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再醒来的时候,他感觉到有一只温热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手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苦香。
白芜慢慢睁开沉重的眼皮。
坐在他身侧的是一名身材高大,面目冷峻的陌生兽人。
兽人低头看他一眼,转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喝点药就行。”
白芜眼皮一跳。
他知道这个兽人是谁了。
他们鸟兽人的祭司——南遥!
墨跟着南遥站起来,“要喝什么药,我去给他采。”
“我这有熬好的,你等一会。”
墨在原地站定。
南遥站起来离开。
白芜看见他去另一个窝里,片刻后,一手拿碗一手拿陶罐走了回来。
白芜还来不及询问。
南遥将陶碗放在地上,打开陶罐上的盖子,“哗”一下,倒了半碗黑漆漆的液体。
一股奇怪的腥苦味道弥漫开来。
白芜被药味冲得干呕。
在南遥端起碗的同时,他干呕着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了两米远,“我好了,不用喝药。”
南遥偏头看向墨。
墨抬腿走过来,好笑道:“都多大人了,还怕吃药?”
“真不用!”白芜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一弯腰一躲,比鱼还滑溜,成功从他阿父身边溜过,“我都成年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阿父,祭司大人,我先回去——”
说着白芜也顾不上礼貌了,他直接抓着栏杆一翻,要翻出窝外。
抓住了,漂亮。
白芜内心为自己的身手赞叹一声,双脚一蹬,就要翻出外面。
就在这时,一只掌心略显粗糙的手直接握住他的手臂。
白芜瞪圆了眼睛。
手臂的主人发力,手臂线条微紧,轻巧将他整个人从栏杆边提溜回来。
艹。
白芜划拉了下手脚,没能再次成功逃脱,转头对面前俊美的祭司怒目而视。
祭司将装着半碗药的陶碗轻轻往他这边一推。
意思不言而喻。
白芜和南遥大眼瞪大眼瞪了片刻,在他阿父催促前,万般不甘地伸手接过递到碗边,张开嘴昂首一倒,直接干下去半碗。
呕——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喉咙里返上来,白芜弯腰捂着肚子就要吐出来。
南遥伸手,闪电般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极酸极咸的味道侵占味蕾,瞬间将反胃感压下去。
是果脯。
白芜一怔,侧头看这位看似不近人情的祭司。
南遥转头对墨道:“带着这药回去,早晚各喝半碗。”
“谢谢祭司大人。”
南遥一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白芜含着果脯,跟在他阿父后面,有气无力地朝祭司鞠躬道谢。
父子俩离开南遥的窝,往山下走。
白芜将嘴里的果脯顶到脸颊内侧,回头看南遥的窝。
南遥的窝比他们家的窝大了不少,三个连在一起,有点类似于套间,看着很精致。
窝上面同样有柱子撑起来的茅草顶,可其他人的窝看起来像是荒野求生的产物,南遥的窝却像是特殊别墅。
墨在旁边道:“累了?走出祭司的视线范围内就可以飞了。”
白芜一愣,摇头,“我不累。”
白芜又回头看了一眼,“阿父,祭司的窝真漂亮啊。”
“祭司大人接任的那一年自己盖的,老祭司的窝在下面一点,已经拆掉了。”
山回路转,父子两说话的时候,刚好绕到山的另一边。
那边有个起飞平台,过来拜访祭司的族人们大多在这里起飞。
父子俩到平台的边缘,墨将手中的陶罐递给白芜,就要变回兽形起飞。
“阿父等等!”白芜接过陶罐,目光落在起飞台下面的山脚,“下面是哪里?”
山脚是个山谷,有一条河从山谷中流过,满山谷都是紫红色的小花。
在山谷的另一侧还有座山,山坡地势平缓,山顶几乎是一个圆台,上面也开满了紫色小花。
从这边望过去,山林苍翠,天空湛蓝,河水哗哗,看着像度假村。
这里美得像个世外桃源。
“嗯?”墨回头看他。
“那里!”白芜心咚咚地跳得极快,伸手往前一指,“你看那座山!”
墨转头,看了一眼,“那是上上任祭司大人的居所,时间隔得太远,窝都已经败干净,落到草丛里去了。”
白芜声音发紧,“它现在无主吗”
“怎么?”
“我想在那里建房子!”
墨愣了一下,“这片山是祭司大人的地方。”
“可那是隔壁的山。”白芜立刻决定道,“趁着没走远,我去问问祭司大人那里可不可以建房子!”
白芜说着转身疾步往上走。
墨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已经转过弯到山那边去了。
墨快步追上他,“芜,不能打扰祭司!”
