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宴之后, 照例是一天假期。
和姚玉华关系比较好的几个主创将老爷子和刘行云送去机场。路上，姚玉华再次表示了对江岛的喜爱，还说将来要是遇到了好本子一定会找他。
江岛无奈, 又不愿逢人就说自己其实不想红, 便假装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姚玉华一脸满意，副导演和主美也笑得慈祥, 江岛忽然意识到——他该不会真的被楚印龙套路了吧？
当他的社会关系网全部都落在娱乐圈里，他真的还能抽身止步，独自一人逍遥自在吗？
“看嘛这种眼神看着我？”旁边，楚印龙警觉。
“没什么，”江岛半眯着眼睛, “就是突然觉得，你可能是个好猎人。”
楚印龙看向江岛，满脸莫名其妙。
他回忆了一下, 确定自己昨晚真没喝醉, 没唱歌，没讲笑话，也没借酒装醉做出什么心底渴望但一直压抑着的事情。
得幸于幼时的修行和多年来的自律, 他的自控能力一直不错，因此昨晚才能死死压住心中那座差一点点就要喷发的火山, 在已经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之后，最终还能悬崖勒马。
他当年离寺的时候，他师父怎么说的来着？
“走罢，你与佛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你本性灵动，又是有欲的命格, 待在这里反而不好。好在你心存善念，即使有一天压不住心里的欲望, 应当也不会害人害己。”
楚印龙曾经以为，师父口中的“有欲”，指的是他喜欢寻求危险和刺激，以及想在这个世界留下自己足迹的野心。
却没想过，那句话其实也可以理解得很简单，很直白。
……
翌日，《赤枭行动》外景部分的动作戏正式开始拍摄。
除却最后一场在雨林中的混战以外，其它场次几乎都是楚印龙单打独斗的炫技片段，场次安排也是由易到难，今天排表上面都是不需要上威亚的地面戏。
楚印龙的单人动作戏永远值得信任，几乎没有几条重来，大部分都是一遍过。拍摄稳步进行到下午四点多，阴云仿佛掐着表般，如期而至。剧组所有人赶紧做好准备，等雨下来，立刻开始拍摄那场雨林混战的镜头。
这场戏也是江岛比较重要的一场打斗戏，在拍摄进度里，是他第一次直接与楚印龙对上。
今天将要拍摄的片段，对应剧情里，其实最终战斗已经快结束了，敌我双方随身的子弹都已打空，因此这是一段非常精彩的近接白刃战——主角魏捷试图拦住即将逃走的何振海，却被突然杀出的Jess挡住去路，大雨滂沱之中，两人扭打着滚入一处积水的凹地。
这段镜头没有台词，从打板开拍到结束，全部都是直接而猛烈的碰撞。
Jess眼眸淡漠，满脸无情冰冷，欺身而上，持刀拦在焦急的魏捷身前。魏捷用手中打空子弹的枪挡住刀刃，灵巧地躲开Jess扫来的腿，试图靠油滑的身法脱离战局，却被Jess的擒拿技牢牢缠住，无法脱身。
江岛正按照动作设计接着楚印龙的拳脚，忽然被对方身上带起的水花砸进鼻子里，下意识重重喷了口气，避免呛到。
楚印龙无奈收回拳头：“……重来。”
江岛举手：“抱歉，我的。”
两人回到镜头起始位置，楚印龙又低声问了句：“没呛到吧？”
江岛抖了抖身上的水：“没事，再来。”
第二次拍摄顺利通过。
接下来要拍的就是两人扭打落水之后，在积水坑中的一段搏斗。
开局，江岛需要抱着楚印龙，试图把人压进水坑，然后再被楚印龙利用地形反压到身下，按进水里。
这个镜头和先前的那个之间还隔了一段需要上威亚的打斗，造型因此做了些调整——楚印龙换上胸前被划了道口子的衣服，江岛脸上也添了几笔淤青。
补完妆，雨还没停，两人站到水坑边的小坡上做好准备。
“这个镜头有点危险，”楚印龙提醒了一句，“如果入水之后哪儿不舒服，连续拍我两下，我松手。”
“明白。”江岛点了下头，目光在楚印龙胸前伪装的刀伤上转了一圈，抿了抿嘴角。
“开始。”副导演打板。
Jess猛地揪住魏捷的衣襟，抬起手中匕首刺向对方胸膛。魏捷一把抓住Jess握刀的手腕，却被Jess凶狠的动作带了一个趔趄，向小坡下面积水的坑洼倒去。
所幸，附近支棱着一根枯枝，魏捷攥着Jess那只拿刀的手迎上去，刀刃在枯枝上挂了一下，利用这个间隙，两人易位，魏捷按着Jess的脖子，把人狠狠掼进身下水坑，压在里面。
水战镜头惊险，副导演不敢拖，立刻喊停。
