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狭长的楼道,红色的大雨伞打开,静静放在路面中央。
岑今盯着看了两眼,果断转身走另一条路。
明知是不知名诡异还径直向前探索,不叫偏向虎山行的勇敢,那叫找死。
另一条路通向中后门的会客厅,隐约能看到亮白的灯光和徘徊的人影。
岑今神色莫名,盯着投映在地面的驳杂人影,重数一遍,确定他没数错,影子比雇佣兵的数目多了一倍。
六个人,十二个影子。
因为距离遥远,岑今不能确定多出来的六个影子是灯光造成的视觉错觉,还是楼里新的诡异。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刚才那条出现红伞的楼道入口,两边都有问题,但必须选一条路。
霍小亭失踪得无声无息,如果是被雇佣兵发现,他们早就闯入停尸间了。
但雇佣兵毫无动静,那就剩下一个选择。
岑今握紧砍骨刀,回到出现红色大雨伞的楼道口,看向左右两边的房间,黑色铁门牢牢关实,烫金门牌号分别是3019、3020,而停尸间的门牌号是3021。
他用手机照明灯照着门牌号,盯着看了一分钟,终于看出分别,3019门牌号数字下面有一条红杠,3020有两条红杠,3021则什么都没有。
刚才在西门看见豢养怪物的3035房间门牌号下面也有两条红杠,划线跟非划线,以及红杠的数目应该都是为了区分房间里的怪物。
岑今趴在3019房间铁门,透过小窗口逡巡里面的环境,却见到一个4、5平方左右的水潭,黑水粼粼,水面平静,哪怕用灯光直照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让他惊悚的是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天空一轮血红色的圆月高挂,淡红色的月光如一面薄纱,穿过窗户落在黑水,致使水潭四角冒出微小的气泡,再仔细一看,却是透明的输氧管插进水里,正在输送氧气。
岑今一错不错地盯着水面,忽然水面微动,中间的黑水向两边拨开,一个黑红色的肉瘤状物从水里钻出,无皮,婴幼儿头颅般的大小,估测是后脑勺的一面对着门,脸朝圆月,享受着月光照耀。
下一刻,黑水潭怪物猛地回头,瞪向铁门上的小窗口,那儿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它犹疑地转回头,大概以为刚才嗅到的人气是错觉。
岑今后背贴着墙壁深入楼道,想起在逼仄如牢房的3035房间里看见的怪物,四肢畸变,下半身变成球状,后背如蜘蛛似的长了三对手,腹部高耸像怀胎十月,却长着一个人类的头颅,面孔呈现慈祥悲悯的神情。
它蜷缩在天花板角落睡觉。
当时只看了眼,不到一秒,它立刻醒来,准确找到岑今的眼睛,而岑今反应快速,没等它爬就飞快跑了。
对比一道杠和两道杠房间里的不同怪物,岑今猜测它们是同一种诡异的不同形态,一种处于幼年期,一种是成年期。
正常被诡异污染而成的诡异只有进化等级的区分,但老楼里的怪物明显是人类强行干预后培育而成的新物种,因此拥有地球普遍生物的成长规律。
除了幼年和成年期,岑今怀疑它们甚至还拥有发情期,可交配繁衍。
人类面对诡异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因为他们可以自由繁衍,反观诡异从几千上万年前的强盛到如今几乎销声匿迹,原因在于种族数量太少。
单说他从四海窟遇到的第一只诡异就是惨死的人类经由高级诡异常年累月的精神污染而生,之后的独眼怪、无脸女、镇墓者以及后来的铜像女尸等,它们本质还需以人类为载体。
新诡异的诞生与人类活动密切相关,该命题被列入密大新生必授课程。
而今老楼里的怪物如果也能繁衍,势必壮大诡异物种的数量,将不利于人类社会的稳定。
岑今顿住脚步,突发奇想,李氏老楼该不会在做‘让诡异繁衍生息’的科学实验吧?
