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见渝看来, 温岳明变化很大, 青年时眉角眼梢洋溢着一层薄薄的轻狂, 名为时间的剔刀刨去他身上的张扬, 再用挫折耐心仔细打磨,将他身上原有的自信从容抛光, 现在的他全身泛着温雅的光环。
他设想过成千上百次再遇见的场景, 在某个太阳温热午后, 他们在街头的拐角重逢,他谈笑自若的打招呼, 然后若无其事的寒暄,但从未想过再见面的场景会在医院。
左手提着一盒粥,右手拎着一袋小笼包,嗯, 过于狼狈。
温岳明转过头, 两人视线碰撞,他稍怔,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左腿生硬的摆幅像程见渝心上的吊钟,一步,两步,敲打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见渝, 好久不见。”温岳明站在他身前, 这句话说完, 微微扬起嘴角笑了。
程见渝抬眼看他, 深吸一口气,短短低沉的六个字,将他拉回那个怦然心动的夏天,似乎眼前的男人还是曾经那个卓绝的贵公子。
他压住胸口的勃动,“好久不见,温先生。”
温岳明别过头,看着身后几个医生,“今天先到这里,你们早点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他们好奇打量了程见渝,静悄悄离开。
穹顶乳白色灯光泼在两个人身上,医院独有的安静氛围,空气里飘着淡淡来苏水的味道,混合温岳明身上清雅似竹的香水,有种莫名和谐。
“你比以前长高了。”温岳明单手比比他的身高,停到肩膀位置,“你当时这么高吧?”
程见渝看向他手的位置,轻轻摇摇头,“没有,比你肩膀高一点。”
温岳明低低笑了,七年过去,程见渝比十八岁时更冷淡了,那个时候是个少年模样,严峻又沉静,现在长大了,这种内敛的感觉依然未消失。
“你的朋友在急诊吗?需要我帮助吗?”温岳明瞥向他手里食物。
程见渝轻轻“嗯”一声,目光停在他脸上,又别开脸,“不需要了,他休息休息没事了。”
温岳明晃晃手中病历夹子,笑看着他,“我现在没事了,能一起吃顿饭吗?”
程见渝心情复杂,两手抄进西装裤口袋,故作放松,“温先生想吃什么?”
空旷的护士台,温岳明脱了白大褂,俯身抽了张标签纸,拿着笔沙沙沙写了一行字,夹在病历夹第一页,顺手放在台上,“我听同事说附近有家意大利菜,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
“好。”程见渝今天吃什么都食不知味,
温岳明视线下移,程见渝袖边松垮挽了半截,埋口袋里的手腕清瘦白皙,腕骨清晰凸起,和他小时候一样瘦,他扫过衬衣上熟悉的袖扣,心口抽了一下,不太自然抬起头,“走吧。”
饭店离医院很近,落地橱窗里灯火通明,花卉交织,气氛浪漫,有人在弹钢琴,服务员为两人引路。
温岳明走在前,边走边说:“这家的白松露口感不错,你一定要尝尝。”
程见渝轻笑着说“好”,黑松露和白松露的味道,以他的舌头能尝出腥味区别,温岳明却能分析出细枝末节的优劣势,这样好美食好美酒的人是怎么在埃塞尔比亚待下来的?
