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算是温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碎,目光针刺般聚集在一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被道歉的男人抿了口酒,
“我来的时候在想,九年过去,你们会有所改变吗?”
路遥抬头,笑意散去,他环视了圈所有人,最终停留在余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说,“万幸的是这里每一个人和九年前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意思?”余诚和他对视,骤然捏紧杯壁,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指尖已经微微泛白。
“我们之间没有道歉的必要,余诚。”
路遥站起来,和余诚平视,目光平静:“九年前的路遥不需要你的道歉,九年后的路遥同样不需要。”
有些人永远也不会迈出蔑视法律道德,用粉碎他人自尊建构的围墙监狱,高中的他们是,现在也是。
空气陷入了凝滞,张莹咬了咬唇,弱弱出声:“他知道错了..路遥。”
“对,对!都是成年人了,上学时候那点打闹没必要斤斤计较哈。”董老师反应过来,笑呵呵的接了一句:“余成这孩子我知道,高中的时候就淘气,现在倒是知道检讨了。”
“董老师。”
话被打断,董老师愣了下好,看见路遥转头,面无表情的说:“有次我去您办公室拿作业,在门外,我听见您说,班里怎么出了这么个变态,他妈就精神不正常,像是个卖的,结果儿子和当妈的一样。”
毫无波动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头发花白的董老师眼中错愕,和蔼表情也寸寸皲裂。
九年过去,当初的漂亮男孩已经长大,连轮廓都变得冷冽几分,却依稀能从眉眼中看见少年时的影子。
那双漂亮的眼睛冷漠得像毒蛇。
他勾着唇,补上了最开始没说的问候:“阔别数年,老师记起曾经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包房内针落可闻,董老师的身躯仿佛都佝偻一瞬,再也说不出话来。
“喂,路遥。”广文星皱眉,“这么多年了,没人嫌弃你,反而邀请你来同学聚会,你别不要脸。”
酒杯被轻放在桌面,路遥垂眼看向广文星:“有一句话我从刚才就想对你说,袜子几个月不换,内裤几周不洗生了蛆,偷拍女学生裙底,课间偷舔叶秋聆椅子,我是喜欢男人,但你以为女人不喜欢你,男人就能看得上你吗?”
“你知道你最好的朋友说你什么吗?他说你是余成的狗。”
视线微移,落到一脸震惊的叶秋聆身上:“你在震惊什么?背后造张莹黄谣抢闺蜜男朋友的人也会觉得恶心吗?”
“还有你,我记得高中的时候你说要找一个很帅很爱你的男朋友,现在找到了吗?我看见了你朋友圈的结婚照,丈夫看起来比你大了20岁吧?”
“啊,不好意思,你知道我在s大读研,老师恰好是院士,也恰好有一点人脉,更巧的是刚好认识美院学长,怎么对方说这一届没有你这个人?刘钥。”
刘钥面色铁青,其他人也并不好看。
路遥缓缓扫视在座所有人,最后又重新落到了余诚身上。
男人面色微凝,指尖紧捏杯壁,几乎要把玻璃的杯子攥碎。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终于离去,路遥勾起唇,声音散着寒意:“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你们怎么敢的?”
说完没理神色各异的众人,留下几张百元纸币后路遥推门离开。
餐厅外果然像纪存礼说得那样下了雨,雨势不小,豆大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汇聚的水洼中。
想着昨天纪存礼嘱咐他带伞,路遥突然笑了声。
早知道就带把伞出来了。
一脚踏进水洼,任由雨水淹没鞋面,路遥不急不缓的站在雨中。
聚会的地点离学校不远,走回去还不到半小时。
雨水顺着头发流淌,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模糊了视线。
“路遥。”
路遥没走两步,听见身后声音。
他回头,余诚顶着大雨站在不远处,身边是满脸焦急跟过来的张莹。
前不久在聚会时道歉的男人缓缓走过来,眼皮遮住了情绪:“就这么走了吗?”
路遥没说话,他就继续说:“刚才我在认真和你道歉,不准备原谅我吗?”