这想法一闪而过,因为岑今看见楼道中央那柄打开的红伞此刻安静地吊在半空,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拿起红伞,撑在头顶,等着他人的靠近。
漆黑楼道和红伞两种元素经常出现在人类恐怖电影中,岛国电影通常是一个长发女子撑着伞,绕过去可能会看到同样长着黑发的正脸。
而华夏电影则可能是一个穿大红旗袍的女子,丁香一样的女子,举着雨伞,身形婀娜,氛围凄艳,但是假如好奇心或猎艳心驱使而去看‘她’的正面,大概率会看到一个无头女子。
剧烈的惊吓后,不一定逃脱得掉,很可能会被抓去当替身,成为新的伞下无头冤魂。
岑今的太阳穴开始胀痛,一跳一突,难受得厉害,脑海不断幻想各种有可能遇到的惊吓画面,越来越靠近红伞,回过神后,竟就发现已站在红伞背面。
这应该就是李曼云的红伞,她性格或许古怪,可能有心理问题,但是开口请求霍小亭的帮助,必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可能选择陷害能救她的人。
所以这把红伞拥有一半没有危害的几率。
犹豫几秒,岑今选择绕到正面,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恐怖画面,而是一柄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红伞。
“我带你去找李曼云,你乖一点,别吓我。”岑今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伞把收起,实物入手的重量感很明显,收伞的过程毫无异常。
但是一把红伞突兀地出现在楼道中央,凭空吊起来,怎么想都绝对不可能正常!
可岑今将红伞插进背包,面色如常,将其当做普通的红伞,继续深入楼道探索。
这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他到底胆大还是心大。
岑今记下标着红杠的房间号,记住这一层楼分别圈养的成年和幼年怪物的数目,直到他被一道隔绝东、南两门楼道互通的铁门拦住。
摸着锁头打量几秒,确定是能开的锁,岑今便用之前从霍小亭那儿拿来的夹子撬开。
推开生锈的铁门,发出的动静似乎引来距离最近一间房子里的怪物的注意,岑今后背紧紧贴着铁门,头顶是小窗口,不管他还是里面的怪物都在彼此的视线盲区。
但他借助砍骨刀刀背倒影,清楚地看到小窗口贴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
约莫三分钟后,那对眼球才离开小窗口。
岑今无声地呼出长气,悄无声息地来到东门入口,左边长廊通向中前门,右边能找到电梯和防火门,然而没有霍小亭的踪影。
房间铁门紧闭,里面的怪物出不来,雇佣兵毫无动静,楼道也寻不到异常,霍小亭能跑去哪?
正思索间,电梯和防火门的位置发出响动,岑今连忙警觉地藏起,后背贴墙,站在拐角处,如果有人从电梯出来必定经过这个拐角,方便他进行偷袭和制伏。
半晌,电梯门开开合合的动静在死寂的氛围衬托下,于耳边放大无数倍,始终没有其他响动。
难道没有钥匙,出不来?
不对,三楼开放,电梯前不装铁门。
岑今伸出砍骨刀,只照到电梯门开了关、关了开,里面空荡荡……不,不一定是空的,靠左里侧在视角盲区。
想了想,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梯旁边,小心翼翼探头看向里面,瞳孔瞬间急剧收缩,却见电梯角落里竟放着一把红伞!
还有一把红伞!
余光处还能看到插在背包上的红伞伞把,可以确定同时出现两把红伞。
不同的红伞,哪一把是李曼云丢的?
下一秒不用岑今试探,红伞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伞里一缕黑色的头发沿着伞杆缩回去,被眼尖的岑今看见,他吞了吞口水,不动声色地后退。
三步后,转身逃跑。
红伞里的黑发顿了一下,猛然爆发,‘砰’一下直接撑开伞面,黑如绸缎的头发铺天盖地涌出来,瞬间充塞整个电梯,直逼向岑今。
岑今跑回东南门相连的楼道,刚拐角,猛一刹车,只见楼道里静静腾空着数不清的红伞。
由于数目众多,他终于看清每把红伞之所以腾空是因为一根根细细的头发从伞面钻出,吊在天花板,支撑着伞面。
他回头,见黑发已经铺满楼道和天花板,像藤蔓似的见洞就钻,甚至揉搓成一小团,重重砸破铁门上的小窗户然后爬了进去,不多时便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哀嚎。
那哀嚎不过一两秒,很快戛然而止。
可以想象里面的怪物一边反抗一边张嘴,却被塞进一嘴的头发的场面。
岑今脑门全是细密的汗珠,右边是凶残的头发,前方是数不尽的红伞,左边的中前门却有十几名雇佣兵把守,哪边都是刀山火海。
又到了抉择的时候……还是赌一把!
