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浓听见那一声声滑稽的“女人”从鹦鹉的嘴里出来,依旧想笑。
可她扯了扯嘴角,始终牵不出哪怕一个微笑。
肩膀上忽然一热。
江雨浓回过神,看见白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你真的很爱她。”白兰的眼极为认真,带着不可泯灭的亮。
比窗外朦胧的月色更迷人。
江雨浓有瞬间恍惚。
“是……是啊。”她好像回到了昨天的那个夜晚。
窗外下着停不了的雨,秋天把暑气一场一场的散去,只剩透心的凉。
屋内,她和萍水相逢的酒馆心理咨询师随意的谈天说地。
扯开她最深的伤疤上,盖着的体面布料。
得到酒精的一瞬滋养。
“不用强颜欢笑的。失恋的滋味很差很差。你那么爱她,肯定为她考虑了很多。她却没有给你相应的回报。”
白兰搂住江雨浓。用她病得发软的身体,接住她摇摇欲坠的主人。
“她不爱你了,不是你的错。和你……也没有关系。她只是一个很坏的人,一个没有心的女人。不懂不爱了该说出来,该分手或者吵架,只知道偷偷摸摸的做出伤害你的事。”
江雨浓垂眸,发出一声笑。
“我知道。”出轨的人是罗云笺。
她只不过是为她们逝去的四年而难过。
仅此而已。
“想要回到过去也没有错。只是,她不是值得交往的人,你还会有别的人,别的恋情。会比那更好。”
江雨浓听着白兰悠远的话,感觉自己正在听一场雨的坠落。
是白兰地凝成的雨滴,醇厚香浓。又打在一朵朵盛开的白玉兰上。
构成一幅说不出滋味的画。
画入了心底。江雨浓又一次觉得,白兰确实有当调酒师的天赋。
她还什么都没说,白兰就把她看了个透,还给予如此体贴的安慰……
“我可以靠在你身上吗?”江雨浓松掉弯着的眉眼,撤去伪装后,她的眼里带上了些秋暮的伤感。
“雨浓,你是我的主人,我只是听你的话,不会这么喊你而已。”白兰把江雨浓往怀里揽。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靠着我,抱着我,吻我,甚至……”白兰捏紧江雨浓的肩膀。
“不要忘记了。”
江雨浓闭上眼,一呼一吸都是白兰身上的味道。
她沉下来,浸入着飘着甜香的怀抱。“我……知道了。”
白兰是她的人。
至少,不会背叛她。
更不会拒绝她。
* * *
“晚饭想吃什么?”看了眼时间,江雨浓才发现,离她到家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了。
而吃过退烧药后,白兰的精神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我来吧。”白兰跟着进了厨房。
“一顿饭而已,我更熟悉厨房,我来吧。”
江雨浓从白兰那儿蓄满了力气,也想回报点什么。
况且,今天也是她疏忽了,把白兰留在家里又饿又病的过了一天。
江雨浓心里过意不去。
“雨浓,我能做的。”白兰不过是想帮江雨浓分忧。
“可你还生着病。”她们两个谁也不让谁,江雨浓直接拿出菜,开始洗。
“可是,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白兰拿出了江雨浓没法拒绝的理由。
江雨浓就此怔愣了片刻,随后咬了下嘴唇。“那……交给你了。”
她是有事要做,耽误了四十多分钟,晚上还得熬。
“去忙吧,以后这种事,我替你操心就好。”白兰把江雨浓送进了书房。
目送白兰离开书房,江雨浓思绪万千。
白兰究竟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还有工作的?