楚印龙手指向后一滑，瞬间托着江岛的后颈把人拎起来，满眼关切：“没事吧？”
江岛抹了把脸，笑道：“没事。过了么？”
“我先看看。”楚印龙身兼导演职责，起身走到机位后的监视屏，俯身让副导演重播刚才拍摄的画面。
等到几个机位拍出来的画面都看完，楚印龙脸色不是很好看：“再来一遍，我的问题。”
他缓缓吸了口气，短促而用力地呼出来，瞥了江岛一眼：“抱歉。”
江岛耸耸肩，满无所谓地朝他笑笑。
第二遍拍完，画面依然没让楚印龙满意。
这次甚至连副导演都看出不对了：“小楚，我怎么觉得你束手束脚的？最后把Jess压进水里那下太轻了，二号机位拍出来的水花看着有点飘，不够，呃，不够炸。”
二号机位是特写，最能看出细节的优劣。
楚印龙叹息一声，抬手揉了下眉心，不得不决定：“再来一次。”
第三回，差强人意。
看着监视屏幕里的画面，心中天人交战良久，楚印龙最终还是抱着不留缺憾的信念，直直看向浑身泥泞的江岛：“抱歉，还要再来一次。”
江岛一边任由造型师帮他刷掉脸上的泥水，一边笑着回应：“没问题。”
终于，第四次拍摄结果令人满意，楚印龙松了口气，抬眼看向不远处。
江岛就着雨水冲掉身上沾着的污泥，一只手轻轻摸着脖颈处泛红的掐痕，另一只手抬着，医护正帮他清洁方才在枯树枝上擦伤的手肘。
擦伤不重，但红得刺眼。
“天快暗了，光线不好。”楚印龙忽然宣布，“剩下的镜头明天再拍。”
“啊？”副导演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透过雨棚看了看天，“这光还行啊，还能再拍两场。我看看……后面还有一段在水坑里的打斗，也不需要威亚。”
楚印龙：……
默然片刻，他淡定道：“刚才NG太多，腿有点抽筋。”
这下副导演吓了一跳：“哎哟！医护，医护呢？快来看看！”
能让楚印龙开口承认的伤情，一定不会太轻，这位可是骨裂打着石膏都敢继续拍片的主！
片场医护赶紧上前，把楚印龙按在椅子上让他坐好，扳着他的腿开始检查。楚印龙十分配合地陈述了疼痛位置和疼痛程度，最后从满脸疑惑的医护口中得到一个“静养一晚观察情况”的处方。
于是，今天的拍摄就此结束，整个剧组动身返程。
回到别墅，江岛扶着“腿抽筋”的楚印龙进屋，关上门，直接把人撂进扶手椅里。
“行了，不用装了。”他抱着胳膊，满脸好笑，“怎么回事儿啊？流血流汗不流泪的楚影帝，竟然也开始在片场装病了？”
楚印龙皱眉，肃着张脸不承认：“不是装的。”
江岛弯下腰，把脸凑到楚印龙面前，微微眯起双眼：“嗯——我不信。你从水坑里爬起来往导演那儿走的时候明明很灵活，怎么突然就抽筋需要静养了？按照你描述给医护的疼痛程度，当时就应该趴在我身上起不来。”
楚印龙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反驳的话，只有气无力地苦笑了一声。
江岛看着楚印龙的脸，声音低且温和：“是不是累了？”
楚印龙抬眼，撞进江岛一片关切的目光里，听到面前的男孩儿说：“看你拍完镜头还要跑去看，还要跟副导演和摄像讨论怎么改进，肯定比我累多了……”
说着，江岛勾起嘴角，笑问：“需不需要我给你个安慰的抱抱？”
欲念在心中疯狂滋生，楚印龙喉结滚动，没多想就抬起双手，轻轻环住江岛的腰。
一个十分短暂的拥抱。
楚印龙很快推开江岛，拽了一把他的衣角：“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上面一层沙子。”
“啧！”江岛无语，“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嫌弃我了！楚老师，你头发里也全是泥，不过你还不能洗——因为我要先抢浴室啦！”
说着飞快跑进卫生间，占足先机。
楚印龙坐在扶手椅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半晌，等浴室里的水声响过又停，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只见江岛把卫生间门拉开一条缝，探出个湿漉漉的脑袋，脸颊被热气蒸得一片霞红：“不好意思楚老师，我又忘拿衣服了，浴巾也在外面，能不能麻烦你，给我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