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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莫太傅说他不答应 白孤生 12195 2024-06-20 14:08:01

好姑娘很生气。

她感觉到马背上多出了不属于主人的重量, 而且还是那个让她讨厌的人。她下意识颠簸跑动起来,迅速地朝着山林的方向奔跑。

卫壹和墨痕在后面见状,也纷纷上马追赶, 生怕一个错眼, 人就不见了。

可即便好姑娘身上骑着两个人, 拖着这样沉重的力量,她的速度居然远远超过了卫壹和墨痕胯下的马匹, 甚至在冲入山林时,那些马的跳跃和转速都比不上好姑娘。

墨痕咬着牙说道:“卫壹,这样不行!”

他说话都冒着极大的风险。

因为一个不小心,他可能就在颠簸中咬断牙齿。

卫壹清楚墨痕说的话没错。

即便莫惊春的身边跟着暗卫, 可是在骑马的时候,就算那些暗卫的武艺再高强, 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而且还有陛下……

正始帝是故意来蹲守郎君的!

陛下的状态摆明了不对劲,如果什么都不做任由着郎君被带走,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之前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就让卫壹很是担忧, 若是再来一次, 那当如何?

听说马是一种极有灵性的生物,好姑娘会险些袭击陛下,怕也是觉察出了陛下的危险。

卫壹:“追, 不能停。”

他胯下的马匹在猛地跳过障碍物后, 一个不小心磕到舌头,满嘴都是血腥味。

就在他们的追逐中,好姑娘带着两人迅速消失在了他们的眼前, 只留下跑过的痕迹, 不得不细心追逐起来。

莫惊春的手指攥紧缰绳, 生怕再继续下去,他们会深入无人之地,直到马匹发泄得差不多了,他方才能强迫着好姑娘停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们已经入了极深处的地方,抬头望,便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几乎望不到天。

莫惊春的呼吸急促,感觉喉咙似有隐约的血腥味,他微蹙眉头,身后传来的温度不断辐射,强有力的存在感让人难以忽视。

正始帝的手还覆盖在莫惊春的手指上。

莫惊春沉默了一瞬,“陛下身边一个人都不带?”

他们眼下身处的地方太危险了,如果遇到什么事,只有他们两人和一匹马,未必能够安全。

正始帝漫不经心地说道:“夫子想说的只有这个?”

“最重要的,当然只有这个。”莫惊春微蹙眉头,手指摩挲了下好姑娘的脖子,安抚着尚且焦躁的马,“若不是陛下肆意妄为,便不会深入至此。”

正始帝义正言辞地说道:“是你的好马儿肆意胡来。”

莫惊春抿唇,“如果陛下没有上马的话,方才臣便能够让她安静下来了。”

帝王倒打一耙的功夫却是了得。

不过莫惊春想到之前好姑娘差点袭击陛下一事,最终还是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而是仔细观察起周围的情况,试图找到回去的路。

他们身上连武器都没有,都是赤手空拳。

正始帝平静地说道:“寡人最痛恨的便是夫子这一点。”

痛恨?

莫惊春被这个词抓住耳朵,下意识回过头。

正始帝的手指摩挲着莫惊春的手腕,然后顺着皙白不见天日的地方滑了下去,摩挲着细嫩的皮肉,轻声细语地说道:“或许夫子从来都不知道,每一次看到你如此冷静淡然的模样,寡人都想做点什么……打破它。”

“……包括您之前让臣杀了清河王的事?”

正始帝低低笑出声来,仿佛听到了莫惊春话里的薄怒与不满。

他摇了摇头,声音骤然冷却下来,“是,也不是。”

他不会为了那样愚蠢的理由去打破夫子的信任。

手指总算突破了莫惊春的戒备,插进了莫惊春的指缝,然后两只手紧扣到一处,那力道之大,几乎要碾碎根骨,让骨头都疼痛起来。

“寡人只是想告诉夫子,什么叫做极致的情绪。”那诡谲疯狂的声音就贴着莫惊春的耳朵响起,“如果只有浅薄的欢喜仍是不够,那再加上浓郁的憎恶又如何?这够不够夫子再起炽热的焰火?够不够寡人留住镜花水月中的夫子?”

莫惊春一时间只觉得古怪,又觉得荒谬。

他看不透陛下的想法和猜测,却有一种恐慌之感,仿佛刚才陛下所说的,是一道还未开启的恐怖盒子。

那盒子不过刚刚掀开一角,就足以令人畏惧发疯。

莫惊春深呼一口气,沉静地说道:“陛下,是臣哪些做法,让您产生这样荒谬的想法?”

正始帝喃喃地说道:“夫子,这便错了。”

莫惊春问的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以为这是近期的事情。

可这不是时间能够衡量的麻烦,而是从伊始便诞生的问题,正始帝的心中始终潜藏着无穷的破坏欲,对莫惊春的恶念并非是无端滋生,而是伴随着疯狂的爱欲而逐渐扭曲偏执。

爱与恨总是相伴相生。

两人坐在马背上相拥,远远看去是一道异常和谐的画卷。

可唯独画中人才知道彼此的危险。

正始帝:“寡人只想留住夫子,难道有错吗?”

