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兽斗最终胜出者毫无悬念,人鱼锋利的指甲插进精灵的嘴巴,将其上半个头颅撕裂,随手扔到舞台边缘。
有一个小孩嘻嘻哈哈跑过去,隔着铁栅栏抓住半颗头,伸出手指抠出两颗眼珠子塞进嘴里,咀嚼糖果似的,吃得很开心,接着拿出铁吸管一样的东西一边挖一边插进眼眶,和人鱼吸食脑髓的动作同步,吸食精灵的脑髓。
吸管吸空的声响在骤然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响亮,那精灵的半颗头颅里似乎没有脑髓,小孩吸空,格外暴躁,不死心地撬开,发现空空如也便气得扔出去。
刚想走下台阶,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他的脖子,刀刃似的指甲在他后脑勺钻开一个洞,人鱼凑上前吸食脑髓,那小孩发出尖锐,手脚挣扎,像被老鼠夹夹住的灰色大老鼠。
挣扎间,面具落地,露出中年人的五官和皱纹,原来这小孩是一个侏儒!
那么刚才用弹珠射击空中飞人导致一连串死亡事件发生的‘小孩’,也是侏儒?
岑今仔细观察,果见那鼓掌兴奋的‘小孩’皮肤松弛,四肢比例古怪,和侏儒一模一样,他就说再离谱也不会带小孩看这种诡谲惊悚的表演。
小孩子承受能力低,易受惊吓,自控能力差,歇斯底里的尖叫哭泣恐怕会打扰观众欣赏表演的心情。
人鱼吃掉两个人类和精灵开始发生畸变,爬进破烂的货箱里,观众不满的呼声渐高,要求移开货箱,亲眼看人鱼变异的样子。
马戏团团长多次请求诺伦、利德曼夫人他们就此要求的回应,但是通话另一端都是忙音,不得已只好命人搬开货箱,好在人鱼处于畸变虚弱期,没有攻击工作人员。
于是众人直勾勾盯着人鱼的畸变过程,看着它分泌出大量白色潮湿的液体,逐渐形成一张粘膜包裹住躯体,接着手脚发生明显的扭曲,骨骼生长,刺破皮肉的声响尤为清晰,人鱼痛苦的惨叫成为兴奋剂,刺激着观众名为愉悦的感官。
岑今盯着手机:“时间快到了。”
人鱼沾满鲜血和粘液的手臂穿破黏膜,像蜕变的蝴蝶从虫蛹里爬出来,浑身赤裸,还有血液和粘液,犹如新生儿,上身曼妙而五官精致迷人,端看上半身毫无疑问是个尤物,但下半身却是电鳗的尾巴,足有六七米,鱼尾两侧生有薄薄的膜,像蜕下来的蛇皮,蜿蜒着铺满地面。
上半身像神,下半身是怪物,美丑如此泾渭分明,无端产生奇诡惑人的吸引力。
观众着迷而可惜地望着人鱼,它如此美丽、如此怪异,绝对是最好的收藏品,可它是笼兽斗的胜出者,注定被当成祭品献祭。
还是献祭得到的财宝价值远大于收藏品。
岑今:“打开铁笼——”
收到讯息的巫雨洁按下开关,铁笼哐当重响,缓缓下降,观众由惋惜到愕然,再到不解,交头耳语,讨论为什么收起铁笼,难道不怕人鱼攻击?诺伦他们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想拿他们当怪物食物?
惶惶不安的情绪感染着人群,只是多年来的高人一等、玩弄人命、蔑视怪物的傲慢心态使他们停留原地,等着诺伦出来给个交代。
岑今和丁燳青靠近舞台,抓住下降至一半的铁栏翻越过去,从边角进入,暂时没被观众发现。
随人群不满暴增,空中的红月和白月交错,逐渐重叠,投下来的一缕红光明亮不已,空气中似乎有危险的存在接近,刚畸变结束的人鱼非常暴躁,人群中突然传出一句:“人鱼肉长生不死!”
