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蛮有意识地对司戎隐瞒了。
由于押运的“特殊物品”, 他们不方便走高速,只能尽可能走偏远路段,耗费的时间更久, 路况也相对更不平坦。
在一段泥石子路,温蛮被颠醒了,一看外头, 天微微才亮,车窗玻璃被还没亮透的光打成了幽蓝色。
下一秒,一双手遮在了他眼睛前,是司戎。
温蛮小声地说:“不睡了。”
司戎的手才垂下去。
温蛮又问:“你没睡?”
“我休息过了。”
温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他顶多才睡了六个小时,期间也并不安稳, 迷迷糊糊知道在坐车。那司戎只会睡得更少, 更不舒服。
再一看, 前头开车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别车的宋程, 同车的狙击手和观察员也都换了别人。
宋程听到动静, 眼睛瞥了眼后视镜, 笑道:“温先生,你醒了?前一个小时我们换了轮次,队长这会在车厢里头守着。”
温蛮点了点头, 坐正身体:“你们辛苦了。”
之后也都是坐车。因为任务在身,加上人员总在轮岗, 同车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几个小时后, 宋程也不在这辆车上了。从始至终,只有温蛮和司戎在一起, 这种依偎的无言让这趟路途显得尤为孤寂, 又尤为得温情。
好在途中虽然辛苦, 但统共十几个小时的车程一切顺利,他们最后平安到达A市。
所有人都在研究所下车。温蛮马上就有工作了,虽然这只奇美拉大概率也归三组,但这过程中还有不少工作需要这次所有随行的研究员配合。而这就不是司戎还能再陪的了。
“你先回家去,休息一下,我下班了就去找你。”温蛮先开口说。
他口吻中有淡淡的温柔和劝哄,可以说是几乎把司戎当成了一个纤弱敏感的存在来呵护对待。
温蛮自己并没有发现,只是这样下意识地做了。司戎忍俊不禁,表示自己会很乖:“好。那我在家先休息,回头来接你下班。”
他们正这样说着,方柊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除了衣服上的一些褶皱,他看起来不像是坐了十几个小时长途的人。他遥遥地看着研究所的大门,也许是温蛮他们说话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他看了过来。
“哥!”
方灵莹到了门口,朝方柊星招手,然后迅速跑下来,显然提前收到了消息。
“灵灵。”见到妹妹,方柊星那套浮于表面、过分完美的社交面具也拿了下来,露出了一丝真心的笑容。
他说:“我等会就回家去了。”
方灵莹手心向上一摊。
而这大概是兄妹俩常年相处的习惯了,方柊星很快对答:“没有特产,没买手信。”
“我还饿着肚子呢,你好意思么灵灵?”
方灵莹一点也不尴尬地收回了手,然后扭头看向温蛮。对于这次出差,她是有点落选的遗憾和情绪的,因此这会假装才看到温蛮。
“不过,你要收到一份特殊的礼物了。林主任先看过了,他就很满意。”
方灵莹一听,酒涡都笑出来了,双手环抱着,很得意地乜了一眼温蛮。她一向消息灵通,应该知道所谓的“礼物”指的是什么。但很快,她自己也觉得这表现有点夸张,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挥了两下,催促温蛮和自己一起进去。
“走了走了,温老师。”
“嗯。”
温蛮应完,看到方柊星对自己略带歉意的礼节性微笑,似乎刚才他是为了哄自己妹妹开心,所以口头上有所冒犯。
温蛮其实不在意。无论有没有方柊星,三组接管奇美拉几乎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何况以方柊星和方灵莹的关系,这种适当的“特权”与“方便”,几乎可以算为是一件很正常的照顾。
但某人就不这么觉得了。
司戎瞥了一眼方柊星,而后目光深沉地看着研究所的大门。
温暖突然又回来了,回到他的拥抱,司戎猝不及防,怔了两秒才赶紧抱住重返回来的温蛮。他不知道温蛮怎么了,但是被这样投怀,司戎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原本脸上隐隐结成的冰霜早就在不知哪一分秒消融了。
“怎么了,蛮蛮?”
