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或许从一开始,曲馥清就知道是曲明渊派了人在查游从乐的消息。
江如歌能查到东西,恐怕也是曲馥清的授意。
“都骑到我头上了。”曲馥清没有动作。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放在曲明渊她们身上,仿佛和她们身处两个空间。
而她的那一方,看似有两个人。
只是躺在病床上的游从乐瞧着已经完全痴傻,不时发出憨憨的笑,表情瞧着也与正常人不同。
她仿佛只是个三岁的小朋友。手里拿着一块打了几次补丁的布,她却好似在抱一个贵重的娃娃,捏得很紧,还会对着它笑,就像玩过家家的小孩。
而一段时间后,她的表情又变了。这次还是笑,却带上了少女的腼腆。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笑容有些难以描述的娇羞。她被困在自己的世界,穿梭在回忆的海洋。
手里捏着的东西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份卷子,一张照片,可以翻看一样,她反复转着那块布的面。
又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来到这儿的四个人都被这幅景象惊得暂时回不到现实,时间失去了意义。
游从乐的面色又变了。
她开始哭闹。眼泪一点点的掉,最开始是啜泣,而后哭声变响。
这像一个信号,敲醒了四位不速之客。
曲馥清在此刻终于做出了反应。
她把苹果塞进了游从乐的嘴里。
动作是那么的轻柔,好似用力会伤到这位不能自理的可怜人。
却又那么的缺乏考虑。一个恸哭的人怎么吃得下东西?
曲馥清挑准了时机,游从乐确实咬下了苹果。
她好似被甜味击中,呆了一会儿,嘴里开始呢喃一个名字。
眼中依旧没有别人——她还在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里只有幻象和她自己。
“小……猪。小猪。”她喊的不是很清楚。
嘴里还有东西,声音被又一次模糊。
“渚,猪。猪猪。”
听清她的声音,三双眼睛一齐挪向一个人。
那个人先她们一步摔了下去。
她跪坐在地上,捂着嘴,说不出话。
眼泪涌得她发呕。
陈渚韵身体抽搐着,背起伏不断,喘息剧烈。
她一双眼红成火,火的光点随着游从乐一声声暧昧不清的呼唤熄灭。
陈渚韵幻想过很多次和游从乐的重逢。
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
这么狼狈,这么悲哀。
是啊。本该没有比死更差的结局。
游从乐还活着。瞧她面色,除了有些异常的白,也还算健康。
可她疯了。
她在精神世界构筑起一道高墙。
只愿意停留在她喜欢的时间里。
每到不喜欢的那一段,她就会重来。
一遍,又一遍。
这二十六年里,谁清楚她经过了多少次循环。
游从礼把陈渚韵扶了起来。
陈渚韵抓着她的衣角,努力把哭声压低。
空气都弥散着她的低泣。游从礼也湿了眼眶。
饶是有所预料,亲眼看见,谁又能不动容?
她对妹妹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她大学毕业那一年。
那会儿她们还那么年轻。
游从乐和发小,以及她们高中认识的朋友一起,策划了一场长达一个月的毕业旅游。
游从礼不放心她们,跟个老妈妈一样跟着出了国,守着三个“小辈”疯玩。
那是最纯粹,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游从乐可以在黄昏时分偷偷带着陈渚韵溜出宾馆,去追一轮永不熄灭的落日。
也可以在北欧的极光里,拥着陈渚韵一起守星星。
那时游从礼悄悄跟在两个人后面,看着她们坐在高台上,四条腿迎着晚风晃呀晃,怎么也荡不出一丝烦恼。
游从礼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关系。
……可惜。
二十多年以后。陈渚韵剪掉了画面里的曲馥清,而曲馥清,大概把自己和陈渚韵都剪掉了。
游从乐的照片在她与曲馥清成婚前一夜烧了个干净。
自己的那一份,在得知妹妹的死讯后,同妹妹的衣服一块儿埋入了她的衣冠冢。
到现在游从礼都不明白当年妹妹和曲馥清之间发生了什么。
二十六年过去了。
亲人、爱人死亡带了的疼痛持续了这么久。
她和陈渚韵因此走在一起,两颗千疮百孔的心只能给彼此疏松的慰藉。
今天,她一定要问出真相才行。
游从礼抹了下眼泪。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渚韵情绪失控了。她还能说得出话,她亟需一个答案。
曲馥清仿佛没听见她的话。
她们的交集真的很少。
和曲馥清熟悉的,是二十三岁以前的游从乐。
游从礼和妹妹有四岁的年龄差距,她只有偶尔才会看见小游从乐把这位青梅带回家过夜,玩点小孩之间的游戏。
曲馥清没有回话。游从礼又上前了一步。“你把她逼疯了?”
