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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罂粟

不为人知 Dusty G 3865 2024-07-07 08:54:37

被抓当天,郁绍元被关进第三看守所,此后的三个多月,他一直住在那个地方。

周五下午,阮玉京按照约定时间抵达目的地,雷朝已经抽着烟等了他好一会。接下来核验身份和搜身,把通信设备和腕表都交出去,阮玉京在一间单独的小会面室里看见郁绍元。

这地方的饭食好像不太行,也可能住宿条件太差了,只是三个月不见面,郁绍元好像换了一个人。

上回在会场见面,他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好像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了,全副身心纵情声色,然而即便是那样,他整体还勉强看得过去,马马虎虎还算个人。

现在他两颊都凹陷下去,眼下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看起来甚至有点营养不良。

以前他多嚣张、多狂妄,不可一世啊,现在看起来怎么跟个绝症病人似的?形销骨立,过不了几天就要咽气了似的。

他自己却仿佛半分没察觉,一走进会面室便用跟从前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癫狂的眼神盯着阮玉京看,好像阮玉京是块神奇的小蛋糕,他吃下去就能容光焕发重获新生似的。

任何人被那样的眼神盯着看超过3秒钟,恐怕都会如坐针毡,继而便仿佛浑身长了毛刺似的,怎么都不舒服。

阮玉京却早习以为常,他行动如常地走进去,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之后便目不斜视地望着正前方的玻璃墙,“听他们说,你想见我。”

郁绍元却没有立刻开口,他先看向阮玉京身边的雷朝,复又看向自己身后的民警,含义不言自明。

雷朝立马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可是不情愿,不情愿他也没有别的办法,犹豫了几秒钟,转过来面向阮玉京——他似乎把阮玉京看成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Omega了,好像他是一朵美丽但是娇弱的花,外界的一点吹风雨打都会让他枯萎凋零,必须放在手心里小心呵护才行。

这样一朵娇花怎么能单独跟郁绍元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呢?

“他已经被注射抑制剂了,24小时内没法释放信息素。”他压低声音对阮玉京说话,低沉的声线仿佛拥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这墙看起来是块玻璃,其实加了密封处理,跟医院的隔离病房差不多标准,他就算在里面释放信息素,你在外面也不会受到影响,放心,我们就在外面,有事敲门。”

阮玉京没有解释,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有点喜欢这样的误会,看着雷朝起身离开会面室,门关上,狭小的空间只剩下他和郁绍元,转头望过去。

郁绍元正看着他,笑嘻嘻的,正酝酿着什么似的,几秒钟后,他放松脊背朝椅子里一靠,“听他们说,穆锐的位置是你透露给警察的?”

阮玉京也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里,两条长腿相互交叠,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他安静地打量面前的男人,几秒钟后,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挪向他左耳后方的某个位置,“你听谁说的?”

郁绍元说:“听谁说的不重要,你告诉我是不是就行。”

“怕什么?”见阮玉京不开口,他下意识以为他在畏惧自己,因为变成了Omega,所以本能地畏惧着自己这个Alpha,他笑着晃了晃手上的镣铐,一阵叮呤当啷的响动里,对阮玉京说:“我都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样吗?”

“我就是纯纯好奇而已,”他继续道:“你就跟我说说看呗,你是怎么找到穆锐的?他被我藏那么深,连穆远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派人跟踪我了?那么快就找到了,跟了至少有小半年吧?”

阮玉京说:“准确来说,是六个月零七天——怎么了?”

郁绍元说:“没什么啊,没想到而已,啧,还以为你看我一眼都嫌多呢,没想到你竟然派人跟踪我,拍了不少照片吧,都锁在保险柜里,没事就翻出来看看,是不是?”

阮玉京说:“找不到突破口,当然要多看看。”

“你把我喊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见郁绍元不再开口,只一味地看着阮玉京笑,好像阮玉京闲暇时间看的不是他照片,而是他本人似的,好像他闲下来看着阮玉京的照片做的那些事,阮玉京看他照片时也会做似的,阮玉京懒得揣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紧接着对他说道:“既然你的话已经说完了,那么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听听我想说什么了?”

