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 下来。”
张千钊上马车的时候,差点被袁鹤鸣粗暴的动作顶得要吐出来。
硬生生给颠醒了。
张千钊挣扎着爬了上去,捂着嘴躺平在车厢内, 半晌,在袁鹤鸣爬上来的时候,又缩着腿给他让道。
他闭着眼沉默了一回, 然后一把抓住袁鹤鸣, “你作甚?”
袁鹤鸣保持着被他捉住的这个动作僵持了一会,抹了把脸, 又坐了下来,幽幽地说道“若我棒打鸳鸯,会不会被鸳鸯给弄死?”
张千钊哼笑了声,“你想着给谁棒打鸳鸯呢?说不得鸳鸯你侬我侬, 压根顾不上你。”
袁鹤鸣咬牙说道“但是……”
“别想了。”张千钊闭着眼, 吐出来浓烈的酒气,“彼之蜜糖, 己之砒霜,谁也说不清。”
袁鹤鸣知道张千钊压根没醒。
他吃醉后就这德性,还会絮絮叨叨说一些很能教育人的话,可是第二日起来, 他自己一点都不记得。
袁鹤鸣踌躇片刻,最终还是盘膝坐下,挑开车帘看着外面。
马车动了, 正往外走。
袁鹤鸣叹息了一声,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有时候觉得, 太危险。”即便他现在在做的这些, 也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袁鹤鸣并不以为然。
不是他做, 也会有别人来做。
袁鹤鸣并不是无法替代的。
只是他合适一些,有些人更加不合适罢了。
然莫惊春……却是无可替代。
他坐在马车上,看着不断掠过的景色,脸色有些难看。
也不知道,如今莫惊春是如何了。
……如今,莫惊春确实有些难堪。
他在屋内蹉跎的时间太久,万万没想到已经到了午夜,他原本是打算早早离开,至少也要踩着时间线,却是没料到,他急匆匆想要跑走的时候,却是正正好。连话都还没说出来便整个软倒在地上,呜咽的痛苦灼烧着他,让他整个人狼狈不堪,险些要在地上打滚。
……那实在是,太痛苦,太诡异,无比诡谲的触感。
分明知道那个人是公冶启,可却像是有无数双手束缚着他,一瞬间迸发的所有极致燃烧着莫惊春的理智,让他即便用手指堵住嘴巴,却还是呜咽出声,险些要哭出来。
他听到了脚步声。
步步轻缓,就像是潜伏的野兽,正在捕食猎物。
莫惊春毛骨悚然。
他就是那只即将被捕食的兔子。
身前,身后,身下,还有……无序错乱的快乐冲刷着他的身体,险些将莫惊春彻底剥离开来,让他坦露在帝王炽热的目光下。
“不。”
莫惊春急促地说道,整个人已经被公冶启抱了起来。
还未等他反应,外衫就已经丢在他的身上,将莫惊春给包裹起来,然后趁着夜色,公冶启踩着窗台,轻飘飘地跳了下去。
莫惊春在痛苦的快乐中捉住公冶启的衣裳,下意识地说道“……还没结账。”
公冶启气笑了,堂而皇之地抱着莫惊春入了莫家的马车,对着卫壹冷冷地说道“去东府。”
卫壹僵硬地抓住缰绳,又捉住马鞭。
在吩咐了人后,公冶启这才低头看着莫惊春,凶巴巴地说道“夫子倒是只会记住这些……为了了这古怪,竟是躲了寡人这些天?”
怀抱里的躯体不断颤抖,呜咽声一阵阵,像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可是公冶启却不在乎,他抚着莫惊春已经密布汗渍的额头,轻声笑了起来,“会有人善后的,但是夫子,你与寡人的问题,倒是还得再留下来说一说……”莫惊春几乎已经听不了公冶启的话,只是捉着他的衣襟,温热的泪水已经侵入了帝王的衣裳,他真的很想大哭一通。
难受,羞耻,无序,像是被无形的……捕捉,即便知道那是陛下之前的触感,可是莫惊春的腰身还是下意识地躲闪,似乎是要躲避之前那狠厉的动作。原本没有感觉的时候,不管陛下在如何动作,莫惊春都是毫无感觉的,可是眼下一瞬间涌起来的触感却几乎要逼疯了他!
