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竹一愣,觉得那台上的身影有些熟悉。可待到细看,又是十几个相似的身影上了台。
歌舞升平。
周围的客人们搂着怀里的小倌,调笑连连,荒淫的声音不堪入耳。
洺竹微微闭上眼,低声默背几遍经文,再睁开眼时依旧平静无波。
寻着追踪香的气息,洺竹距离台上越来越近,丝毫不顾周围人揶揄戏谑的眼神。
台上的身影们正在翩翩起舞,其中一个明显是中心的男子戴着面具,一身艳丽至极的红衣在转身起舞下飘动,像是一朵正在飞速绽放的荼蘼花。
手微微抬起,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上面戴着一对金镯子,随着手臂摆动而叮当作响。
红衣男子未着鞋履,那脚雪白如玉,纤细的脚踝上还系着红丝带,上面绑了两枚铃铛,伴随着舞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周遭还有许多容貌出色的小倌同样在起舞,甚至衣衫更加暴露风情,但却被这个连面容都不曾露出的人压得黯淡无光,只能沦为陪衬。
台下的观众们不禁大声喝彩,有的已经开始询问怀里的小倌,这个跳舞的人是不是新来的人,多少钱一晚。
这等身姿,一眼惊鸿。
一曲毕,台下叫好声连天,时不时有大面额的银票被丢上台,试图引起这名男子的注意。
然而对方并不在意,只是轻笑着,又示意乐师演奏下一曲。
管事的男子笑得见牙不见眼,果然厉害的人不管有没有名号都厉害。
虽然没有用雾公子这个名号,但对方不过是短短一舞,台下丢上去的银子都已经抵得上平日里几个月的入账了。
这位雾公子真真是他云霄阁的摇钱树啊,所有人都丢了都不能丢了雾公子。
洺竹看着台上,淡然的眸中浮现些许疑惑。
为何他在这跳舞的男子身上感受到了追踪香的气息,难道对方就是殷安?
魔教教主居然在小倌楼跳舞,这绝对是一件让人难以相信的事情。饶是冷静如洺竹,也错愕了片刻。
但追踪香不会骗人,他一开始也的确感觉这名男子的身影很熟悉。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如何接近对方。
洺竹静静看着殷安,不自觉就看完了对方一曲又一曲。
跳得真的很好,洺竹不懂舞蹈,却也能感受到对方深厚的功底。那身姿是他从未曾见过的柔软与灵活,仿佛能一下藏进心底。
古琴拨动最后一下,乐声又一次停下。
殷安抬眸看向台下如痴如醉的众人,没有在意他们痴迷的示好声,而是突然将视线投落到了某一处。
那是洺竹所在的地方。
洺竹定定与殷安对上了视线,片刻后却是率先移开了目光。
殷安看向他的眼神有一些他看不懂的意味,只是心跳莫名加快了,呼吸也有些乱。
“这位公子,可愿意与我共度一晚?”殷安轻轻笑起来,嗓音清亮如山涧的溪流,听上去令人精神都不禁放松下来。
面对邀请,洺竹还不曾做出反应,周围的客人们却是炸开了。
又一次!又一次!
昨天的雾公子看上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今天这位身姿绝世的美人又看上了一个和尚。
这到底是什么他们看不懂的喜好?!
“你这和尚倒是赶紧说话啊。”一个客人酸溜溜道:“人家美人都邀请你了,你还在这装什么装,难不成是进来这里念经的?”
周围的客人们也都开始起哄,让洺竹不行的话就赶紧离开,把机会让给他们。
洺竹沉默了片刻,再次看向台上,殷安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哪怕隔着一张面具他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戏谑与恶劣。
“却之不恭。”洺竹应下了。
于是就在众人羡慕嫉妒恨外加不理解的注视下,美人拉着一个不解风情的臭和尚去了房间。
“我是不是也该去把头发了剃了,这样就会有美人看上我了?”一个客人严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得了吧你,没看到那和尚的脸吗,没头发都好看成那样,你怎么跟人家比。”
“唉,到底还是看脸啊,昨天那个少庄主也是长得细皮嫩肉的,现在美人都好这口?”
“谁知道呢。”
房间内,殷安缓缓关上了门,然后摘下面具。
洺竹注视着殷安,行了一礼,“施主,又见面了。”
“啧啧啧,堂堂安定寺的佛子,原来喜欢来这种地方吗?”殷安故意调笑道:“难不成是常客?平时喜欢找什么样的?”