岑今心脏猛地一跳,回头看向观众席,那儿乌漆墨黑,根本看不清人类面孔,此时人群异常,也听不出声源,愣怔一瞬,又听那道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出来:“吃人鱼肉长生不死!吃人鱼肉返老还童!”
“长生不死。”
“返老还童。”
密密麻麻的声音不断重复两句话,汇成声浪,扑面而来,最终在所有人的大脑植入一个行动指令:吃人鱼肉。
人群暴动,接二连三起身,扑向舞台中心的人鱼,不惧其战斗力,拼死也要撕咬下人鱼身上一块肉,像被蛊惑了一样,异常疯魔。
丁燳青扯住岑今的手腕:“走!”
两人被红光吞没,三四秒后,红光消失,后方有观众涌过来,没人保有理智,没人发现有两个人在他们面前消失,鲜血和惨叫淹没舞台。
疯狂、失智,宛如最原始的斗兽场。
2020年的幽灵船行驶进大西洋冷水域,进入赫赫有名的骷髅海岸,此时海面暴风猎猎,海浪、漩涡和暗礁像神出鬼没的杀手不断刺杀幽灵船。
船上剩余五六十名幸存者和寻仇而来的怪物朝演艺厅这边走来,岑今和丁燳青出现在演艺厅的舞台中央,头顶空中飞人表演的秋千上,坐着苏珊。
她安静地望着岑今和丁燳青两人,眼珠子转动一圈,落在黄毛身上:“20年过去,你们没有变老,还是那么年轻,一条皱纹都没长……你们吃了人鱼肉,对不对!”
名为问话,实为一锤定音的肯定句。
苏珊认定岑今和丁燳青吃了人鱼肉,跟当初那群游客一起消失:“这二十年来,你们去了哪?”
岑今心生疑惑,她竟不知情?
前四次时空交错,尚可当她碰巧没有沐浴在红月下,但这次时空交错,她分明就在红月下方,被红光笼罩却没有经历时空交错?
这点异状很快被抛之脑后,苏珊质问:“你们刚才为什么突然出现?幽灵船是不是有一个异空间共存?当年消失的人类是否就在异空间里?”
岑今思索中,丁燳青先一步回答:“是。”
苏珊冰冷地注视他们,半晌才说道:“我早该想到的……谅你们没胆欺骗我。”
岑今笑了笑:“我做人做事都讲究诚信,话说回来,该不会我失踪的二十年里,你以为我欺骗你?”
苏珊冷哼一声,默认了。
“要不是20年后的幽灵船被克罗尔家族回收、重修,投入使用,我早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杀了你!”
直到幽灵船被克罗尔家族回收的那一刻,苏珊才勉强相信岑今的合作诚意。
“不过,”苏珊语气充满狐疑:“为什么前几次见面,你们表现那么陌生,好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
岑今:“一时没想起来。”
丁燳青:“我们20年来处于一个空茫虚无的异空间,没日没夜地行走就是走不出异空间里的迷雾,不时伴随人鱼蛊惑神智的歌声,记忆混沌,什么都记不得了。
还是回到幽灵船之后,我们的记忆才逐渐被唤醒。”
苏珊:“是吗?”
岑今:“我们不老的脸和突然出现、消失,已经说明事实,何况你被困幽灵船、我们被困异空间,同病相怜,欺骗你又没有好处。”
苏珊:“要不是你当初游说我和克罗尔家族合作,我怎么会被困幽灵船20年,还变成一只可悲的怪物!”
岑今冷笑:“开什么玩笑!别把烂摊子推我们身上,我记得我消失之前,奇幻夜暴动,而你们一声不响,难道不是你们牺牲观众席的所有人?你敢说幽灵船所有游客不是牺牲品?”
苏珊语噎,幽灵船游客当然是牺牲品,但奇幻夜暴动怎么会是他们动的手?
丁燳青冷声质问:“当时有人说吃人鱼肉能长生不老,声音具有蛊惑性,不是你们干的?”
