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花瓶碎片被清理后,窗台边很快出现一只新的,还是琉璃材质,能折射出璀璨的光,瓶里插着几支刚折下的四季桂。
这种木樨属植物的花瓣相当小,香气幽而淡,一丝两缕的,浮动在空气中,不过分吸引人的注意力。
阮玉京把邢慕青送回房间,看着她在窗边坐好,放轻了动作带上门出去,到了楼下,他先叫人帮忙联系了许淳医生,而后便坐去沙发上继续处理公务。
“叮咚——”
正忙着,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拿出来,他看见一条来自宫安蓝的消息。
宫安蓝轻易不会联系他,除非又接到什么来自宫阙程的指示。
点开来,果不其然。
【未婚妻:我爸叫我约你打网球,有空吗?】
【阮玉京:时间?】
【未婚妻:三点】
【阮玉京:今天?】
【未婚妻:是】
【阮玉京:有。】
聊天至此终结,阮玉京把手机放回桌面,翻开文件的最后一页,写下批注,他正准备打开下一份文件,别墅的阿姨走过来,恭敬之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告诉他:“阮先生,许医生来了。”
阮玉京动作微顿,随即他把电脑合上,告诉阿姨,“请人进来。”
许淳动作相当快,阿姨出去没多久,她一阵风似的,刮到阮玉京面前,“阮先生,听他们说您要找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阮玉京做事讲究效率,因此格外喜欢跟性格直爽的人打交道,他见许淳问得直接,示意她落座后,便也直接朝她转述了邢慕青的要求。
许淳却意外极了,“真的假的?她觉得我……不错?”
她像是做梦一样,迷糊道:“她觉得我哪儿……不错啊?”
但她接受起新消息来,速度倒也是快。
坐在原地发一会儿愣,她迅速进入新角色。
“能问个问题吗?”她胳膊肘压在膝盖上,身体前倾,正色对阮玉京道:“以邢女士主治医生的身份。”
阮玉京说:“当然。”
“您平时工作是不是很忙?”
“跟我母亲的病情有关系?”
许淳抿抿唇,随后她便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沓资料,一股脑拍到阮玉京面前。
“这些您先看一下。”
“什么东西?”
许淳挠挠头,“我昨晚上回去之后睡不着,就……稍微整理了一些资料。都是跟邢女士病症相似的病例。”
阮玉京凝眉,拿起第一份文件,“昨晚?”
许淳几分害臊地笑了笑,“是啊,不过我可不会未卜先知哦,我就是纯纯好奇而已。”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因为得知自己即将成为邢慕青的主治医生,才去查阅和整理那些资料,她做那些纯纯只是出于好奇,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阮玉京多看了她一眼。
随后便低头去翻阅那些文件,他的阅读速度相当快,不一会儿功夫,第一份文件浏览完,他抬手拿起第二份。
许淳在他专注翻看那些文件的时候,正色对他说道:“虽然社会上普遍认为,标记清洗手术对Omega的身体伤害非常大,很多Omega因为惧怕做手术,甚至宁愿忍受无法忍受的Alpha丈夫,也不愿办理离婚。洗掉标记。
“但这个认识其实是有误区的。
“医疗技术一直在发展,十年前的标记清洗手术,跟三年前不是一个概念,跟现在更加不能比。
“邢女士是六年前做的手术,那时候的技术虽然不如现在,但也不是十年前。
“像她一样做过两次清洗标记手术的Omega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我昨晚回去稍微搜了搜,近五年就有不下一千例,有些是国内的,有些是国外的,年龄分布也很广,有十五六岁的,也有六七十岁的……
“但情况恶化成邢女士这样的,真的不太多。”
阮玉京心头微动,怀疑她是不是在暗示什么?抬眼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一眼分明不带任何威慑,许淳却被他看得心头猛地一跳。
许淳很早知道就知道阮玉京,事实上,这座疗养院的大部分医护人员都知道阮玉京,他们还共同认可一个事实。
2-11那位邢女士脾气不太好,长得却没话说,病成这样还这么好看,年轻时肯定是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
她的儿子就更没话说了,身高腿长,玉树临风,长得比明星还好看,噢对了,他还年纪轻轻就创立了自己的品牌,信息素等级达到A。
疗养院但凡取向为Alpha的,都将他视作梦中情A。
许淳取向不是A,也没把阮玉京当梦中情A,但即便这样,她也不得不承认,阮玉京长得着实好看。
气质还那么冷,简直就是文学作品里走出来的高岭之花。