俗语否极泰来,反正运气烂到底,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岑今飞速浏览前方楼道里密集的红伞,确定没有霍小亭的身影,便转身面向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发,一边前冲一边抽出背后的红伞,与海浪似的黑发相撞的同时,‘噌’地打开红伞,伞面将黑发里落下的黑血和碎肉遮挡,造出一小片平静安好的小世界。
而当黑发吞没了岑今身影之后,楼道在顷刻间恢复安静,密集的红伞齐齐消失,只有黑色铁门门缝下渗出的血水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两名雇佣兵戴着防毒面罩和强光灯走来,检查一番后,对地面渗出的血水和房间里消失的怪物习以为常,又去检查电梯,只看到角落里安静躺着的红伞。
一名雇佣兵甲说:“听说五楼李小姐丢了一把她妈妈亲手做的红伞,是不是这把?”
另一名雇佣兵乙说:“应该是。”
甲雇佣兵嘿嘿笑:“要不捡回去送大小姐,说不定能够得到她的青睐,跟她坠入爱河,让你当李振中的乘龙快婿。照他们那身怪病和做的缺德事,估计年末全死光。到时你就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平白拿到一大笔遗产。”
乙雇佣兵说:“有这好事你怎么不自己上?哼,李振中是变态,他女儿好不到哪去,神神叨叨,妈的一群神经病。年末拿到钱,我就不干了。”
甲雇佣兵:“你傻?酬金那么高,居然不干。”
乙雇佣兵语气阴沉:“再干什么,我他老子就疯了!成天阴气沉沉,楼上那群姓李的,没有一个正常,楼下圈养的怪物一个比一个恐怖,我做梦都梦见它们破开铁门跑出来吃掉我们。”
说到这里,甲雇佣兵沉默,心有戚戚焉。
他们是穷凶极恶、刀口舔血的坏人,无论面对多么道德沦丧的反社会、恐怖场面都能面不改色满足雇主要求,但老楼发生的一切不断突破他们的想象,击垮他们的心理,让他们感到死亡的恐惧,因而萌生退缩之心。
“别说了,先把那群警察打发走。”
“雇主发话,如果天亮前还赖着不走,干脆扔进六楼,去当‘观音母’。”
“李振中不怕警察端他老巢?”
“他说不怕,实验快成了。”
“李振中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鬼知道。反人类就对了。”
两人检查完电梯,回到东南门相连的楼道,看那道堵住两门互通的楼道还锁着,便安心回会客厅,丝毫没发现头顶天花板密密并排合拢的大雨伞。
伞面新鲜,红得刺目。
***
岑今撑着红伞,穿过漫长的黑发铸成的路,钻出黑发墙,诧异地看着笼罩在淡红色月光里的老楼。
还是熟悉的长方形结构,还是李氏老楼三楼,但所有房间没有关门,楼道之间也没有铁门阻隔,防火门没有上锁,但电梯门口的栅栏式铁门还在,只是没上锁,而且绿漆崭新。
但墙面掉色,白石灰碎片漂浮在半空,像残灰。
岑今想起现世中某部经由游戏改编的知名恐怖片,片里有表里世界的设定,而眼前漂浮在空中的残灰很像那部恐怖片里的表世界的漫天灰烬。
楼道亮着灯,也是淡红色。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贴黑膜,处于打开的状态,血月挂在高空,如一只血色眼球监视着老楼,仿佛凡血色月光所到之处,都在它的视线范围。
岑今收起伞,见刚才在黑发世界里掉落的血雨碎肉都被伞面吸收干净,而伞面犹如绸缎般油光滑亮、鲜艳欲滴。
指尖摸着伞面,触感像蚕丝。
岑今摸了摸自己的黄毛,对比一下,觉得如果他头发再顺滑些,应该跟伞面的触感差不多。
所以这把红伞是人的头发编织而成?汹涌而来的黑发是残留红伞的怨念?