莫惊春简直要为帝王这胡言乱语气得懊恼,他厉声说道:“陛下,您究竟在说什么胡话?眼下臣不就坐在您的怀中吗?”还有什么留住不留住?如果是在数年前,这个说辞还有些挣扎的余地,可是在眼下,这又算是什么问题 ?

身后男人的语气近乎怨毒,冰冷淡漠的语句贴着耳根发出来,令人忍不住颤栗。

“夫子,半年前,你给予莫广生的书信,是不是曾提过想要离开京城?”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莫惊春怔愣了片刻。

好半晌,他抿唇说道:“臣只是与兄长探讨了各地的情况。”而后或许在其中增添了几句希望亲眼目睹的话。

偶尔莫惊春和父兄的家信中,也不是没有提及到远方的风景。

这样一二句对话,落在浩瀚的书信中压根算不得什么,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若要衡量计较起来,也不单单这份书信。

他觉得陛下提起来,并非是为着担心这个。

正始帝:“寡人知道夫子没有真正离开的念头,只不过借由此事,寡人开始在想,依着夫子的秉性,若是预见什么违背了你理念的事情,会不会挺身而出?会不会为了这些繁琐无谓的事情而伤害自身,又会不会为了那些当死之人,而挥洒无用的善意……”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紧扣着莫惊春手指的力道当真要拗断彼此的骨骼,疼得莫惊春忍不住开始挣扎起来。

两人在马背上的动静惊扰了原本平静下来的好姑娘,她着恼得略略昂起上半身,两人将就着从马背滚落下来,一下子砸入荒凉的山丛中,枯叶残枝拍打着两人的衣物,一道浅浅的红痕出现在公冶启的眼角。

那道红痕艳丽异常,仿佛无形涂抹出来的胭脂,让得那一瞬间的艳红坠入莫惊春的心头。

莫惊春的呼吸猛地一窒。

纯粹的美丽,有时候透着摧枯拉朽的蛊惑。

公冶启慢吞吞地坐起身来,似乎全然无视了方才的摔伤,只一双眼瞧着莫惊春,阴郁地说道:“……夫子,您有时候纯粹到令人可恨。”他的手指抚上莫惊春的头发,将上面的碎屑取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寡人无法容忍,夫子会为这种愚蠢的事情失去性命。”

莫惊春紧蹙眉头,没有抗拒帝王的亲昵动作,“陛下,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您的臆想……”

“撒谎!”

正始帝怨毒地看着莫惊春。

莫惊春几乎要被帝王眼底的恨意和怨毒所压垮,那纯粹的冷意爆发出来,是长久不安的暴戾,“当初在西街时,为何不让暗卫出手?”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而且不管是罪魁祸首还是牵连的人全部都处置完毕,莫惊春想不明白为何陛下会在此刻重新提起西街的事情。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旧账。

莫惊春:“当时暗卫已经出手了,而且后续的报告,陛下都已经看到了,臣认为这其中的处置并无什么问题。”

正始帝欺身而上,猛地靠近莫惊春,压着他的肩头重新将他推倒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惊春,眼底的孤傲和冷漠透着决然的恶意。

“没有什么问题?”他一边说,冰冷的手指从莫惊春的小腹划到心口,尖锐的指甲就如同一把锋锐的尖刀,几乎要生生剖开莫惊春的五脏六腑,“夫子说没事的时候,为何不想想,当时您分明可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命令暗卫强杀了孔秀……在她对你出手之后,为何不做?”

莫惊春微愣,这个问题……

“不管臣那时候让不让人动手,已经受伤的事实不会发生改变……”

他的话还未说完,正始帝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

“不,夫子是生怕如果有人当街杀了孔秀,到时候为了掩饰您身边的异样和皇室对亲族去世的反应,或许西街的百姓都会受害。”

当时西街的百姓已经围在了马车周边,甚至做出了异常过激的反应。

如果后来不是莫惊春强撑着没晕过去又劝阻了那些百姓,京兆府都未必能够将人平安带出去。

正始帝的手指在莫惊春的心口上变手掌为拳头,狠狠地抵着胸口。

“夫子或许不知道,孔秀被带走的时候,那把弓弩的第二发,已经上了。”帝王的语气慢悠悠,像是在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再慢悠上一时三刻,依着这位群主的性格,夫子觉得会发生什么呢?”

莫惊春盯着帝王的神情。

面无表情的面孔上,莫惊春几乎不能从中看出一星半点情绪,仿佛正始帝在说话间就已经将所有的情感都封闭在表皮下,唯独那种恐惧疯狂的感觉原来越明显,从身旁好姑娘的情绪越来越躁动就足以看得出来。

帝王在畏惧。

一贯无畏无惧的皇帝,居然在为了此事而畏惧惶恐。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叹息着说道:“陛下,人之难变,想必您很是清楚。您觉得臣的性格会有更大的麻烦,可臣年长您这么多岁,倒是清楚人之顽劣,难以更改。您想改变臣,想让臣成为更加心狠之人……”

更希望打破莫惊春对世事之平静,想要夫子能够撕开那淡漠冷静的表皮,露出底下鲜活自然的模样,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莫惊春隐约触碰到了正始帝扭曲的想法,却只能露出苦笑。

人之性格的塑造,若是倚靠着一事一人,便能轻易变更的话,那为何还有“头撞南墙不回头”的说法?