服务员点完了菜,上了一壶待客花茶,暗红色玫瑰花瓣在热水中重获新生。
不是饭点,所以餐厅里客人不多,气氛宁静一瞬。
“我在网络上看到你了。”温岳明倒了两杯花茶,低头似是笑了下,“你和江衍一起上综艺了。”
程见渝料到要问这个问题,没料到的是比预想中要快,要更直接,他坦然处之,“嗯,的确是。”
他第一次遇见江衍时,并不知道江衍和温岳明的关系,直到木已成舟,在江衍家相册里看见熟悉的脸,才得知两个人的关系,难怪世界上会有长的如此相似之人。
温岳明和他的关系清白干净,他确实喜欢温岳明,以前是,以后也会是。年少时遇到的人太惊艳,将他之后的漫长岁月照亮,可那场意外,将所有少年懵懂的心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并粉碎,留下了一地狼藉。
温岳明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笑,程见渝直爽一直是他欣赏的,没有情绪,也不会哄人,“说句实话,我很惊讶。”
他顿了顿,声音微低,语气诚恳且放松,“见渝,我憎恨过命运无常,也憎恨过苍天不公,但我从来恨过怨过你,这七年来,我从来没有一次后悔过当时所做的决定,我把你从车里推出去,是我自愿的,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个选择。”
“当我在埃塞俄比亚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时,看到食不果腹的儿童,看到因为伤口感染去世的人,看到战乱之后满地疮痍,我意识到人类是如此渺小,我的痛苦微不足道,至少我活着并且富有,还能余力让他们摆脱病痛。”
“我想告诉你,我解脱了,我希望你不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出自于你的意愿。”
程见渝稍怔,心口发麻,温岳明深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极具穿透力,他轻轻笑了一下,举起茶盏,“来,为遵从本心干杯。”
他早就知道温岳明是个不一样的人,不同于身边每一个人,世俗的利益和成功标准完全不能束缚他。
他也知道温岳明会原谅他,不恨他,可他无法原谅自己。
事故发生后他上了警校,那是他心理状况最严重的时候,他一刻都无法休息,只有严苛残酷的训练,对肉~体的折磨,才能短暂缓解愧疚,解放灵魂。
让他得以喘息。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走出门,街对面是一条网红街,霓虹光彩笼罩,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见渝,庆祝我们久别重逢。”温岳明深色西装扣子敞着,清雅松散,朝着他自然的张开双臂。
程见渝没有犹豫,伸手轻轻抱住了他,下颚短暂在温岳明宽厚的肩膀停留一秒,稍纵即逝的松开,“谢谢。”
视线里一道白光闪了闪,但对街的光过于绚烂,谁都没有注意。
第二天中午。
江衍倚在电脑椅上,桌上空白的乐谱摊开,他食指一下没一下敲着笔杆,心不在焉,程见渝昨天决绝的神情挥之不去,冷淡锐利,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多说的样子让他气的牙痒痒。
就这么分手了吗?
他是不会再拉下脸三番五次的哄了,毛病都是惯出来的,如果这次他又赔礼道歉,那以后程见渝会更加变本加厉动不动提分手,用感情当软肋来拿捏掌控他。
他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宋应非挖他墙角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难怪宋应非之前劝他放过程见渝,原来早在这等着了,程见渝该不会喜欢宋应非吧?
这个想法让他一阵恶心,桌上薄薄的手机嗡嗡震动,他拿起来,单手点开微信,晁哥经纪团队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助理。
[恭喜江哥和嫂子复合!!!]
消息下刷了几条夸张的红色爱心,江衍微怔,眉头轻皱起,正为这事烦着,这条消息如同火上浇油,他干脆利落的删除拉黑一条龙。
锁屏前,他习惯性下滑消息窗,随意扫一眼推送新闻,还未看清全部消息,手机“啪”的掉在桌上。
一组火爆的照片冲上热搜,以摧枯拉朽之力登上排行第一。
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关于江衍的绯闻,如同周觉青的晚会对视,生日赠歌,听上去很暧昧,好像有那么一回事,但仔细分析会发现都是无中生有,除了这一条,板上钉钉,锤上加锤。
再加上《一起去旅行吧》节目组路透的片花,对比热搜上马赛克一样画质的照片,身高相貌是程见渝没跑了,既然是程见渝,那另一个男人肯定是江衍了,即使发型对不上,但广大吃瓜网友不会在意这么多。
网友热情洋溢祝福他们两长长久久,甜甜蜜蜜,在江衍微博下盖楼,你一句百年好合,我一句嫂子真美,热闹非凡。
江衍手指捏的咯嘣响,深吸一口气,点开照片,温岳明的衣着标志明显清晰,只看一个轮廓,也能认出这是他小舅舅,程见渝微微弯腰,下颚亲昵搭在他肩膀,微微陶醉闭着眼睛,脸颊泛红,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涩。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程见渝他妈的居然还会害羞?’
他们两之间发生过多少次亲密接触,但凡他提出要求,程见渝什么姿势,什么难以入耳的话都会同意,非常浪荡,用最纯情的神情做最不堪的事,这五年来,他何时见过程见渝害羞过?