路遥不再听下去,准备绕过他离开。
他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想念纪存礼了。
“路遥。”
手臂拦在前方,余诚眼神阴鸷,不讨要个答案作势不放路遥离开。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
不知道是谁在雨中嗤笑一声,等张莹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未婚夫已经被路遥一拳打倒在了地上。
抓着余诚的头发,路遥在这一刻无比清醒,侧过头对惊叫出来劝架的张莹说:“你知道你未婚夫曾经追求过我吗?”
声音从唇中溢出,刚要挣扎起来的余诚顿时僵住,不可置信的缩了瞳孔。
和张莹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些阴暗的,不愿回忆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支离破碎。
一切妥协不过是因为最开始的心软,可惜有些人根本不值得。
雨水顺着睫毛滴落,模糊了视线,路遥松开手,站起来,俯视着余诚,居高临下说着:“不好意思,下手没轻没重的,对不起啊。”
几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下一瞬,雨滴拍打地面声音逐渐模糊,落在发丝的雨水被缓缓隔绝。
路遥怔然,转头。
纪存礼柔和笑着,黑色雨伞倾斜,不顾自己被打湿的肩膀和发尾,说话时连声音都比春雨更加温柔几分。
“怎么不带伞,小兔老师。”
长发男人挺拔站在他面前,神情自然,好像他真的只是忘带了伞。
心中某处悄无声息的悸动,路遥张了张唇,前一刻还冰冷的眼神突然迷茫下来,落在某人眼中乖得不像话。
安静了一会,只剩下了雨珠落在扇面的声音。
路遥喉咙滚动,直到眼眶微微发烫才道:“你怎么来了..”
“担心小兔老师淋雨感冒,明天还要去实验室。”
“不会..”路遥慢吞吞地说着,不自在的别过眼:“回去吧。”
“好。”
纪存礼把伞又向路遥那边不动声色的倾斜了些许,应声说完才像刚看见浑身泥泞的余诚。
他在余诚面前停了下,温润伸出手:“你好,纪存礼,小路老师的追求者。”
被提到的路遥眸光颤动,手指蜷缩在身侧。
余诚没从刚才被揭穿卑劣过去的不敢置信中回神,抬眼依旧麻木的阴沉,没伸手,声音沙哑,“余诚。”
不甚在意的放下手,纪存礼依旧彬彬有礼,“我听张老师提过您,没想到和您见面是在这里,相信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天气不错。”
说了两句,他没在停留,对垂头的路遥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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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下雨,路上人很少,两人打着一把伞,纪存礼身侧已经完全的湿透。
路遥没想到纪存礼会来。
他顶着缕不清的混乱思绪,把伞向纪存礼那一侧推了推。
下一秒伞的弧度又重新倾斜。
路遥又推了下。
雨伞又完全罩在他头上。
“....”
迈过水坑,路遥终于在沉默中开口:“你早就知道。”
“没有很早。”纪存礼不和他玩幼稚的游戏了,把伞收回来一点,却还是向路遥的方向倾斜,他解释:“前不久张莹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恰好我去给老师送资料,在学校门口碰到了她。”
“我们喝了一杯咖啡,她说了很多。”
在聚会上平静无比的情绪到了纪存礼面前没有丝毫用处,心跳因为他的出现加速跳动,直到听他一点一点说完,慌乱的心情反而冷却了下来。
拿出烟盒,里面最后一支烟在聚会前被他抽完,路遥只能碾了碾冰凉的指尖。
“所以你在可怜我吗?”
他甚至不敢看纪存礼,一顾盯着地面,声音低得差点被雨声淹没。
纪存礼侧头,神情认真:“我认识的路遥很勇敢,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和帮助,我相信他能够处理好任何事情。”
他没对路遥说的是,他在今晚当了一回无耻的跟踪狂,站在餐厅外等他出来的时间比任何时间都难熬。
他希望和路遥一起面对那些黑暗的过去,又清楚地知道路遥不需要他。
短短一句话,声音拂落耳廓,路遥心率急速飙升。
他忘记是谁曾经说过,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的时间。
而他在无数个一秒钟反复爱上纪存礼。
雨水落在地面,空气潮湿沉闷,压得路遥快要喘不过气。
他停下,定定看着纪存礼,假装镇定的说:“我妈精神不太好,医生说会有遗传的可能,但是我目前精神状态良好,饿了会吃饭,渴了会喝水,天黑知道往家跑,稿费和实验报酬可以养活自己和礼礼。”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不可以和我谈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