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阿卡姆,?你首先得有一条小船。
阿卡姆疯人院坐落于哥谭市郊外的一座小岛上,四面环海,只有一条高架桥连接着阿卡姆岛和哥谭市。作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谴之地,?这条吊桥上布置着重兵把守,哨岗上的灯光扫射每到黄昏就会开启,士兵有权开枪射杀任何行踪可疑又拒绝拘捕的人。
涨潮时,海水会格外汹涌澎湃,?一条不开灯的小船显然无法在深夜越过大海,?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卡着退潮的时间点,?乘船从过海大桥的北部出发,停泊在阿卡姆岛南方的海岸上。南方海岸上布满了黑色的乱石,?守卫的岗哨也相对稀疏,论坛上那个被逮捕的内部管理人员,?甚至直接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红线,告诉他们该怎么潜入进去。
这条路线至今都没人试过,?很少有人敢冒着被机枪扫死的风险潜入阿卡姆,那位管理人员发帖的时间是一年前,?哨岗士兵的巡逻路线和时间很可能改变了,漏洞早已被堵死,?他这一去等于自投罗网。
杰克不知道他能不能成功抵达阿卡姆,?理智告诉他去哥谭警局顶楼等人才是最好的方法,?但是他仍然控制不住地来到这里。阿卡姆疯人院,?有人认为它是魔鬼的集中营,把它戏称为罪犯的至高殿堂。若是对罪犯来说,?拘留所是小学,?是一切进修之路的开始,?那青少年管教中心是中学,黑门监狱就是大学,阿卡姆疯人院则是科学研究院。
这里汇集了最鼎鼎有名的犯罪大师,在里区的名人堂里,来人看着他们每个人都像看着一段历史……现在,杰克趴在海滩上远远凝视着那座监牢,曾经充满巴洛克风格的豪华贵族大宅,现在仿佛被一股阴森恐怖的鬼气萦绕着,它是这座城市的风眼,一股无形的、疯狂的飓风在呼啸着,杰克从狂风中听见了某种呼唤,一种遥远的、熟稔到了极点的呼唤,像是母亲的脐带一样,跟他的精神连接在了一起。
他来过这里,熟悉这里,他在这里生活,这里曾经是他的世界。
杰克凭借着连自己都害怕的惊人直觉,绕开了所有岗哨和巡逻的士兵,来到高高的围墙下,这堵围墙有三层楼那么高,顶部插满了倒刺钢丝和碎玻璃片。他抬头看着高墙,从背包里取出小/型塑性炸弹,把它们按在围墙脚下,按在好几个不同的部位上,最后他远远走来了,拿着遥控器,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决绝地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他得承认,当他第一次做炸/弹就成功,而且威力远远超过资料上计算的数值时,他也曾经觉得自己是个犯罪天才,并为此而狂喜。但喜悦的狂潮逐渐从他的脑海中退去后,涌上心头的才是恐惧。
答案一直近在咫尺。他之所以没能找到,唯一的原因是,从内心深处,他不愿意去想。
爆炸声引开了警卫,他用自制的磁卡打开了阿卡姆疯人院的大门,混乱中,他伪装成了一名警卫员,一路上没有人对他加以怀疑,他一路顺顺利利的走到天台,期间乏善可陈,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阿卡姆疯人院水泄不通的保安系统在他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当蝙蝠侠的阴影笼罩他的时候,杰克正抱着腿,坐在阿卡姆疯人院顶楼的天台上抽烟,他已经脱下了廉价的警服,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肩上披着黑色的风衣,咸腥的海风吹起他漆黑的鬈发,毛毛细雨大打湿了他的鬓角和长长的睫毛。他看着远方闪烁的灯光,哥谭市的灯光在海岸线的另一头连成一片,像悬一串挂在女神脖颈上的钻石项链。
他吐了个烟圈,并没有回头,只是说:“蝙蝠。”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在阿卡姆疯人院黑暗的诊疗室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杰克也是这样的呼唤着。
蝙蝠侠没有说话,杰克许久得不到回应,只能转过头来,叼着烟对他笑了一笑,然后从背包里取出几块包好的黄油似的东西,一个一个丢给他,对他说:“军用混合炸/药、太/梯炸药、?三硝基氮杂环丁烷熔铸炸/药、硝化剂、汽油□□、冰/毒、海/洛/因、LSD……讲真的,蝙蝠,我没想过我能成功。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想做,做了,然后成功了。”
他吸了口烟,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圆柱形的玻璃瓶,里面密封着各种颜色的液体,有的是黑色,有的是亮晶晶的绿色,他继续说:“然后我开始做更危险的东西。我做了恐惧毒气,三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我又尝试做毒藤女的花粉,这很难,那是我唯一一次失败,我没办法让植物一夜长大,但是我知道,只要给我足够时间培育植物,我就能能把花粉一丝不差的做出来。最后我开始做小丑毒液,这就是你看到的,我做了五种,材料不够了,否则我还能继续制造。蝙蝠,你懂吗,这么多危险的东西,化学专业的博士生研究了好几年都没配出来的东西,在我手上,就像流水线一样轻轻松松地出现了,人们都说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我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是我能做的好像太多了。”
