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房布局合理,小区干净整洁,石子路旁边是一排排栽种不久的小树苗,花圃中绿草如茵,银色的花朵点缀其间,比起视频少了几分梦幻,却更多了生活气息。
刘宾本来是被蔡莹拽过来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小区里转了一圈,看看美景,听听鸟鸣,呼吸着这里的新鲜空气,他似乎觉得自己近来的偏头疼都好了很多。
刘宾开始认真地考虑在小区中入住的可能性,于是询问黄小姐道:“自从你们的广告播出之后,是不是来这里参观的人很多?”
那条广告片已经火了,人人都喜欢去网红胜地游玩,但自家住的地方,他可不愿意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游客参观。
黄小姐售楼多年,经验丰富,一听这话就知道刘宾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刘先生请放心,这里是高级小区,非住户不能随意出入的。而且过一段时间,会有部分银盏花将会送到城西一带的凤凰园进行展出,想参观的游客们不会来这里打搅住户的。”
虽然宣传片里面是银色的花海,不过这样吸引人的眼球还行,如果真的住进去,时间长了肯定会觉得别扭,因此经过公司商议,又专门发展了园林业务。至于景越山庄里面的花都是点缀在绿草之间,看上去既舒适美丽又不会过分夸张。
这样一说,似乎是真的没什么问题了。刘宾又是动心又是犹豫,跟蔡莹商量了几句,决定再进到房子里面看一看户型。
商量妥当之后,正要过去,公司忽然打来电话,说是有点急事要问他,刘宾皱了皱眉头,好心情荡然无存,示意蔡莹先跟着黄小姐去看房,他快步走到一边接电话。
蔡莹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还是答应着和黄小姐先走了。
刘宾接通了电话,一边随意在小区里面转悠,一边与另一头的同事商量公务,脸色不大好看。
他学历高,人也聪明,自打从学校毕业之后顺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并得到了领导的器重,在同龄人的眼中,可以说已经算是小有成就了。
但只有刘宾自己知道,这些光鲜背后,他的压力有多大,甚至年纪轻轻,身体状况就已经不大好了,头疼、胃病、颈椎和腰椎的僵硬,最重要的是,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
毕竟竞争对手那么多,稍微懈怠一点都不行。其实他明白,女友硬拉着自己出来,也是想让他放松放松精神,可是有点公务不是暂时偷一次懒以后就可以不做的。堆叠如山的公文加上胡搅蛮缠的客户,分分钟让人想挠墙。
比如说现在,公司和客户发生了纠纷,客服部经理打电话来与他商讨解决方案,刘宾跟对方说了半天,提出的方法不断被否定,两人就是交流不到点子上,这让他觉得心浮气躁,两侧的太阳穴又剧痛起来。
而这次的情况似乎又不大一样。
刘宾一边说着话,一边无意识地在顺着小区的石子路拐了个弯,迎面忽然一阵暖风吹来,其间裹杂着阵阵花香,使人胸襟一畅,因为前一天晚上熬夜而有些混沌的头脑也清爽不少。
刘宾对着电话另一头说话的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温和起来:“张经理,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先不要着急,把整件事再给我从头到尾梳理一遍……唔,我知道了,其实咱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心态放松下来,思维也开始变得灵活,当两人沟通完毕之后,刘宾挂掉电话,还有一种做梦似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怀着对工作的热情以及对同事的耐心,去跟他人沟通和交流了。这个小区似乎真有一种让人心情沉静的魔力。
他一时不想离开这里,沿着脚下的小路径自向前走去,在这日光花影之中听风韵徐徐,仿佛心中沉积多年的许多尘埃泥垢破去,而起初那个对生活充满真挚热情的少年,被重新找了回来。
顺着小路绕了一圈,刘宾转回到了自己和女友分开的那个起点,回神醒来之时,好像身上的牵牵绊绊都短了。
刘宾迟迟没有回去,和黄小姐上楼看房子的蔡莹有点担心了,黄小姐便道:“二位感情真好。”
蔡莹就叹了口气:“也不是说感情好不好的。他最近工作上压力大,又为了把婚假攒下来一直加班,我都担心他跟同事吵起来。”
她顿了顿,自己又说:“不过在这个小区里面走了一会,我确实觉得精神很放松,看来以后买了房子,还得在家里多养点绿植。”
黄小姐笑道:“蔡小姐,说到这里您可别怪我自卖自夸,小区里绿化做得好是一方面,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道路以及各种楼的排布位置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符合风水阵法,常常走一走,却是能起到缓解身心压力的作用。”
她虽然不是学风水的,但是既然在江家的公司做事,总得知道跟客户怎么介绍,当下指着结构图给蔡莹简单讲了几句。
蔡莹半信半疑:“这个东西真的这么神奇吗?”