话说,岑今呆滞地思索,为什么红色的伞面却涌出黑色的头发?难道自动褪色?红伞染过色了吧?
楼里圈养的怪物曾经是人吧。
自2005年建立起来的李氏老楼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科学实验,不可能至今才死21个李氏族人,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普通人被残害,他们的躯体或许各有用处。
至于头发,被做成一把红伞。
那么多的红伞,不知用了多少人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李曼云应该知道。
岑今闭眼,复盘进入李氏老楼后遇到的所有疑云,起因是李氏族人的圆月恐惧症。
应霍小亭的请求,前来调查圆月恐惧症的病因,目前已知自三年前开始便陆续有李氏族人死于满月,而且所有李氏族人恐惧月亮、畏惧月光。
猜测或与妖,即四十二手观音像有关。
铜棺、铜像女尸和四十二手观音像背后皆有人为和高级诡异的参与的手笔,且与四海窟镇墓者、神道柱皆有关联。
假设四十二手观音像是必须附身于人的妖,被葬入铜棺,埋入地底,没估错的话,它应该藏在铜像女尸的腹部内缓慢成长,溢出来的精神污染将铜像女尸污染成一只新的诡异,而妖拜月、喜月的习性可能影响到铜像女尸,使它在血月之日破开铜像爬出来。
铜棺于04年被挖掘出来,有一名高人指点李振中。
之后,李振中剖出观音像带走,重塑铜像女尸,耗费巨资圈地、修改磁场,围起高墙,建白色老楼,开始人工干预诡异繁衍的科学实验,不料养出一批非人非鬼的怪物。
并且出于不知名原因,李振中将所有李氏族人圈养在老楼里,导致他们患上圆月恐惧症,于三年前发病,一个接一个死亡。
疑问:为什么圈养李氏族人?圆月恐惧症的病因是什么?停尸间所有李氏族人畸变与圆月恐惧有什么直接联系?
高人是谁?李振中在其中具体扮演什么角色?
李曼云是人是鬼?红伞编织者是谁?这个奇怪的异世界的缔造者是谁?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四十二手观音像藏在哪里?
分析存疑点之一:科学实验目的是否为了人工干预诡异的繁衍?
此处列出第二种猜测:科学实验目的是为了四十二手观音像更快诞生。
由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故意饲养出镇墓者和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幕后主使者其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前者是为了压制黄泉,那么后者呢?
岑今在脑子里剖析李氏老楼前后因果,条理清晰地列出起因、结果,推导出问题,过程一目了然,如果黄姜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必然会惊讶于这思考模式简直就是机构调查团办公模式的完美复刻!
不过眼下这李氏老楼问题严重超标,超出岑今处理能力范围,还得找机会见一见上门调查的‘警察’。
如果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倒可以将查到的事情全部告知,由他们领头解决最好。
下定主意的岑今抬头打量老楼,随意推开黑色铁门,里面只有一个床板和简易的便盆,这构造明显是人类的居住环境,真正的监狱式囚笼。
晃到另一间房,里面没有便盆和床板,倒是有一个粉色摇篮,摇篮里积了一厘米高的黑水,跟现实世界一道红杠房间里的水潭是一致的黑水。
果然最猛的凶物配最骚的粉。
岑今搭起一个诡异的脑回路,丁燳青也算凶物吧,还是他目前见过的最猛的一只。
那个分不出性别的颜值和长发,穿骚粉的衣服会不会稍稍中和诡谲邪恶的气质,变得温和可亲一点?
岑今认真思索着该脑回路的可行性,检查完三楼东门至北门楼道的房间,顺便熟悉一下中前门会客厅的结构,跟现实世界的区别不大。
他到前台试图翻找有用的东西。
前台又空又脏乱,一盆假盆栽滚落到脚边,岑今踢开,用刀背拨开脏兮兮一团抹布,底下聚集的蟑螂迅速散开。
怎么会有蟑螂?