莫惊春坦然地看着正始帝,轻声说道:“臣无法。”

正始帝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那种不自然的冰冷触感让莫惊春微蹙眉头,下意识想要扶住帝王的肩膀,却看到他猛地弓下身来,一下子咬住莫惊春的肩膀。

狠厉的力道咬得生疼,几乎撕开皮肉,莫惊春的身体疼得轻颤了一下。

透着衣裳,帝王几乎真的咬开莫惊春的肩膀。

“郎君,陛下——”

远远传来了墨痕和卫壹的叫嚷声。

他们的声音不敢扬得太大声,又怕太小声没办法引起两位主子的注意,只能一声高一声低的叫喊着,然后沿着刚才好姑娘穿梭留下来的痕迹,然后一点点往前找。

莫惊春听到找人的动静,手指下意识抵在帝王的肩膀上推了推。

他可没有在人面前演绎活春宫的打算。

而且陛下的模样看起来……虽然还未到冷静,但……

莫惊春迟疑,应该……比之前的失控……要好一点了,吧?

他不确定地想。

他摸着陛下的脑袋,无奈叹息了一声。

盖住了眼底的热意。

华光寺中,桃娘正陪着徐素梅和安娘在听经。

安娘年纪小,早就在那不停的讲话中昏睡过去,正靠在徐素梅的话中睡得异常安稳。

待到休息的时候,徐素梅就将一直陪在她身旁的桃娘赶出去,笑着说道:“你不是约了几个手帕交要来此处顽耍吗?且出去走走,莫要再陪在我身旁了。”

桃娘的身旁跟着侍女和好几个家丁,沿着寺中山道往外走。

她虽然约了手帕交,但也只说好要是能遇上再一起顽闹,却是没说要在哪里相聚,毕竟谭庆山也不小,只能有缘再聚了。

在经过一处山道时,桃娘正好看到了几十个僧人正扛着一座巨大的佛像在往山上走。她忍不住驻足观看,在那轻声颂念的佛声里,她忍不住也低头一起肃穆下来。直到那些僧人离去,桃娘才忍不住叹息,如此场景,着实让人震撼。

只是她刚移开眼,却正巧在过道对面,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身影熟悉又陌生,即便是桃娘也是在忍不住揉眼了好几下,这才确定那个人当真是阿正。

阿正的身旁只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冷不丁一瞧,还以为是什么贼人。

不过看着他们守在阿正的身后,桃娘忍不住叹息,原来阿正的出身当真不错,就他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裳,便是几十两拿不下来的昂贵。

见到阿正挺滋润的,桃娘就没有一定要上前打招呼的念头,只是心满意足地看了几眼。

只是她的视线似乎引得那几个原本站在阿正身后的男人关注,他猛地看了过来,那如同鹰般的视线异常敏锐,刺得人生疼。

他蹲下来跟阿正不知说了什么,阿正便也抬头看了过来。

那小脸上稍显冷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惊喜起来,那张漂亮的小脸通红,顿时迈开小短腿越过山道,“桃娘。”

桃娘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阿正。”

一大一小在这华光寺意外相遇,高兴之余,桃娘也忍不住埋汰阿正的爹娘,“你年纪这么小,他们怎么可以放着你一个人独自来这里?”

阿正对这个话题很是漠然,“阿娘前些时日去世了,父亲,有事。”

桃娘皱了皱鼻子,即便是有事,怎可以让阿正一个人在这里乱逛呢?

她看了眼那两个跟在阿正身后的侍从,即便是有家丁跟着,也不太安全,至少桃娘这么大了,她身后都跟着一个侍女和五六个家丁呢。

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最容易出事,即便是在佛门脚下也是如此。

所以莫家长辈都觉得给他们带多少个侍从都不嫌多。

阿正平静地说道:“他有事要出来,带着我,只是个幌子。不过这样也好,我自从上次偷跑后,离开的法子已经被找出来了。要再那么顺利出来,不是那么容易。”

桃娘晃了晃阿正的小爪子,“还没说呢,你回去后如何了?”

阿正抿着嘴,微红着小脸说道:“一直都在读书写字。”很无趣的日子。

他有点担心桃娘会不会觉得他无聊。

桃娘笑着说道:“那可真好,我家兄弟就是读不下去,如今正跟大伯祖父他们一般去参军了。只瞧着他眼下这步调,怕是还得好些年才能回来。”她轻叹了口气,若不是有了安娘,大伯娘怕是又要寂寞了。

好端端养大的少年郎,一眨眼又投入那浪潮中,也不知几时能家来。

不断的离去仿佛是莫家的命数,如今桃娘只庆幸阿耶并不是武将,不然她也要面临那样的酸楚和痛苦。

一大一小将整个华光寺走了大半,这对外的部分都是外寺,面积极大,即便是在初冬,也是腊梅张扬肆意,异常艳丽的雪景遍布了整个山头,让人难以移开视线。而唯独内寺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如同方才那沐后的大佛像要再搬入,便是往内寺去的。

桃娘遇到了好些个相熟的女郎,但可惜的是她身边还带着阿正,就不好带着他与她们接触,只往外走。

不远处,郑云秀正在与几个小姐妹说话,不经意抬眼,却骤然变了脸色。

身旁站着的康雨佳奇怪地说道:“你在看甚?”