郁绍元愣了愣,没想到阮玉京居然还有话想跟他说似的,抬了抬手,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你说。”

阮玉京说:“前些日子——就你跟郁叔叔刚被抓那阵子,我想办法接触了一些人,那帮人没什么正经工作,每天除了喝酒赌钱就是聚众闹事,我找了个中间人,联系上他们,问他们想不想赚点零花钱……”

郁绍元脸色微微变了,领会到阮玉京说这番话的意图一般,他没有立刻开口,静静看着阮玉京,神色显得晦暗不明,心理活动俨然十分丰富。

阮玉京留意到了,但是没有停下,微微一笑,继续道:“……办法也很简单,只要想办法犯点事,去我说的监狱里蹲上一段时间,再帮我对付一下狱里的一个人,等事情办完,每个人我给他们这个数——”

他抬起手,朝郁绍元比了一个数字,很好笑,郁绍元的命居然只值2万块钱,“你猜他们怎么说?”

阮玉京笑起来,还是那张脸,洁净、无暇,山巅一朵至为纯净的雪莲花似的,笑容却让郁绍元打心底蹿升一股寒意,他哪里是什么雪莲花,他分明就是一朵吃人不吐骨头的罂粟花!

“他们都特别乐意,可惜现在还不到时候,不然他们想现在就把钱赚了,怎么样,我这条消息是不是比你刚才那些垃圾话有意思多了?”

郁绍元心里已经慌乱得不行,面上却强撑着没有表现出分毫,直觉告诉他阮玉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嘴上却说道:“不可能,你不敢,你没那个胆子。”

阮玉京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丝毫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行啊,那你就等等看呗,看看我敢不敢,有没有那个胆子。”

说完话,他站起身,紧接着便迈步朝着会面室的门口走去。

他看起来不辞辛苦跑这一趟,目的就是跟郁绍元说这番话,所以说完他就毫不留恋地走了,郁绍元看着他的身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失,再也没能忍住,腾地一声站起来。

随着他的突然站起,拷在手上和脚上的镣铐分别跟桌椅发生碰撞,发出叮里咣啷一阵尖锐刺耳的声响,门外的民警被这阵响动惊动,几乎立刻推开门进来,“干什么呢?安分点!”他们语气不善地对郁绍元说道。

郁绍元却已经快要疯了,几乎不管不顾了,接下来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都将待在同一座监狱,住在同一个牢房,阮玉京如果铁了心要弄死他,即便他一次成功不了,他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乃至于第N次机会。

而郁绍元,他如果不想死,他如果还看重自己这条烂命,那么他不仅醒着的时候需要提防身边的人,就算睡着了,他也要留意同一个牢房的人。

他不能离人群太近,因为说不定有人藏在人群里,等着制造混乱给他致命一击,他也不能离人群太远,万一他被人盯上趁机弄死,他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能总是一个人,更加不能轻易相信什么人,可以料想,接下来的几百、几千乃至于上万个日夜,他都将在这种提心吊胆乃至于草木皆兵的心态下度过,这叫他怎么能不发疯,怎么能不管不顾?

“你不能……阮玉京,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因为喜欢,我是因为喜欢你,我才花这么多心思,要不是喜欢你,我怎么会……”

阮玉京停下脚步,回头朝他望来,很奇怪,明明都快被他吓疯了,郁绍元居然还是在第一时间留意到他目光的落点。

好巧不巧,正落在自己左耳后方的某个位置上。

仔细想来,这已经是今天见面以来,他第二次看向这个位置了。

第一次他看过来的时候,郁绍元便有所察觉,心脏紧接着微微皱缩,好像因为被某种危险的食肉类猛兽盯住了最为薄弱的位置,于是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似的。

但那时候他满心都是终于看见这个人了,终于有机会跟他说话了,所以丝毫没有将那点不适放在心上。

而现在,现在他几乎立刻就懵了,脸色也一下子就白了,因为他终于读懂了他的眼神,领会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可是……

他嗫嚅道:“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我怎么能……”

阮玉京好笑道:“你为什么不能?”