岑今疑惑。
诡异所在的领域一般寸草不生,别说蟑螂,就是蚊子都会被抹杀干净。而这领域虽说是诡异缔造的异世界,但也该别无二致才对,除非缔造这个异世界的诡异曾经见过蟑螂,并且印象深刻。
论坛里科普过,高危以上诡异拥有缔造异世界的能力。
岑今只见过镇墓者和丁燳青两只高危以上的诡异,前者当时刚出生,来不及缔造异世界,也就是其领域。
倒是丁燳青的黄泉之国,他亲自去过。
黄泉之国就是丁燳青的异世界,与外界相通,却又隔绝,所以无他允许,没人能擅闯。
岑今眼疾手快,用刀尖钉住一只蟑螂仔细观察,却见这成年人拇指大的蟑螂扭动挣扎,张开的黑红色羽翼有着惟妙惟肖的人脸。
这脸闭目冥神,慈祥悲悯,分不清是男是女,关键岑今熟悉,这分明就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脸!
他在图书馆地下室的报纸上看过图像,一模一样!
这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异世界?
手起刀落,蟑螂被解决,岑今继续搜罗,打开抽屉,里面一堆泛黄的纸张,他找到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三个可爱的小男孩。
脸有点熟悉,在哪看过?
冥思苦想片刻的岑今恍然大悟,停尸间的三胞胎!
翻开照片,背面写着‘摄于2019.12.09,祸患的征兆已经出现,自第一个李氏族人死亡,圆月恐惧症已不是简单的疯病。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逃出老楼’。
这是三胞胎的父亲……还是母亲?
不论是谁,都是重要的信息,说明三年前就有人发现李氏老楼的秘密,准备带着孩子逃亡,显然结果失败,三胞胎也死得很惨。
岑今继续翻找抽屉、柜子以及办公桌所有疑似照片、笔记和纸张的东西,快速浏览其上的文字,吸收可用信息,最后总共收集到三张照片,一本草稿和一张简单的线路图。
照片都是三胞胎,拍摄者同一人,确定是三胞胎的母亲。
第二张背面写‘摄于2020.5.11,已经死了十三个李氏族人,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但愿不要那么快轮到我的孩子。
这或许是对李氏族人泯灭天理、道德、人性的惩罚。
我决定报警,中止可怕的实验。’
第三张照片背面的文字是‘摄于2020.12.25,我已心如死灰。
我将报复。
神、鬼,妖、人……谁都不能再阻止我。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仇恨犹如狂风掀起的巨浪,而我终于明白她的心情。’
霍小亭说过三胞胎的死亡日期是前年冬天,刚好对上照片的日期,这时候三胞胎死亡,他们的母亲心中充满仇恨,决意展开报复,只是不知道具体如何报复,以及照片里提到的‘她’指的是谁。
岑今藏起照片,先浏览线路图,老楼结构全都记录在上面,哪层楼是主要的实验室,李氏族人主要住在哪里,哪个房间住着什么人……全部详细记录其上。
牢牢记住线路图,岑今翻开装订成本子的草稿,约莫二十页。
草稿属于某个医生,随手记录下来的实验日记,令岑今惊喜的是时间跨度竟有六年之久。
最远的时间记录是2014年,最近的记录截止于2020年12月末,文字潦草仓促,字眼也有点惊悚。
最后一页记录写着‘我才知道实验体是什么,我才知道我们都干了什么,主不会原谅我。’,旁边是溅开的血滴,岑今怀疑草稿的主人精神心理双重崩溃,自杀了。
他翻开第一页草稿,页面画了十字架,结合草稿主人的用语可知他是个基督教徒。
‘我当了十年的外科正高,对副院或更高的职位并无追求。比起权利,我更热衷生物结构,但人类社会不允许我跳脱出千百年来定制的人伦道德规则。
平凡的生活毫无波澜,我对每日太阳的升起毫无期待。
直到退休多年的导师辗转联系我参与一项生物体研究项目,参观完实验基地的我,对那些畸变的外来生物体充满兴趣。
2014年的春天,我留在老楼。’
生物体研究项目?