一贯冷静自持的郑云秀居然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那可实在是稀奇。

郑云秀干巴巴地说道:“只是看到个熟悉的人影,你瞧,那是不是莫家的莫沅桃?”

康雨佳看了一眼,“确实是她,不过她身旁跟着的这人是……”

她微蹙眉头,瞧着那小孩有点脸熟。

那一日入宫时,唯独郑云秀和康雨佳。

郑云秀低声说道:“你怎就看不出来,那是大皇子!”

康雨佳猛地反应过来,露出震惊的神色,“莫沅桃怎么会跟……那位在一起!”

两人神色一动,撇下那些小姐妹,跟着桃娘的方向而去。

桃娘奇怪地看着这两个拦下她的女郎,“云娘,佳娘,你们两人找我可是有事?”她和这两个小娘子可是一点都不熟悉。

他们的圈子不太相同,尤其是莫家的地位有些特殊,反倒是跟世家走得不太亲近。

世家女也未必看得上莫家的出身门第,甚少交往。

郑云秀看向桃娘牵着的人,露出一抹礼貌的微笑,“这位是?”

桃娘没想那么多,“他是我从前认识的小友,因着一时跟家中走散,眼下正跟我一道。”她心知阿正家里复杂,但到底是他的家事,可不能随便往外说。

大皇子任由着桃娘介绍,也不与她们说话,摆明是要瞒下去。

康雨佳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看向桃娘,“你这是要带着他去找家里人?”

桃娘心里猛摇头,她可是知道阿正对家中父亲的看法,既然都在外了,当然是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了,怎可能立刻回去?

“不了,方才阿正已经派人去通知过了。”

阿,阿正?

郑云秀险些惊叫起来,谁不知道大皇子的名讳确实是公冶正?

她们两人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身边正带着一丝淡笑的大皇子,后知后觉地跟康雨佳一起矮身行了礼,却没有道破大皇子的身份。即便桃娘说话时异常亲昵,却也看得出来,莫沅桃压根不知道她手里牵着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郑云秀当即说道:“桃娘,既然遇到,便是有缘。不如我们与你一起走走,也可一起欣赏这山寺的美景?”

桃娘可有可无,只担心阿正。

低头一瞧,看到阿正抬头,笑吟吟地说道:“桃娘喜欢便好。”

既如此,倒也无妨。

这略显奇怪的组合走到一处,倒是让一些相熟的姊妹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只是在郑云秀的摇头下,她们并没有靠近。

远处,艳红与白雪交织下,曹刘正在和几个人说话。

瞧着这几个郎君皆是相貌秀丽,高洁出尘的模样,偶尔有人来往,也会忍不住侧过头去,轻轻看上几眼。

曹刘摇着扇子说道:“再拖下去,可是危险。”

“再危险,也没有你危险。”站在他右手边的那个俊秀郎君笑着说道,“你可是差点栽了。”

曹刘没好气地说道:“那可是赖我?别再提了。你怎么不说……”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看到一个矮小黑瘦的男子直直朝这里步来,轻声地在右手边一个男人的耳边说了什么,旋即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神情。

“有人看到大皇子了。”

“什么?”

“大皇子出宫了?”

“这怎是可能?”

“在何处?”

那个人说道:“他眼下,正和郑云秀等人走到一处。”

“云秀?”曹刘微蹙眉。

云秀又怎么会和大皇子在一处?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这些人之所以会在这山寺里聚头,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只为了来游玩。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是打乱了他们的步调。

大皇子为何会出现在谭庆山?

是只有他一人,还是……

他们耸然一惊。

认得大皇子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

虽然大皇子甚少在宫外露面,可算上宫宴和偶尔有人去太后宫中拜访,多少是能够看到大皇子的相貌。

曹刘咬牙说道:“既然大皇子在此处,那此地怕是引起皇室的注意了。”

他在这些时日中算是清楚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只是小小的差错,都可以引来无数的麻烦,他如今万分谨慎,可不想再跟之前焦家那般一不小心就折进去什么。

“让人盯着!如今大皇子的一举一动,都要在我等的眼皮下!”

“是。”

曹刘派出去的人轻而易举地潜入了这热闹的庆典,有个瘦小的男人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娇小的女子,惊得她不小心倒退了几步,如果不是身后柳红扶住了她,她怕是要一头栽倒在身后的雪石上去。

等她站定的时候,那个撞了她的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文秀愤怒地摸了摸脸上的面具,着恼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呀,这么没素质。如果不是柳红在,我岂不是要脑袋开花?”

柳红:“脑袋不会开花。女郎,那是个练家子。”

陈文秀蹙眉,“练家子?是旁人的雇佣?如果是侍从的话,那为何不在主家身旁,瞎跑什么?”