只是一个拥抱,这种少女怀春,欲说还休的模样,对他的打击力太强了。
他额头上青筋凸起,深深咬着牙,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捞起桌上手机,用力到泛白的手指拨通电话。
“嘀嘀嘀……”
几声盲音后,电话挂断,江衍气疯了,程见渝胆子肥了,居然敢挂他电话,不服气又拨一次。
这次电话接通,江衍沉重的呼吸着,一字一顿,字字阴冷,“程见渝,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温岳明轻轻咳嗽一下,缓解尴尬,“小衍,抱歉,我和见渝一起吃顿饭,见渝刚去洗手间了。”
你们什么关系?
程见渝为什么会对你露出那样旖旎的表情,你们抱那么紧?
你们昨天晚上吃完饭,今天中午还一起吃饭,有完没完?
江衍迫不及待想要质问个清楚,仅从的理智克制着他,“你让程见渝接电话。”
话音刚落,程见渝声音在那头响起,嗓音恬静温柔,细腻入骨,“温先生,有人给我打电话吗?”
程见渝还会这样的语调说话?江衍第一次见识到,温岳明低声道了句:“是江衍。”
“是他啊。”方才柔软的调子烟消云散,程见渝接过手机,语气急转直下,“怎么了?”
江衍低低冷笑一声,压着火气,“你怎么认识我舅舅的?”
“很早就认识了。”程见渝如实奉告。
“你们昨晚干什么了?”江衍咄咄逼人,急促呼吸着,“你羞涩个什么劲?你还敢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你想男人想疯了吧?”
程见渝沉默一下,“我挂电话了,再见。”
“程见渝……”江衍从牙缝里叫出他的名字,冷冷的说:“你给我等着。”
电话这头,程见渝收起手机,温岳明靠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小衍为昨天的照片吃醋了”
“嗯,有一点。”已经分手了,程见渝不太想谈江衍。
温岳明若有所思,慢慢叹一口气,“需要我和小衍解释吗?”
程见渝摇摇头,认真看着他,“不用,温先生,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吃完午饭,程见渝下午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梁邱为他引荐了另一位文艺片大导广逸仙导演,广逸仙导演并不是正统导演出身,他最早是摄影师,和圈里多位导演合作,获摄影奖无数,影像风格别具一格,极具个人特色。
改行当导演后拍的作品少而精,片子里浸透着浓郁人文气质,质朴,静穆,与《请温柔的杀死我》这部剧本基调不谋而合,良缘天成。
程见渝毫无疑义,乐意之至,确定了导演,接下来是主演,南卡原定的男主是周觉青,这点梁邱导演问过程见渝的意见,程见渝实话实话周觉青不适合,工作上的事情,无关恩怨情仇。
这部剧里男主是一个爱情能去杀人的人,周觉青长的太聪明,不像是一个这样执拗较真的人。
但主演的事情需要南卡传媒拍板,导演能做的是多多试镜几个合适的演员,今天下午,梁邱和广逸仙约了几个用顺手的男主,做一个简单试镜,找找感觉。
新晋影帝钟路年的名字在名单之中,因为程见渝的缘故,梁邱亲自给钟路年打了个电话,当年钟路年因为《夏末事故》一飞冲天,和程见渝颇有渊源,听了编剧名字,二话不说同意试镜。
大家粗略看完剧本简介,已有人知难而退,男主的形象不太美好,一个沉默寡言的学霸少年,为了仰慕的爱人复仇,利用化学物理知识,将凶手不动声色的杀死,虽然逃脱法律制裁,但却也坠入里无间地狱。
这类角色不好演,演砸了毁招牌,演好了还要被骂变态,得不偿失。
保姆车上,钟路年的经纪人犹豫不决,“路年,你在考虑考虑,你刚拿了影帝,现在找你的大导多的是,没必要看广逸仙和梁邱的面子。”
“我不是看他们两面子。”钟路年悠哉悠哉看着剧本,头也不抬,“我是看编剧的面子。”
如果不是当年程见渝坚持原则,拒绝资本操纵的周觉青,他才能在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抓住机会扶摇直上。
经纪人面露为难,“你真的觉得这个剧本没问题吗?这个编剧已经五年没有作品了,你现在上升期,不要被感情冲昏头脑。”
钟路年合上剧本,郑重的放在桌上,“我相信他写的剧本,你要知道,没有他,就没有你和我。”
他能有如今成就,程见渝功不可没,人要懂的知恩图报,才能在这条路上走的更远。
钟路年执意于此,经纪人也不好再劝。
试镜厅光线昏暗,穹顶开了一盏明亮的灯,程见渝坐在梁邱身旁,捧着试镜演员资料,仔细阅读,能被梁邱和广逸仙带来的演员,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但他们都不像,身上没有那种表面风轻云淡,但内心偏执疯狂的劲。
梁邱喝了一口茶,惋惜的长吁短叹,“这样好的剧本,白便宜老广了,见渝小同志,下回你要给我写一个理性的剧本。”
“一定的。”程见渝斩钉截铁的回答。
梁邱露出笑容,心里舒服了,“你们觉得刚才几个怎么样?”
