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学校门口刚看见熟悉的身影，林望就被人扯了一下手臂。

接着整个人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他穿得很多，两个人隔着厚重的衣服，但心跳好像依旧贴合交错在了一起。

明明还是一样的人，明明也只不过只有两天没见，可是穿梭时空带来的不确定感在此时才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

抱了不到五秒钟，林望就后知后觉地想要挣开。

这里虽然是偏门，往日里也鲜少有人从此经过，但放学时间校园里错综混合在一块儿的脚步声、交谈声，都只隔了一段距离，清晰地传入耳朵里。

那种在众目睽睽下“偷情”的感觉太过强烈。

他想把江行野的手掰开，小声劝道：“等回去以后再……”

江行野却打断了他的话：“公平一点。”

林望：“……什么？”

江行野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委屈：“要让这个世界的‘我’，也知道抱望哥是什么样的感觉。”

林望真不知道他这么多歪理邪说都是从哪里搞来的。

可惜两个人也没有正经地再多抱半分钟。

因为几米开外的地方，有几个蹲在树丛里的人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叠一个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林望受惊之下把人推开，挣脱怀抱，扭过头，就看见一排大男生趴在雪中，仰着头，保持一种天真无邪地表情，望着他和江行野。

林望：“……”

江行野：“……”

林望是意外到失语，江行野则是无声地笑了笑。

最先跌倒的简以年率先在雪地里平稳起立仰望天空，“那个啥，今天月光不错，来这里赏月挺好，哈，哈哈哈……”

然后干笑着转过身飞快逃走。

魏南紧跟其后，作出一副盲人摸象的姿势，“我瞎了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严子禹和骆闻阳倒在最前面，他们俩也没有那么怕江行野，不受他的气场威压。

严子禹本来还想冲过去问林望究竟是怎么回事，在看见林望的威胁视线，才浑身一凛，留下凄凄惨惨的一瞥，带着骆闻阳滚蛋了。

林望没想着要瞒他们，只是打算等江行野回来，再循序渐进地坦白。

不料这样被意外撞破，坦白的事情也要更快地提上日程了。

尤其在江行野见状来了句“我在望哥这儿，原来还是个见不得人的小娇妻”之后。

他的语气没有埋怨，完全是戏谑的口吻，但林望却有一些心虚，先道了歉，又觉得不对劲。

林望瞪着他：“谁让你以前处处跟我针锋相对，那我当然……当然不怎么喜欢你了，谁会喜欢总是跟自己作对的人。”

“不和望哥针锋相对的话，望哥就根本不会记得我吧。”江行野平静地陈述，“或者把我当成一个外班的纨绔子弟？又或者是一个普通的成绩还不错的人，总之不会放在心上。”

林望想反驳，但心底直觉的声音告诉他，江行野说的话没有错。

不像江行野这样，硬生生带着刻意敌对的意思怼到他面前来的话，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和他竞争，他都不会当一回事。

不过……

他没有问过江行野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他也一直默认是到了同人文世界，两个人开始被迫一起营业，关系变亲密之后，江行野对他的态度才发生了变化。

然而听江行野现在的话，应该比这要早。

或者说是，早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林望愣愣地，连眼睛都忘记眨：“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把中间最重要的关键词模糊了，但江行野一定听得懂。

不光听得懂，江行野还故意很坏地对他笑了一下，故弄玄虚道：“这是秘密。”

林望蹙了蹙眉，抗议地问：“这也要保密吗？”

“有关望哥的事情，在我心里都是秘密。”江行野凑近过来，和他鼻尖相抵，在幽暗的月光下，轻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既然是秘密，就要等到最合适的时候才能公开。”

-

江行野的一记迷魂药灌得太猛了。

林望晕晕乎乎回家才发现重要的问题就这么被他一笔带过。

本来江行野今晚还想继续留宿，但是一来今天没有再下大雪，二来明天还要上课，林望也还要面对一帮朋友的盘问，算他胆小，也对自己的自制力没那么有信心，害怕两天前的事情再度重演，所以索性从根源上断绝可能性。