蝙蝠侠接过他丢过来的几个玻璃瓶,低声说:“你已经想起来了?”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杰克叹息,“但是,如果你以前的照片被贴满大街小巷,当你对着照片把自己的脸刷白,再照镜子时,你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同样的,我也知道你是谁了。”
蝙蝠侠沉默半晌才开口:“杰克,你要冷静下来,这解释起来很难,但你不是小丑。”
杰克苦笑了一声:“我也很想说我不是小丑,但铁证如山。法院不会为我患上失忆症就判我无罪,我得为我从不记得的罪行住八百年监狱。事实就是这么糟糕,前一天我还是个普通的画家,最烦恼的事只有晚上该吃炖菜还是吃披萨,隔了一天我就变成这座城市最可怕的罪犯,得为上百起爆炸案、毒气案和恐/怖/袭/击负责。我的仇人到处都是,多的是人愿意为我的命掏一笔巨款。小丑留给我的遗产只有几百年没服完的刑期,也许还有801号牢房里的一张铁床。”
他站起来,背着双手,:“布鲁斯,你要怎么对我?揍我几拳,把我扔进阿卡姆,让医生们喂我吃药,给我上电刑醒醒脑子?又或者你应该杀了我永绝后患?不知道你看没看过网上一个投票,投票内容是‘蝙蝠侠该不该杀死小丑’,八千人参与,92%的人认为你应该把我宰了,剩下8%的人更有意思,他们认为你不该杀人,但是你应该把我打成高位截瘫。也许今天你可以做这个工作。”
杰克站在顶楼的矮墙上,带着笑意的眼睛向下望去,他总是喜欢站在很高的地方,甚至不惜让半个脚掌都踩着高空。这也许是一种怀念,就像孩子会不由自主的怀念出生时挤压着他的产道,坠落到废液桶里对他而言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生。杰克在落入化学池的一瞬间死去了,他的灵魂永远被囚禁在废液池深处,爬出来的只是从潘多拉之盒中得到了自由的魔鬼。
“我不会这么做,杰克,不论你相信与否,我都不想伤害你。”蝙蝠侠慢慢的说,尽力说得更清晰,让杰克听得清清楚楚。
杰克抬起头,细雨在他身上溅起一层细小的雾:“你为什么不愿意杀了小丑?因为无聊的程序正义?”
“我觉得他还有救。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无药可救,以此来嘲笑我。其实在内心深处他很害怕,他知道我能做到,也知道只要他呼救,我永远都会伸手救他,不论他有多不值得。所以他永远拒绝我,用尽全身力气。”
杰克沉默了很久:“你为什么总有希望,还是单纯因为一次失误导致他疯掉,所以不愿意承认他无药可救?”
“如果他真的无药可救,也就不会把你交给我。”
杰克愣愣地看着他,黄绿色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像在井底熊熊燃烧的黄金蔷薇,他是被囚侑于废液池中的鬼魂,因为他一直不肯浮出水面面对世界,所以才会施放小丑这个可怕的魔鬼,可是即使几年时间都钻到石头缝底下,藏在软垫室后面,嚼着地毯口吐白沫地发疯,也终有必须醒来面对现实的那一天。也许就在今天,就是今晚。
杰克低声说:“你嘲笑我吗,布鲁斯?嘲笑我曾经拒绝你,却一次次让你救我?”
“从不。”蝙蝠侠斩钉截铁地说。
杰克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绷不住般的笑出了声:“布鲁斯,有时候我真的恨你,当我意识到你真的能救我时,我就会格外恨你。我觉得你想把我骗到手电筒的光上。我很想跟你报喜,但小丑不死,他总会回来,我只能把他关进盒子里。一旦有哪天我无法忍受,又会把他放出来,让他代替我面对现实,某些意义上,我跟他是同谋关系,即使如此,你也想救我?”
“是的,我相信你跟他是完全不同的人,你能面对这一切,你永远可以向我求助,我可以帮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杰克张开手臂,做出十字架的造型,随即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向前迈了一步,直直地坠了下去。蝙蝠侠一直在观察他的动向,他快速向前,抓住了杰克的手腕,冷冷的细雨打在他们身上,远方的圆月注视着这一场闹剧。一刹那,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ACE化工厂,他就是这样看着小丑从他眼前坠下去的,那时他还太过年轻,没有更多的经验,只凭着一腔热血、孤勇和正义感行动,他尚未完全拥有一颗英雄的心。
杰克在细雨中抬头,对他微笑,蝙蝠侠看不清他的眼睛是绿色还是金色,也许眼睛的颜色并没有太多意义,太过执着于颜色的转变反而陷入□□的陷阱。他们本就是无法切割的两个人。蝙蝠侠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到底是杰克还是小丑,他只看到那张脸上浮现出的,是小丑诡吊的微笑,小丑如同幽灵般在这具身体里短暂地复苏了一瞬间,然后他的瞳孔再次明亮,变成了杰克的眼睛:“这一次你接住我了,蝙蝠侠。”
蝙蝠侠对他笑了一下:“对,我接住你了。”
蝙蝠侠把他拉上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隔着肋骨和胸腔,他们清晰的听到了彼此的心跳声,杰克愣了一会儿,还是反过来抱住了他。在他们紧紧相拥的时候,汹涌澎湃的海洋的另一端,哥谭警局顶楼的蝙蝠灯亮了起来,那明亮的光柱穿过天空,如天国的利剑般刺入厚重的云层,远远看去时,就像是手电筒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