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消失……”
谢书辞怔愣地重复这几个字。
司空信脸色沉着, 说:“届时,般夏溪的意识会被负面完全覆盖。”
少年从随身悬挂的葫芦里倒了几滴水出来,在石头上打磨着那截人骨。
“你们不该进来。”少年低头道。
“他会杀了我们?”司空信道。
“嗯。”少年闷声道。
“他恨这里的所有人。”
谢书辞看着周围掩藏在灰雾下空无一人的房屋, 心中难免惆怅, 不禁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少年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知道又如何?那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谢书辞抱有一丝侥幸心理。
少年却道:“没有误会。”
司空信道:“你不妨将当年发生的事告知我四人,兴许, 我们还能想办法解开般夏溪的心结, 让春盛山重回地面。”
少年拿着打磨一半的人骨, 站起身来,目光在四人之间流转, 说:“我曾经尝试过,失败了。”
谢书辞眉心一皱。
少年又道:“不过,告诉你们也无妨。”
反正, 你们再也出不去了。
“稍等。”少年将骨刀插回腰间,转身走到茅草屋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闪现一道微弱的光线。
借着光线谢书辞隐约看到屋中挂着几条风干发黑的鱼肉。
屋中非常简陋, 一张傍着墙的木床, 床上铺着枯草, 被子是一件染着浓黑鲜血的貂皮大氅, 估摸是前几个进入春盛山的人的遗物。
除了这件貂皮大氅,屋子里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
谢书辞无法想象,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多时, 少年拿着一卷泛白的兽皮卷宗, 回到院中。
少年和谢书辞三人坐在石桌旁,柳大壮则把少年那根扒了一半树皮的树木搬到他们身边,坐了下来。
少年看着他粗鲁的动作,微微皱起眉头,“轻点,我还要用它做棺材。”
“做棺材?”谢书辞诧异道。
少年解释道:“我爹娘和村民的尸首被困在水下,等我报完仇,就把他们全部打捞上来,还有就是死在这里的人,如果你们能留全尸,我也会给你们做一副棺材。”
谢书辞心中发涩,“你做了多少具了?”
少年道:“二十多具,这里树木虽多,但是太潮湿,适合做棺材的木头不多。”
“你叫什么?”司空信忽然问道。
少年愣了一瞬,说:“爹娘还没来得及给我取名字,他们都叫我小狗子。”
“我叫谢书辞,这是我弟弟谢安,司空信,柳云汉。”
最后,谢书辞指了指大王,“它是大王。”
小狗子把羊皮卷宗放在石桌上,忽然看了大王一眼,“它饿吗?”
谢书辞拍了大王一下,“饿吗?”
“嗷嗷!”
宝宝有亿点点饿。
小狗子见状,转身走到屋内,用骨刀小心地刮了一块鱼肉下来,然后放在大王面前,静静地看着大王。
这里静止的时间赋予了小狗子不同于年龄的平静。
大王凑上前闻了闻,气味让它非常难以接受,可是在小狗子的注视下,大王不好意思不吃,咬牙将那块鱼肉叼了进去,囫囵吞枣地嚼了两下,还没尝出味道就赶紧咽了下去。
小狗子收回视线,把面前的羊皮卷宗打开,谢书辞立刻抬起下巴看了一眼,里面用粗糙的颜料绘制着一些古老的画面。
谢书辞看了两眼就认出来了,说:“这上面的画我在水神大
人的墓里看见过。”
小狗子道:“这张卷宗是一个外来人交给我的,他是进入这里之后,唯一一个活着出去的人。”
谢书辞身体大震,和司空信对视一眼,后者问道:“他是何人?”
“他自称辟邪。”
谢书辞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这件事难道也和辟邪有关系?!
如此一来,谢书辞穿书后遇到的每一件事,都和辟邪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谢书辞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
听到“辟邪”二字,司空信两人神色凝重下来。
“除了给你卷宗,他还做了什么?”
“他是怎么离开的?”
小狗子摇头道:“他没有做其他的事,至于怎么离开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并未在这里看见他的尸首,应该还活着吧。”
四人陷入沉思之中。
谢书辞在想,假如让他频繁遇到这些事的背后推手就是辟邪,他有什么目的呢?
还有就是,当初那条犬妖让他去找辟邪,为什么呢?
