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何人?”
男子屏息凝神, 战战兢兢问道。
楼西北将手中死鱼般的修士随手扔在地上,衣袍垂下,轻松落在地面, 闻到房中浓郁的香味,嫌恶皱起眉头。
“我是你未曾蒙面的亲爹。”楼西北语气淡淡, 看了眼床头睡得并不安稳的沈初霁, “儿啊,你得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睡醒再说?”
男人不明所以:“你到底是谁?”
楼西北不答反问:“你是喜欢自己睡呢, 还是我帮你?”
男人:“……”
他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师弟,心想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师弟就被制伏, 自己反抗必定讨不到好处, 讪讪道:“我自己来。”
楼西北满意点头:“请罢。”
男人敢怒不敢言, 抬手照着脖子劈了一刀,瞬间晕死过去。
楼西北看着地上昏睡两人,路过男人身边时踹了他一脚, 嗤鼻道:“灵力弱到无法察觉,也敢来采花?”
小猴子约莫听见声音,迷茫从梦中醒来, 楼西北将手盖在它头顶, 往下一按:“睡你的。”
“咿呀……”
小猴子对楼西北一百个信任, 打着哈欠翻过身继续睡。
“白日那般招摇, 晚上还敢让你一个人,你们家弟子心真大。”
楼西北站在他面前, 恶劣地戳了戳沈初霁的额头。
沈初霁并未清醒, 不适皱住眉头,潜意识侧头躲开, 楼西北不依不饶,屈起两指轻轻弹了他脑门一下。
“这么凉?”
察觉到沈初霁身体格外冰冷,楼西北情不自禁皱起眉头,俯身握住他的手,又往床榻看了一眼,不禁薄得很还有股难闻的气味,难怪这人困死了宁愿坐着受冻也不躺着。
“活该。”楼西北幸灾乐祸道。
沈初霁睡得不安稳,脸色泛着白,额头轻轻靠着床沿,眉头死死皱着,眼睫垂下,显得委屈又可怜。
楼西北觉得自己有病,一边觉得他活该,一边又不乐意看他这副模样。
他在沈初霁身边坐下,看着他难受的模样,蹑手蹑脚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把他脑袋按在自己肩膀处,将鱼骨鞭绕过另一侧手臂,由他霸占原属于鱼骨鞭的位置。
柔和灵力不分彼此地将他们包裹其中,隔绝空中难闻的香气,暖意在沈初霁身上蔓延,他终于睡得安稳些,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在楼西北身上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像小猫似的将脑袋窝在他胸膛上,浓密卷翘的睫毛几乎贴着他的锁骨,温热均匀的吐息洒在楼西北衣襟处,带来一阵莫名痒意。
楼西北垂眸看着他,一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大半夜找到这里就是为了陪他睡一觉?可是,他到底来做什么呢?楼西北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飘起大雪,簌簌落在屋檐,烛光映照在上面显得柔和几分。
寒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小猴子不适地翻过身,将身体蜷缩成小小一团,双手握着双脚形成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
楼西北瞟了它一眼,理都懒得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街道上逐渐传来人声,远处天空泛起鱼白,停在屋檐的积雪逐渐被融化形成水珠“滴答”落在石板。
沈初霁昨晚睡得还不错,最初有些冷,后来不知为何变得暖和了些,隐隐约约感觉自己靠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等他一觉睡醒时,天边已经大亮,房间地上躺着两个陌生男人,从穿着上来看应该是哪家的弟子,小猴子正用不知从那儿翻来的绳子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怎么回事?”沈初霁动了动身体,这个姿势坐了一夜,身上竟然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小猴子见他醒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半夜进来偷东西?”沈初霁皱起眉头,“被你发现了?”
小猴子拍了拍胸脯,得意洋洋。
沈初霁倒是没想到,在金陵城居然有人大摇大摆行偷盗之事,若是被传出去岂不是在修真界名声扫地。
“把他们交给梁浅,问清楚缘由。”
“咿呀!”
沈初霁起身,手撑着床沿,突然感觉身边位置有些仍未散去的温度,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喊住拖着两人即将离开的小猴子:“小猴子,昨夜可有其他人来过?”
小猴子身形一顿,没有回过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等沈初霁继续追问,一个闪身消失在房间里。
沈初霁颇为无奈,但是并未多想,或许睡着后小猴子也在他身边睡下了。
他走到窗边,看见屋檐还剩一点积雪,几乎就要被完全融化,长街上已经有了不少行人,他们穿着各家弟子服,有条不紊地往金陵城最中间的位置靠近,那是用来举行仙门大会的祭天台。
不多时,梁浅从两名不速之客嘴里撬出了他们的目的,结果和猜测得差不多,昨日就注意到了沈初霁一行,发现他们住在最偏僻角落,估计没什么实力所以想来试探一二,倒不是真的想行偷窃之事。
沈初霁了解后,让他们小施惩戒就将人放走了。
辰时过半,一位金家弟子前来传信,各个仙门世家即将有序进入祭天台,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仙门大会有一套极其繁琐的流程,比如大选开始时一定要举行祭天仪式,然后以武会友,炫耀自家仙门实力,再然后入席坐地而谈,将先礼后兵发挥得淋漓尽致。
待传信弟子走后,沈初霁看向身后一群无精打采的弟子,说道:“祭天仪式要耗费不少时间,午时前未必能轮到我们,好好休息罢。”
“那这样说,越早进去反而越不好?得在里面等一天?”