公冶启的眼神越发诡谲,凝望着莫惊春的模样,就像是在衡量着该如何吃下这块肥肉来。
最起码,现在的帝王还是这么想的。
但是半个时辰后,东府。
莫惊春已经疲倦睡去,而公冶启看着他的睡颜沉默。
这种,一人爽了,另一人要延迟到明日半夜才会有感觉的……算是什么?
萎了,又没萎。
公冶启忧愁地摸了摸莫惊春的腰,被半睡半醒的夫子拍了一下,然后一边委屈着一边半是不耐烦地一脑袋扎进他的怀里,抱着他不给动。
他太累了,那迸发的狂热,几乎烧毁了他所有的防线。
公冶启蠢蠢欲动的心也被拍下,不情不愿地抱着莫惊春睡着了。
翌日,莫惊春的朝服,还是卫壹偷偷回去带来的。
他头疼地坐在宗正寺内,却是面无表情。
尽管半夜的极致几乎冲垮了莫惊春,但是陛下后来的动作……其实对莫惊春也是无感的,也便是,今晚,还要再面对那样的痛苦。
是的,在莫惊春看来,那确实算得上痛苦。
完全失控,无法把握住自身,像是一艘被浪潮拍打的小船。
“宗正卿……”
莫惊春回过神来,听着外面小吏的通传,这才后知后觉,是袁鹤鸣来了。
“请他进来吧。”
袁鹤鸣穿着官袍步入屋内,上下打量了一下莫惊春,笑着说道“我可是有要事要过来。”
作甚是这般无奈的表情?
莫惊春便笑,“你这是多怕我说话?”
袁鹤鸣“你平时训我还少吗?我这次来,是有一桩事,昨夜想与你说,却是没有说清楚。”如果不是陛下突然出现,这合该是袁鹤鸣早早就要说的话。
莫惊春让人上茶,好奇地说道“何事?”
他难得看到袁鹤鸣这么正经的样子。
袁鹤鸣坐了下来,吃了一口暖茶,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记得前些日子出京的木淮郡主?”
莫惊春颔首“虚怀封地受袭,她负命回去,不一定是坏事。”
有了朝廷兵马在前,清河势力已经被沉重打击,如今木淮便是回去,也算不得危险。而且有了虚怀王的事情在前,木淮郡主回去才有活路,不然在京城……
袁鹤鸣“话是这么说,不过孔秀出事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找上京兆府的,甚至比宫里的速度还快了一些,你可知道为何?”
莫惊春挑眉“此话何解?”
袁鹤鸣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早就被她盯上了,这京内权贵,哪个没听说过虚怀王的名头,有谁想要那样荒唐的娘家?这合适年龄的郎君都纷纷为了躲避虚怀王的招婿匆匆订婚,偏生这木淮郡主却是另辟蹊径。
“既然合适年龄的郎君找不得,那年长一些的,未尝不可。”
早在孔秀那样意外的偶遇前,木淮就一直在谋划一场和莫惊春有关的“偶遇”,只是没想到还未成形,就撞上西街的事情,彻底化为幻影。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淡淡说道“此事已经过去,何必再提?”
袁鹤鸣“我这不是来特地来嘱咐你一声,免得你惹得一身骚嘛。还有一桩,那孔秀和你在西街遇到的事情虽是意外,却也不完全是意外。我怀疑,是有人特地引她过去的。”
莫惊春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前一桩倒是有点谱,后面这段就有些没谱了。如果孔秀是被人引过去的,那敢问她与我发生冲突,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吗?”
即便有人知道孔秀的兴趣,也清楚莫惊春经常去西街的动向,可那一日莫惊春出行是随意而为,事先谁都不知道。而且他去的时间,也不是他往常爱去的时间,即便是撞上,也不定孔秀会对他产生兴趣……
这里面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实在难以预料。
袁鹤鸣“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一开始才没有怀疑。”他挠了挠头,这动作对比他稳重的姿势,倒是泄露出了几分稚气,“但是经过排查,那些天,因着虚怀王府的恶劣声名,其实压根就没有贵女愿意跟她们走近,甚至没谁会特地去跟她提及西街的事情。
“没错,西街的糕点铺确实京城闻名,但是这也不过是点缀的东西,甚至对比起贵女的喜好,而显得太过平常,压根不值得提起……至少,不会在席面上提起。至少得是手帕交,方才能提起这般隐私的事情,毕竟寻常在家中吃吃解馋便够了,在外面可不会随意嚷嚷着喜欢那奶香糕或是别的……那是谁,跟孔秀说了此事?”
