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好好考虑的。
温蛮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并且就在今晚,就在现在。他们就开始这场“检阅”。
做决定的是他,可接下来似乎是由司戎引导。
之后的都不再受温蛮把控。他们迈步在夜风中, 步伐轻快、迅疾,就连坐上的车,在疾速行驶中都给温蛮带来失速的感受。
温蛮看向驾驶位的司戎, 在安静的车厢里,他却清晰地感受到身旁这个男人的雀跃,而鼓动的心跳,很可能就是司戎制造的声源,又或者是温蛮自己。现在很难说清了。
他们和周围所有的风景挥别,因为是检阅, 这些迅疾的倒影仿佛也变成了夹道欢迎的仪式。
他们到了——确如司戎之前说的那样, 他的家地处市中心的望江高楼。
司戎做足了姿态。他本来就够彬彬有礼, 这会甚至有点姿态过了头, 下车的时候还特意绕过来给温蛮开门。
门开了, 被温蛮默默盯着看了几秒钟, 他才从这种亢奋状态中找回平时的冷静。
他数次弯了弯唇,大概是在调整合适的弧度,终于找到最得体的笑容。车门已经开了, 但司戎现在站到了车门后,等温蛮自己下来、合上门。本该即刻走向激扬高潮的心率再一次得到缓和。
电梯直接入户, 入眼是宽敞的长廊, 这一块区域作为外界和家的缓冲区,摆放着衣架、鞋柜还有消毒用具。
温蛮为这样的设计亮了眼睛, 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再咬咬牙买这样的户型。
见状, 司戎微笑地补充道:“一梯一户也是这个楼盘的卖点之一, 我喜欢市区的方便,但也不喜欢无意义又麻烦的人际关系,所以当时很满意这里。”
温蛮矜持地点了点头。但从他的反应,司戎知道温蛮对这个设计十分满意,自己通过了第一关。
为他过去无聊的随手一买喝彩。不,现在应该说这是无比明智的决定。
不用司戎多说,温蛮主动脱下风衣、消毒、换鞋套的整个流程比司戎本人还要细致认真,一遍又一遍……
虽然消散的味道让阿戈斯深感遗憾,可只要一想到温蛮就在家门口,马上就要踏进自己的巢穴,这又是求偶中的阿戈斯最幸福的事了。
因为一直在忍耐,司戎跟在温蛮后头做消毒的时候反而有些敷衍,但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态度上的疏忽,立刻改正,还好温蛮并未发现。
他打开门,先迈进去,随后邀请温蛮。
“请进来吧。”
温蛮跟进来以后才注意到,司戎自己竟然也没有脱鞋,反而和温蛮一样穿着鞋套。
司戎不动声色地乘胜追击。
“毕竟,现在它比起是我的‘家’,更是接受检阅的现场。即使是我也不该随意。”
祂会让温蛮知道祂的努力、祂的重视,把赢面一点、一点、一点……扩大。
温蛮清楚感受到了司戎所展现出的进取心,甚至是进攻性。在绅士的外表下,这也许才是他的本性。人对于攻击性强的事物会有本能的抵触心理,温蛮也存在。但人常常存在两面性,抵触的同时,又会为对方进攻的姿态所着迷,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另类的“美”。雄性的求爱也往往在展示自我的“美”。
爱本来就是竞争。
温蛮走进司戎的家,既是被他引领,又是自行探索。这片空间很大,布置却不是很多。在大平方的家中独自生活,空间在视觉和心理上都再一次地放大,孤独感也会随之诞生。可在司戎这里,温蛮却没有太多冰冷和孤独的体验。他甚至觉得这些家装都合乎他的心意,司戎大张旗鼓的所谓“检阅”,实际上是根本没有必要的事情,因为温蛮没有什么不满意。
何况这里的确不是他自己的家,温蛮还不至于真的对别人的家指手画脚。
可他忘了,能够作为检阅的对象,某种程度上就已经是一种绝对的脱颖而出。检阅的不是错疏,而是他本身的优秀。
温蛮心里已经有了判断,他此行的目的其实早已达到。但期间司戎还是再三邀请温蛮把这个家细致地再走一走,像个负责的督察一样,认真巡视管辖的领地。
温蛮盛情难却。走动间,他忽然想到了阿戈斯的茧晶:当时司戎说他另还有一枚,好让温蛮没有负担地收下。
现在他就在这,这当然也成为了“检阅”的一部分。
“司戎,你之前说的那枚茧晶,我现在可以看看吗?”