“我问一问。阿父你别担心,两边离得那么远,我小心一点,不会打扰到祭司。”
“先别去,我们回去和你亚父商量一下。”
父子俩正压着声音争论。
山上遥遥传来一道声音,“什么事?”
白芜抬头往上看,这才发现南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窝外面,正看着他们。
南遥的气势如此之强,白芜那点信心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咽咽口水,和墨一起朝上面鞠躬,小声道:“祭司大人。”
南遥站在上面看着他们,似乎等他们继续往下说。
白芜勇气消散得差不多了,遥遥对上南遥的目光,头皮都在发麻。
眼看南遥要不耐烦了,白芜咬着牙,朝上面喊:“祭司大人,我想在隔壁那座小矮山建房子……”
白芜声音越来越低,有点不敢继续喊下去。
他正想放弃。
不想,南遥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之后丢下一句,“随你。”
他居然同意了!
白芜满脸不可思议。
“谢谢祭司大人!”
南遥略一点头,直接转身回窝去了。
父子俩目送南遥回窝里。
白芜压低声音,“阿父,你也听见了对吧?祭司大人同意了!”
“筑窝不是小事。”
“我知道,我慢慢弄。”
墨欲言又止,“等你有了兽人,真筑窝的时候你就知道麻烦了。”
“我不用兽人,我自己弄!”
墨摇摇头,没说什么。
白芜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好了大半,回家后便和父兄宣布这个消息。
川和岸表情都有些奇怪。
岸问:“你怎么会想去那么远的地方筑窝,那里离族人那么远,想找人玩都找不到。”
“那边又安静又漂亮,地方还大,再找不到那么好的建筑地点了。”
川则问道:“祭司大人真同意了?”
“真的,阿父也听到了!”白芜转头向父亲求证,“阿父,是不是?”
墨道:“祭司大人向来不在意外物。”
岸摇头,“他也不喜欢族人靠近啊,要不芜你还是算了?就在附近筑窝多好,以后你要是有了孩子,大家还能帮你看一下。”
白芜道:“我才不会有孩子!”
家里谁都不看好这事。
白芜知道他们要打破固有的观念不容易,也不多说什么,每天采集完后就带着石头和藤蔓去小山坡上测量。
他得算一下,这里能建几间房子,他要建几间房子,又需要多少材料。
白芜每天早出晚归,比生病前还精神。
他从未碰见过祭司,倒是每天都能见到过来献祭品的族人遥遥飞过来,落在山脚下,再扛着祭品一步步走上山。
每天都有人过来,想必房子真建好后,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安全性也能得到一定保障。
岸陪白芜折腾了几天,看他真铁了心要弄那个奇形怪状的小窝,倍感无聊,也懒得陪他了。
反正祭司就在山上面,出不了什么事,不必担心。
白芜一个人更自在。
他用石刀砍了一捆细细的木头,在山头上打下桩子,确定卧室、客厅、客房、厨房、浴室、杂物间及厕所的位置。
打好桩子做好定位后,他用树藤又量了一遍,打算回去估算一下所需的材料。
这天傍晚,白芜背着半筐野菜和藤蔓回窝,还没回到窝,远远就见几个高大的兽人站在他们家窝前,正连笔带划,不知道和他阿父说些什么。
走近了一看,白芜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他们这一族的年轻族长崖。
白芜多看了两眼,并没有放在心上。
“芜。”川招手让他过去火塘边。
白芜以为他亚父担心他打扰到父亲那边谈事情,迈着腿正要跑过去。
没想到崖回头,冲他这边说道:“芜你回来了?我们正在说你建房子的事情。”
“嗯?”白芜看族长崖板得死紧的那张俊脸,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来者不善,“族长,建房子的事情怎么了?”
“你一个亚兽人,怎么能建房子?还把房子建在祭司的山下面?”
白芜皱眉,“亚兽人怎么就不能建房子了?再说,祭司大人同意我把房子建在那里了。”
“祭司大人心好,并不拒绝,正因如此,我们才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去打扰他。”
“我要建房子的地方和祭司的窝不是同一座山,走路要走好一会儿才能到祭司的窝那里,不会打扰到祭司。”
崖盯着他看,“这么说,你是不愿听从族里的劝告了?”
崖这话一说,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墨道:“芜才刚清醒没多久,不清楚族里的规矩,等会我和他好好说说。”
白芜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将背上的背筐拿下来,“砰”一声放到地上,闷声道:“我在附近找了那么久,没有别的地方比那里更适合建房子。再说,族里没规定不可以在那里建房子,祭司大人也同意了,我不会换地方。”
“芜!”墨皱眉,示意他不要再开口。
崖冷冷地看着,“你如果一定要在那里筑窝,以后别跟族人一起采集,也不许去族人开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