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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怀璧其罪 廿小萌 4005 2024-06-23 15:05:50

两个穿着“同款”T恤的人, 隔着老远面面相觑。

黎淮低头又在自己胸口上的“LOVE”看了一眼。

他对情侣装的涉猎,只支持他猜出宁予年胸口上可能是“YOU”, 或者“FOREVER”。

哪里想到竟然会是“MAKE”。

他都没猜出来,那顶着清清白白一个“MAKE”的宁予年自然更不用说。

除了奇怪张行止怎么会有这个颜色的衣服,压根想都没往这方面想。

砖红色把黎淮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两人在餐桌前一站一坐,钟亦靠在椅背蔫坏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外面的雨还在持续往下泼。

这里没有烘干机,洗了衣服也干不了,身上想换别的, 至少在雨停之前不可能。

最后还是黎淮在一片沉默里慢吞吞开口:“那这里的阿姨文化水平还挺高, 懂英文。”

民宿老板正好从后厨端着做好的饭菜出来:“是说我妈吗?我妈退休以前在我们岛上的小学教英文哈哈哈,哪里有英文?”

黎淮、宁予年不约而同在座位上抱起胳膊、摸脸挡住胸口:“……没哪。”

憋了半天的钟亦终于大笑出声。

在南塘,海岛人口有限,出租、网约车少,租车也多半等上了本岛租, 分岛固定的班车反而比打车方便。

这间民宿不大,估计是自用家居房扩建的, 卫生干净, 胜在位置好,出门车站就在旁边。

他们四个现在能齐聚一堂, 明显都是下船以后图方便的功劳。

老板人又确实不错。

除了日常住宿,民宿一楼门口搭棚还有个小阳台放餐桌。

只需要付他们本地人常去餐馆的价格, 就能提供一顿特色菜, 不过只有早晚, 不包午饭。

眼下爆炒、酱香、凉拌、蒜蓉烤,满满一桌海鲜很快把桌子沾满。

老板端上来一道,报一道菜名。说都是早上赶海刚捡的, 在景区可能也吃不到这么新鲜的。

生蚝、海蜇、辣螺、皮皮虾是基础,蛏子、猫眼螺、西施贝、梭子蟹是起步。

然后老板还端上来了南塘的特色小黄鱼跟海参,说他们虽然错过了吃贻贝的时令,但运气也好。

赶海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海参,今天正巧让他们撞上。

老板热情好客的同时心细如发:“你们没人海鲜过敏吧?”

几人相视摇头,然后纷纷将目光投向黎淮。

摇头无效的黎淮有点无语。宁予年觉得他精贵就算了,怎么钟亦、张行止也这么觉得?

他不得不出声强调:“……我不是过敏体质,身体也不差。”

老板了解点头:“很多人到我们这边以前没这么大量吃过海鲜,不知道自己会过敏。如果你们谁不舒服,都可以打电话到前台,一般头疼脑热的常备药都有。”

后来他们讨论喝点什么,说简单点,就啤酒。

结果老板没给,教育他们海鲜配啤酒容易尿酸高:“也不能跟含大量维生素C的水果一起吃,最好跟蔬菜、豆类搭配酸碱平衡。”

“如果你们想喝酒,又不想喝白酒、葡萄酒,我自己家里酿了黄酒可以尝尝。”

一听这个,黎淮本来不打算喝酒的人也开始心动了,其他几人自然点头。

他们坐在棚下,边吃东西边看外面瓢泼大雨。

南塘的建筑虽然朴素,但马路宽敞,建筑风格统一,带点古镇的意味。

再加后来变成景区,政府拨钱补贴下来做房屋修缮,放眼望去山坡上一行行、一列列,错落有致分布着蓝白小独栋。

一到下雨,屋顶就被淋成很新的深蓝色,凉丝丝的雨花砸在民宿台阶,迸溅到木桌脚边上。

宁予年问他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钟亦跟张行止都摇头,黎淮一向对气味不敏感,干脆没参与这个话题,专心致志跟方桌上的海鲜作斗争。

他吃东西本来就慢,这里摆的好几样螺去哪留哪他都不太会,还得比着另外三个学着吃。

黎淮薄唇微抿,精致的下颚线绷紧,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握着足斤足两的硕大猫眼螺,认认真真抠挖去内脏。

手术过程严肃精细,吃一个的时间够别人吃好几个,宁予年说嵌宝石也不过如此,引来一桌人乐呵呵观摩。

宁予年本来看他这样着急,筷子都放下打算帮他坚称自己不精贵的老板剥了,但后来转念一想。

黎淮本来消化也不好,这些东西性寒凉,蛋白质跟脂肪酸含量高,容易积食腹胀,慢慢吃也好。

就是后来吃着吃着,餐桌上的人就少了。

宁予年的手机最先响,然后是张行止,两人都走开接电话,留下钟亦跟黎淮还在餐桌上奋战。

但钟亦的手机也不是完全没动静,时不时就会震两下,需要他回消息。

四个人里从头到尾没动过的,只有黎淮。

手机躺在桌上连条新闻推送的弹框都没有,安静得竟有些格格不入。

给宁予年打电话的是副手。

“私享会准备拿出来的酒跟珠宝古董,已经按那些人的喜好列好清单了,要发你过目吗?”