她打开电脑,专注在补备案上,无暇思考更多。
半个多小时以后,白兰喊江雨浓出来吃饭。
江雨浓走路都还在思考工作上的事,一不留神,撞进了白兰怀里。
她捂着头想退出来,却被白兰搂住,带去了餐桌。
“很烦恼吧?”白兰把饮料递给江雨浓。
江雨浓接过一看,还是白兰拿家里现有的调出来的。
她喝下,又是一阵甜苦到不能拒绝的味道。
像极了她这会儿烦燥的心。
“嗯。我不知道……”她不确定该不该跟白兰说。
但大学时代的朋友必然没法听她倾诉,以前能够理解她的人已经抛弃她了。
至于芒果,如果不是难受到想要了结的地步,江雨浓是不会去找它聊这种天的。
“不介意的话,和我说说吧。”白兰冲江雨浓眨眼。“毕竟,也不用担心我说出去。”
江雨浓缓缓抬头,看着白兰。
她看见白兰微眨的眼,泛光的眼瞳比方才更动人。
里面装的,是信任,是依赖。
江雨浓其实不怕谁说出去。
只不过怕得不到该有的回应。
而此前每一次,她甚至尚未开口,白兰就给了她让她满意的回答。
江雨浓把笑安回去。“我才入职没多久,公司氛围不好,明争暗斗很多,工作量还大。”
“其实累一点苦一点,倒也没什么。我还年轻,还能干。但……”
白兰接上她的话。“但你同事很讨厌。”
“是啊。大部分同事都不熟,她们每天急匆匆的,赶着要提前完成任务清单上每一件事一样。主管人也冷,只看结果,看效率,不管怎么办到的。”
“我本来是设计岗位,但p1当不了主设计师,只能做点跑腿的活儿,商讨点拿给设计师的备案。”
江雨浓说到这儿,叹息了一声。她以为,做她这行的,真的可以一毕业就接手项目,去做她们最擅长的设计。
去思考建筑的结构,如何让它更抗压抗风,如何在美观的基础上让它有记忆点……
谁知道哪个新入职的小员工都一样,只有当牛马的命。
除非头上有人。
就像邓浩。
她们差不多同一时间结束实习,拿到转正。
而邓浩学历比她差,履历比她差,没得过奖没有实战经验。
只是因为有关系,就能够参与大项目,年底或许就要升职了。
“这很埋没你的才能啊。为什么不让你跟着哪个设计师,当助理也好。”白兰听的真的很认真。
看起来,也很有经验。
江雨浓想到她之前的工作。或许白兰还听过很多这样的事。
在酒吧摇着杯子的时候,白兰肯定也在观察人生百态。
如此才能“未卜先知”,看透自己的一切小心思。
江雨浓想着她们那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吻,想着她们交织在一起的暧昧吐息,相互碰撞的体温。
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没有任何躲藏的必要。
“问题就在这儿。我跟的设计师太忙了,天天出差。上次见她还是半个月前,不管是邮件还是ins,都不回我,办公室也是空的。”
“我只能跟着组里做点杂活。上周有个项目的备案要我们处理。原本周五弄得好好的,都结束了。那天我从另一个组员手里结果最终版,我要对着它查错,修补,完善我们会上要用的汇报ppt。”
“我留到很晚,一个叫邓浩的男的也在加班。现在想起来,他恐怕是故意的。但当时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如果她有所感知,必然会有所防范,可惜。
“他来找我讨论工作上的事,我也就说了。期间他动作很奇怪,我当时以为他是有别的想法,警惕的往旁边挪,却给了他可乘之机,让他把原本装着备案的U盘给弄坏了。”
“之后我和他对峙,却被他抢走了打印件。这件事监控应当拍到了。可我的组长不听我的。”
江雨浓咬下一口牛肉。
她突然咳了起来,话也停在这儿。
“怎么了?”白兰赶紧拍着江雨浓的背,替她把嘴也擦了。
“姐姐……”江雨浓把咬开的牛肉拿给白兰看。
“这个还没有熟啊。”她有点哭笑不得。
她还以为白兰是会做饭的。
“啊,不好意思,我都没注意,我记得我尝了一个,是熟了的,我再去炒一下。”
白兰慌慌张张的端起牛肉,进了厨房。
江雨浓跟了过去。“这个比较大块,所以中间还没熟。姐姐是第一次做饭吗?”
白兰很不好意思的点头。“之前在家有空也就煮点面条,或者吃晚上打包来的。”
她是按照食谱上做的,味道不提,她也没想到会直接弄得半生不熟。
“我就说我来吧。”江雨浓想抢锅。“这个大小的肉一般来说要焖十五分钟。”
“可是你好忙的,补备案的期限肯定很近吧?”
白兰这会儿耳朵都羞红了,声音软软的,叫江雨浓听得心不在焉。
“炒个菜的时间还是有的。”她想拒绝。
白兰是她带回来的,也是她养着的,她该照顾好白兰。
白兰却不乐意,执意要自己来。“主人,我想帮助你。让我多熟练两次就好。”
江雨浓被她这一声“主人”弄分神了,心猛地缩紧。
手里的锅滑了出去。
这下她只能看着白兰炒菜了。
“继续和我说说吧。之后呢?给你备案的同事手里也该有备份吧?”
白兰开了火,重新翻炒起那盘炒牛肉。
“这也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为了防止泄密,一般来说电脑是不能带回家的。同事的电脑也就放在公司了。第二天我和她一起去找,却没能在电脑里找到备份。”
江雨浓今天都是申请了半天,跑了五个地方才能把电脑带回家。
白兰听完全过程,有了自己的思量。
“恐怕真的是那个姓邓的男的搞的鬼。你有想过……同态复仇吗?”白兰斟酌着词汇。
“我也去搞他的项目?万一被查出来怎么办?他在公司有人。”江雨浓有些退缩。
“对付这种恶人,不用他们的方法,他们长不了记性,之后还会继续搞你。”白兰神色淡淡,再无方才的羞涩与乖巧。
她好似生来就知道这些手段,如何制造“事故”,如何争斗,抢夺……
有什么不属于现在的记忆爬进了她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