袁鹤鸣这么抽丝剥茧后,便将一个意外变作了扑朔迷离的谜题。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幽幽说道“此事,还未告知陛下罢。”
如果袁鹤鸣已经说给陛下知道的话,也不会在此时坐在这里了。
袁鹤鸣“你既知道,何必问我?”
莫惊春拍了拍袁鹤鸣的肩膀,“谢了,不过你不必为了我而掩饰应该告知的东西。依着陛下的敏锐,你在他面前隐瞒至多一二次,他便能立刻觉察出来。”
袁鹤鸣笑着说道“我待会便要进宫。”
莫惊春颔首,两人又说了别的事情,再待了一会,袁鹤鸣这才离开。
莫惊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声说道“明春王,在从前,便是这么活跃吗?”他对那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只在精怪的讲解和曾有过的几次梦境中了解到……尽管那只是梦境,可是他却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那或许……
他敛眉,还未等精怪回答,又道“如今按你所说,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为何你还存在?”
尽管眼下的正始帝确实还是不太稳定,但最近陛下却趋于内敛,除了偶尔的极端外,至少秦王跟孔秀的事情算是隐忍了下来,也没对木淮动手。
……虽然袁鹤鸣深信是自己瞒下来,但莫惊春觉得,陛下应该是知道了。
他那样的人,手底下不可能只有袁鹤鸣为首在负责探查的事情,几支队伍交错在一处,方才能发觉难以发现的端倪。
明春王殒命在诸王清君侧时,在战场上被流箭射中
莫惊春“……”
这也太……
他在询问前,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所以说,早在之前,明春王就应该因为意外去世,但是没想到活下来后的明春王,居然也是个造反头子?
系统自检完毕,确认主要任务还未完成,还请宿主继续忍耐
莫惊春面露少许无奈,倒是没想到精怪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但既然眼下这事情尚是无解,莫惊春便不打算继续烦恼,只是还未等莫惊春埋首,就听到精怪继续说道。
检测到不明气息……
检测中……
检测中……
检测完毕,恭喜宿主,已经捕捉气息
经过检测,在数年前,系统出现时,有后世人的意识随着一起错误出现,如今正附身在陈文秀身上。不过经过检查,该意识并无后世记忆,只存在部分残缺的学识
莫惊春猛地站起身来。
他一直将精怪当做是妖怪,并且将它所说的那些东西都认为是荒诞……却也不是完全不信。然再是如何,莫惊春都从来都没有去想过这所谓后世的事情,居然会是真的!
那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活在当下,却在展望遥远不知何时的未来长河?
莫惊春愣了愣,突然捉住一闪而过的念头。
“所以,那把奇怪的弓弩,明春王对王妃的过分关注,以及这大量对矿石的需求……这些所产生的后果,都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正是
莫惊春捂着额头,这是一个多么大的荒谬事。
可如果要细究起来,这源头,却还是落在公冶启身上。
他轻声说道“你这是想帮忙,还是在帮倒忙呀?”