从前她离得远,在心里编排小剧场也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直面上去,她才知道高岭之花为什么被称为高岭之花。
因为是高真的高,冷也是真的冷。
像山巅那朵至为洁净的雪莲花,远远看着,很美,一靠近,嘶,牙都能给你冻掉。
许淳挠挠脸,强作镇定。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Omega相对来说,是一种非常情绪化的生物,同样的病症,天性乐观的和整天自怨自艾的,结果可能天差地别。
“邢女士又只接受你一个人的安抚,所以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抽点多来,过来陪陪她,让她保持一个持续上扬的心情。”
许淳离开2-11别墅时,时间已经来到正午的十二点多,她肚子早就饿了,顺路去了附近的餐厅。
走出别墅时,她在思考阮玉京的回答。
吃完饭回办公室的路上,她还在思考阮玉京的回答。
她叫他别只顾着工作,有空多来陪陪病人,他笑起来,笑得特别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是:“提医嘱前,先花点时间了解了解你的病人吧,许医生。”
许淳听不太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还会有病人不愿意接受家属的陪伴?
但许淳自认除了心理素质好,另外一个最大优点就是听劝,所以一回到办公室,她便立刻打印出邢慕青的资料,坐在座位上认真翻看。
正忙着,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胡远文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她说:“许医生,麻烦出来一下。”
许淳不像疗养院的其他资深医生,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她待的办公室里,总共摆放了六张办公桌,囊括了包括她在内的十二位新入职医生。
听见胡远文的话,其他人纷纷展露几分微妙的神情,窃喜的有、担心的有,窃喜和担心夹杂的,也有。
因为三个小时之前,2-11的邢女士还是胡医生的病人,邢女士虽然脾气古怪,阮玉京出手却无比大方。
2-11下到打扫卫生的阿姨,上到负责治病的医生,每个人的收入都是其他人的好多倍。
也因此,虽然整个疗养院都知道邢女士脾气不好,难相处,还容易平白无故地挨骂,削尖了脑袋想顶替胡远文的,还是大有人在。
现在这个香饽饽凭空落在了许淳这只入职不到半年的傻憨憨的脑袋上,其他人怎么可能不酸?
胡医生怎么可能气得过去?
他们第一反应是胡医生气不过,来找许淳麻烦了,他们都有点同情她,又不敢说些什么,眼睁睁看着许淳跟着男人离开。
许淳走出办公室时,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怀疑胡远文气自己抢了他的饭碗,准备给自己小鞋穿。
她都做好今日认栽,来自翻身再报仇雪恨的准备了,却发现两个人走路的方向不太对劲。
小钟山疗养院以医术和环境这两方面的优势著称,疗养院里除了一座座外观别致的别墅小楼,还有设有许多散步和看景的地方。
绿色林海波涛一般层叠蔓延,跟碧蓝的天幕交接在一块儿,林海之下是造型别致的办公小楼,走出去能看见宽阔整洁的步道、沿途增设的长椅,和能眺望远处湖泊的凉亭。
正午时分,日光丰盛,室外没什么走动的人,凉亭、长椅,甚至树荫下的步道,都适合用来进行私人对话,胡远文却领着许淳一路朝前走去。
直到宽阔整洁的步道变成窄凸不平的碎石子路,长椅和凉亭都消失,四下只剩低矮的草丛和高高耸立的云杉树。
风吹来,树叶哗哗作响,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许淳心里一阵发毛。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怀疑胡远文打算杀人灭口,但她又觉得不至于,一份工作而已,犯得着么?
她却也不敢向前了,停下脚步,讪笑道:“那什么,胡医生,你想跟我说什么,在这儿说就行了,这儿已经没人了,再往里都得碰见狮子老虎了,哈哈。”
胡远文却没理会她的玩笑话,四下看了一圈,见草木横生,却没有摧折的痕迹,泥土湿润,也没见人类的脚印,他停下脚步,回头朝许淳看来。
“小许,”他把手插进裤兜,笑容几分古怪地看着许淳,“你什么时候来小钟山的?今年上半年刚来,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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