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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清晨九点。

程见渝停稳车, 拿起挡风玻璃下余热咖啡杯, 高峰的写字楼人头攒动, 晁哥坐在大厅等候椅, 远远看见他阔步走过来,青年身材削瘦, 拼接条纹的衬衣宽松休闲, 浅色系的牛仔裤修身, 裤脚束进英伦风的马丁靴,他低头单手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周围等电梯的人时不时偷偷瞟他。

晁哥隐约觉得程见渝变了, 脸还是那张清贵寡淡的模样, 但言行举止干净从容,有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如同现在,他知道周围人在看他, 却丝毫不在意, 落落大方的迎接目光洗礼。

“小渝。”晁哥跟上去, 踏进电梯里。

程见渝从手机上抬起眼, 瞥他一眼, 低低“嗯”一声,算作打招呼。

当着电梯里好几个人的面, 晁哥拉不下脸现在开口, 朝着他笑了笑, 直至电梯停稳, 他跟着程见渝走出去,复古清雅木雕牌匾镌刻清秀的明见两个字,他快速扫一眼,“小渝,我想和你谈谈。”

程见渝没有让他进去坐坐的意思,转过头,没有什么情绪的看着他。

“小渝,江衍要和我们团队解约了,我希望你能给他说说情,劝劝他不要感情用事,现在他的事业在上升时期,换经纪团队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影响,这也是你不想看到的吧?”晁哥求救无门,自救无能,一拍脑门想起程见渝来了。

以前他认为程见渝是江衍事业上的绊脚石,现在才发现,程见渝是江衍这颗手雷的保险栓,有程见渝在的这五年,天下太平,相安无事,程见渝一走,爆炸伤及自身,他才发现程见渝存在有多重要。

思前想后,他决定来求求程见渝,程见渝的脾气他了解,逆来顺受,有求必应。

程见渝不冷不热的模样,慢慢偏过头,“我和他分手了。”

“你们会复合的,小打小闹很正常。”晁哥信心百倍,程见渝多爱江衍,他是看在眼里,江衍能为程见渝辞退经纪团队,心里也是有程见渝,只要程见渝低个头,去讨好江衍,这事八九不离十能成。

程见渝似是笑了下,讥诮的看着他,“如果你是我,你会和他复合吗?”

这句话像一巴掌猛扇在晁哥脸上,把他问懵了,平心而论,依照江衍的脾气性格,以及对待程见渝的恶劣态度,分手是放程见渝一条生路,既有了生路,那还有人会走死路?

“这……你毕竟喜欢他,这不一样。”晁哥脸红脖子粗的为自己申辩。

程见渝下颚微扬起,下颌线条明净,不咸不淡的开口,“如果我是你,我会向江衍检讨错误,而不是指望一个被你颐气指使,当做保姆使唤了五年的人,你说呢?”

晁哥第一次发现,他说话狠毒,不给人留任何情面,一字一句和针一样扎人,“小渝,你和江衍是你自愿的,你不能怪我啊!”

程见渝置若无闻,手中咖啡搁在门口前台桌上,摁下指纹锁,边往里走,边风轻云淡的说:“人渣再渣也是人,你是什么我不予评论。”

骂人都透着股斯文,一个脏字都不带,工作室玻璃门缓缓合上,晁哥气的够呛,气愤之余,心里还有点奇怪,程见渝居然敢江衍是人渣,这是翻天覆地了吧!

医院。

每日例行查房是最忙碌的时刻,作为空降在科室的专家医师,温岳明受欢迎程度空前绝后,除了他能温和细致,不厌其烦的听老人家属唠叨,还有一个原因,他和大部分医生不太一样。

这种不一样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他身上没有酒精和来苏水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雅致温暖的木质香,或他的衣着过于整洁干净,袖扣衣领纤尘不染,又或是他白大褂上衣口袋露出沉甸甸的怀表链,是来自半个世纪前的百达翡丽纯金怀表。

他从来没有提过家室,但几乎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都能迅速的做出判断,这是一个出自出身优越的男人,还不是一般的优越。

活生生的金龟婿,即使他身上明显的缺陷,但这只阻止了一部分人攀爬的脚步,大部分人权衡之后更多的是同情他。

温岳明拿着病历夹,执着一支银制钢笔,边写边说:“阿姨,暂时不给你用激素,不要有太大心理压力,这个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治。”

今天跟着的实习医生是个女孩,跟着他搭腔,“多注意饮食,记得多喝水,保持心情愉悦,对你的身体更健康。”

温岳明别过脸看向他,女孩反射性想低头,又立刻高高扬起脸,甜丝丝笑着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温岳明收回目光,沙沙继续写着病人情况。

“李渝。”

“那一个渝?”