小狗子把卷宗摊开,对谢书辞道:“我所了解的和卷宗上的内容出入不多,既然你从曾经见过,应该已经知道了。”
谢书辞点了点头,“知道。”
小狗子继续道:“当年我爹娘的先祖与般夏一氏常有来往,因般夏一氏的存在,春盛山四季如春,先祖栽种的庄稼每一年都会大丰收。在一次丰收季,村里几个贪玩的孩子不慎溺水身亡,当时先祖们人丁稀少,一夜之间,村中年幼的孩子几乎全部溺死在水中,先祖们因此对般夏一氏生出了怨恨。”
柳大壮嗤道:“别人保护你们风调雨顺,自己看不住自家的孩子,就把罪过退到别人身上?真是死有余辜!”
小狗子听后并未做出什么反应,继续说道:“他们愚昧而无知,或许认为世间的水都由般夏一族操控,觉得他们明明可以救下这几个孩子,却放任他们淹死的水中,认为般夏一族配不上‘水神’二字。”
司空信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可笑的是,‘水神’二字本就是凡人强加于他们身上的。他们与世间修士有何区别?不过是会驭水之术,愿意守护天下苍生的修士罢了。”
小狗子没有反驳他的话,仿佛对其中的纠葛并不感兴趣。
“起初,他们虽然心有怨恨,却知道以凡人的力量无法与般夏一氏抗衡,也只是逐渐疏离了与他们的关系。直到某一天,一个打扮得像巫师人找到他们,告诉他们,般夏一族的克星就是火。”小狗子语气平平,“为了给溺死的孩子报仇,先祖们鬼迷心窍,在放火前一天,用巫师给的办法,同山下的百姓一起,在春盛山中举行了一场火把仪式,般夏一族因此受到影响,灵力衰退,闭门不出。那天晚上,先祖们用一把火烧毁了他们的部落,族中从上到下从老到幼无一生还。”
“一群畜牲!这他娘的就是一群畜牲!”柳大壮听完后直接破口大骂。
司空信也不禁咬着咬牙,忍着没有骂出声来。
然而谢书辞早已知道这件事,心中又闷又胀。
小狗子将卷宗收起来,说:“般夏一族灭亡后,巫师也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件事先祖们记录在了族谱之中,对于那位巫师的描述,仅是身负一张赤色长弓。”
“赤色长弓?难不成是逍遥门那一把落日长弓?”柳大壮道。
司空信道:“此事事关重大,世间使用长弓的修士不胜枚举,不要胡言乱语。”
听着他们谈话的谢安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既然已是先祖辈发生的事,你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司空信问道。
小狗子将羊皮卷宗收了起来,说:“一些是般夏溪所言,一些是从爹娘口
中听来。”
“你见过般夏溪?”谢书辞惊讶道。
“你们问题真多。”小狗子盯了他们一眼,或许是这些年没什么人陪他说话,并未因此觉得不耐烦。
“我曾经是个孤儿,脸上这个图腾是奴隶身份的象征,后来意外流落到了春盛山附近,那时候我和般夏溪年纪一般大,本打算寻死,将自己溺死在水中,结果就认识般夏溪。那时,他还没有哑,会说话。”
由于此事年代久远,再提起时,他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波动。
小狗子说:“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从他口中听说了一些关于他家族的事。当时,全族人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将他送到了部落外,他本可以活下去,我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死了,直到两年后我长高了也长大了,他却丝毫没有变,那时我才知道,他没有独自离开,他试图想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浇灭大火,可惜失败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小狗子的语气难得有了起伏。
“因为脸上的图腾,我就连乞讨,也没有人愿意给我一口饭吃,只有爹娘和这里的村民愿意收留我,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饿死了。可是,我并不知道爹娘的先祖就是杀死般夏一族的仇人,当般夏溪得知我认了爹娘做义父义母后,他就突然消失了,再出现时,已是三年后,也不再是我曾经认识的般夏溪。”
之后,就发生了那场洪灾,导致周边所有百姓全部搬离春盛山附近,春盛山也在不久之后沉入了水底。
“你恨他吗?”谢书辞问道。
“不恨,我给爹娘报仇,是因为我要报答他们的恩情,但是我不恨他。”
谢书辞听后,却不禁有些感叹,与其说是为了报仇留在春盛山,小狗子其实更像是找一个理由,让自己留在春盛山,默默地陪同般夏溪渡过着几千年前的光阴。
就像第一次问他时,他说报仇的对象是“水”,而不是般夏溪。
谢书辞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司空信,问道:“我的伏龙法器可以驱散瘴气,让他暂时维持正面人格,那可以把那些黑色海水变回原来的颜色吗?”