“别急,还有一个。”
钟路年登场了,这场戏是剧本重中之重,男主霍镜被质疑是为一己私欲犯罪,而不是因为为爱复仇,他深情又执拗的对着死去的情人告白,梁邱很喜欢这一幕,将霍镜身上癫狂的,神经质的一展无余。
昏沉的灯光照在钟路年英俊的脸上,他急切向前走几步,似跌不跌的站稳脚步,定定的看着程见渝,“我爱他,当然爱,但这并非普世意义的爱,我对他是人对神的爱,即使神像坍塌,我连他损坏的边角都爱。”
“他所有的悲伤痛苦,我都愿代其受之,但我不能……”
钟路年影帝的称号名不虚传,演出了梁导要求的疯劲,甚至更胜于梁导的要求,安静几秒后,齐刷刷鼓掌致敬,用现场反应定下了钟路年。
程见渝心不在焉,静静看着他,梁导边笑,边侧过头随意问:“小渝同志,写这段台词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想我一个朋友。”程见渝声音很淡,如实回答。
*
别墅。
江衍站在空荡荡的客厅,心神不宁,他意识到情绪在失控,不仅仅因为程见渝和他舅舅的几张合影,还有合影背后代表的失控。
仔细一想,他完全不了解程见渝,不知道他的喜好厌恶,不知道他的过往经历,甚至连他羞涩的表情都没见过,程见渝就像紧紧握在他手里的沙,牢牢的被他掌控,但现在每体会到一点陌生,沙子顺着掌心流逝一点,用尽全力也无法阻止远去的脚步。
这种陌生的无力感,让他厌恶。
程见渝真的喜欢他吗?以往认定的事实,现在他不太确定了。
他脱了T恤,光着肌肉紧绷的后背,走进浴室,调成冷水模式,只有这样,才能好好清醒清醒。
说来好笑,他家世优越,从小耳濡目染,见过商界精英如过江之鲫,但凡一张嘴,他就清楚对方的斤两,从无失手,可偏偏结结实实栽在程见渝这张看似纯情的面孔上。
他所了解的程见渝孰真孰假?有几分是真的,又有几分是假的?
程见渝到底和小舅舅什么样的关系?