“始终不渝的渝。”

钢笔笔尖一顿,深蓝色墨水渗透进薄薄纸中,他抬起笔,慢条斯理盖上笔帽,装进胸口的口袋,看着手中病历本轻轻笑着,“你的名字很好。”

声音一贯缓慢温柔,却有了一种别开生面的活跃,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女孩咬了下唇,恨不得立刻掏出手机发条朋友圈,嗷嗷嗷的嚎叫几嗓子,今天男神夸她的名字很好。

因为这个小插曲,温岳明一早上心情愉悦,步履轻松回到办公室,一推开门,江衍坐在办公椅上,黑色冲锋衣拉链严实,微低着脸,轮廓分明的下颚掩在衣领中,看不清神色。

“等多久了?”温岳明取出待客专用的玻璃杯,接了一杯水,搁在办公桌。

江衍抬起头,温岳明看到他眼底布满血丝,像是一整夜没睡,“你熬夜了?”

“没多久,刚来。”江衍捏捏鼻梁醒神,仰着头靠在椅背,深呼吸一口气,“我来给手上药,顺便来转转。”

他搭在扶手的右手缠了一圈纱布,空气中流着淡淡药水味,温岳明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交叉,既不追问,也不拆穿,静静等待下文。

几分钟心照不宣的沉默后。

江衍受伤的手顺势揣进口袋,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他,“我想问问程见渝的事情。”

温岳明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太年轻,还是沉不住气,从善如流的如实奉告,“七年前我去江市医院带队研究一个项目,医院为我准备的房子在他们家楼上,那时程见渝十七岁,上高二。”

“我帮过他一个小忙,彼此逐渐熟识。”他轻描淡写,没有经过程见渝的同意,不能冒然说起悲惨的隐私,“他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出身虽然困难,但他很聪明,很特别,不像他那个年龄的孩子。”

江衍硬忍着火气,心里很不舒服,程见渝十七岁就喜欢温岳明,可真够长情的,直截了当的问:“你们谈过没有?”

温岳明稍怔,抬手将银边的眼镜向下拉了一截,从边缘看着江衍,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觉得你舅舅会和一个未成年谈恋爱吗?”

温岳明的道德水准经过从小到大的数次验证,江衍相信以他的人品,不会像一个未成年下手,但程见渝明显不是这样想的,“他喜欢你,你知道吗”

温岳明眯着眼睛,态度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衍心里炸毛了,程见渝现在那么好看,十七八岁青春少年也不会太差,这样一个少年追着温岳明,他不相信温岳明没有心动过,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小舅舅人生惨淡,不能迁怒于他,他深吸一口气,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喜欢他吗?”

温岳明沉默,松了松衬衫领口,低头缓缓笑了,“江衍,我喜不喜欢他,这不重要,现在是你们两在谈恋爱。”

“这对我很重要。”江衍口袋里的手指收紧,伤口牵扯的疼痛远远比不上胸口的痛。

温岳明抬起眼看他,目光一平如水,坦然的直叙,“如果程见渝告诉你,因为你和我很像,所以他跟才会你在一起,我觉得你首先该反思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我和他熟识不过短短三百六十五天,以忘年之交的身份相处,你们是名正言顺的恋人,在一起整整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我很好奇,难道一年比五年更重要?还是朋友比恋人更重要?”

他停顿,看着江衍皱起的眉头,继续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以我对程见渝的了解,他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反倒很看重感情,懂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果他五年以来,对你没有动过心,那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温岳明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刻,江衍从来没见过,被“情敌”这样指责,他气愤又难堪,这短短几天,他几乎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负面情绪全部体验了一遍。

程见渝愚弄他,羞辱他,轻视他,他咽不下这口令他痛彻心扉的气,可理智上,温岳明这番话发人深思,震耳欲聋,难道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年吗?

幼儿园小朋友都会做的题,谁都知道五比一大。

他究竟对程见渝做了什么?

在竞争的天秤上,居然一个砝码都没有拿到,还会向着一段少年时期的爱恋倾斜?

江衍站起来,脊背笔直坚挺,二话不说的向外走去,温岳明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在网络上看到程见渝和江衍的综艺宣传,他已经猜的七七八八,所以和程见渝第一次见面,郑重其事的告诉程见渝,自己放下了,也希望程见渝能放下,他不想看见当年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少年深陷在愧疚的泥潭,无法释怀。

做他的思眷,也好过成为羁绊。

拿着抹布的护工推开门,进行每日打扫卫生,走到正对着办公椅的仪容镜面前,伸手把对着墙的镜子转过来,边擦边说:“温医生,你今天怎么把镜子对着墙,镜子对着墙不吉利,不能这样。”

温岳明诧异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投影的自己,无奈的笑了,看来江衍,不止心如刀割,连罪魁祸首的这张脸,都不想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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