林望放下书包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严子禹的狂哭表情包。

[天天在治水：小林！！你怎么就这样背着妈妈去和亲了！]

[天天在治水：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牺牲自己！]

[天天在治水：都怪我给你瞎发的什么同人文，是不是给你洗脑了，我是千古罪人！！！我这就去以死谢罪！！！]

林望刚想解释，就看见了“同人文”这三个关键的字眼。

他手顿了一下，把刚打好的一行字删掉，重新输入。

[乱码：你之前发给我的同人文还存着吗？存着的话再给我发一次吧。]

[天天在治水：……]

[天天在治水：？？？！！！]

严子禹一边万分震惊地问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边还是把链接都发了过来。

不止是那一本《甜心蜜恋》，严子禹一共丢过来了十几个链接。

林望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更没想到在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严子禹还经常跟他分享这种东西。

[天天在治水：小林你别这样，虽然有几篇是挺好看的（小声bb没有在嗑的意思），但是只不过是大家的yy，你是清白的！！]

林望在心底叹了口气。

[乱码：已经不清白了。]

发完消息的下一刻，他就被严子禹的问号刷屏了。

林望没再管，点进了那篇《甜心蜜恋》。

无暇细看，他一章一章地从章节名字扫过，看到了一个个熟悉又羞耻的字眼。

故事的结局如系统所言，定格在高考之后，他和江行野考入了同一所大学。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们会在中途就穿回来？

林望看完同人文的最后一行字时，脑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眩晕，心跳速率也相应升高。

他似有所觉地在心中叫了一声：“……系统？”

【系统777正在初始化连接中。】

【系统777进度条加载完成。】

林望本以为回到现实中，系统就会跟着撤走再也不会出现。

【宿主好久不见啦！好想你QAQ】

林望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既开心能回到现实，又有一点微妙的怅然若失。

他没有再多想，直接切入主题：“我和江行野现在算是完成所有任务回到现实世界了吗？”

【是的哦！恭喜宿主和江行野已经提前完成任务，让原作者梦想成真啦～】

“可是不是要时间线走到高考结束吗？”林望问完生怕系统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想再回到同人文世界的意思。”

【嘤嘤嘤，宿主好绝情TAT】

【除了走完同人文的时间线这一种完成任务的方式之外，还有一条隐藏暗线哦，只要宿主和江行野对彼此的好感度都达到百分百，也就自动判定任务完成！】

百分百吗……

林望不自觉地伸手按了下心口。

大概也是因为真的很喜欢江行野，他才会在喝醉以后暴露出所有的想法，做出平时想都不敢想的举动。

林望抿了抿唇，提出了另一个问题：“……江行野是什么时候到达百分百的？”

他心跳的速率一直没降下来，还有继续升高的趋势。

鼓膜都受着震颤。

没等多久，电子音就报出来答案。

【江行野从进入系统初始，就是百分百。】

林望不由得想起了每一次任务，对方的靠近与试探。

费尽心思又小心翼翼。

想把所有的感情都隐藏起来，却又好像暴露得清清楚楚。

是他一叶障目，又自欺欺人，才会到现在才发现。

林望牵了牵唇角。

“之前是不是说，完成任务之后，可以把同人文世界的一样东西带回来？”

【是的，宿主想要带回什么？】

林望在心中悄悄默念了三个字。

系统动作很快，几乎是同时间，林望拉开冰箱冷冻室的门，就看见了他想要带回来的东西。

是江行野给他捏的那个小雪人。

是江行野给他的承诺。

留住了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冬天，留住了在另一个时空的每个瞬间。

无论是现实还是虚幻，都没有错过，都没有遗憾。

-

江行野这次“真正”从美国回来后，给冲刺班的其他同学都带来了一场不亚于海啸的震撼。

“操，两个大佬都能从相杀转相爱，我又相信爱情了。”