没等她再问什么,游从乐仿佛被她吓到,最喜欢的苹果都做不了慰藉。她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会儿她回到了三岁。
曲馥清终于给了游从礼一个眼神。
她起身,两步就把游从礼赶开,似乎要给游从乐一个安全的空间一般。
她这样,很像护犊子的母亲。曲明渊不合时宜的想着。
这场风暴和她、江雨浓关系不大。
两个人已经退到了一旁,把舞台交给了上一辈。
“我没做什么。”驱逐完无关人士,曲馥清才终于开口。
她惜字如金的姿态,和面对手下的曲明渊简直一模一样。
江雨浓打了个激灵。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母亲时的场景。当时她就在想,两个人真的很像。
曲明渊简直是曲馥清的翻版。
只要两个人的年龄趋同,她们的神态、语气,甚至遇到事的反应,恐怕都会有惊人的一致。
她是当姐姐的,游从乐眨巴眼她都能知道妹妹在想什么。
遑论两个人没有遮遮掩掩,亲昵得光明正大。
那会儿曲馥清时常跟在两个人身边。
有时是身旁,有时又拉开了挺大的距离,亦步亦趋,都快和自己走在一块儿了。
游从礼恨自己当时没有过问。
事情是很奇怪。曲馥清和游从乐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两家人也因此结了娃娃亲,定下了一门婚约。
长大后,游从乐似乎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不再和曲馥清走得很近,两个人比起未婚妻妻,更像朋友。
而曲馥清,看起来对这份联姻也没有什么想法。
游从礼观察过这位曲家未来的接班人,没从她一双湛蓝的眼里看出多余的情绪。
她似乎只是跟着两个人。
深海般的眼吸纳了全部的光,变得纯粹。
那里没有嫉妒,没有不甘,没有怨恨,更没有算计。
当年,游从礼选择尊重妹妹的决定。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真的要联姻,换她和曲馥清,也未尝不可。
商业妻妻,各玩各的,没有感情可言。换谁去都一样。
妹妹有心上人,自己没有。那妹妹一定要过得幸福。
游从礼还记得她们毕业旅行最后一站,她调好了相机,走到画面中间,捞着那对热恋期的黏糊小情侣,把她们共同的朋友也带入画面。
四个人留下合影,合影上四双眼睛带着四种笑。
游从礼希望那一刻能达到永远。
她们的笑永远也不要灭。
曲明渊毕竟是曲馥清教出来的孩子……如果没有那场叛逆。
自己策划火灾,死遁,换个身份尝试新生活。
失忆,把公司和势力托付给妹妹……
而也幸好,曲明渊遇到了江雨浓。
和江雨浓在一起的近一年,彻底的改变了曲明渊。
曲明渊是幸运的。她时常这么认为。
这个想法在每次看见江雨浓贴着她笑时来的更强烈。
江雨浓就像一份突如其来的宝藏。
曲明渊抱着苟命的态度靠近,接近后不愿再放手。
或许……曲馥清对游从乐的态度,也是这样?
曲明渊在猜。
她是几个人里最不了解实情的人之一。
却是最像当事人的那一个。
她身上有曲明渊的血。
她表达的基因,也有游从乐的一部分。
而曲馥清看起来并不想跟游从礼她们有太多的交流。
“你没做什么我妹妹能疯?我们没有家族遗传病史,简直是莫名其妙!你还谎称她死了……你不会真的是对她情根深种,爱而不得,强取豪夺之后一定要把她关起来才安心吧?”
