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装盘上桌之后, 江岛把买来的芒果切块，混合了奶油，夹在分成三层的蛋糕胚里。家里没有旋转托盘, 他干脆也不抹面了, 只在上方用奶油随意挤了个圆圈，然后把剩下的芒果块堆在里面当装饰。

“虽然有点简陋, 不过凑合吧。”江岛笑嘻嘻把蛋糕摆在餐桌中间，想了想，道，“可惜我业务不熟练，忘了买蜡烛……要不, 你用檀香代替一下？”

楚印龙无语：“用香代替蜡烛，亏你想得出来，我是神是鬼啊？”

江岛就笑：“当然是神！用追星的话说, 男神嘛！”

当然, 檀香代替蜡烛只是玩笑。

楚印龙接过江岛递来的刀，朝着那蛋糕比划了半天，有点下不去手。

斟酌片刻, 他最终还是拿起手机，向江岛发出邀约：“来拍张合影吧。放心, 留念而已，不发微博。”

江岛当然同意。

事实上，就算楚印龙想把两个人的合照发到微博上，他也没什么意见。

拍完合影，楚印龙又给蛋糕来了张特写, 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机，握着刀, 将那只小小的蛋糕一分为二。

吃了顿甜咸混搭的午餐，楚印龙进厨房清洗碗碟。

江岛靠在门边“监工”，随口玩笑道：“今天从早餐就凑合，午餐还是凑合，哦，不对，昨天晚上你就已经凑合跟我挤一张床了……然后你还得在我这儿干活，楚影帝这个生日过得也太惨了点儿。”

“怎么会。”楚印龙轻轻擦洗着餐盘，嘴角噙着笑容，“早餐的面条很好吃，蛋糕和炖菜也很好吃，昨晚……我也睡得很好。这个生日过得非常有意义。”

“是吗？”江岛眨了眨眼睛，好奇，“你以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我看你微博一般都是发一张蛋糕或者花束的照片。”

楚印龙笑笑：“以前的生日，不是在工作，就是在片场。助理会准备好花束或者蛋糕，拍照发给我，我只需要编辑微博就行。”

说着，他看了江岛一眼：“今年是我第一次自己拍照上传，所以，很有意义。”

收拾好碗筷，时间又空下来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江岛问：“那你下午想做什么？还看电影吗？”

楚印龙一时答不出来。

他只是想和江岛待在一起，至于待在一起做什么，他却完全没有方向。其实就这样无所事事地闲一天，他也觉得很开心。

江岛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瞥见随意扔在茶几上的剧本，伸手拿过来，漫无目的地翻了两页。

“要看剧本吗？”楚印龙问。

“我看剧本，那你干什么？”江岛笑笑，“你昨天晚上来得那么匆忙，应该没带你的剧本吧？”

“嗯，没带。”楚印龙道，“不过，如果你最近看剧本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尽量帮你解答。”

“遇到的问题嘛……”

江岛翻了翻本子，视线落在一行短小的描述语上。

剧本用词精确而简练，没有过多的主观感情色彩，比起小说，总会显得有些冰冷。

但江岛看着那行字，心底却隐隐约约泛起一层热意。

他不经意地抿了下嘴唇，心一横，扭头看向楚印龙，笑着，用不甚在意的语气道：“要不……楚老师教教我吻戏怎么拍吧？”

那个瞬间，楚印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他是不是做了个太过真实的梦，此刻还没有醒？

江岛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

毫无征兆，突如其来。

见楚印龙愣住，江岛其实也有点心虚。

但他早就在战争中练就了一项技能——越心虚，他就越会表现得胸有成竹，这样才能不被敌人或猎物察觉他的心虚，避免对方反击或者逃窜。

于是，江岛不但没脸红，反倒还敢笑着凑近上前，看着楚印龙的双眼，问：“刚才玩奶油的时候，楚老师难道不是想亲我？”

楚印龙下意识躲开视线，觉得他整个人都好像烧起来了，心头滚烫，热流瞬间涌入每一处血管，耳朵控制不住地开始发烫。

一直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顿时破功，他的五官又是惊喜又是纠结地化作一个无比微妙且复杂的笑。

他伸手抵住江岛的肩膀，把人挡在一臂之遥的地方，嗓音带着微微发抖的干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岛其实并不清楚，他此时此刻想亲吻楚印龙，到底是因为心动，还是因为冲动，亦或仅仅是好奇。

