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科传媒。
江衍阅览一遍经纪合同上关于营销方面条例, 周觉青和他在网络上有许多暧昧传言,他大概知道是莫科传媒和周觉青公司操作炒作,程见渝未曾问起,他也懒得解释, 这件事全当没有发生过。
他仔细看一遍合同, 拿起马克笔,关于营销条例全部划掉, 乌压压涂了一整页,检查无误后,将合同递给阿胜,“照着这个出新份的。”
既然决定要和程见渝复合, 先把积累矛盾处理, 表现复合的诚心,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周觉青家位于三环某小区, 居住许多圈里艺人, 所以保密性很好, 江衍停好车, 掏出手机看一眼阿胜发来的楼号单元,径直走上电梯。
今天这里正在开派对,一对圈中小情侣依偎在沙发上,拿着沙拉互相喂,以前江衍看着觉得恶心腻歪, 但现在想想, 要是程见渝愿意给他喂, 倒也挺浪漫。
他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波澜不起的水里,宾客眼睛发亮,热情洋溢打招呼,虽然和周觉青认识,工作接触很多,私交一般,他不喜欢周觉青这种长相阴柔挂的男人,说起话来低柔婉转,不像个男人。
周觉青站在开放式厨房,低头切水果,见到他,抬头笑吟吟,“没想到江少愿意光临寒舍,参加我的庆功派对。”
江衍坐上厨房高脚凳,一支笔直的腿踩着地,另只腿半曲,踏着落脚杆,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茬。
一个脸嫩的女孩端着鸡尾酒走过来了,艳羡的看着周觉青,“周哥,我好喜欢你上热搜的红毯照,把你拍的太好看了。”
“拍的很好看吗?”周觉青似笑非笑,侧头看着江衍,语气扬起,“江少看了吗?”
江衍淡声敷衍了一句,“没看。”
女孩很会做人,打开手机,递到他面前,“昨天上热搜的这组红毯图”
江衍垂眸扫了一眼,抬头端量周觉青,语气冷淡,“PS的挺好。”
周觉青错愕张张嘴,端鸡尾酒的姑娘险些笑出来,看情况不对,立马溜了,免得周觉青以后记恨她。
“今天心情不好?”周觉青试探着问。
江衍轻描淡写的抛一句,“我和程见渝分手了。”
周觉青拿着水果刀的手一顿,刀锋有意无意切到了手指,他轻轻“嘶”一声,展示给江衍他流血的手,“江少,吓到我了,好端端的,你们就分手了呢?”
江衍单手手肘架在吧台,随手捏了一根木制果叉摆弄,不以为意的说:“他挺没意思的,我腻了。”
“你很长情了,在一起五年才腻。”周觉青笑着擦擦手,拎开高脚凳,坐在他旁边,切好的水果摆到江衍面前,“吃点水果,我记得你喜欢橙子。”
江衍喜欢甜橙,更喜欢的是甜橙代表的某个人,他瞥了一眼盘子里的水果,冷淡“嗯”一声。
周觉青坐的很近,轻而易举的碰到他的腿,“别太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会遇到更喜欢的。”
江衍微微侧开腿,拉开距离,微挑着眉看他,“你和程见渝有过节吗?”
娱乐圈众所周知,江衍家很有权势,周觉青心猛的跳一下,对上江衍的眼睛,避重就轻,“有一点过节,他对我有误会,我一直想当面和他解释,但没有机会,他也不相信我。”
江衍一只手抄在口袋里,低头自嘲笑了几声,抬起头来眼神变了味,冰冷凌厉,“你因为改剧本,被程见渝踢出剧组,怀恨在心设计陷害他给贝信鸿当枪手,那一个环节你需要解释?”
“我……”周觉青瞠目结舌,急忙摇了摇头,故作镇定的说:“我改剧本我认了,但是你不能说我陷害他,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
“你什么样的为人?”江衍不为所动,打量他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冷冷往下砸,“卑劣?下贱?”