司戎笑着低头问。
别人这会在他们的世界里根本不重要,所以温蛮不知道方灵莹有没有进去还是在等他,司戎也无所谓方柊星有没有避嫌离开。
他们和这个过于有分寸感和隔膜感的世界在很多时候格格不入,但没关系了,现在他们俩是一伙的。
温蛮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他就是进去之前回头了一眼,看到司戎形单影只地站在原地,还在目送他。
很平常的场景,以前说不定发生过,以后还会经常发生,只要司戎时常还会来接来送。
可温蛮忽然就有了比回头更进一步的冲动,让他回去。
他不仅钻进宽厚温暖的怀抱,手指也要挤到有温暖的地方,把司戎的手掌占得满满当当,不留一丝空隙。
甚至温蛮还用手指轻轻夹了一下司戎的手。
“即使我下班了,今天也不要来接我。”
他给司戎下任务。
“我会自己回家,你好好地在家里等我,晚饭我就要吃火锅。”
说的是司戎的家,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家”似乎已经混为一谈,没有口头上特意的区分了。
为了能把司戎顺理成章地按在家里,温蛮还提要求,也不知道他的本意究竟还是不是让对方好好休息了。
但这无伤大雅,对于司戎来说本来就是他可以做好、应该做到的。就是司戎有些不明白温蛮这么做的原因,不过他不会问。保留一点神秘,那么猜测答案的整个过程都会因此雀跃,就像他们时常玩的侦探游戏。
“好。”
司戎同意了。
温蛮好心情地从这个怀抱里钻了出去。拥抱不仅会留下温度,还有气息,那么因此损失一点围巾完美的弧度也就是公平的以物易物。从这里走到消毒间,司戎的气息能够为温蛮提供持续的良好心情,即使在消毒更换衣服后,这份愉悦也能延长供给。
但司戎还是发现了温蛮的围巾,出声提醒,还打算重新帮他系。
温蛮说不用:“没关系,让它就这样吧。”他抿着嘴唇,轻轻笑着,“我要去工作了,晚些见。”
……
之后研究所里的事,和平时一样,顶多就是研究的对象变成了奇美拉。但这也不是温蛮的主要职责,他们其他几个组本次随行的研究员,只是把途中对于奇美拉的监测数据汇总给了三组后,就基本没什么事了。
温蛮再回了一趟一组,简单处理了一下这几日的必要工作,他今天甚至没有打算进隔离区。
这一切都做完,时间远比计划用得少。研究所也看在他们几个人刚回来,没有再安排别的任务,变相给他们放了个短假。
但温蛮下班的时候没有立刻和司戎说——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去一个地方,并且这件事是需要暂时瞒一下司戎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改口不要司戎来接他下班,还压缩时间完成工作。
温蛮打车到了市中心商场,直奔一楼的珠宝店。
“我想看对戒。”
他开门见山,对店里的营业员说道。
柜姐对这样独身来看对戒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无外乎是马上步入婚姻殿堂的幸福情侣,而且这个来的人还想给另一方惊喜。当然,眼前这位青年的外形太出众了,让人不免对他的婚姻产生好奇与遐想。
柜姐微笑地询问温蛮对款式的要求,温蛮先说:“是同性对戒,简单大方为主,不过不要成品款,你们这里有没有自主定制的服务?”
对方马上就带着温蛮到了一个单独的小间,招待得更周到细致了。
温蛮虽然要求自主定制,但他称不上有什么艺术细胞和美学想法,纯粹只是想要他和司戎之间的信物有“独一无二”的特征。所以他坐在位置上想了好久,期间柜姐完全没有催促,只适时给予了一两句建议,引导温蛮拓展思维。她看得出来,温蛮虽不怎么多言,可购买的意愿却很强烈,这种类型的顾客往往才是成交率最高的。
“如果是定制,您其实可以先不考虑镶钻、钻石成色这些用料做工的事情,只从您和您爱人之间比较有意义的定情信物、特殊符号来考虑款式,您可以自己画,提供照片,或者和我们描述,抽取主主题概念进行创生设计。”
闻言,温蛮解了围巾,从脖子里勾出项链。他不假人手,在白纸上认真地临摹茧晶的模样,实在难以复刻的细节,他也用文字写在了一旁。
“就这样,一大一小,戒圈数我也都写在纸上了。”
一般来说,调整戒圈是一件很普遍的事,哪怕是网络上卖的那些试戴器,都可能和实体门店有差距。柜姐看温蛮一副笃定,自然不会扫兴提醒顾客要确认自己提供的数据,只是热情地介绍温蛮所定套餐里包含有无限次修改戒圈大小的服务。
这家店的品牌,这种定制服务,温蛮要花不少钱,所以他对于营业员说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只关心一件事。
“最快可以什么时候看到初样?”
“过年前就可以,温先生您加我,我这边会实时把设计发给您。”
过年之前……温蛮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可以。
“好。”
然后就直接把定金付了。
温蛮不知道司戎是不是已经把戒指买好了,自己是不是做了一次无用功,但他就是突然想要做,展现这个过程中他的主动,他的努力。
戒指是一种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的东西,所以有的人觉得可以不需要这样的形式。但温蛮很需要,他绝对需要。他的在乎不仅在于戒指背后的安全感和归属感,还有一份占有欲。
他想好了,希望司戎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自己,两人共度生活,那么生活里的点点滴滴痕迹,他都会彰显一致的态度。对戒只是最基础的,但不得不说它很有效,它会咬在自己和司戎彼此的手指上,再配上温蛮亲自的设计,那个咬痕将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温蛮出了店门后,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司戎他准备往家里赶了。
他的内心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因为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当时给司戎的那份婚姻契约在实施过程中体现出的不合理——
今天他有意识地对司戎隐瞒了。
哪怕主观情感上这是一种善意的惊喜,但行为上就是一种隐瞒。
司戎提过的他有隐瞒的秘密,是不是也包含有类似的尴尬呢。
温蛮已经提前叫到了车,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去。司戎肯定早早就在等他了,一顿火锅根本难不倒这家伙。
温蛮也归心似箭,回去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他想清楚是否马上就和司戎坦白买戒指的事情。
朝天的枪响突然爆在了一楼人群们之中。
“不许动——!我看谁敢再动!”
温蛮眼睁睁看着人群乱作一团,而出口就在他咫尺的位置,但现在,那站了三名持枪的男人,正恶狠狠地看着众人,在他们眼中,也许今天出现在商场里的人都是待宰的肥羊。
忽然,其中一个人的目光瞟到了温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