“相信你个头，大佬们是有爱情了，你语文作文可还没及格。”

“不是，有没有人给我顺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缺课了吗？江哥走之前两个人不还每天都像要打一架的样子吗？”

“这可能就是距离产生爱，啊呸，产生美吧。”

“有一说一，两个人的关系也没那么差吧，我有几次还看见望哥趴桌子上补觉的时候，江哥悄悄把他被子里的冷水倒掉重新换上热水呢。”

“所以是单箭头改双箭头的意思咯？？？”

不得不说，最后这位同学莫名其妙地就把真相猜出来了。

而在一片猜测中，林望给出的解释是，他和江行野之前对对方都有误会，这次江行野出国，两个人隔空解开了误会，所以冰释前嫌。

这种一看就是随口编的理由，但在江行野的威压之下，也没有人敢不信。

只有严子禹锲而不舍地想寻求一个真相。

林望没办法，在某天晚上把真实情况言简意赅地跟他坦白。

[乱码：你之前不是给我发过我和江行野的同人文吗？我和江行野就穿到了同人文里，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天天在治水：。]

[天天在治水：小林，我不问了，不会说谎咱就别说了哈。]

林望：“……”

算了。

他就知道，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林望从同人文世界里带回来的是那个小雪人，江行野则是把林望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要了过来。

“本来想把望哥送给我的所有东西都带回来的，可惜系统没允许。”他笑着说，“那就必须把‘DYWXSZD’带来了。”

-

冬去春来，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过得无比迅速。

教室黑板前的倒计时，从三位数到两位数，最后就只剩下个位数在一天一天减小。

一中是高考考点，提前两天就要清场。

这一年的端午节正好就是高考的第一天，老乔在五号清场的前一天，带来一堆粽子来班里分，取“高中（zhòng）”的寓意。

粽子口味很多，咸甜都有，肉馅的最受欢迎。

林望一向不跟人抢，随便拿了一个蜜枣的粽子，却还是被江行野猝不及防地凑过来咬了一口。

就咬在林望留下齿痕的位置。

“好甜。”他挑了挑眉，唇不经意地从林望唇角飞快擦过。

“望哥的粽子，和人一样甜。”

动作太亲密，幸好老乔忙着给人作考前心理辅导，其他同学也都鸡飞狗跳地收拾书和笔记。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处发生的隐秘故事。

林望高中三年所有抽考场的运气，可能都留在了高考这一次。

就在南城一中本校考试，考场也在三楼这种不高不低刚刚好的位置，不用爬到顶层消耗体力，也不会因为在一楼过分吵闹。

江行野的考场也在一中，只不过和他不在一栋楼。

毕竟是高考这种人生大事，姚珊专门赶回国给儿子加油打气。

林望在现实世界第一次见到江妈妈，本来还有些局促，没想到对方比同人文世界里还要和善可亲，一见到他就面带笑容：“这就是小望吧？一看就是个乖巧孩子，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江行野了。高考好好加油，等考完阿姨再给你们俩一起庆祝！”

于是高考的两天，林望和江行野依旧同进同出，江妈妈怕路上堵车耽误他们俩考试，特别在附近的酒店给他们定了套房。

人生大事面前，再多的绮念都被压了下去，心无旁骛地备考。

第一场语文结束后，对林望和江行野来说，高考最大的障碍就已经了结了。

这次的语文卷子出得中规中矩，作文和阅读都不难，林望出考场的时候还看到有记者在随机采访考生。

被采访到的男生笑容自信：“我觉得这次卷子很容易，P大的门在向我敞开。”

结果下午的数学卷就出现了史诗级的死亡灾难。

按林望做惯竞赛题培养出来的速度，也只在做完之后检查了一遍就刚好收卷了。

收卷铃声响起后，考场里就此起彼伏地有人在哭。

林望出去恰好又碰到记者在采访，而被采访的对象还是那个男生，对方一改早上的自信，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到打嗝：“P、P大的门又关上了！”