果然是人体科学实验,但是不该找生物学家吗?
岑今直觉医生记录的生物体研究项目不同于他以为的诡异繁衍实验,继续翻到第二页,时间跳到一个月后,白纸画着一只畸变的生物体。
该生物体三头六臂,下半身软绵绵盘成一颗肉球,有点像三胞胎的初始版本。
旁边的文字记录:‘这到底是什么生物体?太神奇了!
华夏有一句古话叫百思不得其解,我以前所学的一切知识,在这具神奇的生物体面前竟显得那么稚嫩,就像一个开蒙的孩童面对博士级别的难题。
他们将这具生物体称为‘三面观音1号’。
除了三面观音,听说其他科室还有六臂观音、五首观音、三面四臂观音等,好像是来源于华夏神话传说里的三十三观音形象。
除了这些观音,还有统称为‘观音母’的生物,据说是所有生物的母体。
我没见过,我只能往返于六楼和三楼。三楼是我的住所,我住在3035室。’
3035室?那只腹部高耸的六臂怪物?
岑今‘嘶’了声,该不会曾经的医生后来也被加害成怪物,囚禁在三楼的房间里吧。
第三页至第九页只写了日期,并在旁边画像,研究如何延长特殊生物体的生命,因为这种生物体似乎都活不长。
直到第十页,内容终于有了变化:‘为什么我觉得这些生物体像人类?
今天解剖的时候,麻醉剂打不够,一只三面观音醒来,疯狂挣扎,医生压制不住它,被门口的雇佣兵一刀砍下三个头颅而死亡。
临死前,那只三面观音企图抓住我的手,嘴巴开合,好像向我求救,眼睛里充满痛苦和祈求。
我惴惴不安,安慰自己或许是它们都长着人类的脸,所以我产生错觉。
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人类怎么可能无视地球重力匍匐在天花板?人类怎么可能拥有鱼一样的肺?
那样的身体结构和脏器,绝对不属于人类。
这是一群怪物,迄今为止没有被发现的新的生命体,或许是外来生命体。它们残暴凶狠,喜欢晒月光,成年体晒到月光会变得异常狂躁。
我见过它们撕碎雇佣兵吃掉的样子。
我不相信它们是人类。’
落款时间是2018年夏天,戴维斯。
这时候已经开始怀疑实验体,但是直到两年后才真正肯定实验项目有问题,岑今不觉得这名叫戴维斯的医生是因为迟钝,恐怕早就发现不对,但不停心理暗示,直到被害者越来越多,信仰基督教的戴维斯再也承受不了,无法说服自己,最终精神+心理双重崩溃。
岑今本想继续翻阅,但中前门的电梯传来响动,他立即收起草稿,翻过前方倒翻的柜子,脚尖落地,拉开柜门钻进去。
没过多久,‘哐当哐当’响动,轮子滚过的声音,逐渐靠近,岑今透过柜门缝隙看向外面,见到猩红色的楼道里,一辆运货手推车载着一个盖着黑布的铁笼子被推出来。
随后是三个穿白大褂的异物,无皮,红色的筋肉犹如钢铁,看身材和盘起的头发应该是女性,但是足有两米来高,异常雄壮。
这是岑今见过的所有无皮诡异中,唯一留有头发的异物。
手推车经过前台,接近岑今藏身的柜子,擦身而过时,铁笼陡然晃动,黑布滑落,里头的怪物完全暴露在岑今面前。
三面六臂,全身球状,比起所谓观音,更像丑陋的蜘蛛。
令岑今惊诧的是怪物身上残留的布料,明显是雇佣兵的迷彩服。
白大褂弯腰,捡起黑布,忽然抬头看着岑今所在的柜子,歪着头,似有犹疑。
岑今屏住呼吸,悄悄退后,握紧砍骨刀,后背紧紧贴住柜子木门。
白大褂没发现异常,披回白布,推着手推车离开。
忽然柜门传出一阵‘窸窣’的响动,岑今下意识低头看去,却是后背印着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蟑螂成群结队推着柜子门,将柜门推出一条头发丝粗细的缝。
“……”
岑今惊呆,抬头,对上白大褂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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