苏珊反驳:“怎么可能!”
丁燳青:“只有你们最了解幽灵船,不是你们还有谁?”
苏珊恼怒:“如果是我们干的,我们怎么会死在那一晚上!”
丁燳青:“你们死了?”
苏珊没好气:“口误,没死成,但是生不如死。你看看我,”她撕开脸上的人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肉块,跟黑水里偷袭岑今的‘大白蛋’一样。
“我变成了怪物!”
她咬牙切齿,充满恨意地说:“我们醒过来就发现幽灵船一片狼藉,所有人消失无踪,只余留一些鲜血,海面漆黑,我们被困死在永夜里,日复一日,那只该死的船灵还试图攻击我们。
肚子饿,我们不得不喝利德曼夫人的骨汤……最后发生异变,利德曼夫人仗着她还有一个小情人,霸占动力舱,不准我们再碰骨汤。
那骨汤就是毒品!
我们只能千方百计喝一口骨汤,可是二十年!怎么熬下去?!
罗宾熬不下去,溜进箱房喝那群货箱怪物的血液解瘾,因为那群怪物喝骨汤异变,血液、身体水分都含有骨汤,我本来也想进去抢,却亲眼看着罗宾被那群怪物吞噬、同化,最终变成箱房里的货箱怪物之一。”
岑今:“你老板呢?”
苏珊:“我就是他,洛基是我。”
岑今早已知道,装才知道:“那时候你就开始骗我,你还骗我进动力舱,还锁门,利用利德曼夫人和她的小情人杀我!”
苏珊轻慢地说:“玛丽的小情人和我是同盟,她应该有让你来找我。”
岑今:“你们背着利德曼夫人合作?”
苏珊、也就是洛基,说玛丽的小情人恨不得利德曼夫人死,她不过顺水推舟。
岑今:“过去的合作条款废除,那么你现在的诉求是什么?”
苏珊:“和你们一样,离开幽灵船。”
岑今:“怎么离开?”
苏珊:“再进行一次笼兽斗,斗出笼兽王,喂养船灵,等它放我们离开无尽的永夜,再杀了船灵、炸毁幽灵船!永绝后患!”
岑今手肘推了推丁燳青:“你觉得如何?”
丁燳青:“哪来的笼兽?”
苏珊:“利德曼夫人和罗宾。放心,我拿走利德曼夫人的骨汤,罗宾想要骨汤,利德曼夫人也想要回去,他们都会过来。”
丁燳青和岑今淌过黑水,来到观众席,苏珊从秋千上跳跃下来,进入包厢里,打开机关,升高舞台,与后台分割,形成圆柱体,表面钢铁墙下降,露出一层透明玻璃,玻璃下方则有无数机关,还有五艘可容纳一百多人的现代化封闭式救生艇。
苏珊:“下面有机关可将救生艇输送到海面并与游轮脱离,克罗尔翻修幽灵船时,唯一正确的决策。我们可以利用救生艇脱困,炸毁幽灵船。”
她又按下机关,圆柱舞台又有一层钢铁墙下降,露出中间挖空的部分,装满镜面和船舱燃料,镜面涂了哑光颜料,不是苏珊主动告知,岑今两人恐怕认不出那是镜子。
“镜子能封锁船灵的行动,本体是一截不能动的龙骨,坚不可摧,但是船灵进食的时候会完全脱离龙骨,那时就能封锁船灵,彻底杀死它。”
岑今听到丁燳青轻笑,手腕还被捏着,手掌软肉处被捏了捏,又听丁燳青说:“好。不过有个要求,船上的活人得救。”
苏珊:“原来你们还是个人。”
无视她的嘲讽,丁燳青说:“给我们两分钟时间,召集所有活人。”
苏珊轻飘飘说:“别让玛丽和罗宾看见,他们现在对新鲜的人头异常感兴趣。”
丁燳青回答明白,便拖着岑今离开。
行走在阴暗狭窄的廊道,岑今说:“苏珊恐怕忘记她20年前在洗手间对我说,船灵在演艺厅全知全能。”
船灵既然在演艺厅全知全能,苏珊还当着它的面说杀死它,玩呢?