游从礼显然也知道,和曲馥清最像的人是曲明渊。
曲明渊曾经提过这种可能。
她努力的想要进入游从乐的世界。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但她已经走得太远。她和曲明渊所在的现实,隔得太远,她们听不见她的哀哭。
“你可能在游从乐和陈渚韵之间搞了鬼。导致陈渚韵不知道游从乐的病情。你不想让她们见面,所以封锁了游从乐病重的消息,对外宣称她死了。”
“但你这些年一直在外寻找能治疗她的医生。”
这会儿曲明渊又想起,明玉的母家在医疗器械行业颇有建树。
“你和贺阿姨闹掰也是因为她发现了你一直在照顾游从乐。”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连起来了。
曲明渊说完,场面也很静。
陈渚韵和游从礼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她们真以为,是曲馥清把游从乐逼疯的。
“纠正一点。”曲馥清闭眼。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没有了放在飘渺的感觉,手里的果盘也放下了。
“阿乐是先手术失败,疯了。我再放出的死讯。”她没有纠正别的。
这就说明,她确实动了手脚,所以陈渚韵和游从礼这些年才一直都没能查到真相。
“还有,她是你娘亲。不要直呼其名。”
她已经走到了曲明渊面前——透过她,打量着她身后的江雨浓。
江雨浓心底一惊,冷汗冒了上来。
可又不敢露怯,只能直挺挺的站着,用不卑不亢的态度抵御曲馥清视线的侵略。
这些都是曲明渊对母亲的一种反抗。
曲馥清扫了曲明渊一眼。“我说了,没有。你知道,是她主动找我要继续联姻。”
所以她只是想过。
幻想着能把游从乐,这位她从小喜欢到大,却在尚且懵懂的年纪被人抢走的未婚妻从陈渚韵身边夺回来,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幻想过自己有时间穿梭的机器,能够回到高中,阻止游从乐和陈渚韵相识,能够提前和游从乐告白,能够死死的捏着未婚妻的身份不放。
而现实残酷。她还在努力克制,噩耗就来到了。
“不对。”曲明渊打断了两个人毫无意义的争吵。
她们谁都没有在听对方说话,再这么吵下去,曲明渊怕游从礼会失控动手。
“她生病了,对吗?”曲明渊看向病床上的人。
“我记得……我查到过。”曲明渊语速越来越快。
“我出生之前,玉家人也曾频繁的来过曲家。你和玉……曲家和玉家的交道也是那会儿打下的,所以我才会从小就认识玉泠雪。”
“或许,游从乐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我不知道她患了什么病,病灶大概在头部。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想耽误陈渚韵,也想让自己活得有价值一点。”
“对于一个大学刚毕业的豪门非核心成员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联姻。所以她找到了你,希望能燃尽自己身上的价值。”
“而你……你动了私心,对吗?”曲明渊一口气说到这儿,停了停。
她不完全清楚这四个人的爱恨情仇。
但她知道陈渚韵喜欢过游从乐。
曲馥清和游从乐是青梅,有婚约。
而最后曲馥清也和游从乐成婚了。
曲馥清只是呆站着,静静的看着曲明渊。
好像她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曲明渊挡了一下,替江雨浓卸掉曲馥清审视的大半重量。
“我又不认识她。”曲明渊目光如炬。
曲馥清微敛眼皮。曲明渊把江雨浓护的很好。
她们周旋了三四个月,她一点消息都没查出来。
曲馥清不免想到自己和游从乐。
那会儿她比曲明渊稚嫩多了。
游从乐也不如江雨浓长情。
所以,说好要过一辈子,她们长大以后一定会结婚,这样的誓言,最终也变成了幼儿无效的假诺。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没感觉哪里特别。”曲馥清看了一眼江雨浓就收回了眼神。
有的人……有的感情,真是多看一眼心脏都酸。
况且,世界格局不比当年。
大陆在蓬勃发展。海外的势头也不减当年。
港城有些落后了。曲家不能固步自封,局限在那片小小的钢铁森林。
于情于理,曲馥清都不能认可女儿和这位平平无奇的小姑娘的感情。
江雨浓被曲馥清看得腿都在发抖。
曲馥清身居高位已久,何况对江雨浓也颇有意见。
她眼神里的不屑与恶意都要化为实质,扎向江雨浓。
江雨浓不免想起她的学生时代。
她是受过很多这样的冷眼,曾经习惯。
如今却没法再忍受,何况眼前人还是心上人的母亲。
她们的爱情并不受到爱人亲长的祝福。这种感觉非常糟糕。
“我喜欢她,这就够了。她的特别之处,我不需要同你讲,反正你也听不进去。”