官方答案还没有出炉，有好几波人想找林望对答案，他都回绝了。

这种时候，无论对出来的答案是什么情况，都会影响接下来考试的心情。

他和江行野之间的默契就是不用问对方，一个眼神就能交流情况。

在#高考数学#的话题上了一晚上热搜第一后，第二天早上的理综又给了本届考生致命一击。

考场里的同学哭都没有力气哭了，理化生不相信眼泪。

最后一门英语倒是异常温柔，听力不再饶舌，清清楚楚地报出了衬衫的价格是9磅15便士。

不管考得好与坏，在英语考试宣告结束的那一刻，大家的感觉都只有解脱。

隔得老远，就有早一步收完卷子放出考场的学生在大声嚎叫。

引发了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顷刻间整个学校充斥着各种叫声，宛如一个野生动物园。

还“叫”出了一场大雨。

夏天的天气变化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分明白天都晴空万里，临近傍晚突然就飘来了一大朵乌云，不由分说地电闪雷鸣。

江行野在教学楼旁的花坛等他。

林望刚下楼的时候，雨滴还很温柔，结果前脚踏出教学楼，没等两秒，雨势就蓦然加急，一下将他浑身浇湿，连伞都来不及撑开。

林望一把把人又重新拉进了楼里，想等雨小一点了再走。

江行野却一直低着头，看着林望拉着他的手。

他们走得迟，这儿已经没什么人了，林望也不害怕被人撞见，没松手，就这么取笑他：“江行野，你是什么小朋友，拉个手就这么开心啦？”

江行野抬起眼，不答反问：“望哥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每次下雨天都会有好事发生。”

“嗯？”林望晃了晃脑袋，“这样算什么好事？”

“好就好在……”江行野顿了顿，琥珀色瞳孔直勾勾地注视着他，“三年前，你也是这么牵我的。”

“怎么可能！”林望当即就反驳，“那个时候我们根本还不认识。”

就算认识了，也是看不顺眼互不搭理的状况吧。

“那天是8月31号，我们军训的最后一天。”

那天也是他因为过去的经历，狂妄地对林望作出“对谁都温柔的人，太假了”的评判之后，第一次真正地见到这个叫林望的男生，别人口中，他的宿敌。

军训期间的第二场暴雨来势汹汹。

林望想把朋友拖去避雨，一边叫着对方的名字，一边伸手向后想抓住人的胳膊。

场景混乱，几个班级混在一起，江行野就在他们附近，于是林望一不留神，就牵住了他的手。

等站在屋檐下避雨，林望才发现自己牵错了人，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拉我同学……”

而江行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就没有挣开。

雨水把眼前世界淋得模糊一片，林望根本没有认出自己牵的人究竟是谁，只看见了江行野军训时手肘上留下的伤口，在雨水里崩开不停地流血，于是赶忙从躲雨的地方找人帮忙给他重新处理了伤口。

没有要回报，也没有多说两句话。林望做完一切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随手帮过的人太多了，甚至在后来都根本不记得这件事。

但江行野却一直没有忘，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兴趣。

这个人还是一个天然矛盾体，是温柔和冷淡，幼稚和成熟的交集。

越靠近越好奇，越了解越喜欢。

那就用尽所能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去往属于他的那个世界里。

雨声不绝于耳，像是三年前的那个雨天，又像是喜欢上林望以后，遇到的每一个雨天。

江行野这么会卖惨借机撒娇谋取福利的人，说起这么重要的事却只用了三言两语，平铺直叙没有半分煽情。

林望却感到眼眶有热意上涌。

他深深吸了口气。

把交握的双手提到胸前。

复刻着当初的第一句对白。

“不好意思，本来是想拉我的男朋友……”

他说：“这次牵对了。”

-

一千多天有关喜欢的秘密，终于酿造成了宿命的倒影。

拨开迷雾造访玫瑰星云，找到小王子的真心。

在又一场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