柳红无奈地说道:“您可别乱走,若是不小心走丢了,婢子只能以死谢罪了。”这些天的相处中,柳红清楚对于陈文秀来说,威胁她未必有用,反倒是拿别人的命来威胁她反倒是比较得当。

就如同现下,柳红的话说完后,虽然陈文秀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到底没有再跟之前那样乱走。

“我只是来这里找师傅的,岂料这谭庆山的人这么多。”

陈文秀却不是为了严华会来的。

她来谭庆山,只不过是因为她看中的一个人才要来这谭庆山,不然她也不稀得来这人挤人的地方。陈文秀看着人山人海,心生退却,“我看这么多人,就算是我佛慈悲再是有缘,都很难在这里找到他了。”

柳红奇怪地说道:“女郎何必一定要他?”

陈文秀漫不经意地说道:“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战略意识很有趣,特别超前。就算不能留在书院做老师,当个朋友也不错。”

陈文秀为了女子书院,倒是真真投入进去。

为了维持书院的运转,她还带着王妃留下来的班底跑了京城好几个富商化缘,拉来了不少钱财,然后又在书院内要求学生必须吃喝热水,洗手,甚至是其他的习惯改变,桩桩件件都落实下来。

读书教习的事情她插不上手,但其他的她好歹可以帮忙统筹。

而她遇到的这个奇人,是陈文秀在一次意外中撞见的。

那时候,陈文秀正带着几个学生外出,在外头酒家吃食前,刚好小二端上来的水是冷水,陈文秀便下意识让小二去换过热水,再重新端上来。

一个名叫二丫的学生好奇地说道:“院长,您一直要我们吃热水,这是为何呀?”

陈文秀说道:“出门在外,谁也不知道热水里有什么,如果烧开的话再喝下肚,好歹不容易出事。二丫,你之前不是说,你父兄不知在路上染上什么病,最终去了吗?如果能够勤洗手,然后再吃热水,只要做到这简单的两件事,就可以避免很多脏东西入口了。”

“呵呵。”

在陈文秀说话时,隔壁桌传来一道清脆的笑声。

那笑声未必是善意,带着几分无奈的嘲弄。

陈文秀瞥了过去,倒是看到一个相貌秀丽的男子,他独自一人坐了一桌,桌上除了一碟花生,就只剩下三两壶酒。

他漫不经意地吃着酒,头也不抬地说道:“简单?光是热水,便不是一桩简单的事情。”

陈文秀微怔,认真思索片刻后,倒是反应过来自己当真是想当然了。

在她看来,烧开水吃热水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是对二丫她们从前经历的环境来说,为了能够活下去,他们只能打短工或者是用尽别的手段,几乎不可能去思考如何改善的可能。而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他们地里的田便是养活他们的根基,只有得空的时候才能上山去砍柴火。而这砍下来的柴火也不单单是自己用,还要抬出去卖。

如果要频繁烧火,煮水,这样的花销日积月累下来,便是他们不舍得的开销。

当然,若是落在普通人家,这又不算什么。

可在这些不算什么的人家里,也未必会因为脏东西入口而生病了。

陈文秀想明白这一点后,并没有生气,反而是站起身来,冲着那人矮身行礼,“多谢郎君指教,不知郎君姓氏名谁,可有落脚的地方?”

这突如其来的话,倒是让那郎君吃了一惊。

即便陈文秀不清楚自己的出身来历,可她偶尔的行为还是与当朝的女子别有不同,又露出了几分爽快和自然。譬如这等与陌生郎君说话的淡定从容,半点都没有女儿家的拘束,生生让那郎君当真下意识被带出了话。

他叫林欢。

陈文秀见这林欢谈吐不凡,在交流时,又显露出了几分在外走动才有的博览才学,一时间见猎心喜,忍不住说道:“不知郎君如今可有职务在身,或是另有事要做?若是没有,可愿与妾回去,做一做老师如何?”

林欢被陈文秀的直白吓得落荒而逃。

陈文秀第一次干巴巴的招揽就此失败。

等到二三次后,林欢意识到陈文秀便是最近京城闻名的女子学院的院长后,也忍不住吃了一惊。陈文秀看起来娇小可爱,光是看着面相,顶多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却是承载了这样的分量,着实有些了不起。

怨不得这女郎的谈吐与男子无异,更是比寻常男儿更爽朗些。

只是林欢有事在身,到底还是拒绝了。

柳红也曾问过陈文秀,书院中的老师已是不少,为何独独还要再找林欢。

陈文秀无奈说道:“那些老师虽是尽心尽力,可到底有些疏懒。我知王妃姐姐是想着找那些有才学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也容易眼高手低,他们未必会愿意真心沉下来教学。你看咱书院里,除了刘先生外,其他的几个,不都是随便打发的吗?想要继续走下去,还是得再找些好老师才是。

“那林欢看起来便有所不同,主要是他在外面走动多,见识广,信手拈来的例子便是开拓视野的新奇事,这对那些女孩子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只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多宽广,才能让她们意识到自己也能如此,不然长此以往下去,这女子书院办了也不过是无用功。