曲明渊捏住了江雨浓的手。
江雨浓不知所措,只能低头,真就藏了起来。
她也明白为什么曲明渊不让她现在回曲家了。
有的人需要妻子讨好长辈。
而曲明渊不会让江雨浓受这方面的委屈。
“她能给你带来什么?我们家不需要建筑行业的人脉。”曲馥清对曲明渊也很不满。
她的眼从江雨浓身上挪开。江雨浓只觉得如蒙大赦,一座山从背上挪开了。
曲明渊不怕曲馥清的眼神。
“我需要。我需要她,各种各样的意义上。不是因为她能给我带来利益,而是因为我爱她。你已经老了,也会犯糊涂,恐怕,也不太了解如今的格局。别忘了曲家需要什么,是我说了算。”今天是最后的对峙。
曲明渊有时会想,她不一定需要曲馥清的认可。
她大概,只是来通知一声。
事业捏在她手里,曲家大权被她牢牢把控。
她把领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如果今天过去,曲馥清还不同意,那她也只能“私下”和江雨浓领证了。
不过是少一点亲人的祝福。
换个角度想。至少还有妹妹能当她们婚礼上的花童。
曲馥清不满曲明渊的叛逆。
她最讨厌的就是女儿身上的不羁,自傲。
总会让她想起大学时期的游从乐,那个爱上了别人,和自己离得最远的游从乐。
两个人互相对彼此散发着厌恶的恶意,或许还有恨。
战争一触即发。
江雨浓原本还想说点什么,表现一下自己,被曲明渊拦住了。
而游从乐在这时又开始念那个名字——陈渚韵的小名。
曲馥清猛地回头,看见陈渚韵捏着游从乐的手。
“小猪?”游从乐好似认出了人。
又好似神游天外,只是回忆落在了和陈渚韵交往的年岁。
“是我。”陈渚韵说话声音好轻。
她在试图一点点走进游从乐的世界。
陈渚韵把游从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游从乐眨着眼。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幻梦,迎来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这种感觉……好奇怪啊。
曲馥清的脸色越来越差,额头到脸,都蒙上了些许阴影。
“你懂什么?那是她该做的。我也这么做过。”到现在,曲馥清都不肯承认自己的私心。
“你不要太搞笑。你是心理变态还是怎么?就这么喜欢拆散真爱?我和阿乐的事你要插一脚,骗我二十六年。小渊和她女朋友的事你也要插一脚,惹得有情人天涯相隔。你一定要看到所有人都不痛快,你才高兴,是吗?”
陈渚韵和曲馥清本来就有恨。
“快滚。”紧接着曲馥清又一句话。
曲明渊便拉着江雨浓,头也不回的奔向她们的未来。
她们走了,陈渚韵和游从礼没有跟上。
想来,那三个人,还有一场盛大的架要吵吧。
而这些,和这对刚得到首肯的小情侣都没有关系了。
“后天就是良辰吉日。”回港城的路上,曲明渊磨梭着手上的素戒,好似随意的对江雨浓说道。
“啊……那刚刚好。”江雨浓今夜就要去给曲明渊准备惊喜。
她说得更不留余地,一点面子都不给。
语调还快,不给曲馥清插嘴的机会。
“也是啊,毕竟,在感情上,你从来就没有痛快过。可惜你和阿乐相识十五年,却没有赢得她的偏爱。阿乐若是知道你做过的这些事,恐怕宁愿没和你联姻过。”
说到这儿,陈渚韵心口被刺痛了一下。
游从乐啊……生病的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呢?
她宁可陪着游从乐,度过最后的时光,也不愿意看着游从乐被一个偏执压抑的疯子救成精神病。
“你懂什么?”曲馥清心中的火山终于炸开了。
巨浪猛地冲上岸,淹没了所有人。
“你,你懂什么?我才是陪了她最久的人。我才是最爱她的人!我花了那么大代价帮她延续了生命,我还和她有了一个孩子……这些,这些事,你做得到吗?”
曲馥清手撑着床边,勉强保持了站立的姿态。
“那你有问过她想不想要这些东西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她稀罕这浑浑噩噩的一半生命?她稀罕和不喜欢的人有的孩子?你就是从未了解过她。你太自大,太可悲,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当年阿乐才会选择我。”
陈渚韵一句选择的话,又让曲馥清颤抖了三次。
曲馥清几乎要跪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对游从乐,难道不好吗?
她几乎是燃尽一生在爱她。
为了她,忍了那么多,耗尽一切。
为什么还是得不到她一个正眼,一次选择,一份偏爱?
陈渚韵有什么好?
“你只是希望,你的喜欢能得到回应。你只是跟个大家长一样包办了全部的事,无论对方愿不愿意,你都觉得这是为了她好。”
陈渚韵如今也觉得曲馥清可悲。
她放缓了语调,又道:“你若真按照她的心思去做事,我又怎么可能有机会……”
凭什么后来者居上?