“我都能,”他说:“你为什么不能?”

“哦对了,”转身离开之前,阮玉京突然大发善心似的,多补充了一句,道:“多嘴提醒你一句,我找的那些人,他们都是男性Alpha。”

想要避开他们,除非变成Omega。

只有变成Omega,才能避开他们。……只要变成Omega,就能避开完全他们。

至此,想说的话全部说完,阮玉京不再多看郁绍元一眼,迈步走出会面室。

不知不觉时间来到初夏时节,即便是傍晚时分,风依然是温热的,天边更像是烧着了似的,漫天遍布红色的云霞,阮玉京签字拿回自己的东西,回头看向雷警官。

自从走出会面室,雷朝看他的眼神便有些不对劲。

会面室里安装了高清监控,能看见图像,也能听见声音。

阮玉京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抬起手跟雷朝握了握,留下一句“有事联系”,转身离开,没走几步,身后传来雷朝的喊话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怨,可是有些红线是不能踩的,你能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阮玉京脚步不停,继续朝前走去。

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幻影,后排车门已经被戴白色手套的司机恭恭敬敬地拉开,阮玉京迈步走到车旁边,矮身准备上车,身后却在此时传来吱呀响声,是看守所的大铁门又一次被打开的声音。

看守门的门被打开可能出于很多原因,冥冥之中却好像有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拍了拍阮玉京的肩膀,他一只脚已经踩进车里,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回头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一道人影正缓缓从门里走出,戴着墨镜,挎着尘灰色喜马拉雅,黑发在脑后整齐盘着,正红色口红衬的她肤白胜雪,蓝灰色套装,黑色高跟鞋,不经意一抬眼,恰好跟路边的阮玉京对上视线。

她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阮玉京似的,身形出现很明显的停顿,表情也有几个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

晚风轻轻吹拂,他们无声对视,足足半分钟过后,她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一般,先回过头跟身边的民警握一握手,之后才迈步朝阮玉京走来。

阮玉京一开始还不太确定,邢慕青真的在朝他走来吗?还是只是想走上停靠在路边的她自己的车?等到她距离自己只剩下五米不到,并且表现出持续缩短两人距离的意愿,阮玉京真正确定这一点。

他没让司机代劳,从车上下来,扶着车门,等邢慕青走过来。

两人的距离只剩下三米不到,邢慕青停下来,挥挥手,对紧跟在身后的保镖们说道:“你们开车跟在后面吧,我跟阮先生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色一如以往很平静,声线也一如既往清冷如霜雪,可那些似乎都只是假象,那之下还压抑着些什么。

阮玉京一开始不太确定,仔细分析过后,确认他的确听到了颤音,只有一点点,不是特别明显,一句话开头的时候出现,两三个字音之后就消失了,然而那短暂出现几个颤音已经足够让阮玉京感到惊讶。

邢慕青的脸上戴着一只宽宽大大的黑色墨镜,墨镜遮挡了她的眼睛,阮玉京因此看不清她的完整表情,可是很明显,她鼻头是红的,阮玉京定睛看了好几遍,确定她的鼻头的确是红色的,好像刚刚哭过一场,或者即将压抑不住心潮的起伏,崩溃地大哭一场。

阮玉京心底的诧异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看过邢慕青哭?生病的时候当然是不算在内的,那时候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哭喊和嚎叫都是稀松平常,掉两滴眼泪算什么事?可是寻常状态下,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了,阮玉京从没看见过她哭。一次都没有。

好好的,她为什么哭?

在阮玉京进行这些心理活动的时候,邢慕青已经走来他面前了,似乎抬起眼皮看了阮玉京一眼,但是没有看太久,几乎视线刚刚触碰到阮玉京的脸,她就好像触电了似的,把视线收回去,之后她便低下头,擦着阮玉京的肩膀,坐进车里。

【作者有话说】

更新!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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