黄小姐道:“我虽然想要业绩,但是也不能欺骗客户不是。咱先不说这个原理的问题,我自己就是前一阵子总睡不好觉,结果最近来到这边的售楼处,总带着人进来看房,这种情况就改善了好多呢!”
蔡莹也觉得她的皮肤和气色都很好,但又觉得对方说的话过于玄幻,正在犹豫的时候,刘宾回来了。
他听见两人的部分对话,进来之后二话不说,直接道:“买,这房子我们今天就买!”
蔡莹本来就喜欢这里的房子,再加上刘宾把她拽到旁边,轻声将刚才发生的事那么一讲,她就更加不会反对了,当下两人便把事情定了下来。
说句实在话,要不是景越山庄的房子真心不便宜,凑不够那么多钱,刘宾都想一口气买两套。不光是自己住,他觉得以后一定会升值的。
今天遇到个爽快的客户,黄小姐也觉得很高兴。能卖出去一套房子,她不光拿提成,业绩也多了一份保障,晚饭一定要奖励自己一块榴莲千层。
此刻为了一套房子而兴奋的她,自然想不到,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除了经过加工的广告宣传片之外,银色小花被种到土地里之后瞬间盛开的原片也被上传到了公司的官网上,与之前植物枯死的画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先入为主的固有印象在逐渐改变,来看房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具体的公司事务自然有职业经理人去操心,江灼眼看形势扭转,也就不怎么管了。
他做了一个梦。
“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飘忽忽地传了进来。
江灼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头。
眼看还有两、三个月就要毕业了,学校有一些表格要交,班里的大部分同学都返校住在了宿舍里,江灼迷迷糊糊地想着,可能是哪个舍不得离校的家伙半夜偷偷躲到厕所里面哭。
“呜呜呜……呜呜呜……”
他本来想继续睡觉,可是这哭声却好像直接响在了人的脑子里一样,盘旋不去,把最后一点睡意也给搅没了。
江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来扰人清梦,结果刚一坐起来,却感觉自己被人给结结实实推了一把。
江灼身体一歪,只觉得背后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坠着,取下来一看,发现是个装满了课本的书包。他向四周打量,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操场上,身上还穿着件校服,周围只有一圈亮光。
天上飞来一只鹫,绕着他转了一圈,又振翅远去,远处视线看不到的黑暗当中,有人嬉笑,有人高喊:“小偷的儿子!小偷的儿子!”
脑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一撞,江灼猛地睁开了眼睛,这下才是真的从梦境当中醒过来了。
刚才的书包、校服和秃鹫,乃至于那些谩骂,都消失无踪,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宿舍里有舍友们清浅的呼吸声。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小勺,小勺?”
江灼一翻身,只见他的下铺孟征正踩在梯子上,一手扒着床沿,一手拍他。
他小声道:“二哥,我醒了,你干嘛呢?”
孟征道:“我刚上厕所回来,听你好像做噩梦了,上来看看,没事吧?”
因为怕打搅别的舍友睡觉,两人的声音都放的很低,江灼道:“我没事,你快去睡吧。”
他说完之后又想起来刚才的梦,低声问了一句:“你在外面听见有人哭了吗?挺大的哭声。”
孟征打了个寒噤,扯着江灼的枕头道:“没有啊,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哎,我知道你家是干啥的,但是大半夜的别问这么恐怖的问题啊。”
江灼失笑道:“那可能是我做梦梦见的吧,你至于吓成这样么。”
孟征欲言又止,看看另外两个正在熟睡当中的舍友,低声冲江灼道:“要不你下来跟我去阳台,我和你说个事情。”
江灼本来就是随口那么一问,没想到孟征好像还真有什么秘密要说。他本来非常懒得从床上爬起来,结果看见孟征那满脸倾诉的渴望,没办法,只好穿着背心和短裤下了床,两个男生轻手轻脚地上了阳台。
江灼被小凉风吹了个哆嗦,算是整个人都清醒了,他问孟征道:“你……不会是杀人了吧?”