精怪似乎还有点委屈。
系统的任务主线并未更改
无机质的声音透出了少许可怜。
莫惊春叹了口气,也没法说什么。说起来,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公冶启早就在当初还未登基前就发了疯,如此想来,造就的杀戮,已经是少了许多。
至少没有山河将破,无人可挡的悲惨。
不过想起眼下这朝内的危机,却也不逞多让。
盖因公冶启此人,实在是过分张扬。
能一步走完的路程,他绝不会多走一步。
事实上,他全部的耐心,怕是全花在莫惊春身上了。
午后,莫惊春入宫。
走在熟悉的宫道上,莫惊春在经过南华门的时候顿了一顿,倒是看到从交泰殿拐过来的大皇子,以及他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除了那几个看起来明显就是內侍宫女外,还有一个高挑的男子。
在莫惊春朝着大皇子欠身行礼时,那高挑男子避让了开来。
大皇子也还礼,轻声说道“宗正卿,这位是如今教授我的师傅,郑明春。”
莫惊春轻笑起来,“从前便曾听闻过顾柳芳大儒的闭门弟子才学超群,学识渊博,如今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郑明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细细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莫惊春。
这样客套的话,在莫惊春嘴里说出来,不知怎地就有一种别于常人的诚恳,仿佛他就是诚心诚意这么说的。这样的感觉,让郑明春笑了起来。
“宗正卿才是大名鼎鼎,在下失礼了。”
他朝着莫惊春微微欠身。
大皇子的身边除了这位师傅外,并没有跟着旁人。那两个被选为侍读的孩子,如今还没有正式入宫,怕是要再过几日,才真正确认下来。
大皇子平静地说道“宗正卿此番入宫,是为了拜见陛下?”
莫惊春“正是。”
大皇子跟莫惊春的接触并不多,除了那一次在莫府跟东府的事情外,就再不曾见过。两人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但是大皇子却一反往常地跟莫惊春聊了不少,直到要临走前,才不经意地说道“桃娘,可还好?”
莫惊春抿唇笑了笑,大皇子再是成熟,有些时候还是会不经意流露出稚嫩的一面。
莫惊春“前些日子贪凉,所以发了烧。不过这几日已经恢复,就是还有些咳嗽。”
大皇子像是知道莫惊春窥破了他的心思,仓皇地点了点头,带着郑明春急匆匆地走了。那去的方向,看起来是劝学殿。
尽大皇子并不是在劝学殿读书,但是那里是宫内藏有古籍最多的地方之一。为着读书,偶尔常去,也是正常。
莫惊春摇了摇头,没再想,便继续往前走。
只是在他离开了这条宫道后,那已经越走越远,朝着劝学殿去的一大一小,却仍然在聊莫惊春。
此刻,郑明春和大皇子走在前头,那些宫人都远远地站在身后。
郑明春“宗正卿在宫内,似乎颇有些特别?”
大皇子半心半意地说道“他之前在交泰殿救了陛下,然后又是陛下的血引,自然特殊。”
郑明春笑了笑,“不止如此,方才你可留意到,莫惊春是独自一人走在宫内的。”
大皇子微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郑明春这话是何意,便听到他继续说道“凡是大臣,不论高低卑贱,若是入宫,必定有內侍接引,是做尊敬,也是谨慎。不管是陛下再亲近的外臣,对于皇家来说,都是外人……”
大皇子猛地反应过来。
凡是入宫的大臣,都必须要携带腰牌,并且入宫时,便会有內侍专门接引,一路抵达长乐宫,或是御书房。至于贤英殿,那更有别的方式,可是独独不会像莫惊春如此闲散自然,像是在自家后院信步悠闲。
而且就在那条宫道上,相隔不远,就有宿卫站岗。
然却半点没看到他们拦下莫惊春。
这说明,莫惊春这样的举动,在宫中宿卫的心中,是“应该”,是“自然”,是“寻常”,可是这份正常,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大皇子的心中滑过一道诡异的念头,可依着他现在的年龄,却是如何都想不明白。
郑明春却不欲大皇子继续多思,他来教书便罢,可没打算将自己的命搭进去,更不想插手这皇家的阴私,反而是笑着说道“不过方才殿下询问莫家府上的女郎,难不成……是大皇子对女郎……”
大皇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皇子才五岁。”
他在想什么啊!
大皇子只是有些喜欢桃娘身上的气息,那种温和从容的力量,的确安抚了他略显阴沉的心里。有时候伪装久了,就仿佛面具成了真的,摘不下来,也不想动。但是那短短一日的经历,却真的让他有了一种解放的错觉。
就好像他真的……就像是个普通人,可以欢乐大笑,可以私下吐槽,可以一起排解不喜欢的事情,而不需要任何的负担。
这样的感觉,大皇子从未有过。
桃娘将他当做一个有趣的小友,难道他不会觉得桃娘也是个很好的人吗?