今天他接收到的信息有点多，从半夜里楚印龙不顾一切找来的感动，到晨起后那个玩笑的悸动，再到看电影时面对亲密镜头的意动，直至玩奶油打闹时那一瞬间心照不宣的情动……

所有的这些一层叠着一层，仿佛浪花一下一下推着他，让他突然就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想亲亲楚印龙。

至于这是不是爱情？

江岛不知道。

他也不在乎。

因一时冲动而一晌贪欢，然后挥挥手互道珍重一别两宽的事，他见多了，觉得很正常。

只是，他以前一直没有遇到过想要亲吻的人。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强求。

江岛垂眸看了看抵在他肩头、阻止他向前靠近的那只手，稍稍往后退开，抱歉地笑笑：“其实不想也没关系……”

“可以。”

楚印龙的嘴巴比大脑诚实，刚见江岛有退缩的意思，立刻就追击上来：“我可以……”

说到一半，他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嘴角，有些无奈：“我也没接过吻，不能算是教你……嗯，但我们可以……咳，可以跟着剧本，提前练习一下。”

牧导这个剧本真是块好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江岛拿起剧本，翻到剧情最前面的一段情节——小灰狼和夏天的第一个吻。

那是在小灰狼刚被夏天“救”回反抗军的时候，面对自己的任务目标，小灰狼装作被对方的悉心照料所感动，在一次伤口换药之后，主动献吻。

按照剧本的要求，江岛侧过身，把一条腿搭在楚印龙膝头，假装刚被换好伤药。

楚印龙将手掌覆在江岛的膝盖，努力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垂眸等待台词。

“哥……”江岛低低唤了一声。

楚印龙微微偏头，看向他。

紧接着，江岛倾身向前，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也不带一丁点羞怯，用自己的唇碰了碰楚印龙的嘴。

楚印龙的喉结重重滚了一下。落在江岛膝头的手掌微微收紧，又缓缓放开。

江岛向后退开，眨巴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笑——原来，楚印龙的嘴唇碰上去是这个感觉，比他想象的柔软，却没他想象的那么冷。

而且，“亲吻”这件事，也比他想象的舒服，舒服到……还想再来一次。

于是江岛没犹豫，真就再一次亲了上去。

这次比第一次久一些，也不仅止一触即离。江岛用唇瓣轻轻叼了一下楚印龙的嘴唇，然后，他感到对方也在轻轻回应。

紧接着，炙热的手掌落在江岛耳畔，半捧住他的脸颊，又慢慢移向后方，手指穿进发丝……

交缠的鼻息很快急促起来，渐渐变得灼热，江岛却越来越不满足。

他下意识抬手环住楚印龙的脖颈，让两人靠得更近；坐姿太别扭，他干脆一个翻身跨坐到楚印龙腿上，让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

剧本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个原本应该蜻蜓点水的轻吻，最后却演变成一场来势汹汹的燎原野火。

楚印龙觉得自己疯了。

他明知道这个发展不对，不应该，也不能放任……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贪婪地想要索取更多。

直到，江岛一句仿佛魅魔诱惑的话语在他耳畔响起：“楚老师，我们……来做吧。”

明明是更加热烈的邀请，可是，落在楚印龙耳中，却令他骤然清醒。

楚印龙猛地撑起身，看向不知何时被他压在沙发上的大男孩儿，心里腾起一股密密麻麻的矛盾和愧疚——是他过分了，太放任自己，才会让江岛误解他想做些什么。

看着江岛因为方才那场亲吻而有些迷离的双眼，楚印龙却无法从中读出任何与爱情和恋慕相关的情愫。

这双眼睛太纯粹了。

纯粹得毫不掩饰其中翻涌的情丨欲。

……却也仅仅只有情丨欲而已。

江岛的手搭上楚印龙的腰带，十分灵巧地解开环扣。

楚印龙一把攥住江岛的手，掰开他的指节。

“……不行。”

楚印龙的嗓音干涩且克制。

“小岛，不可以。即使是对我……你也不可以这样。”

两人之前的拥抱太亲密，身体紧紧相贴，有些东西是无法隐瞒的。

江岛垂眸看了一眼，明知故问：“你不想吗？”

楚印龙默然片刻，苦笑道：“……但不是现在。”