周觉青脸色发白,手脚发抖,从江衍嘴里说出来这四个字,恶毒异常,“江衍,你太过分了。”
江衍嗤笑一声,懒得和他装腔作势,直截了当的说:“今天是来通知你,我要起诉你和贝信鸿,你们从程见渝身上拿走什么,我就帮他拿回来什么。”
他轻松跨下凳子,向前走去,看也不看周觉青,不咸不淡的说:“既然想攀高枝,我有个鳏夫的伯伯,他或许能看上你。”
说完这些,他心里并不解气,归根结底原因在自己身上,居然能和把枕边人推入地狱的人做朋友,还大肆炒作,写歌送给周觉青,无疑是给周觉青递刀,成为间接性的帮凶。
他怪不了别人。
他自嘲的想,程见渝跟在他身边,受了这么多委屈,一点都不知道。
真的太不男人了。
程见渝答应要为梁邱导演写一个剧本,这件事情提上日程,梁导看上去是个和蔼可亲的老人,但骨子里对电影野心勃勃,将拍电影这件事当做生命价值的体现,头脑空空的电影他看不上,最喜欢在电影里掺入他对历史和文化思考。
程见渝思索之后,将题材定为现实题材,他曾在书店看过一部有趣的实体书,书名叫《追月亮的云》,故事背景设定新颖,讲述九十年代农村一对年轻人质朴爱情故事,主要人物稚嫩生硬,如果能买下这本书的版权,加以改编,会是个出色的剧本。
他在网上搜了搜,《追月亮的云》这本书首发站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站,发表于十年前,作者小小鲤鱼只有这一本书。
程见渝交代安安,尝试联系作者,以一个既不亏待作者又不亏本的价格把版权买下来。
今天天气很好,入夏的季节风和日丽,晴空灿烂,中午,程见渝约好和温岳明一起吃午饭。
论起美食来,温岳明媲美一流美食点评家,但凡是人,总有口味偏好,喜酸重辣嗜甜,但他没有,吃的了江浙沪粤的苏菜系,也品的了川渝菜系,看似什么都不挑,实际又什么都很挑,譬如一道菜里盐糖酱油的比例,可谓吹毛求疵,短短一个月,吃遍周围周围馆子,总算找到一家无可挑剔的饭店。
程见渝走进餐厅,第一眼看到了临窗位置的温岳明,今天没有像平时全副武装,休闲衬衣挽至手肘,手臂肌理流畅,衬衣扣子松开两颗,气质安定,令人舒适。
似乎又回到了七年前,程见渝心底一动,走过去坐下来,温岳明拿起桌上光盘盒,递给他,“送你的礼物。”
纯黑光盘盒看不出信息,程见渝单手拿着,左右翻看一遍,“里面是什么?”
“偶尔需要惊喜,不能告诉你。”温岳明不动声色笑笑。
程见渝珍重收起来,楼下是个小广场,几个小孩子在玩游戏,呜呜啦啦着高声喊叫,声音穿破玻璃阻隔,温岳明别开脸,看过去,“觉得吵吗?”
“不吵。”程见渝心思不在周围,当然不会觉得吵。
温岳明低头莞尔,“见渝,你小时候和现在一样安静吗?”
他认识程见渝时,程见渝已是少年,因为家庭原因,有些早熟,话不多,做事清高干脆,喜欢一个人就不顾一切的追,这样一想,程见渝小时候,也不会是一个吵闹的小孩。
“小时候话挺多,只不过没人听。”程见渝从窗外收回目光,笑了笑,看着他,“温先生,回国生活还习惯吗?”
温岳明端起咖啡抿一口,微笑着摇摇头,“国内的生活比埃塞俄比亚好很多,唯一不习惯的是信息滞后,现在流行的电影和明星,一概都没有听过,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程见渝听的认真,轻声说了句:“可以多交一些朋友,温先生想要交朋友,没有人可以抵挡。”
“朋友易得,知己难求。”
服务生上了菜,温岳明拿起筷子,给程见渝夹了块沪江排骨,“尝尝看,这道菜我在国外自己做过,可无论怎么样都做不出这个味,想来是食材的问题。”
程见渝尝了一口,一抬头,温岳明忽而抬眉看他,两人视线在空气里交织,安静一瞬,他轻轻笑了下,低声叫了一句:“小朋友。”
这个久违的称呼,程见渝像被捏住了七寸一样,眼神定定看着他的眼睛,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呼吸声。
温岳明放下手中筷子,抽了一张纸,揩揩手上不存在污渍,“昨天我姐姐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你五年前去疗养院看过我,抱歉,让你看到我当时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天之骄子,半生得意,一朝坠落泥潭,躺在病床上不能自理,任由医生护工翻来覆去,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更让他难以承受的是毫无尊严,体面全失,病痛由内而外的将他摧毁。
程见渝神色一顿,慢慢摇摇头,“温先生,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抱歉,为了年少无知时无知无畏。
抱歉,为了意外的再次与你相遇。
抱歉,为了你的痛苦我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他,温岳明一定过的更好。
温岳明微怔,皱起眉头,语气凛然:“不管我姐姐说了什么,你要清楚,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能套进这个错误枷锁中。”
程见渝目光落在他脸上,深深呼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回答:“我和江衍分手了,我原谅自己了。”
他曾倘佯在命运深渊,陷入无边的黑暗,唯有看着同一张脸,像抓住救命的绳索,用尽全力攀附着他,才能燃起生的希望。
时间的长河是一支仁慈之手,一点一点,洗去他身上深重罪恶,将他从深渊推上来了,再一次重获新生。
该还的也还清了,他现在要还的是亏负自己的时光。
温岳明安静了几秒,慢条斯理的扶扶眼镜,“你这样一个人,和他在一起五年,他没有让你喜欢上他,他是该好好想想了。”
他清楚知道眼前青年有多好,敞亮真实,落拓大方,对待朋友真挚诚恳,自信且坚定,可谓难能可贵。
顿了顿,他心里叹息,“他还年轻,恐怕不会清楚现在失去了什么,可能直到很久,他才会明白,错过你有多遗憾。”
说完,他抬起咖啡杯,“小朋友,祝贺你,我为他痛心,为你开心。”
程见渝深吸一口气,举起柠檬水,隔空碰了碰杯,“谢谢你,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