所以他才万分不喜欢郑明春这种说话的方式。
就如同他当时在宫内不小心听到陛下跟皇祖母的对话,将莫府上的女儿当做秤上的肉一般冷漠无情,只做交易……
等下!
大皇子猛地蹙眉,结合方才郑明春的话,再联想到当时皇祖母跟陛下的对话,为什么,为什么在讨论正始帝的情人时,会突然提及莫家府上的女儿呢?
他清楚正始帝从来都没想过要他继位,可为什么,会要他跟莫府的女儿……
如果大皇子再年长几岁,怕就不会有今日的纠结了。
那厢,前往劝学殿的队伍充满了困惑,而出现在长乐宫前的莫惊春,却是有些无奈。
“您说什么?”
刘昊小心翼翼地说道“陛下,陛下说,他不想见您。”
莫惊春站在门外,心里泛起一种好笑的感觉。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陛下是不是喜新厌旧的可能,就已经联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陛下……似乎异常挫败。
尽管莫惊春在缓过那极致的痛苦后,就已经软得不像话,面对正始帝的问话也是有问必答,可是这种奇怪的惩罚,如果没有经过试验,确实很难用语言形容。
……所以,正始帝尝试后,便也尝试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莫惊春没有反应。
不管正始帝如何施为,莫惊春都毫无感觉,陛下在他身边,就像是一堵空气。这空气再怎么爱抚……莫惊春都只剩下茫然。
就算知道缘由,可是这错开的时间,也像是无形打击到了陛下的自信。莫惊春好笑地记得,在他即将因为乏味而困顿前,甚至还听到了陛下低声的嘀咕,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埋汰,“怎么就……”莫惊春的羞耻都丢光了,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不再看到陛下跟小兄弟相亲相爱,并且异常努力揉搓的样子。
莫惊春非常清楚地意识到,眼下陛下对他做的这些所有“没有反应”的举动,都会在最后全部“偿还”给他!
……可再是如何,陛下这举动,却是可怜可爱得紧。
莫惊春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不坚定,一边抿唇忍住笑意。
刘昊显而易见看透了莫惊春隐忍的笑意,眼里是困惑和吃惊,“宗正卿,您这是……”他不敢说出声来,便摆着手上下比划,像是在问他是不是气坏了?
刘昊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从陛下的口中听到一句不要让莫惊春进殿……这,难道陛下真的如同之前的猜想一般,再是如何狂热,还是有失去兴趣的一天?
只是这样的猜测,对莫惊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
刘昊是亲眼目睹过之前莫惊春为了抗拒而做出的努力,结果在陛下半是强迫,半是软化的手段下,莫惊春总算是答应了之后……这才几年?
莫惊春忍下那笑意,才露出一本正经的面孔,平静地说道“中侍官,还请您再进去一次,便跟陛下说,如果不肯见臣的话,臣就在外面一直等着。”
他冲着刘昊露出个温和的笑容,“陛下不见,臣就不离开。”
按照一贯的习惯,刘昊在陛下命令后,是绝对不可能违背。
但是眼前站着的人,可是莫惊春。
刘昊咬牙想了想,转身又进去一回。
半晌,莫惊春没等到刘昊,却等到一个哀怨的正始帝,帝王背着手站在殿内,隔着一道门槛看着莫惊春,语气幽幽地说道“夫子是来看寡人笑话的?”
莫惊春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您这话说得……难道被看笑话的人,难道不是臣?”
想到这里,莫惊春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由是谁昨晚上被捉着那活儿上下左右摆弄,一边盯着一边揉搓,一边还在嘴里念叨着“怎么没反应”“真的不行”“有趣”之类的话,他能够好过?
莫惊春都差点要动起手来……如果不是看着陛下的眼神着实好奇,着实可怜的话……
莫惊春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就这么心软?