前面省略的半句回答显而易见。

他当然想。都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想的话，那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常男人了。

可身心的冲动是一回事，他不愿意伤害江岛、不愿意让江岛误以为这件事可以如此随便、也不愿意在江岛心里留下一个“床伴”的印象……又是另一回事了。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彻底打乱了楚印龙刚刚成型的某些想法。

他翻身起来，坐在一旁，低眉垂目冷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对不起，我刚才过分了。”

“我不觉得过分。”江岛也坐起身，皱眉看向楚印龙，“我想做，你也想，那就做呗。这也没什么啊，是我自己愿意的。”

然而这正是楚印龙最担心的。

他看向江岛，语气有些严肃：“你是这么想的？那如果不是我，换成别人……你也会愿意？”

江岛考虑了一下，失笑：“我和别人又不熟，当然不会答应。”

不熟。

而不是，不喜欢。

楚印龙心口被这句话堵得难受。

他牙关紧了紧，问出下一句的时候有些喑哑：“如果换成景寓呢？你们也很熟了。”

江岛回答：“可他不喜欢男人。”

楚印龙简直无言以对。

要么不熟，要么不喜欢男人，所以如果——

“如果有个人跟你和我一样熟，而且也喜欢男人，他邀请你，你就愿意跟他做？”楚印龙觉得自己简直无理取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沉默良久，江岛承认：“我不知道。”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提前知道？怎么也要等真的遇到了才能知道啊！

人的好恶有时候是很没道理的，不止看外形，也凭气味，他在书外的世界并不是没机会与人春宵一度，但他就是觉得没意思，提不起兴趣……这种事，真的不是凭想象就能确定的。

楚印龙深深吸了口气，闭了闭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蔓延许久，江岛伸手拽了拽楚印龙的衣袖。

“你生气了？”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回答好像犯错了，“对不起，是我……冒犯了。”

书中世界好像的确对那种事比较看重，除出卖身体一定会被谴责之外，和恋人以外的人发生关系好像也是挺严重的错误。

他原本以为，楚印龙和他现在都没有恋人，他们之间也不存在什么买卖和包养，或许是可以随心所欲的……但好像楚印龙还是不能接受。

听到江岛这句话，楚印龙苦笑：“我不是生气，我只是……”

他叹了口气，转身看着江岛，语气郑重：“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对自己的身体这么随意，我不希望你因为欲望、冲动或者仅仅是气氛太好，就决定和人发生亲密关系……那种事，我希望，你可以和你真心爱着的人做，而不是随随便便就任由它发生。”

楚印龙盯着江岛低垂的眼睫：“而且我也希望，你不要仅仅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跟你上床的朋友。”

江岛抬眼看向楚印龙，问：“那接吻呢？”

楚印龙被问住了。

默然良久，他只找到了一个借口：“……我们是演员，剧本要求的话，当然可以……接吻。”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刚才那个吻，明显早就超出了剧本的要求。

江岛倾身向前，伸手捧住楚印龙的脸，又在他的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然后他抱住楚印龙，把脸埋在男人的颈窝，低声道：“楚印龙，谢谢你。”

……

楚印龙原本的打算是，以哄睡服务为借口，把江岛再拐回别墅一起住的。

但今天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他觉得两人最好还是分别静一静，否则……他怕他当天晚上就忍不住。

别说晚上了，就在他刚刚拒绝江岛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就已经冒出了一个蛊惑人心的恶魔，仿佛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催促他放弃原则、尽情享受、先把人据为己有再说……当时，但凡江岛再多请求一句，他那根理智的弦就会瞬间崩断。

他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不仅是在劝江岛，同时也是在稳固自己的理智。

楚印龙有点头疼了。

想到江岛的身世，他能理解这孩子的三观为什么会长歪……但是，就这样歪着放在那儿实在不合适，他已经开始担忧，会不会有一天江岛突然看上某个感觉还不错的男人，就误以为那是爱情，然后一天表白两天接吻三天滚床单……