在某些事情上,谢书辞就是这样,他不想非要纠结一个谁对谁错,那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因为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纯粹地凭自己的心情来行动。
就好像,他知道先辈们对般夏一族做的事,大错特错,无法原谅,但他始终只是一个看客,无法代替般夏一族和原来世界里的“法律”去制裁他们,他能做的,就是做自己想做的、能做到的。
闻言,小狗子目光一滞,直直地朝谢书辞看了过去。
司空信拧着眉头沉思片刻,摇头说:“不清楚,伏龙法器的确可以驱赶瘴气和压制他身上的怨气,但也仅仅是驱赶和压制,至于是否能消除他心中的怨气,我也不清楚。”
谢书辞抿着唇线,低下头来,“从仙人墓出来后,我听楚闻风提起过,在墓中是般夏隐清除了……那些地阴鬼身上的煞气,说不定找到他就有办法了!”
司空信听后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煞气和怨气有本质上的区别,更何况这里的海水已经经过了几千年的堆积,不会那么轻易地被消除。不过,反正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般夏隐,倒是可以试上一试。”
小狗子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带着一些期许,低头从腰间拔出那把打磨得非常尖锐的骨刀,放在石桌上。
“这是我全身上下最珍贵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们,能请你们尽力让这里的水变回原来的颜色吗?”
小狗子眼神停在谢书辞脸上,神情十分真挚。
柳大壮听后愕然道:“你这小子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向般夏溪报仇吗?怎么还想让我们帮他呢。”
柳大壮这死脑筋,一点儿不解风情。
小狗子十分很有条理的人,听柳大壮问起,便解释道:“杀害我爹娘的人,是你们口中负面的般夏溪,如果能够将负面的他消灭,我也算是为父母报了仇。”
柳大壮:“……”
他仔细一琢磨,居然感觉有点被说服了,这逻辑好像没什么毛病。
谢书辞看着桌上那把锋利的骨刀,问道:“这玩意儿是人骨磨出来的?”
小狗子点头:“捡的一些断肢残臂。”
“不要不要!你赶紧收起来,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的。”
谢书辞忙摇头,越看那惨白惨白的玩意儿,心里越是心慌,谁要把人类的骨头带在身上!谢书辞迟早都得被吓死。
司空信道:“你先告诉我,般夏溪是怎么杀死外来人的,还有,你为何不受这里瘴气的影响。”
小狗子点头,说:“这里起初并没有瘴气,或许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水底的环境,所以没有受到影响。至于他怎么杀死外来人,用水,你们现在还活着,只能证明他暂时不想对你们下手。”
谢书辞脑中灵光一现,坐直身体,惊道:“现在的般夏溪之所以不杀我们,有没有可能是我们之前答应过他,要帮他向般夏隐解释?”
司空信听后怔了怔,“书辞兄说的有道理。”
“这么说,在找到般夏隐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柳大壮道。
司空信摇头道:“不一定,负面的般夏溪情绪并不稳定,谁也无法确定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兄台,你对山中应该十分熟悉,先带我们去看看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诸位要先随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家冢。”
稍坐片刻后,一行人向后山走去。
小狗子在前面拿着明珠带路,谢书辞四人跟在后面,或许有小狗子这个“原住民”存在,几人不再像之前那样精神紧绷。
幽静的山路上,几人的出现像是在无言的山水墨画中点缀了一点其他颜色。
不多时,四人随小狗子来到后山下。
这里地势比较低,黑色海水淹没山脚,在明珠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惨淡。
五人站在一个山坡上,俯视下方被海水吞噬的土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在山坡下的土地里,密密麻麻挖了几十个坟坑,有的坟坑里还放着这一副简陋的空棺材,而那头浓墨一般的海水已经淹没了一部分坟坑。
“水位又上涨了。”小狗子喃喃道,语气有几分难以察觉的叹息。
“这……都是你挖的?”谢书辞难以置信地说。
“嗯。”
看着被海水吞没的坟坑,小狗子的神情变得既复杂又悲戚。
“我已经在这里挖了几百座坟墓。”小狗子说。
谢书辞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一座坟墓,上面泥土并不平整,应该是不久前才挖出来的。
海水填一座他便挖一座。
谢书辞不得不佩服他的毅力,这事情要是放到谢书辞身上,他的心态早就崩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山坡上的五人,坡下安静的海水忽然轻轻晃荡起来,水花拍打着地上小小的坟墓,无情的海水涌入坟墓中。
该是有多恨,才会做到这种地步?死后连一个安息的地方都不容留下。
这千万年堆积的怨气,要怎么才能散啊。
“你此前说村民的尸体被困在水中?”司空信问道。
小狗子指着远处逐渐变得汹涌起来的海水,说:“全都在下面。”
“那他们的魂魄……”
“也在下面,般夏溪不会让他们投胎。”小狗子说道。
谢书辞叹息一声。
一直不曾言语的谢安在此时突然开口:“般夏一族死后的尸首葬在何处?”