曲馥清勾了下嘴角,是在笑她的一生,也是在笑她自己。
她以为,她只要守好未婚妻这个名号,尽到本职,就能和游从乐一直在一起了。
在游从乐邀请她约会的时候,她答应了,却带着游从乐一起去了图书馆。
在游从乐想和她牵手的时候,她走在阳光下,不敢碰那只太炽热的手掌,让游从乐伸出的手白白落入等待的阴影。
后来她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抢走了病重的游从乐,毁掉她给陈渚韵留的信。
漫天的火光烧毁最后的字,曲馥清在那道光里,悄然牵住躺在病床上的游从乐的手。
她以为,那一刻会持续很久。
可就像火光只燃一息就灭了。
到头来……她或许,还是辜负了游从乐。
馥清,负卿。多可悲的名字,从第一次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就该窥见自己悲哀的一生了。
“所以,不要再阻拦你的女儿了。”陈渚韵隐晦的看了曲明渊她们一眼。
曲明渊这会儿状态也不好。
她终于明白自己出生的目的。
她不是被爱与祝福包围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她甚至不是为了继承权势才被生出来。
她的存在,只不过是为了满足母亲的一己之私,为了一份尴尬的延续。
“同样的悲剧,你要见证几次才能满足?”
游从礼在这时配合着给曲明渊和江雨浓做了个上前的动作。
两个人对视一眼,江雨浓把曲明渊眼角的泪花擦干,做着无声的安慰。
曲明渊闭眼。
其实,她真的可以不要母亲的祝福的,没关系。
反正她从未得到她们的爱。
而江雨浓,已经先她一步,牵着她的手上前了。
从前只有一个不会和她说话的人陪在她身边,日复一日的给她削苹果,喂苹果。
这个人,为什么要拉住她的手?
她是谁?
游从乐想不明白,头痛欲裂,把手抽出来又开始哭。
曲馥清按下了护士铃。
她需要给游从乐打镇定剂。
陈渚韵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看穿了她的想法。
“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这么对她的?”
“由着她哭闹,好似很宽容大度,可每次你觉得不耐烦了,就喊人来给她注射药剂?”
“你有关照过她想要什么吗?从一开始……”
陈渚韵捏的有些狠。曲馥清依旧面无表情。
“与你无关。她是我的妻子。”念到最后那个词的时候,曲馥清无意识的加重了语气。
“她在港城已经被登记死亡了。你和她的婚姻关系早就解除了。曲馥清,你真是可怜,心里假装还有阿乐,还把自己骗过去了。你若真心爱她,为什么要再婚?”
陈渚韵把曲馥清的手甩开,一步步往前,逼得曲馥清后退。
“因为曲家需要。”曲馥清神色依旧冷如水。
曲明渊能看出她要被掀起巨浪了。
“别太冠冕堂皇了。”陈渚韵的眸子带着火。
“到底是曲家需要,还是你需要?到底是曲家要和大陆做交易,还是你需要一个医学世家的女儿的人脉,去给阿乐看病?”
“这么多年,你们曲家在大陆有什么建树?以你的能力,真要做什么,会至于现在都做不成,还要小渊靠卖自己去换合作的可能?”这话虽然糙,但听者还是认可的。
曲明渊看着曲馥清,面容不成神色。
“那个,阿姨……”江雨浓也没好意思喊别的称呼。
“虽然我现在还很弱小。但我也在成长,以后,我肯定可以帮上姐姐的忙的。无论是家族还是事业。我有一些人脉,有一点实力。我会朝着能帮上她的方向努力的。”江雨浓努力证明着自己。
“商业上的事我是不太懂,但姐姐也一直在教我。我不会拖曲家的后腿,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女儿媳的。”
“小雨……”曲明渊哽咽了一下。
有人从未爱过她,生下她是为了自己的爱人。
有人视她如珍宝,再不愿意的事也会为了她去做。
曲明渊站定,跟上了江雨浓的话。
“国外的合作,我在做了。斯罗德家族损失的那部分份额,我已经全部拿到手了。大陆那边,我和游总她们一起在开发。我不需要另一个家族的帮衬,我自己做得到。我只要一个真心爱我的伴侣。”
许久。
曲馥清坐在地上,没看曲明渊,摆了摆手。“随便你。”
一句话太轻,又太重。
曲明渊知道,母亲不会再阻止她和江雨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