也不说话。
余曼丽最讨厌的就是他这闷不吭声这一点,她偏又是个急性子:“问你话呢。你就给我这点,这个月房贷都不够。”
“这个月你的工资添点还房贷。”进到屋里,高毅从背包里把礼品盒掏出来放在饭桌上,“另一半在这里。”
“我的工资要存着年底一次性还的,你别惦记……”余曼丽拆包装,顿时愣了。她迟疑地把手镯举在灯光下,继而茫然又疑惑地看了一眼高毅,“这啥?”
“金手镯,给你的。”
“你花五千多给我买个这玩意儿?你今天是吃错了药。”话是这么说,余曼丽的目光却也全被这金光闪闪的手镯吸引了,凑近了仔细地瞧。
“四千多,打折了。”
“四千多也是吃错了药……”
“什么东西,给我看看。”高雅歌穿着睡衣从房间跑出来,就要伸手摸。
余曼丽一把打开她的手:“别摸,小心摸坏了。”她把手镯怎么拆开的怎么包起来,“你还是明天拿去退了吧。”
高毅以沉默拒绝,只对高雅歌招手:“过来,给你带了蛋糕。”
小丫头的兴趣立马被蛋糕吸引了。而余曼丽头一回没有念叨女儿深夜吃这么多凉的对肠胃不好。
“你今天怎么还没睡觉?”高毅看着吃个不停的女儿。
“我在等你啊。”
高毅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啤酒:“等我做什么?”
余曼丽替女儿答:“她今天写的作文《我的爸爸》被老师夸奖了还是怎么地,非要等你回来给你看。”
被蛋糕吸引注意力的高雅歌突然想起她的正事,撒开蛋糕,去书包掏出了今天得满分的作文,舔着手指道:“老师说我写得最好,我说是因为我有最好的爸爸,嘿嘿嘿……”
女儿吃完蛋糕,重新进屋里睡了。
高毅洗完澡,也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休息。
余曼丽收拾完蛋糕盒子和丈夫的脏衣服,进屋之前,重新拆开了包装盒,把金镯子套在手腕上。
关了灯,她从身后抱住高毅,难得温柔:“以后别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了,钱是有用处的,一分一厘都要花在刀刃上……”
高毅拍拍她的手背:“累了,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