这么一想的话，他脑海里的恶魔顿时就有点翻身做主的迹象——早知道会这么担忧，刚才就该先下手为强的！

返回别墅的路上，楚印龙开着车，眉头紧皱，一脸凝重。

……

与此同时，江岛正躺在床上，回忆原书里周微和唐曜的爱情。

这两人的爱情故事非常甜，除了原主江岛经常针对周微作妖之外，唯一稍有些波折的就是先前那场私生粉追车事件，剩余的就都是录综艺、拍剧、炒炒CP、吃吃醋……然后周微就莫名其妙沦陷了，两个人开始谈恋爱，第一次接吻是情人节，第一次上床……是周微喝了点酒，装醉缠着唐曜撒娇。

回忆完毕，江岛想了想，摸到手机，给周微发信息：「怎么样才能确认自己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是不是爱情？」

等了好一会儿，周微的信息才回来：「你有喜欢的人了？」

江岛无奈：「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所以才想问问你。」

片刻，周微回复：「你们分开的时候，你会想他吗？」

江岛考虑了一下：「不太会。」

他们分开的时间那么多，他还要忙着上课忙着锻炼忙着看剧本，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想楚印龙。

周微：「那你们见面的时候，你看到他就会心情很好，会忍不住笑吗？」

江岛：「也不太会。」

看到楚印龙的时候他心情是不错，但见面就想笑，那岂不是很傻？

周微：「……」

周微：「那你遇到困难会第一时间想到他，遇到好玩的事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看到好兆头会立刻许下跟他有关的愿望吗？」

江岛：「好像……也不太会。」

遇到困难他第一反应肯定是自己试着解决；好玩的事还是跟景寓聊的比较多，因为他觉得楚印龙大概不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至于好兆头……他其实不太相信许愿，他更相信自己的努力。

周微发来一个无语流汗的表情。

然后他问：「那你为什么会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你这些都没有，应该很确定你不是喜欢他吧？」

江岛诚实地回答：「可我想抱他，也想亲他，而且看到他的身体，我会想跟他上床。」

周微：「！！！！！」

周微：「你竟然是这样的小岛！」

周微：「你这不是喜欢他，你这就是馋他身子！」

江岛想了想：「那可能是。」

这种说法他就熟悉多了。

周微：「小岛你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楚老师了？[doge]我明白，他可是连续好几年被评为最想跟他上床的男明星，你不孤单[doge]」

周微：「但是据说他特别抵触这种事，以前想跟他传绯闻、想爬他床的人下场都超惨，你可千万别冲动！」

看着这条消息，江岛缓缓叹了口气。

可惜，说晚了，他已经冲动过了，还把人给气跑了。

……

楚印龙回到别墅，径直找到保镖，练了几个回合拳击，他才总算把心里堵着的那股郁气完全发泄出来。

走到擂台场边，他给江岛发了条信息：「半夜睡不着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我，我给你补念经文。」

许久，没有等到任何回复。

楚印龙洗完澡看看手机，吃了饭看看手机，跟秘书打电话途中还要看看有没有微信消息。

终于，在楚印龙准备静下心来好好处理工作文件的时候，手机传来消息送达的声音，他立刻撂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手机。

结果，微信是唐曜发来的。

唐曜晚了大半天才注意到楚印龙的微博，截图过来发了一串叹号。

「看你这桌子的纹路，啧啧啧……我怎么记得，你那个公寓租给某人了？怎么大早上的在那边吃面条？你昨晚住那儿了？面条不会是他给你煮的吧？」

楚印龙面无表情看完，没搭理他。

唐曜：「你这发展是不是有点儿快了啊？」

唐曜：「要不是知道你对感情的事特别认真，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根本没追人家，是直接把人给骗上床的[坏笑]」

唐曜：「哎，龙哥，给我分享点经验呗？」

楚印龙咬牙切齿，发了条语音过去：“再啰嗦，你现在就来我家，让我揍你一顿。”

唐曜：「……」

唐曜：「你怎么回家了？」

唐曜：「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这都没发生点啥？」

楚印龙靠在椅背上，缓缓叹了口气，回复：「他没有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

唐曜拍了拍楚印龙。

唐曜：「好兄弟，这下我们又回到同一个起跑线了，哈哈哈哈哈哈！」

楚印龙眯了眯眼睛，报复了一句：「但是我们接吻了。」

唐曜：「……」

楚印龙：「他主动的。」

唐曜：「……」

楚印龙：「三次。」

片刻，唐曜发来一条语音咆哮：“楚印龙你是真和尚吧！他主动亲了你三次，你告诉我他不喜欢你？！他亲了你三次，你为什么这都没有上！你是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