“我也不觉得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老李、巫雨洁他们没利用镜子杀死船灵。”岑今皱眉不解:“但20年后的船上,确实还有船灵,我在客房区的廊道受袭。”
丁燳青:“1999年的客房区廊道怪物是船灵,2020年遇见的,不一定是。你亲眼见过当时袭击你的船灵吗?”
“没有。”岑今思索道:“还有谁会假冒船灵?利德曼夫人守着她的骨头汤,没这必要,箱房怪物和罗宾合二为一,如果是他自导自演,能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思来想去,他们俩都没必要假冒船灵,剩下只有苏珊最可疑。”
丁燳青:“她行事自相矛盾,也只有她有假冒船灵的动机。”
“说说。”
“维持平衡。利德曼夫人和她的小情人,罗宾和货箱怪物,彼此实力相近,只有苏珊依靠伪装艰难存活,从不敢正面迎敌,无论是偷偷摸摸溜进箱房还是动力舱,都利用伊万和你才敢进去,说明她本身实力不济,害怕被利德曼夫人和货箱怪物杀死,所以假装船灵,威慑利德曼夫人和货箱怪物。”
“他们对船灵有一种恐惧感,不敢靠近演艺厅,不会知道船灵已死的真相,自然会忽略苏珊,而伪装本就是她的能力,畸变成怪物似乎也是朝着伪装的方向进化。”
“那她还想继续笼兽……为了让利德曼和罗宾自相残杀?”
“或许。”
两人走出阴暗的廊道,迎面走来一群人,面色惊惶,或拿着智能手机、或抱着摄像机,差点攻击丁燳青和岑今,还好有伊万站出来阻止。
“是自己人,镇定。”伊万跑过来,“两位大佬,接下来怎么做?能去演艺厅找救生舱了吗?”
岑今:“你回来了?”
伊万点头,说他当时意识到演艺厅就在隔壁,找江白平措说清楚就被放离大堂,被红月送回来,刚好撞见汇聚而来的同行。
岑今:“回演艺厅,先躲包房里。”
七八十个活人惶恐不安地穿过廊道,听从安排躲进为数不多的包房里,刚进房便听货梯隆隆响,不过一会儿打开,先是一座巨大的黄白色肉山挤出电梯,缓缓爬向观众席。
包房里有人小声惊呼:“这是什么?”
观众席上的肉山顿时停止挪动,猛地弹射出两条橡皮状的触手穿破包房,擦过那名惊呼的网红脸颊边,牢牢吸附着墙面。
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惊恐地看着这两条肉色触手,表面粗糙,皮肉组织一顿一顿地收缩,尽头是巴掌大的吸盘,待它缓缓收回去,还能看到吸盘张开的瞬间露出里面一圈又一圈的密集牙齿。
死里逃生的网红软倒在地,尿了一地,脸上都是吓出的汗水和泪水。
肉山继续往前走,挪动间露出一个人类大小的头颅,没有头发和五官,只有耳朵,全是耳朵,听觉异常灵敏,怪不得袭击网红。
这时舞台中央提吊出一个圆桶,桶里装载散发异香的骨汤,肉山顿时躁动不已,蠕动速度加快,爬向舞台。
与此同时,另一台客梯打开,身着红裙的利德曼夫人大步走出,四下嗅闻,注意到头顶的圆桶。
下一刻,圆桶倾斜,倒下大量骨汤。
利德曼夫人发出凄厉的吼叫,直接跳跃至舞台中央,落在肉山身上不停撕咬:“我的汤!我的!该死的垃圾、残废,不准碰我的汤!”
