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遥说底下有野菜的时候, 白芜以为他只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不抱什么希望地低头瞥了一眼。
底下都是枯黄的荒草,只有透过草隙,才能看见底下那一片绿色。
那绿色太弱小了, 绿得隐隐约约, 白芜看得不太清楚, 也不太感兴趣。
草地上的野菜那么多,他们整个鸟兽人部落基本都吃野菜度日, 野菜大多数都带有苦涩味, 并不好吃。
他们完全不必千里迢迢地背野菜回去。
现在找小麦失败,白芜只想吃肉。
他已经决定了,晚上要吃那种肥瘦相间的兽肉,抹上腐乳烤熟,咬下去满口肉汁, 用丰腴的口感慰藉他受伤的心灵。
野菜什么的。
他一口都不想吃。
他甚至不想再看见草了。
白芜吸吸鼻子,摇了摇头,拖着步子继续往前走。
南遥却停下了脚步。
白芜和他拉着手, 被他带得也停下了脚步,朝他投去疑惑的眼神。
“这野菜是真的好吃,狮族人不喜欢吃野菜,却每年都会吃掉大量这种野菜。它烤起来的时候尤其好吃。”南遥单手拉着他, 拨开野草, “我拔点给你尝尝就知道了。”
白芜扯了一下手, 实在扯不出手掌,只好无奈蹲下来, 和他一起看向下面。
谁知这一看, 白芜再也挪不开眼神。
底下这长得有点像麦苗的东西, 怎么那么像一种蔬菜?!
草!
不会真是峰回路转, 柳暗花明吧?
人生要不要那么刺激?!
白芜越看那野菜越熟悉,他揉了揉眼睛,伸手掐了一根。
底下的野菜叶质很肥厚,轻轻一掐,就掐下来了,青绿色的菜汁还伴随着一种刺鼻的辛辣味。
和酸味或者姜味不同,这股辛辣味完全是另一个体系的辛辣味。
真是韭菜!
白芜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上辈子和朋友去点烧烤的时候,韭菜腰子啤酒可是标配!
不仅烧烤,炒蛋有它,包饺子有它,连煮汤都有它!
韭菜可以说贯穿了他一年四季的一种蔬菜。
他绝不会认错。
白芜将韭菜叶子塞进嘴里嚼了嚼,越尝越确定,这就是韭菜,连那股生辣味都一模一样。
不得了啊。
这片宝地居然有韭菜!
南遥站在旁边看他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眼里露出笑意,“喜欢?”
“嗯!”白芜再揪了一把韭菜,“我现在一点都不郁闷了!”
“挖点回去。”
“好嘞。我找块趁手的石头。没想到狮族这里真是块宝地,连韭菜都有。”
“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特产,以后再带你去找其他特产。”
“那我们得做个约定。等明年冬天闲了,我们带点干粮到附近部落逛一逛,争取把别的部落的特产变成我们的特产。”
找到了韭菜,白芜高兴了起来。
他找到趁手的石块,和南遥一起穿梭在草丛里,找起韭菜。
一边找,白芜还一边说韭菜的若干种吃法,煎炒烹炸,主菜配菜,他说得活灵活现,说得南遥眼里都带上了向往。
“我们多挖点,韭菜的生命力比较顽强,带泥挖起来,放个十天半月一点都不成问题。”
“放不住也没事,想吃的时候,我们再来一趟。”
“这不是怕麻烦嘛。地方那么远,狮族的人还在旁边虎视眈眈。”白芜眼睛贼溜溜地看了下左右,小声道,“虽然我们会飞,但真要被狮族的人发现,估计会被他们撵得毛都掉了。”
“不至于,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背着你飞。”
白芜看看他,欲言又止。
南遥用眼神示意他说。
白芜小声问:“兽人的背不是只能背自己的亚兽人和未成年子女?”
“我哪来的亚兽人?”
白芜挠挠脑袋,想起他连人群都不愿意靠近的样子,闭上嘴不说话。
两人继续挖韭菜。
这里的韭菜都不大,一丛韭菜,白芜一只手就能完完全全握住。
现在还是冬天,韭菜有大量的黄叶枯叶,摘掉黄叶枯叶,剩下的可食用部分就更少了。
到底是野菜,不如家里种的肥嫩。
不过比起家里种的那些,这些韭菜的气味要更浓郁,想必风味更足。
白芜将挖起来的野菜整整齐齐地捆成一个个小捆,放到背筐里。
他放的时候探头看了眼,小声嘀咕,“真像卖菜的。”
“什么?”