“施主莫要妄言。”洺竹神情平静,“倒是在下不止,原来教主喜爱——”
话音未落,殷安笑容消失,突然掐住了洺竹的脸,指尖用力地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指印。
“臭秃驴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说出去,本教主一定要了你的命。”
明明是颇为狠戾的话语,殷安的神情也绝非是在开玩笑。可洺竹看着面色冷淡的殷安,唇畔却是突然浮现一缕极淡的笑意。
“在下并未觉得不妥,施主......舞姿曼妙,实属上乘。”
“哼,那还用你说。”殷安自得地哼笑,掐在洺竹脸上的手也缓缓松了开去。
“所以臭秃驴你给我下了追踪香,是为了给你们那个方丈报仇的?”
洺竹摇头,“非也,在下只是好奇,施主为何要杀他。”
殷安盘腿坐到了桌案旁边,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这才搭理了洺竹的问题。
“我说他是朝廷的探子,目的就是搅得武林腥风血雨,你信不信?”
原以为对方肯定会来否定他的话,却不想,洺竹不过是顿了几秒,便道:“在下信。”
“你不相信也——”殷安一愣,“你说什么?”
洺竹又一次道:“在下相信施主的话。”
他将白日里方丈让他处理的魔教中人的名单给了殷安看。
殷安细细扫过,不禁嗤笑起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算你有脑子,不然本教主就真的要看不起你了。”
听着殷安这话,洺竹盘着佛珠的手微动,“那施主如今是看得起在下吗?”
殷安笑容一僵,不禁翻了个白眼,“想多了,本教主怎么可能看得起一个整天追在后面的癞皮狗,还是秃的那种。”
“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个秃驴干嘛老说要渡我,天底下有杀孽的人那么多,你随便去找个杀孽没我重的渡,岂不是美哉。”
洺竹摇头,“施主你是不一样的。”
殷安轻笑,“哪里不一样?你该不会是想说,本教主特别好看一点吧。”
洺竹的视线从殷安的身后扫过,惊异地发现那代表杀孽的黑气居然消退了一些。
可分明,对方近日才杀戮了十数个人。
这就只能说明,天是认同对方的行为的,对方的行为完全顺应天意。
洺竹自小便能看见别人的气运与杀孽,却从未层见过殷安这般大气运与极端杀孽结合在一起的人。
等到近距离接触后,又发现对方与他想象的都不一样。
是一缕清风,去留无踪,谁都把握不住。
“喂,秃驴你想什么呢,没听见本教主在问你话吗?”殷安不满地拍了洺竹一下。
洺竹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摇头,“想必施主也知道自己有何处特殊。”
[听他这意思,该不会是对我的身份有怀疑吧?]殷安挑眉,[果然雾千寥的碎片也没一个省油的灯。]
系统自觉表现得机会又到了,立刻气势汹汹地再次一头扎进世界规则当中。
交出来,把你所有的资料都给我交出来,我要让宿主夸我!!!
不过片刻,系统带着满满的兴奋回来了。
【是这样的宿主,洺竹他天生带着一丝神力,可以看见每个人背后的气运与杀孽,而您因为化作了凡人,所以也在对方可见的范围内。宿主您身份特殊所以气运与杀孽也很特殊,这才引起了洺竹的注意。】
殷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下就全部都说通了,他原本还奇怪对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呢。
总不能是雾千寥的感情都传递到这些没有记忆的碎片上面来了吧,以至于一个个一见钟情。
[做得很好,小可爱你可比主世界那些系统厉害多了。]殷安不吝夸赞。
系统一下子飘飘然,【嘿嘿嘿没有啦~人家会继续努力的!】
重新将注意落回洺竹的身上,殷安笑眯眯,“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不如佛子你给我讲一讲?”
洺竹再次摇头,“在下也不知。”
“啧,真没劲。”殷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突然笑了起来,拍拍洺竹的脑门,“秃驴,跟我玩个游戏呗,你赢了,我就让你跟着,直到你觉得渡玩为止,如何?”
似乎是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洺竹轻轻抬眸看向殷安,清冷出尘的面上多出了一些好奇,“什么游戏?”
“你先答应,不然就当我没说,不玩了。”
“......好,在下答应。”
殷安笑得更欢了,勾勾洺竹下巴,语气缱绻,“坚持半个时辰没有反应,就算你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