她们自己的意识也定要发生转变才是。

柳红若有所思。

只是眼下这谭庆山如此多人,想必是不可能遇上那人的踪迹,陈文秀摸着脸上稳固的面具,兴冲冲地拉着柳红往前走,“走走走,我可还未看过这朝代热闹的庙会呢,哇,好多人啊——”

柳红:“……”

您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她无奈被陈文秀拉入人海中。

这谭庆山的热闹非凡,除开华光寺内的严华会,在谭庆山脚下,也正有一处热闹,前来庙会热闹的人是如此之多,浑然不惧这初冬的严寒,待到午间,天上飘飘落了几片白雪,多少盖住了上午凌乱的脚步。

这雪色丝毫盖不住人群的热闹,而往那深山老林中,也为撕开的热血盖下冷肃的白色。

公冶启将处理好的猎物破开肚子挖出内脏,这才用锋利的小刀一处处割开肉块,然后再插过已经处理好的树枝,然后挨个递给莫惊春。

莫惊春生起火,正在盯着架着的烤肉。

那头猎物是正始帝打下的。

处理的人也是他。

甚至都用不上墨痕和卫壹。

于是他们两人就在外围远远地将那些血污给处理了,免得这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了无法招架的虎豹。等到他们处理完后,两人面面相觑,登时摸出了放在马背上的馍馍,齐声说道:“小的去远处戒备。”

然后就带着干粮远远躲开,半点都不打算掺和。

莫惊春瞥了一眼那两个憨货,淡淡说道:“陛下吓到他们了。”

“缘何是寡人吓到他们?”用冰冷的溪水洗干净了手,正始帝走到莫惊春的身旁坐下,“可不是夫子少有的发火吓到他们?”

莫惊春淡定地说道:“臣发火的时候,不会迁怒其他人。”

正始帝若有所思地说道:“也是有理,如夫子这样的秉性,怕是牵连了其他人后,等回过神来,自己都要懊恼不已。”

莫惊春听出了其中的嘲弄,无奈地将烤好的肉递给陛下,“只有盐末,未必好吃。”

赶快吃着堵上您的嘴吧!

帝王接了过来,看着烤肉,片刻后说道:“夫子怎不吃?”

莫惊春取下一块,看着那滋滋作响的油滴下来,跌入火堆时那一瞬,便有火苗卷起,再栖息下去,“怕有毒?”

他咬了一口。

还成。

毕竟只有盐,也不能挑剔什么了。

公冶启:“你可以先吃。”

没必要敬着他。

莫惊春微愣,笑了笑,“有什么先后所谓?您便吃了就是。”

他低头吃东西的时候,正始帝却一直在看着他。

他们两人的对话在墨痕和卫壹追上来后戛然而止,然后就是不紧不慢往外找路的过程。有好姑娘在,要找到出去的路并不难。只是刚才经过一路狂奔,就算是再好的马也得歇息一二,再加上如今好姑娘可是一点都不乐意让公冶启上身,一旦靠近就要撩蹄子,思来想去,只能略作休息后再行考虑。

实在不行,墨痕和卫壹那里还有马。

稍微调换一下顺序,总也出得去。

“陛下,您再看下去,那肉也不会主动跳进你的嘴巴。”

莫惊春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么近的距离,便是瞎子,也能感觉到其中的炽热。

陛下再这么看下去,就算莫惊春想装傻也装傻不了。他将吃完的树枝插到一旁,然后翻转着火堆上的其他烤肉,“墨痕,卫壹,过来拿肉。”

“不必了郎君,我等吃饱了。”

卫壹的声音远远传来。

莫惊春微蹙眉头,吐了口气,就听到正始帝冷冰冰的话,“还不滚过来?”

卫壹和墨痕麻溜就滚过来了。

拿走一半的烤肉后又麻溜地滚了。

莫惊春将一根树枝的肉递给正始帝,“陛下,您也没吃多少。”

触手可及的温度,冷得有些冰人。

莫惊春凝眉,将正始帝往火堆的方向推了推,让他烤火。

正始帝看着手里的烤肉,再感觉那暖洋洋的温度,摇头说道:“饿倒是不怎么饿。”他转动着手里滚烫的烤肉,突然笑着说话。

“夫子,你知道吗?人的皮肉撕下来后,那纹理,其实跟这些东西,也无甚差别。”

莫惊春:“……陛下,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些话。”

他看着手里的烤肉,一时间倒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正始帝懒洋洋地笑道:“寡人这可是好心在给夫子讲解,寻常人要让我开口,可是一点都不能。”

莫惊春总算忍不住轻踹了一脚陛下,总觉得陛下就像是个没事找事的熊孩子。

帝王将吃完的树枝丢到一旁,看着最后三四根树枝,“寡人觉得我没错。”火焰的光泽明明灭灭,只可惜如今是在白日,即便这篝火的色调打在身上,却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隐约闻到了肉香和炭烤的味道。

莫惊春缓缓说道:“陛下恼怒臣之脾性,不够心狠,不够看重自身。或许您的说法是对的,只是……如果臣当真那么容易改变的话,陛下又何苦来哉等了这些年?”

他倦怠地叹了口气。

正始帝的想法偏执到了极致,如果不是费劲心力,莫惊春未必能够猜出这诡异的角度。可即便莫惊春隐隐触及到了其中的症结,却还是茫然。

……这如何能改?