肉山兴奋得颤抖,不顾利德曼夫人的撕咬,伸出无数触手张开满是牙齿的口器吞咽洒落下来的骨汤,气得利德曼夫人发出愤怒的吼叫,下手更为凌厉狠辣。
红月的光辉洒落舞台,而笼兽见血见肉的厮杀点燃生物体内原始的好斗基因,仿佛罗马斗兽,仿佛西班牙斗牛,丑陋恐怖的怪物和着鲜血、骨汤,和那红月、永夜,和那飘零二十年的幽灵船,在茫茫无边的大海,形成怪诞诡奇的戏剧。
恍惚间,与1999年的奇幻夜重叠,疯狂的观众扑上去咬杀人鱼,被剖开胸膛,还硬生生撕下人鱼身上一块肉,被拧下头颅,最后的神经反射却是咀嚼人鱼肉。
最后的结果两败俱伤,人鱼只剩下血淋淋的骨架,半边脸精致美丽,半边脸白骨森森,两三百名观众残缺不全的尸体铺遍舞台,黑色的鲜血蜿蜒成小河,流落舞台,形成一条乌黑黏稠的水渠。
循声追去的李道一只见到异变的黑皮怪,那个利德曼夫人的小情人?
她背着魔画,那画还钉着一把唐刀,由于岑今施加其上的重力,致使黑皮女人被压得几乎匍匐在地。
“是你蛊惑观众吃人鱼肉?”李道一不动声色地逼近,“你不是痛恨怪物?为什么还跟吃人的怪物合作?”
“魔画蛊惑我,蛊惑观众。”顿了顿,黑皮女人说:“不过,献祭失败,船灵会失控。”
魔画为什么蛊惑观众吃掉人鱼肉?
不会传说是真的,人鱼吃掉阿喀琉斯的肉,所以被制成魔画的阿喀琉斯恨人鱼,看到人鱼就蛊惑观众吃掉人鱼肉?
李道一:“失控的船灵难以对付,我们必须在它进食期间趁机杀死。”
黑皮女人:“龙骨坚不可摧,船灵杀不死,洛基是谎言之神。”她说话断断续续,既受魔画影响,又受畸变困扰,勉强维持人性。
李道一:“你意思是说,苏珊和洛基合伙骗我们,并没有合作的诚意?”
黑皮女人:“玛丽,说过,幽灵船、奇幻夜和献祭……最初是洛基提出来,艺术长街和画廊区属于罗宾,箱房属于诺伦,蒸汽室属于玛丽,演艺厅……属于洛基。”
李道一:“船灵和洛基属于同伙?”
黑皮女人:“丁燳青请我帮忙,引诱船灵,我才发现他们关系匪浅……什么样的关系,我还不知道。”
李道一帮她搬开魔画,黑皮女人没有攻击,纵跳进通风口,蹲在那里凝望李道一。
“真好,你们还是人。”黑皮女人不无羡慕地感叹:“我有时候突然想撕开人类青色的血管,理智的时间越来越少。”
“丁燳青和你私下联系?”
“他救过我,有能力杀死玛丽,销毁幽灵船,我愿意帮他。”
李道一看了她半晌,才发现她五官很美,充满野性,假如出道,或许能成为巨星:“我有幸能知道你的名字吗,女士?”
“艾莉克。”
说完便消失。
李道一原地停留几秒,蓦地转身奔向包厢,里面只有诺伦、利德曼夫人和罗宾,洛基不翼而飞,巫雨洁和龙老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他试探利德曼夫人和罗宾的鼻息,确定他们还活着,到诺伦的时候却发现他死了。
居然死了?谁杀的他?
是洛基?为什么专门杀诺伦?还是趁机杀三人,没来得及杀其他两个?
正思索间,巫雨洁和龙老板回来,李道一问:“发生什么?”
巫雨洁:“观众席暴乱吸引我们两个的注意,没发现洛基醒来,悄悄拧断诺伦的头颅,还想杀死其他两个,被我们发现就跑了。
他很熟悉演艺厅的结构,钻进一面墙就甩脱我们。”
李道一将刚才遇到艾莉克的事情说出,龙老板觉察不对:“她知道洛基有问题,还在20年后让岑今找洛基?”