“咱们肯定最后一个进去。”
“大师兄,闲来无事,我给你做些吃食罢?”
“宣夜你闭嘴!”
……
就在这时,一道震耳欲聋的铜钟声响彻全城,声波席卷而来,源远流长。
“请抚云顶弟子进入祭天台——”
紧接着,一道清亮女声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声音,整个金陵城听得明明白白。
沈初霁正欲回房,忽然感觉身后一阵晃动,他转身看去,宣夜手掌悬停半空,脚边是一张四分五裂的桌子。
“……我没用劲,真没用劲。”
仙儿冷笑一声:“客栈让咱们住最差的,祭天倒是让咱们排在第一,金家当真是好得很啊!”
闻言,沈初霁神色微怔。
江阔上前抱拳道:“大师兄,金家弟子千里传音让抚云顶第一个进入祭天台。”
沈初霁默了默,失笑:“那就走罢。”
抚云顶弟子加上沈初霁这位大师兄,一共五十四人,除了沈初霁一身云金道袍,其他人穿衣打扮全凭喜好而定。他们走在长街中,街道两旁站满看热闹的世家弟子,阁楼上亦是人满为患。
“抚云顶?他们当真要参加仙门大选?我还以为是无稽之谈呢。”
“没落这么多年的仙门居然还能收到邀请?”
“来了、来了!抚云顶弟子来了!”
“他们?居然是他们!那日与抚州谢家起争执,昨日还在东街买丹药和晶石!”
“唉……曾经实力堪比四大仙门的抚云顶竟然没落到这种程度,参加仙门大选竟然带着两个孩子。”
“你们不知道吧?听天州那边儿弟子说此次抚云顶是倾巢出动呢。”
“当真?抚云顶全门上下居然只剩几十号人?”
……
两侧讨论声越来越大,全然不顾抚云顶众人能不能听见。
沈初霁走在最前方,对一切讨论充耳不闻,小猴子腾云跟在他身侧,时而朝路人呲牙警告,身上穿着不知从哪儿找来的花衣裳;锦儿和阿玉跟在沈初霁左右,锦儿大胆观察着周围,阿玉则有些拘谨,低头紧紧看着足尖。
“江阔,你看他长得好丑啊!”仙儿指着路边一个讨论激烈的男人。
江阔瞟了一眼,斥道:“仙儿,这样不妥,大师兄教导我们不能以貌取人,虽然他长得丑,你这样说出来他多伤心啊。”
仙儿立刻一脸歉疚,对那位世家弟子说:“这位公子真抱歉,小女子不该实话实说,就算你相貌丑陋,我也不该这样打击你。”
弟子怒从心起,脸色一会青儿一会儿紫,围观路人憋不住笑,顿时笑声传遍整条街。
仙儿安慰道:“公子你放宽心,你看,比你丑的都笑得这么开心。”
男子:“……”
众人:“?”
“你他娘……”
“喂!那可是毒姑!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仙儿冷哼一声,不屑地瞥他们一眼,虽说门规戒律让他们不得轻易与旁人动手,但是骂两句总归没有问题。
“仙儿姑娘,养颜丹还卖吗?”
“你们家晶石还有吗?”
仙儿朝阁楼上几位女子挥了挥手:“养颜丹多得是,还有回魂丹、辟邪丹……”
“仙儿姑娘,毒药你那儿有吗?”
“有,多的是……”
仙儿话音未落,发现走在前面的大师兄正回头看她,立刻改口道:“哎呀,毒药那种东西太危险啦,大师兄不让卖。”
抚云顶所在位置离祭天台最远,沿途几乎要经过所有客栈,一路而来好不热闹,仙门世家对着他们指指点点,抚云顶弟子倒也不客气,动不动就阴阳怪气怼两句,勉强还算和平。
走到祭天台附近,是四大仙门和各州第一第二的仙门世家所在的客栈。
路过抚州谢家客栈前,他们一行白金道袍惹眼得很,骄傲立于门前,眼神浑似刀子轻蔑又犀利地落在沈初霁众人身上。
沈初霁不由觉得无奈,仙门大选上他们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抚州谢家在他窥探的天机中无足轻重,倒也不必太过忌惮,躲不过的麻烦忍让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抚州谢家若是刻意刁难,不必手下留情,不可取其性命。”
抚云顶众人闻言,自动将沈初霁的话解读成“抚州谢家可以揍,不死就行”,顿时个个眼冒精光:
“弟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