陛下所流露出来的残暴与霸道,着实太过狠厉。

难道靠着杀人,便能够塑性吗?

莫惊春沉默了片刻,想起父兄身边那些冷厉的亲卫,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地将最后那些烤肉分成两半,逼着自己正始帝吃了下去。

然后徐徐吐了口气。

果然,就算猎物的肉再是鲜美,可只有盐末还是有点难吃。

腥臊味挥之不去。

正始帝一脸嫌恶,吃到最后一口幽幽地说道:“寡人怀疑,这是夫子的报复。”

莫惊春:“这是陛下亲手打的猎物。”

帝王瞥了眼莫惊春,看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清理着火堆。

莫惊春刚才处理了他打的猎物,然后又亲手制成肉食送与公冶启吃,这其中的亲密链接,让他的情绪多少是安静下来,获得了某种源自于古老血脉的满足。

仿佛这种外出打猎,回家则由着最亲密之人料理食物的餍足是从古老至于如今,都是残留在血脉里的倒影,涌动着莫名的喜悦。

莫惊春将火堆都浇灭,然后又用东西盖住这里的痕迹,这才拉着公冶启起身。

今日这一回倒也是没白来,好歹是摸到了正始帝的症结在哪里。

虽然莫惊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有了思路,总好过之前没思路那般无头苍蝇乱撞。他看向墨痕和卫壹的方向,却看到原本应该在树下的两人却不见踪影。

莫惊春脸色微变,看向好姑娘。

只见她已经不再低头吃着那些寥寥无几的草根,反而是机敏地四处查看,那长长的眼睫毛闪动了几下,大尾巴甩动起来,马蹄子不太安分地刨着地面,挖出来两个小坑。

莫惊春心下懊恼,他今日出来,早知就要带上兵器。

却看到远处,墨痕和卫壹小跑着归来,两人的脸上都透着不同程度的凝重。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走路的时候也生怕踩到地上的枯枝烂叶,一看就是异常谨慎。

墨痕窜过来,小声说道:“陛下,郎君,我等刚刚在高处往下望,那溪流底下,却是来了一伙人。”

这溪流已是半结不结冰面的模样,只是这两日温度高了起来,便又开始缓缓流动。莫惊春他们停留的地方是在上流,那些水流的痕迹当然是冲到下流去。那群人聚集在下流倒没什么所谓,可他们要往外走,却是必须往下流去的。

那些人恰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莫惊春压低了声音,“你确定那些人是意外闯入,而不是追着我们的痕迹过来?”

后至的卫壹皱眉说道:“不确定,但是他们停下来大吃大喝,看起来不像是在追踪的模样。”他抬眸看了眼莫惊春,复看了眼正始帝,小心翼翼地说,“小的倒是觉得,他们那模样,有点像是盗贼。”

至少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莫惊春蓦然想起,在此之前,袁鹤鸣曾经说过,最近的谭庆山不算太平,让他外出的时候要小心行事。

“如果这伙是之前袁鹤鸣说的贼人,那倒是有些倒霉。”

莫惊春这话却是没错,他们几人身上,除了陛下都没携带武器,便是有,也都在马车里,也有两个暗卫跟了过来,只是这些暗卫身上,能带着的也不过小巧的兵器,也算不得大用。

正始帝:“人数有多少?”

卫壹蹙眉,“约莫几十,眼下他们正分散出几人来狩猎。”

这才是他们担忧的点。

若是那些人冲撞进来,那可就麻烦了。

莫惊春听着卫壹的描述微蹙眉头,但在看向陛下时,却感觉到了某种奇怪的诡异。正始帝的脸上看不出焦躁,甚至还透着淡淡的愉悦,他背着手说道:“如果只有几人,那这些倒是可以慢慢解决掉。”

莫惊春听得出来陛下的意思。

他们要离开,就只能往下流突破。

可这些人堵在下流,一时间也看不出他们的意图,但从墨痕和卫壹的描述中,倒是可以听得出来,大抵都是些杀人如麻的货色。能被袁鹤鸣提点一二的贼人,怕不是危险至极。如果在山中猝不及防撞见……

那是绝对避免不了的。

正始帝想要逐渐分化他们,一点点侵蚀,这好过直接与他们所有人对上。

这本该是个极好的建议。

莫惊春突兀地说道:“陛下,您这次出宫是为何而来?”

正始帝微讶,俊美的面容在看着莫惊春时,露出漂亮明艳的面容,“当然是为你而来。”他背着手站在稀薄的日光下,让得陛下的模样愈发美丽,轻易移不开视线,尤其是那双如墨的眸子,仿若浸满了无数情愫。

可莫惊春的心却忍不住下沉。

陛下如此模样,到底让莫惊春勘透了这其中微妙的荒谬。

正始帝此番出宫,为何要带上大皇子呢?而他孤身前来,就连刘昊和侍从也没带?而他们因着好姑娘的异样冲入山林时,也再没看到其他人的踪影,唯独墨痕和卫壹追了上来?如果墨痕卫壹不是莫惊春的人的话,他都要怀疑连他们两人也都是陛下的谋算。

即便眼下他还未捉到痕迹,心里却是清晰地意识到这其中蹊跷。

莫惊春的脸色有些难看,“陛下,您最好不是故意以身涉险!”