“不用,你自己随便弄吧。”

宁予年看着台阶下被雨水重刷的草芽拒绝,“反正他们不懂。”

“那时间呢?林荫路俪翠公馆那边至少需要提前一周预约场地。”

宁予年:“等我玩完回去以后吧,具体怎么说还得看倪向荣。”

副手先是利索应了,然后小心翼翼一阵试探:“……老板你真决定要跟你外公干了吗,那以后不会跟我拆伙吧?”

宁予年站在民宿另一边屋檐下,扭头看回餐桌上的黎淮觉得好笑:“我跟谁干不都得要个助理,你怎么还操心起没谱的事了。”

“这不能怪我!是你最近一直很反常!”

自认为很正常的宁予年:“我反常吗?”

“反啊!你自己不觉得吗?就感觉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是干什么了。”

宁予年又一阵笑。

副手嘀嘀咕咕提起画家发来指控他们雕塑侵权的邮件:“他说如果不想闹大,就帮他仿马乾。”

宁予年好整以暇:“这种事都要给我汇报,那你确实是该担心一下我会不会跟你拆伙了,你看呢。”

副手小声:“我就是觉得他不找咱们,也会找别的人,万一到时候出了问题,脏水一盆子泼到我们头上怎么办?”

“能泼什么脏水,警察直接上门抓我不成?”

宁予年说完就觉脚踝一疼,一个鼓鼓囊囊的沙包砸落到他脚面上。

然后他什么都没干,那碰瓷的沙包下一秒便漏了气的气球般,哇啦哇啦开始往外吐沙。

一个半大的小姑娘从民宿大厅追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脸上小嘴顿时瘪了,委委屈屈活像宁予年十恶不赦,连收尸都不敢靠近给自己心爱的沙包收。

宁予年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愣了一下,耳边很快传来餐桌上钟亦调侃的声音:“好啊宁予年,你把人家宝贝碰坏了,你得赔啊。”

民宿老板闻讯赶出来,一看“凶案现场”,赶紧摆手:“没有没有,这个沙包本来就快坏了,我老婆值班一直没回来,是我不会缝新的,孩子嫌我缝的不好看。”

“丫丫你快给客人道歉,把客人衣服都弄脏了。”老板歉意在自己女儿背上拍了拍。

小姑娘耷拉着眼更委屈了,那她就是看到沙包到宁予年跟前才破的啊,说什么都不肯。

眼看孩子就要哭了,钟亦拍了拍接完电话,回到他身边的针线活小达人,示意他去解决一下。

结果张行止刚从位置上起身,宁予年已经在“案发现场”半蹲下了,捡起那只彻底瘪仓的沙包一顿看,发现上面原来还绣了《海底总动员》的小丑鱼。

于是他了然抬头望向小姑娘:“你喜欢尼莫啊,但我比较喜欢马林。”

在场除了民宿老板一脸茫然,其他三人都知道尼莫是《海底总动员》的主角小丑鱼。

马林是尼莫的爸爸。

那小姑娘听见熟悉的名字果然开口:“但尼莫其实很厉害,马林都不相信尼莫能成功……”

“那是因为尼莫没让马林看到他长大成熟的一面嘛,最后马林不也放手相信了。”

宁予年说着便朝她招了下手:“还有新的沙包布没,我帮你缝一个。”

小姑娘其实也没彻底明白自己听懂了什么,但懵懵懂懂间就照办了,除了还有点怯生生,倒是当真没再哭没再瘪嘴。

老板看宁予年就地穿针引线,拿起布料像是真要干,立马觉得不好意思了。

本来也不关人家的事,哪有这样麻烦人的。

但宁予年赶在他开口以前便说:“我朋友爱吃蛏子,老板明天中午开火的时候给我们加个餐吧。”

老板淳朴挠了下后脑勺:“就算不帮我女儿也能加的!你们人都很好。”

被点名爱吃的蛏子的黎某早已放下筷子看他。

膝盖着地的年轻男人肩宽腿长,也不坐老板给他找来的小板凳,就那么一直半蹲在地上,跟小姑娘凑一起看针脚。

边看边继续聊动画片,针线迅速齐整的缝纫机一样。

“过了太久,我倒是把他的手艺搞忘了。”

钟亦笑吟吟端起黄酒抿了一口。

黎淮:“他什么手艺?”