巫雨洁:“洛基擅长伪装和谎言,20年跨度那么长,说不定哪一时刻策反艾莉克或骗过她,至少这一刻的艾莉克没被骗、也没撒谎,站在我们这边。”
龙老板:“你们过来看。”
巫雨洁和李道一赶紧过去,见舞台和观众席地面裂成两半,有隆隆声响,还伴随低沉的兽吼,隐约可见地面有一架古代龙骨裸露出来,看到舞台的惨状,便有怒吼声发出。
整个演艺厅都在摇晃,船灵回到龙骨本体,东闯西撞,猛地撞向后台墙体,沙石和木屑滚滚落下,隐约听到人类的尖叫声,三人很快反应过来对面就是大堂。
八百多人和江白平措就在那里,船灵嗅闻到人气,准备将吃不到饭的怒气撒在他们身上。
三人当即跳下观众席,阻止船灵。
巫雨洁刀剑在手,一招刀罡剑煞砍向龙头,成功转移船灵大半仇恨,龙老板立于高空,抽取大海水压重重砸落龙骨,李道一手臂肌肉虬结、青筋暴突,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十万重压的唐刀,猛朝龙骨中间砍下去。
但他们的攻击只能在龙骨上留下刀痕,并不能彻底摧毁龙骨,因为龙骨固若金汤,根本无法被摧毁。
龙老板死死压住龙骨,巫雨洁和李道一负责攻击,船灵却在此时离开本体,化为无处不在的存在,出其不意地攻击三人,打断他们的合作和压制,将三人逼到舞台中央,重新合上铁笼。
三人背对背,警惕四面八方。
巫雨洁:“该不会要我们自相残杀?”
龙老板:“想得美!”
李道一:“我劈断铁笼,老龙去找镜子,到时候我和巫雨洁一起将船灵引入镜子。”
巫雨洁皱眉:“洛基的话可信?”
李道一:“谎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死马当活马医,目前只剩下这一个选项。”
龙老板:“别磨蹭了,快开工!”
李道一劈裂铁笼,龙老板奔向出口,观众席的座椅唰唰摇动,飘至半空,化成一只西方喷火龙,张开血盆大口冲龙老板咆哮,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
龙老板举起拳头,凭空跳跃,一拳挟裹十万重压砸下去,将龙头砸偏,落至其龙背,飞快奔向出口,朝洗手间跑去。
船灵扇动翅膀,甩着尾巴,演艺厅如狂风过境,一片狼藉,木板、残肢和血水全部飘向半空,朝巫雨洁和李道一扑过来。
巫雨洁飘至半空,长发飞扬,面孔艳若桃李、冷如冰霜,刀剑比作十字:“刀罡剑煞·阿修罗。”
刀罡剑煞织成天罗地网,自下而上,削落地面、墙体一寸寸如柳条似的木条,灌入凶煞至极的刀气、剑气,四面八方包围船灵,锋利无比的木条形成百万箭阵,以迅雷闪电之势击向船灵,专门往缝隙里钻,杀伤力和破坏力超强,船灵制造而成的西方龙霎时分崩离析,寸寸皴裂。
猛地爆炸,散落一地的木块铁片。
船灵脱离龙身,回到龙骨,刚一回神,迎面就是李道一雷霆电击般的攻击,不至于死亡,却有实质的疼痛如雨点落下己身,迫得它的船体发出不堪忍受的呻吟声。
巫雨洁配合李道一,不给船灵喘口气的机会,打得它既无还手之力,又无法躲避回击。
船灵在龙骨一时,龙骨遭遇的攻击就会反弹回它身上,除非它脱离龙骨,而巫雨洁和李道一的目的就是将船灵打得抱头鼠蹿,以至慌不择路。
龙老板搬来两面长宽都在两米的镜子,靠着墙面摆放,扯下墙面垂下的幕布包裹,冲巫雨洁和李道一大喊:“别让船灵过来!”