对陛下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
正始帝默然了一会,面无表情地将莫惊春给拖了进去。那动作之迅猛,就像是之前说不想见莫惊春的人不是自己一般,即便莫惊春对陛下的捉握无感,但是在被正始帝拖过来的时候,确实是一个踉跄,然后下意识跨过殿门门槛,跟着陛下入了长乐宫。
殿内的软塌上摆着好几叠奏折,还有的被随意丢到地上。
那看起来就是在刚才的批改中得了陛下的不喜,在殿内的角落,还染着冷冽的安神香,这熟悉的气息在莫惊春踏入殿内后,难以克制地放松下来。
这安神香混合着陛下的气息,早已经成了莫惊春最是熟悉的味道。
莫惊春“臣这一次来,是有本要奏。”
他说话的声音一本正经,正始帝却有些不正经。
他道“比昨夜的事情还要严重?”
莫惊春的额头都要蹦出青筋,一字一顿地说道“任何一桩事情,都比昨夜还要重要。”
正始帝得了莫惊春的瞪视,这才变得正经了些,两人在软塌坐下来,刘昊很快就让人换过茶水,并还有几盘糕点摆在桌面中央。
莫惊春非常敏锐地留意到,在那中间,正有一碟奶香糕。
莫惊春“……”
他的眼神已经表露了一切。
正始帝笑着说道“只是有些怀念这味道,夫子不会不喜吧?”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默默取了一块来吃。
好吃,倒还是好吃。
依旧是那个味道。
不是变新就是好事,一如既往的味道,却是不变的好。
莫惊春在吃着糕点配茶的时候,默默将精怪所说的事情告诉陛下。
他在涉及到精怪的事情都是如此,不会多说,但也不会隐瞒,尤其是正始帝这脾气略显古怪,他就像是从来都不好奇这精怪究竟是哪里出现的。相较于陛下认定的精怪……或许莫惊春更符合。
尤其是在莫惊春前后长出了兔尾巴跟狸奴尾巴后,有一段时间,莫惊春都怀疑正始帝的眼睛就黏在他的尾骨上,像是一直在遗憾为什么莫惊春没有尾巴。
……人本来就是没有尾巴的!
话罢,莫惊春已经再吃另一块香芋糕。
这应该是宫中的手笔。
宫内的糕点总是会做得比较甜,不知什么时候起,正始帝对于甜口的糕点,却是有着不一般的喜好。越是软糯甜香的糕点,便越是得他的喜欢。帝王对于食物的偏好,自然也会影响到御膳房的口味,久而久之,这糕点的口味,就也变得越来越甜。
莫惊春吃了一块,便感觉黏在喉咙,忙灌下去一杯茶。
“陛下,您不觉得这糕点,有些黏糊过头了?”
他不经意地说道。
正始帝“这样不是正好?”
莫惊春就看到陛下将一块糕点丢入嘴,锋锐的眉峰透着是似笑非笑的暧昧,“夫子不觉得,这些糕点,很像夫子吗?”
莫惊春转而开始观察这些糕点,这究竟哪里像了?
看起来一个个都软乎乎,胖嘟嘟,如果说这便是像的话,那莫惊春怕是要开始怀疑起自己在陛下的心目中,究竟是何模样。
正始帝的眼底黑沉,望着莫惊春的眼神异常诡谲,像是暗色里独留下来的一盏灯火,因着过于珍贵,所以便看到异常入神,仿佛一个不经意间,灯火便会熄灭,顷刻会有无尽的恐怖笼罩下来。
甜味。
莫惊春当然是甜的。
每次舔舐皮肉时,正始帝都要压抑着冲动的欲望,怕自己一个失控,便真的要将莫惊春给吞下去。他站在殿上怒斥虚怀王时,心里的恶兽却是在低低嘲笑,他何尝不是这样?他想对莫惊春做的事情,或许更恐怖,或许更加失控。
……尤其是在莫惊春感受不到他的此时此刻。
不论正始帝如何触碰莫惊春,都没有办法让莫惊春有所感觉,甚至因着那一头热的举动,让莫惊春在那些时候,都仿佛是在无奈看戏一般。
他确实亲眼看到了莫惊春在那之后的失控沉沦,然而这其中所付出的代价,却是屏蔽了莫惊春对他的所有感觉。
……这究竟是对莫惊春的惩罚,还是对他的惩罚?