钟亦故意挑眉作出意外状:“什么啊,难道真的长大了吗哈哈哈,他没给你炫耀过他以前的事?”

黎淮正要开口,就被那头小姑娘的欢呼声打断。

起因是宁予年说要给她缝个“飞向宇宙,浩瀚无垠”。

钟亦奇怪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玩具总动员》太空人巴斯光年的口头禅。”

黎淮答完还在关心宁予年的手艺:“能缝出来吗,太空人比小丑鱼复杂多了。”

钟亦勾唇笑笑:“他以前为了混口饭吃,米粒刻画都能自己蹲街上研究会,沙包缝个太空人算什么。”

黎淮终于忍不住顿了一下:“你知道他很多。”

钟亦意味深长扬了下嘴角,几乎明牌:“我知道很多人很多。”

黎淮不说话了。

他已经百分百确定钟亦找他的意图。

钟亦也没想掩饰。

于是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只剩了宁予年。

大概就黎淮重新拿起筷子,吃完一只梭子蟹的时间,全新的巴斯光年沙包已经被递进小姑娘手里。

老板看着上面漂亮利落的针脚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比我老婆缝的好看多了,专业的吧?”

宁予年深藏功与名拍拍膝盖起身,脸上享受成就感的笑还没露出来,就听那小姑娘欢天喜地给他来了一句:“谢谢叔叔!”

宁予年:“?”

钟亦直接笑翻。

老板赶忙忍俊不禁纠正自己丫头这是哥哥!

结果小姑娘收了沙包也不认生了,很认真跑到餐桌边指着张行止跟黎淮说:“这才是哥哥!”

现场又是一阵惊天大笑。

宁予年摸摸自己的脸天都塌了。

但看见黎淮也笑,宁予年哼哼唧唧就又好了。

后来他们吃饱喝足上楼,宁予年发现房间里的灯忽然不亮了。

黎淮要打电话给前台,被宁予年拦住:“钟亦他们没反应,可能只是我们房间跳了闸。”

然后黎淮就看他四处搜寻总闸可能在的位置。

关了门的房间黑岑岑的,窗外雨帘遮天蔽日,只有极偶尔出现的闪电,照亮一瞬屋子。

黎淮单薄的身形静默在床边和四周融为一体,不免开始回味嘴里的酒精。

那民宿老板酿的黄酒,黎淮在楼下喝的时候不觉得,只知道入口容易,像饮料。

结果他现在喝完缓了一阵了,后劲反而上来,鬼使神差便望着宁予年的背影开口:“你以前学过很多东西?”

宁予年一听就知道是钟亦说的:“生计嘛。”

黎淮:“你从家里被赶出去才刚成年?”

既然提到,宁予年也不藏了,笑笑说:“其实还没成年,因为当时福利院为了把我推销出去,合领养家庭的要求,私自给我身份证改大了两岁。”

也就是十六。

十年后的今天,年纪正好跟宁虞宣称的“养女”二十六吻合。

“……那你真的很小,比我还小四岁。”

黎淮依旧坐在床上。也许是他口吻过于平和,也许是宁予年过于专注眼前突然被他找到的总闸。

总之宁予年完全没察觉出黎淮的异样,咔嚓一下把开关推上去随口说:“在生计面前,年龄不值一提。”

屋子里不知是什么电器发出“滴”的一声响,两人头顶的电灯应声亮起。

只那么晦暗不明的一盏,却意外得让黎淮觉得亮堂:“……赞同。”

肖波波当初没钱找他的时候,也没考虑过他的年龄。

但宁予年的注意力还在房间成功被他弄亮的灯上。

他们除了开了一下空调,也没用什么大功率的电器,怎么会突然跳闸。

宁予年边四处检查边说:“如果你感兴趣,改天空了可以给你讲上次在公寓还没来得及讲的,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要听钟亦瞎拱火。他就是谈恋爱半退休以后,做项目的频率低了,闲的。”

黎淮听他提及钟亦熟稔的口吻,猜他应该已经忘了今天白天,他为“偶遇”扯给自己的理由。

宁予年没检查出所以然,扭头回来跟黎淮对视却听他们同时出声:

“你们怎么认识的?”

“宁虞还没找你吗?”

两人皆是一顿,头顶的灯再次灭了。

这回隔壁倒是传来钟亦的喊话,一阵脚步过后,敲门声响起。

宁予年立在床边正要过去,就听黎淮披着黑暗追问:“他知道你我不知道的事让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很熟吗?”

作者有话要说:钟老师:不用谢我 x2

注:

1.赶海:居住在海边的人们,根据潮涨潮落的规律,赶在潮落的时机,到海岸的滩涂和礁石上打捞或采集海产品的过程,称为赶海。

2.“飞向宇宙,浩瀚无垠!”——《玩具总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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