疼得想打滚的船灵一见那面木质墙便扭动身体,挣扎着准备扑过来,李道一和巫雨洁做出竭力阻拦的姿势,连龙老板也举着拳头打过来,后方的墙壁被凿开一个两米高的洞,江白平措进来,一见双方打得水深火热,二话不说打杀过来。
两个人类已打得船灵痛苦不堪,再来两个,龙骨不会被打碎,它也会被疼死!
船灵不管不顾地冲向墙体,速度快如电光。
就在它快撞进墙面的时候,龙老板拉下幕布,由于此前视角问题没发现这儿有幕布,这下一动作才看见,顺势瞧见克星镜面,船灵恐惧得发出响彻寰宇的尖叫。
慌乱想拐弯逃蹿,然而速度太快,连急刹车都来不及便狠狠撞进镜面,船灵困死其中,大量白雾充斥镜子里,不断做出各种恐怖形态发出咆哮,做着捶打镜面的动作试图出来。
龙老板四人站在镜子前欣赏惊慌失措的船灵:“打碎镜子是彻底杀死船灵,还是会放出它?”
巫雨洁摁着疼痛的手腕,抹掉唇边的鲜血,面无表情说:“我不敢试,你们敢吗?”
李道一:“沉入大海深处,让它永远囚困在挪威海。”
“啊——”船灵发出刺痛耳膜的尖叫。
江白平措:“我同意。”
于是他们将镜子沉入挪威海,船灵永远被困在深海深处,除非哪一天被打捞起来,不过可能性注定很低。
他们搬出藏在舞台下方的救生艇,只有六艘,比想象中少太多,每一艘最多坐25人,根本不够八百人用。
帕特挣开人群走过来,看了看他们身上的伤口和狼藉的演艺厅,还有无数残肢,沉默片刻,聪明的没有过多询问,而是提起最重要的问题:“你们是准备让所有人乘坐救生艇离开?不能将船开进港口?”
“如果你们害怕被发现,可以先行离开,我们保证什么话都不多说。”
他后面的人类纷纷开口:“我们保证替你们保密。”
李道一等人回望,只说会考虑,便走到一旁商量:“箱房还有没被杀光的怪物,洛基居心叵测,躲藏在某个角落,随时可能反杀我们。”
“只有我们四个的话,还好解决,八百多人是最大的掣肘,不能随便赌。”
“公海信号时有时无,船内发送信息能接收,联系机构的信息却发不出去,不然就能联系最近的国家尽快派遣船只救援。”
“别忘了结局是幽灵船和一千多人共同消失,目前死了两三百人,只剩下八百多,要么死、要么消失,你们说接下来发生什么才导致幽灵船和这八百多人一起消失?”
“你们可能没注意到一件事,因为我们没穿越时空,所以有些矛盾点可能没发现——”李道一环顾三人面孔,压低声音说:“幽灵船和一千多人都失踪了,那么伊万怎么清晰描述出奇幻夜当晚发生的事情?网红怎么能清晰说出画廊室出现三十八具尸体?”
“伊万跟苏珊在一起,苏珊有可能是洛基,有可能是她亲口告诉伊万,也有可能伊万和她是同党。”巫雨洁如是猜测。
“至于那个网红直播……”相差两个小时的不同空间,20年后的幽灵船里,丁燳青说道:“他当时被魔画蛊惑,说出来的画廊室三十八具尸体或许是魔画借他之口,故意渲染恐怖气氛,动摇我们的理智,好趁虚而入。”
岑今看向面色如常的伊万:“这群主播从踏上幽灵船的那一刻开始,神智就被蛊惑,真假不分,他们的认知和说出口的话,或许连自己都分不清。”
舞台中央的利德曼夫人和肉山罗宾厮杀正酣,没空理会发出声音的丁燳青和岑今。
“船灵在20年前就被消灭,洛基假造出船灵恐吓利德曼夫人和肉山罗宾,维持平衡,保护自我,而她畸变成诡异,摆脱重病缠身的过去,应该满足于此,不想做回人类,但她又想打破被困幽灵船的僵局,所以利用了我们。”
丁燳青:“利德曼和罗宾自相残杀,要么她当渔翁得全利,但没必要留我们在这儿,我们会打扰她趁机收割那两只诡异的命。她骗我们还有船灵,还要一只笼兽王,有没有可能的确想养出一只笼兽王?”