小狗子身形一僵,脸色顿时白了许多,说:“据族谱中记载,般夏一族被烧成灰烬,没留下一具尸首,骨灰……被扬在了河流之中。”
谢安垂下眸子,嘴角溢出一丝讥讽的笑,“一报还一报罢了。”
“我他娘的就不明白,至于吗?恨他们恨到这种程度?”
司空信也道:“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至、于、吗?
至于吗。
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人来为他们解答。
墨色的海水拍打着大地,发出一阵低哑的咆哮。
几千年来,在静谧无声的空间里,只有海水数十年如一日地通过海浪来发出自己不甘愤怒的咆哮。
在他们没看见的角落,一张惨白的脸浮现在水面中。
他垂着银色的瞳孔,目光空洞地看着山坡上的几人。
至于吗。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好像将发生过的一切衬得没那么重要。
他微微合上眸子,那时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
大火席卷了整个部落,炙热的温度、逃窜的身影、凄厉的惨叫,一切的一切,清晰得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浓烈炽热的火焰会让他们害怕到丧失行动能力。
起初,他们并不清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是什么人。
所以,在大火蔓延的第一瞬间,他的哥哥、般夏一族年轻的族长,还在担心,这该死的火焰会伤害山中其他的百姓,因为那场火把大会,山中聚集了很多凡人。
在自身难保之际,哥哥用为数不多的灵力召唤一面水镜,上面倒映着山中每一个角落。
他寻了很多地方,没有看到任何人,直到那面水镜上,倒映出了他们的部落。
接着,他看到哥哥的身形僵住了。
在汹涌的火势中,哥哥静静地立在大火之中,般夏溪泪眼朦胧地站在他身后,无法去想象,此时此刻,哥哥那张永远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出现的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看到哥哥面前的水镜里,一群人乌泱泱地站在部落外,他们高举着手中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扔进他们的部落,烧毁他们的房屋,烧死他们的族人。
那些人脸上洋溢着痛快的笑容,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好像他们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可是,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那一刻,他看到顶天立地的哥哥颤抖了。
哥哥,是不是也在害怕呢?
害怕什么?
害怕这突如其来的大火,还是害怕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类?
大火烧毁了他们的退路,族人死的死伤的伤,除了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连一声哀嚎都听不见。
“哥哥……”
“嗯……”
那份惧怕,让哥哥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些颤抖。
“阿叔……他们……”
“嗯。”
哥哥收起水镜,身形踉跄一下,撑在烛台上,“小溪,哥哥没力气了,你要自己逃出去,知道吗?”
“哥哥……”般夏溪脸上滚落豆大的眼泪,拼命摇了摇头。
哥哥用身上最后一丝灵力,形成一股蓝色的水流,包裹在般夏溪的周身,却始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听话,从你平时偷跑出去的洞口逃出去,你是我般夏一氏……最后的血脉了。”
般夏溪幼年时体弱多病,哥哥让他在部落中静养,他偶然发现了一个狗洞,就经常从那里偷溜出去。
原来,哥哥都知道啊。
“我坚持不了多久,快走!”
哥哥侧头过来,一滴泪珠从他脸颊滚落下来。
原来,他的哥哥也会害怕到落泪啊……
般夏溪深吸一口气,那句“般夏一族最后的血脉”仿佛给了他无尽的勇气,他擦干眼泪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如同做最后的诀别,然后转身向记忆中的地方跑去。
身上的蓝色水光时隐时现,昭示着它主人脆弱的身体状况。
他穿梭在火海之中,身上残存的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逃出去,在灵力将散未散之时,火海中一缕微弱的灵力向他飞来,与哥哥的灵力融合在一起,护在他的身体外。
“走……”火海中传来微弱的低喃。
般夏溪认出来了,这个人是他的阿叔。
随着他踏过火海,不时便有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灵力向他飞来,那像是他们在用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护着般夏一族最后的希望逃出生天。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火焰让他的双腿发软,他却一刻都不敢停下,他身上承载在全族人最后的希冀,他不能停下。
当手脚并用地从狗洞里爬出去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到远离火海的地方,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到身上属于全族人最后的灵力,正在一缕一缕地消散。
灵力消失了,证明他们已经死了。
他身体瘫软在地上,意识到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哥哥的灵力消失殆尽,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紧紧咬住下唇,发出低低的、绝望的呜咽。
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想站起来、想离开,可却使不出一丝力气。
般夏溪已经逃出了火海,为什么,还会死呢?
是啊,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