“就我上辈子,啊呸,我梦里,有人家里种了菜吃不完,会用稻草把菜捆得整整齐齐,挑去集市上换成别的东西。”
“野菜太多,有人挑去直布宁草原集市也换不出去。”
“那可不一定。常见的野菜没人想换,加工过的或稀有的野菜就不一样了。我明年摆个摊子试试,肯定有人愿意光临。”
两人说着话,已经从湖边走到了山脚下。
白芜背着沉重的背筐,弯腰劳作了那么久,还一点都不觉得累。
这种收获的感觉太美好了。
白芜直起腰,笑道:“我们再从这里走回湖边,走完这程,路上挖到的韭菜应该够了。”
“晚风太大,我们换一条路。”南遥张望一眼,拉着他沿着山脚往右边走,“走背风的路。”
太阳挨近远山,余晖没了热度,吹过来的风变得阴冷又凌厉,确实不好受。
白芜将头顶的兽皮帽子裹紧,跟着南遥往山的另一面走。
这座山是缓坡,他们上山后从山的另一边下去,有山阻挡,风一下小了许多,体感也舒适许多。
白芜朝南遥竖起大拇指。
经验老到的猎人就是不一样。
他们下了山之后也沿河走。
这条河汇入嘎措湖,沿着河走一样能到湖边。
山这边比较温暖,积雪也相对较少,在山那边每隔几步就能看见枯草上顶着“雪帽子”,这边只是偶尔见到。
白芜对两边的温差没什么感觉,然而他扒开草找到了第一丛韭菜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山两边温度哪怕差别不算大,对两边的植物也有重要影响。
底下的韭菜居然开出了韭菜花!
一小簇半白半绿的,将开未开的韭菜花!
“嚯!”白芜低赞一声,“可以啊。”
“什么?”
白芜侧过身子,夹着这丛韭菜花给南遥看,“看,韭菜花!它做成酱的话,味道特别好。”
“像腐乳的那种酱?”
“加上腐乳更是绝配,不过一般加姜蒜和盐捣成酱,密封发酵后就很好吃了,尤其配羊肉吃,那滋味真是——”白芜摇头晃脑,“想一想都流口水。”
白芜高兴地碰了碰那朵韭菜花,“等我们回到家,我就把韭菜花揪下来做成酱,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到时候蘸羊肉吃。”
他家养的羊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过年正是肥嫩的时候,用来蘸韭菜花也不算辜负。
南遥道:“明天可以再采点。顺便再找一找麦子。”
白芜愉快地说道:“那我们围绕着湖多走几个地方,看还有没有别的发现。”
他们下午采韭菜花的时候找了那么久,确实没看到麦子。
实际上韭菜花也不算很多。
韭菜应该不是这里的优势物种,找起来跟采蘑菇一样,有时候一个地方连续长着几丛,有时候老远都找不到一丛。
他们找起来的时候更多的是趣味。
两人背着韭菜往前面走。
韭菜不算多,那种像麦苗一样的草却多极了,一连片铺开来,像草毯子一样。
白芜现在算回过味来了。
这估计是这种草进化出来的,对付动物的一种方法。
它的适口性不好,一些大型食草动物吃的时候就不爱吃。
鸟和鱼则因为囫囵吞的关系,反而能更好地享用这些草实,它们排泄的时候,也会将种子带到远方。
白芜看着这些草,实在不甘心。
这么多草籽,如果是粮食的话,光是他们下午遇到的这些草,就能养活许多人了。
它只是不好吃,毒性应该不太大,人不喜欢的话,掺杂着喂猪喂羊总没有太大问题吧?
而且,如果它里面真的包含淀粉,那是不是可以做其他用处?
比如酿酒?
发酵后再蒸馏,里面的异味总能少一点吧?
实在不行,还可以当酒精用啊!
南遥看他盯着眼前的草看,“等我们挖够了韭菜,可以问问狮族的人。”
“不是这个问题。”白芜看着草,神情很严肃,“我在想,我们不吃的话,能不能用来喂牲畜。牲畜要是也不喜欢,能不能再开发出点其他用途。”
“有想法?”
“有一点。我们带回去再说。”
白芜想将这些草实也带回去,南遥陪着他一边挖韭菜一边捋草籽。
草籽比白芜想象中的还要结实,冬天又冷,手伸出去捋一下,很难将草籽捋下来不说,手还火|辣辣地疼。
捋了一会,白芜揉了揉自己的手,“这也太难捋了,我们还是把草茎一起割了算了,正好带回去喂羊。”
白芜家的草料储存得不算太足,割了草回去,草籽做进一步加工或者喂羊,草茎也可以喂羊。
白芜想着,揪了根草茎放到嘴里一嚼。
草茎有点清苦的草腥气,苦味和草腥味远没有它的种子浓厚,和其他草的味道没什么区别,羊应该不会嫌弃。
两人开始割草。
兽人的力气很大,白芜的力气相对于他上辈子来说,也大得多,割起草来不在话下。
这里确实到处都是这种草,他们一割就能割到一片,效率比挖韭菜的时候高多了。
没一会,两人就割到一大捆。
白芜跟捆韭菜一样,也将草捆起来。
只是这些草太多,放不进背筐里,他们只能暂时放在地上,等要走的时候再背着。
白芜抬头擦汗的时候回首看了眼满地的劳动成果,内心中带着骄傲。
幸好他来的时候编织了渔网状的网兜,回去的时候用网将这些草一兜,轻轻松松就能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