岑今:“笼兽王凶猛,她养出来被吃吗?”
丁燳青:“如果是她想吃呢?”
岑今眯起眼,声音轻如柳絮:“日新月异,磁场扭曲,污染严重,难免滋生新的船灵。”
丁燳青:“洛基,谎言之神,骗子的祖宗,我们想骗她,焉知她不是也想骗我们?我和艾莉克私下联系过,请她以她本人的名义拉拢船灵,偶然发现船灵和洛基、苏珊这两个身份的关系匪浅,有些亲密,利德曼夫人他们每一个都有管理的区域,洛基应当也有。
他管理着演艺厅,又有着极为渴望的健康,难免和船灵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岑今:“你没跟我说。”
丁燳青挠了挠岑今的掌心说:“以防万一,我担心有监视。”
岑今倒没生气,只哼笑:“我以为我骗过洛基,分裂他们四个,想让他们先内斗,结果反被利用……不过他应该不知道时空交错,否则早就回到过去做点什么了。”
丁燳青慢悠悠说:“看似被骗,收获可不小。”
岑今:“?”
还没发表疑问,苏珊便过来,释放友好信号:“很快就能解决玛丽和罗宾,离开幽灵船,离开被囚困二十年的牢狱,我真期待。”
她适时露出兴奋难抑的克制表情,搓了搓手,舔着嘴皮犹豫道:“我们的合作快结束,我现在变成怪物,不需再跟克罗尔家族继续合作,等离开幽灵船,准备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住,需要一点钱……”
岑今:“没钱,不借。”
苏珊:“不是借钱,我和玛丽他们有一笔共同存起来的钱,不多也不少,现在应该还在,只是取出来需要信物。信物就是四枚维京时期的古金币,能不能还给我?”
岑今恍然大悟:“古币啊,我没带在身上。”
苏珊:“在哪?”
岑今:“藏起来了。”他目光转移:“胜负分出来了,笼兽王居然是肉山罗宾——好像没什么意外。”
在他们聊天之际,笼兽斗的结果分出来,实力强盛又喝下大量骨汤的肉山罗宾胜出,正大快朵颐地吃着利德曼夫人。
当年共同发家致富的合作伙伴,如今一个被细嚼慢咽,一个不人不鬼,也是被吃的宿命,算是偿还他们当年祸害无辜人命的罪孽。
肉山罗宾吃完利德曼夫人,像当年的人鱼那样进入畸变虚弱状态。
岑今:“洛基,船灵什么时候出来?”
苏珊的声音自左后方传来:“你们知道船灵怎么来的吗?”
岑今:“愿洗耳恭听。”
大概是寂寞二十年终于来到成功的最后一刻,苏珊犯了所有反派的通病,突然爆发无比强烈的倾诉欲。
“不知道是不是亡魂千百年徘徊此地留下的不甘和怨恨尤为强烈,所以需要找一个有过惨烈历史的船冢,年代要足够久远。
我们当年幸运,找到维京海盗时期的船冢,爆发过无数次海战,深海底下白骨森森,而在无数船冢中,我一眼看中那艘‘无骨人’,对,就是历史中臭名昭彰的海盗船。
我用它的龙骨制作一艘新的船只,试图制造有应必求的船灵——因为我有一个人类无法实现的愿望。”
“但我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诺伦找上门,告诉我他有办法养出船灵,于是拉来利德曼夫人和罗宾,养出无数小可爱,再让小可爱一遍遍厮杀,尝试了十年,最终那只胜出的笼兽王百里挑一,绝无仅有,然后我们献祭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