莫惊春或许以为,正始帝从来都不在乎他身上的精怪是从何而来。
然正始帝并非不在乎。
他只不过是看透了莫惊春对于此事的恐惧。
从一开始夫子苦苦隐瞒,到后来被迫在帝王面前袒露,从始至终,莫惊春都怀揣着一丝难以辨别的恐惧。
如此荒谬的事情降临在了莫惊春身上,独独他一人。
可是起初,正始帝是卑劣地欢喜着。
欢喜着……莫惊春无法逃开的束缚。
这精怪存在一日,便说明莫惊春永远无法离开他。
那便是精怪,妖怪又如何?
如果莫惊春要吸他的精气,那便给就是了。
正始帝“昏庸无道”地想着。
可是两人当真有了情愫,再到今日这样的密切,正始帝对于精怪的存在,却有了另外一种阴郁的破坏欲。
他不喜欢莫惊春被人掌控的感觉。
即便这精怪是为了帮助他,却也无法遏制帝王心里涌起来的扭曲恶念。
正始帝的手指还停留在莫惊春的后脖颈,牢牢地把握住那里,他知道莫惊春毫无感觉,所以做得愈发肆意,一下一下搔动着莫惊春那异常敏感的后脖颈,一边漫不经意地说道“既然那女子是这般重要,那便杀了她。”
莫惊春敛眉,思忖了片刻,忽而恍然,“当时明春王离开,您虽然并未觉察出他的异样,却还是派人跟上去了?”
正始帝懒洋洋地说道“寡人虽在那之后,并未真的下令封禁诸王离开,但是敢于提前离开的人,只在少数。要么便是胆大至极,要么就是另有缘由。不管是哪种,跟上去都是没错。至于明春王给出来的理由,倒是十分之熨帖,说是老王妃身体不适,需要提前家去。”
莫惊春“……这是他属下杨天和的理由。”
正始帝笑了笑,“自上而下罢了。”
明春王身边还跟着陛下的人,那紧迫感便好了些,只是莫惊春在沉思了片刻,还是说道“陛下,臣记得矿山开掘,都需要得了朝廷允许,并有私人矿场的数量也不多。依着这东西的模样,若是要大量制作,所需要的原料必定许多。这是京城这个点无法满足的,所以……”
“所以需要彻查矿业,循着舆图,挖出他最可能藏住这热火朝天的制造所在。”
正始帝接了上来。
莫惊春颔首。
陛下该正经的时候,却是非常正经。
两人相聚半个时辰,莫惊春离开的时候,心里的小算盘啪啪啪打起来,如今他的倒计时时间倒是好看了些。
16:12:54
如果跟陛下多……两三天的话,这惩罚,倒也不是不能熬过去。
毕竟就连身体拥抱的时间,也是算数的。
莫惊春心里松了口气。
待莫惊春离开后,正始帝的脸色却是彻底阴沉下来,露出森然的恐怖。精怪,后世,意识,奇怪的弓弩……他拍了拍手,将暗卫叫了出来。
帝王露出个极其可怕的微笑,笑意里没有半点暖意,却像是炼狱里才有的扭曲疯魔,轻声说道“加派一队人手过去,将明春王妃捉回来。
“扭断手脚,斩断哪里都可以,无需完整。”
他没在莫惊春身上动用的手段,却未必不会对明春王妃用。明春王这般心性,或许有可能在被劫掠前便狠心将这得用的人给毁了,可是正始帝却是不在意。
只要活着,能对话,便是足够了。
至于带回来的是个人,还是半个人……有何区别?
眼下,正始帝心中正翻涌着无数残暴的念头,在紧随着莫惊春离去后逐渐散开消逝的气息里,愈发难以遏制。
他闭了闭眼,诡谲地自言自语道“再这般下去,怕是夫子要发觉了。”
刘昊站在不远处,轻声细语地说道“陛下,可要……”
正始帝一摆手,刘昊立刻噤声。
近些时日来,正始帝对“静”的苛求,已经到了极致。
宫道外,正护着莫惊春往外走的德百,却看到宗正卿停下来,回眸望着身后逐渐被抛开的宫殿,转而看向他,露出一个异常和煦的微笑。
“德百,我有些问题,劳烦你解答。”
德百看着莫惊春的笑容,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
怎,怎么太傅的微笑,看起来如此奇怪啊啊!
……莫名有种陛下附体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