孟征气道:“去你的,都别说我敢不敢,你看我杀的动吗?”
他个不矮,但是整个人干瘦干瘦的,人送外号“见风倒”,号称出去碰瓷都不用化妆。
江灼道:“倒也是。”
孟征只凶了他这一下,就又怂了回去,苦着脸说道:“不过兄弟哎,我真的碰见凶杀案了。今天白天的时候出去参加面试,回来骑着车子路过小西门,正好碰见那里修路,从河边的泥地里面挖出一具死尸来,听说起码死了得有两三个月,都烂的露骨头了……我的妈呀,其实今天晚上我就一直睡不着,要不也听不见你说梦话。”
他想起当时自己正好和那张高度腐烂的脸打了个照面,只感觉全身上下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江灼想起刚才古怪的梦,职业病一下子犯了:“是男是女,多大岁数,你知道吗?”
孟征道:“警察去了,有议论的,但是我没敢听,就赶紧跑了。小勺,我现在就觉的脑壳疼,还有点恶心,你快给我看看,不会是中邪了吧?”
江灼把他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圈,跟着像掸土一样,在孟征的肩膀两侧分别拍了拍。
他收回手道:“你放心吧,冲你能正常的说了这些话没咬我,肯定就没大事,顶多是沾了点阴气。”
说也奇怪,孟征这一天都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酸疼,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得劲,结果被江灼这么一拍,立刻就松快起来,顿觉神清气爽。
他们阳台上本来放着几盆花,因为宿舍里的人都糙,没怎么打理,久而久之就长出了不少杂草,江灼顺手揪了一根,灵巧地绕了几下编成一个圈递给孟征道:“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带两天,能辟邪。”
这也就是两人一个宿舍关系好,要不然江灼这随手编的东西拿出去卖都要值好多钱,孟征很感动,搂着他的肩道:“兄弟,明天请你吃串去不,我得……”
他话还没说完,阳台门一下子被人推开了,手机灯照进来,像警察扫黄一样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孟征:“……”
“你俩大半夜不睡觉,背着我们干啥呢?”孟征的对铺王诸钧探头进来,看看他们,又看看孟征手上的草环,惊讶异常:“……求、求婚?”
江灼:“……”
把王诸钧拖进阳台里面揍了一顿之后,三个人重新回到寝室里面,各上各床,另外一位室友从头到尾就没醒,打着幸福的小呼噜。
钻回被窝之后,江灼从自己的枕边摸了摸,找到一个安神符,拿起来一看,这东西瞬间化成灰烬,他也对刚才的梦境心中了然。
——那梦里面的场景并不是江灼的经历,而是由于孟征白天撞到了不干净的东西,他沾染回来的阴气当中裹杂了死者的一些执念怨恨,江灼作为可以通灵的敏感体质,感知到了这种神思。
他的手指轻轻一捻,灰烬消失无踪,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起来,一个对话框弹出:
【第三场直播主题发布:复仇的孩子。】
【关键词:八中。】
【任务背景尚未开启,正在加载中,请稍后……】
大概是半夜三更,系统程序员也需要休息。一直到三天后的中午,在江灼跟常铭见面的时候,第三场直播的任务背景才开启。
当时常铭正在跟他说实习的事:
“……八中校长跟我爸认识,这不是赶上他们学校举办素质拓展活动周么,他就说让我去给那高二的孩子上一个星期的古典文学拓展课。我本来想着咱们大四,这也就当实习了,结果刚答应下来,前一阵投的那个简历又过了,这两边时间正好撞上,你说寸不寸?”
江灼手机响了,一边顺手回了条微信,一边问道:“那你打算去哪边?”