这样的事情,还当真正始帝做得出来。

正始帝扬眉,倒是真真露出个无奈的笑意,他步到莫惊春的身旁,“难道在夫子眼中,寡人便是个如此疯狂的人吗?”

莫惊春直视着公冶启的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疯狂,怕是不够形容陛下。”

他忍下心头的猜测,开始着眼眼下的危机。

陛下的身上带着兵器,但也唯独一柄软剑,而他们几个身上,只除了木棍,倒是别无其他。好姑娘腻歪在莫惊春的身旁磨蹭,只要看到莫惊春和公冶启挨得近了一点,就忍不住拖着他往后走。

顽闹了一会,正始帝挑眉,抬手点了点好姑娘身上披着的布袋,“还在担忧什么兵器,夫子这马,不正带着吗?”

莫惊春挑眉,摸上好姑娘的屁股。

一刻钟后,三个结伴的男人拨开树枝走了过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在骂娘,“这都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要再这里继续待多久?”

“再忍忍,总是要等时机的。”

“时机时机,有什么时机?要我说,眼下不就是时机吗?”

“也不知道那姓林的到底给老大灌了什么迷汤,都到这里来了,怎么还踌躇不前?再忍下去,老子嘴巴都要淡出鸟来了!”

“之前不是说,在这谭庆山是最好的时机吗?”

他们几个似乎是笃定这里不会有旁人,就算说话也说得肆无忌惮,只透着冰冷的寒意,“要我说,不过都是孬种……临到头了,养了这么久的时间,他娘的狗东西,我们可在这里窝了几十天,好容易将这山头都摸清楚了,结果临到头了,又他娘给停了,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藏在一旁的莫惊春微蹙眉头,有什么谋算在今日被中止了……是因为……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一瞬的灵光,那三人已经发现那三匹马了。

他们反应的速度比想象还要快,下意识一个暴退,正狠狠被从后跳出来的墨痕和卫壹一人用布袋罩住一个,猛地勒紧绳子将他们脖子套紧。

而余下的那一个露出狰狞之色,猛地抽出刀朝着墨痕砍去。

莫惊春早在墨痕和卫壹动作的瞬间就灵活下树,手里的木棍狠狠地敲在他的脑后。

一下犹是不够,莫惊春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然后木棍绕过脖子猛然勒住他的下巴,脚下使劲踩住小腿,毫不犹豫咔嚓一声,腿骨开裂的同时,莫惊春也将这人勒晕了。

他从那人的手里拿走长刀,转过刀背,给那两个被套在布袋里的脑袋一人一下,将他们抽晕过去。

没有兵器,那就去抢。

总是会有的。

莫惊春将他们身上带的兵器全部取走,然后让墨痕和卫壹将他们的嘴巴都堵住,再用腰带捆起来。

正始帝不紧不慢地说道:“慢着。”

他从隐蔽处走来。

帝王刚被莫惊春勒令不得出手。

他盯着莫惊春,“夫子,这些人摆明了不是什么好人,眼下敌在明,我们在暗。若是留下活口,将他们捆起来的话,等其他人不小心看到他们,岂不是麻烦?”

留下活口,便是祸害。

莫惊春沉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他抽刀。

一刀一个结果了他们。

墨痕和卫壹要做的,就变成了藏尸。

莫惊春慢吞吞地归刀入鞘,这刀具算是不错,落血无痕。

便显得这些人更加可疑。

他心里正思忖着事情,却冷不丁看到帝王抬起的眼眸,炯亮异常。

公冶启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可他的注意力,他的黑眸,只停留在莫惊春的身上。

黑眸眼底深处的炽热,如同烈火燎原。

所谓冷淡,不过伪装,那紧绷到几乎要崩裂的线条,吐出的声音却是万分冷静。

“杀得果断。”

他像是在为莫惊春方才杀人的模样而惊叹,而欢喜。

莫惊春呼吸微窒。

公冶启迎着莫惊春的视线,露出一个克制的浅笑。

杀得好。

一人,两人,三人……

再多些,更多些才好。

公冶启抬起脚,一步步走向莫惊春。

他隐忍着疯狂的念头,生忍下暴躁的恶意,那暴戾的情感在步步靠近莫惊春的时候化为谨慎的步伐,眼底锋利得像是捕猎的猛兽。

一步,一陷阱。

夫子的心中没有恶兽,有的只是无穷尽的怜悯和温和。

既然生造也是不能,那将公冶启心中的恶兽强塞进去,那会如何呢?那头永远不知餍足的野兽,若是再钻进去,可有得到满足的一日?

他确实是个疯子。

帝王眼波微动,人已经到了莫惊春的跟前。

公冶启冷漠地想,夫子当真是太过倒霉,怎么偏是遇到他这个疯狂的暴君呢?

势在必得的傲慢下,是恶兽低下头颅。

踩碎一切惶恐,荡平所有的阻碍。

没有万一。

他要的是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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