司戎一怔。
但这完全不足以让他慌乱,他随即欣然应道:“当然。稍等。”
他从类似书房的地方出来时,手头上就握着一枚茧晶。看来他并没有欺骗。
温蛮接过后轻声道谢。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这一枚——到目前为止,他见过的实物统共只有两枚,也许在今后的人生中,他也只能看见这两枚。凭借印象,温蛮可以说这两枚茧晶在外形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温蛮和司戎分享他最新的研究结果,也是聊天。
“我尝试持续性地观察茧晶,发现晶体内部的那些丝线是会变化的,颜色、结构……全都有变化。你看,就像现在。”
温蛮指给司戎看——就在他讲话的过程中,茧晶内部散发出有别于刚才更明亮温暖的光芒,仔细观察,甚至还能看到其中紧紧纠缠的丝线中心有深红色的微光。
“我还不知道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我甚至想过,也许茧晶还保留着原主阿戈斯的情绪或者情感,它就是阿戈斯情感最真实的投射。”
司戎安静地听着,眼皮微垂,目光似乎也投落在温蛮的掌心。他知道,这枚茧晶在发光,只是因为它终于有幸和另一颗家伙一样,被温蛮握住。而他们身后,一墙之隔,其他的屋子里还有无数颗茧晶一同在发光。
它们都是阿戈斯的遗物,泄露阿戈斯的马脚。
温蛮给了一个他自己得出的大胆猜测:“茧晶和阿戈斯存在着我们仍未知的深度联系,那么茧晶的原主阿戈斯它会不会能够感应到自己的东西?”
随着研究的深入,温蛮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被异种盯上,在一般概念上绝不是什么好事,何况在温蛮身上还有先例。司戎可不希望温蛮因此对茧晶以及它的原主产生抵触和畏惧。
他赶紧说:“我想,也许祂并不在意。”
温蛮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司戎顿住,有点不太敢轻易回答。随后他就听到温蛮说——
“倒是死了的阿戈斯才会‘不介意’。”
毕竟阿戈斯在爱情方面是多么执着的□□,它会允许自己的茧晶流落在外人手里?温蛮不相信。
司戎久久沉默。
但话是他自己说的,相应的评价只能自己担着。
嗯,就当祂死了吧。
但这种微妙复杂的心情还是不知不觉反应到了脸上,很短暂,可温蛮看到了。虽然不明白司戎为何会有这样的表现,但是温蛮为此觉得想笑。从温蛮进到司戎的家开始,他的心情就持续很好,这份愉悦逐渐累加,此刻的笑便只是水到渠成。
绅士的心一下子松快了。司戎心想,这样也不错。
温蛮忽然说:“今天的检阅合格了。”
他眼中的笑意还没有退去,因此把茧晶归还时,他的指尖仿佛都比刚才要温暖一些。
司戎头一次不自信自己的判断,很想切实地握住温蛮的手,好确认他自己有没有误判。
“它也是。”温蛮说。
他说的是茧晶,说的也是司戎。
祂好开心。
实在很难伪装与强忍,这时候的司戎成了一个无比稚嫩的年轻小伙,微微垂头,嘴角流露的是青涩的笑容。
气氛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温蛮轻声说:“我要回去了。”
司戎下意识看表,已经凌晨1点多,很迟了。正常人也许会懒得折腾,别有用心的人还会推波助澜,最后共同达成温蛮留宿在此的结果。但温蛮对家有着超高的要求与执着,不到万不得已,他一定会选择回家。
而司戎既已知道,要做的就不是强掰温蛮的习惯,哪怕这期间的确有一些小麻烦存在,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错误的一意孤行还愚蠢地认为是对他好,那不是真正珍爱一个人的方式,祂绝不是这样的风格。
司戎微笑附和:“好。”
温蛮接着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以他对司戎的了解,如果接下来还是司戎说,他一定会主动提出送温蛮回家。可温蛮不想这样得麻烦对方。
好在这座城市的夜晚丰富,夜间交通为此提供了有力保障,温蛮不用担心如何回去。
“我打车,到家会和你说的。”
“那好。”
“我送你下去到方便打车的地方,看你上车。”
对此,温蛮是接受的。
分开之前,检阅官也下达了接下来进一步的任务。
“司戎,你说的那些话,我会好好考虑的。”温蛮一脸认真,“如果合适,我也希望我们最后在一起。”
为了这句话,司戎已经绞尽脑汁在想明天以后他该怎么做得更好了。
目送温蛮上车,司戎站在原地,自他脚下,延伸去斜长的黑影。起初是人影,然后是怪影,到了后面,甚至怪诞得无法形容。它只是始终地拉长,拉长,最终断开,一分为二,一部分重新变回司戎自己的影子,另一部分则去追逐驶远的车辆,仔细辨认,似乎有点像另一个司戎影子的复刻。
司戎即使没有亲自送温蛮,他也会想方设法保障、确认温蛮的安全。
祂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