常铭道:“让我选肯定是公司啊,以后我想一直留在那里上班的。老师这行当牛做马没日没夜,还得一天到晚为了帮熊孩子操心,我不行,我怕跟他们打起来……就是先前都答应人家了,要是拒绝了又感觉不大好,所以我在犹豫。”
【任务关键词“八中”触发,现公布第三场直播背景。】
【叮!任务背景一:
一片黑暗中,她被校霸大魔头堵在了楼梯间,笑声诱惑:“再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嗯?”|( ̄3 ̄)|】
【叮!任务背景二:
读书时,她怀了他的孩子,不得已辍学回家,音讯全无。
十年后,某位大佬发现,他的小娇妻,再次出现!ヽ(‘⌒`メ)ノ】
【叮!任务背景三:
青春是热烈的,却又总在最莽撞无知的年纪到来,往往那时对他人的伤害才最残酷,那时受到的伤害,才最难释怀。
——有一个孩子,在校园中消失了。Σ( ° △°|||)︴】
通过活灵活现的颜文字,江灼不光大致总结出APP程序员的书单正在逐渐由从新媒体文变成青春疼痛题材,还发现大概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对方似乎对于“娇妻”有着深深的执念。
尤其是这个任务背景二,他实在不知道如果真的进行匹配,自己算是渣男大佬、落跑娇妻,还是他们的孩子……
当然,江灼也不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试着去感受一番任务背景二的,最终任务背景三与他的情况成功匹配,结合昨晚通知的任务主题“复仇的孩子”,倒也不难猜测,这一回大概跟校园里面学生之间的纠纷有关。
他不禁再次想起了自己睡梦中见到的场景,孤独、谩骂,以及代表着绝望的秃鹫——所谓“不见了的孩子”,会是他吗?
“小勺,江小勺?”
常铭拍了江灼一下,奇怪地看他:“你攥着个手机想什么呢?”
“没什么。”江灼回过神来说道,“我是想竞赛那边要不我替你去?”
常铭惊讶道:“你?”
江灼道:“是不是换人不合适啊?”
常铭道:“那倒不是,他们找我也是因为之前看见了‘寻找穿越者’那个比赛,你是冠军,要是愿意去讲课肯定比我强啊,不过你……真的愿意去?”
江灼平时可是个连班级运动会都得体育委员跪求才勉强同意参加的人,懒到令人发指,他真不敢相信这个要求会是江灼主动提出来的。
江灼道:“反正我有包办工作,闲着也是闲着,最近有点颓废,去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也好。”
江灼家里有公司,但是他自己没打算去那里上班,就等着毕业之后直接进特殊案件组。这么一说,常铭顿时就想起来了,说道:“你去特案组那事定下来了?”
江灼“嗯”了一声,常铭笑道:“子承父业也挺好,正好你爸……”
他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一下子停住了口。
江灼的父亲江辰非虽然是因为执行公务牺牲,但死后没有举行任何追悼仪式,当年有传言说他战略指挥失误之后又临阵脱逃,违反了组织纪律才会这样。
具体的真相谁也不知道,但常铭作为江灼的好朋友,这么多年的交情下来,却知道这事里面肯定还是有一定的内情的。他不小心失言,有点懊恼,顿了顿说道:“对不起啊小勺,我……”
“哎你快给我打住打住。”江灼道,“没那么多矫情。不过我要是替你去了八中代课,这事你得谢我,瓜子拿过来,给我扒一盘仁。”
“少爷您真够刁的。”常铭道,“……我还是自己去吧我。”
他们两个是来参加高中同学聚会的,此时坐在饭店的包间里面,其他人还没到齐,包括请客的云宿川都没见影子。
当年他们这一帮人关系都不错,眼下大部分同学都已经参加工作,除了一个常铭倒霉催高考复读两年,再就是江灼高中毕业之后出去历练玄学技能,同样入学较晚。
现在云宿川出国六年回来,又赶上同学们在微信群里张罗着聚会,他便慷慨做东,弄了这么一个场子。
江灼和常铭就着瓜子唠了一会,也陆陆续续地开始来人了,整个包厢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江灼正跟一个叫施沁的女生说话,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头上摸了一把,他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甩了下脑袋道:“别摸我。”
云宿川笑起来,拉开江灼身边的椅子坐下,冲施沁打了一个招呼。
施沁笑道:“川哥你在资本主义国家蹂躏六年回来还是这么帅,有对象了没?没有的话我可以啊。”
云宿川搂着江灼的肩膀道:“那不行,我心里只有江哥哥一个人。”
“你又来了。”江灼笑骂了他一句,把云宿川的手扒拉下来,“你等着姓云的,哪天我非得把这些话都给你录下来,你要是敢结婚,我就带着证据搅和婚礼去。”
云宿川本来笑吟吟的,听见这句话之后看了江灼一眼,微顿了顿才半开玩笑似的道:“那我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