如同雾里看花,完全捉摸不透。
洗完澡,他边套衣服,边打开手机,单手操作微信里发送祝福公开的好友一一拉黑删除,认识这么久,辨不清他的脸,没必要做朋友了。
一直删到阿胜的最近聊天记录,他鬼使神差的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记录是阿胜发给他袖扣的成品。
W。
他死死盯着银质袖扣中间的W,当初阿胜说是他的英文名,现在似乎有另一种更合适的解释,拽着T恤边缘的手僵硬,半响,才慢慢的把衣服拉到腰侧,缓缓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
用他的钱,刻其他男人的名字首字母,还要他亲手赠送。
程见渝,够狠的。
程见渝这几天忙的不可开交,敲定了男主角,其他连带的责任扑面而来,修改剧本的细枝末节是必不可免的,短短一周,和导演开了六场视频会议,还要抽出空写写为林照私人订制的剧本,累的精疲力尽。
但只要看见剧本署名是程见渝三个字,再疲倦都能短暂缓解,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种感觉很好。
庆幸钟路年能演这部电影,影帝的名头无疑是给这部尚未播出的电影镀一层金,写剧本如同自家小猫小狗生的崽崽,必须交给靠谱的主人培养,才能安心。
包括温岳明在内,所有的事情在慢慢变好。
下班回家路上,他买了一杯咖啡,回去继续写林照的剧本,如果在工作室加班,陈开和安安担心贝信鸿对他不利,执意要陪着他。
但以程见渝的身手,贝信鸿不足挂齿,为了不拂安安和陈开的好意,回家加班是个很好的选择。
程见渝进了电梯,松散靠在扶手,一手慢慢刷着温岳明的朋友圈,和他一样,只有偶尔转发和分享歌曲,信息量少的可怜。
电梯停靠楼层,程见渝低头边向下刷,边从口袋摸钥匙,鼻间钻进一股熟悉烟草味,放荡不羁,骄纵恣意。
他下意识抬头,江衍抱着手臂,小腿支着墙,嘴里虚虚叼着一支烟,侧头定定的看过来,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程见渝处变不惊,面无表情,扭开钥匙,推开门,“掐了烟再进来。”
江衍怔愣一下,看着他修长俊俏的背影,双手折了烟头,丢进门口垃圾桶,房间不大,收拾干净整洁,空气里残余着程见渝身上惯用的酸橙香水。
程见渝接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从善如流。“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但我希望你保持冷静,不要像电话里一样羞辱我。”
“什么时候辞职的?”若不是他去贝信鸿工作室门口堵人,至今都不会知道程见渝已经辞职了。
程见渝淡淡看着他,“一个月前。”
江衍背靠在程见渝对面的墙上,眯了眯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见渝偏过头,侧脸轮廓干净,沉默是金。
江衍压住火气,朝着他勾勾手,“过来。”
合约解除,指令已经失去原有效力,程见渝置若无闻,静静的看着他,江衍深吸口气,一个大跨步迈过来,手臂一伸,勾着程见渝肩膀,猛力顶在墙上,盯着他的眼睛问道:“W是什么意思?”
程见渝睫毛垂下,复又抬起来,露出清瘦的脸,一字一顿的回答:“W是温,温岳明的意思。”
即使已经猜到答案,但从程见渝嘴里亲口说出来,江衍心口猛的抽了一下,他用力捏着程见渝的下颚,眼神发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程见渝薄薄的眼皮清定,丝毫不畏惧他,重复一遍,“W是温,温岳明。”
他感觉到江衍剧烈起伏的胸口,洒在脸颊的呼吸温热急促,硬朗结实的拳头蓦的挥起来,疾风一般擦过睫毛,狠狠砸在脸侧的墙上,程见渝镇定自若,呼吸都没有变调。
“你别惹我生气,后果你很清楚。”江衍冷声警告他。
程见渝心底叹气,眼神疏淡,“你是为什么生气?我认识你第二天,你的经纪人拿给我一份交往合同,他告诉我,我值一个月三十万,我签了协议,听你的话,顺你的意,让你半点不高兴就要被你弄的……”
他自嘲笑笑,“江衍,我们是恋人吗?会有人觉得我们在谈恋爱吗?你的朋友,你的同事,有一个人尊重过我吗?”
“我们是在谈恋爱。”江衍沉下声音,克制着暴力的冲动,“程见渝,我是你的男朋友。”
程见渝出奇的平静,看着江衍绷紧的下颚,条理清晰的解刨他们的关系,“只有你这样认为,你的朋友你的同事,认识我们的人,他们把我当你养的宠物,你的床伴,你包养的小玩意。”
他垂下眼,侧开头,轻轻一笑,似是笑江衍又似是笑自己,“我对你说过谎,但我不喜欢你这句是真话。”
江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肆意燃烧的怒火快要将理智吞噬,他凑近程见渝耳边,吐字冰冷缓慢,“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让严融这个老男人说中了,一段关系里,没有纠缠,没有计较,根本不是爱,那他妈的他到底在程见渝眼里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