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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反派搞事日常 明小十 9215 2023-12-29 18:04:16

桃花坞是一处自然景点, 位于东川皇城一段距离的城外。

那里生长着一大片桃花林,近山之地云雾缭绕,开得正盛的桃花蒙在云雾里。

不管是从高空还是地面上看去, 都如同人间仙境。

文人墨客到此一游后总会诗兴大发,留下许多佳作。

修士穿梭于桃林间,也能难得地丢开修行界无休止的竞争搏命,心生感悟后甚至能提升修为、打磨心境。

对凡人和修士来说, 桃花坞都是值得一观的美景。甚至因为桃花林很大很广阔的原因, 修士一般都不会遇上凡人。

二十三年前。

姚昊苍十六岁。

段佑十五岁。

而玉滟春, 还是踏霄境修为、魔修风云榜上排名第二的魔修。

红衣似妖,行事肆无忌惮, 杀人后喜欢在尸体的心口上面刻一朵彼岸花。

这样三个人,本来是和生活在东川皇城永兴坊容府内的容夙没有半点关系的。

修士一般不会插手凡人的生活。

凡人的世界和修行界如同两个世界。

结果——

容夙垂眸,看着躺在血泊里眼神迷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姚昊苍, 眸光深深, 踩断他右手手腕后顺脚把他左手手腕也踩断。

血魂术快结束了。

结束以后, 她不但再无法提升修为,而且半步登天境的修为也会一点点掉回踏霄境。

她就看一眼染上鲜血后静静躺在地面上的惊雷剑,伸手拿了过来,在姚昊苍的眼神注视里笑一声, 掌心握紧剑刃,鲜血不断滴落在地面。

容夙眼里都是暴戾血腥,趁着最后一点施展血魂术的力量和满心不甘, 捏紧惊雷剑后往膝上一横。

“啪嗒”一声,惊雷剑断成两截, 是被她生生折断的。

容夙此刻心里的想法是:

她的黑刀都断了。

姚昊苍八阶的惊雷剑凭什么好好的?

姚昊苍脸越来越白,唇边鲜血不断溢出。

他疼到不行, 却连攥紧手捶一下地面都做不到,因为他的手断了,两只手都断了,就如同惊雷剑一样。

他是剑修。

惊雷剑是他的本命灵剑。

现在剑断了,他受到的痛苦不是一点两点,而是从身到心。

本命剑断了的反噬。

剑修看着剑断却无能为力的绝望痛心。

他眼里的惧意瞬间消失了,只剩对容夙满满的恨意。

“嘭嘭嘭!”

生死擂台反震的声音越来越密集,足以知道姚族族卫和那位姚族副族主此时有多么心急如焚。

姚昊苍眼里有泪,目光从那柄断了后被容夙随意丢在地面上、如丢垃圾的惊雷剑上收回来,看向容夙的眼神怨恨满满:“容夙——”

他想问为什么。

容夙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明明不认识容夙,也没有得罪过姓容的修士和世族。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容夙抬脚踩住姚昊苍的胸膛,声音轻轻跟呢喃一样:“你们随手所为,就折断了那么多人的人生。那么多人丢了性命,结果你们连记都不愿意记一下。”

她来自东川皇城,所有修士都知道。

姚族查过她,当然也知道。

容夙原先还担心他们会不会想起来些什么,会不会在生死擂台开启前做些什么,结果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如世族看散修般目光高高在上,自信而高傲。

也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所谓“作恶多端、死不足惜”的永兴坊里还有一个人活着呢?

活着踏上修行路,修到踏霄境五重巅峰,直到能和姚族少主同台赌命。

容夙低叹一声,说道:“你说你不记得桃花坞,但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她脸上多出几分讥诮。

“生来高高在上、应有尽有的姚族少主,修行路上顺风顺水、从来不曾经历挫折的姚族少主——”

“却在那座桃花坞里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甚至恼羞成怒、和段族少主从队友变成对手,大打出手、沦为笑柄,你真的忘了么?”

那应该是姚昊苍人生第一次知道挫折两个字怎么写,怎么才过去二十三年,就能忘呢?

姚昊苍的眼神不由一变,像是想到什么。

他看着上方眼神沉沉的容夙,心里算了算时间,忽然就知道先前姚族执事和许多围观修士都想不通的二十三天时间是怎么回事了。

二十三天,也是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前,他去过东川皇城附近的桃花坞,和段族少主段佑一起。

他们本来是办完事情打算回族的,路过时听说附近有一座桃花坞。

时值冬季,桃花却开得正盛,加上云雾缭绕里低眸望去,只如仙境般醉人,便来了兴趣,兴冲冲想着去看看桃花、感悟桃花源的美好。

结果桃花还没有看到,他们先遇到了一个比桃花还要惊艳醉人的女人,那是魔修玉滟春,踏霄境修为。

见了姚族、段族两位少主和后面一众的护道者,红衣似妖的女人反而没有逃命,反而慢悠悠在那里欣赏桃花,甚至还想伸手折几朵收起来。

她挡住了他们的路,看来的眼神还含着几分轻视。

这无异于是对世族的挑衅。

才开元境修为、还是少年的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哪里能忍?

再加上除魔卫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们就拔/出了剑。

当然,那时的姚昊苍和段佑心里绝对没有除魔卫道的想法。

他们只是听多了玉滟春的不凡和名头,少年轻狂,都想着干一件大事名扬修行界。

所以他们要求四周的护道大能不要出手,围而不攻,逼迫玉滟春压制修为同境,打算两人联手杀死玉滟春。

结果很明显,他们不是玉滟春的对手。

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追着玉滟春在桃花林里兜圈子,筋疲力尽后听到红衣的女人轻笑几声,她眼睛里轻视的意味越来越浓。

在他和段佑恼羞成怒打算命护道大能出手擒住她时,那女人把伞一撑,如妖精般消失不见。

只剩姚昊苍和段佑在原地愤怒无比,甚至开始指责对方。

什么如果不是你的剑太慢,那女人怎么能出掌拍来?

什么但凡你当时长剑再往前一点,刺进玉滟春的心口,她就死了!

他们两个人就能以开元境的修为杀掉玉滟春,彻底名扬修行界了。

总之就是互相指责,都在怪对方拖了后腿。

都是世族少主,就算家族是结盟的关系,少年心性高傲,哪里能服?于是嘴上吵不出结果来,就直接打一架好了。

只是那一架——

姚昊苍迎着容夙黑如暗夜般择人而噬的眼神,没来由生出惧意。

他心里似乎有了答案,但还是难以置信,只声音嘶哑问道:“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她有什么关系?

容夙笑了。

她看着姚昊苍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后还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呢?

“你想起桃花坞了,那怎么会想不起来东川皇城,想不起来你和段佑后来还做了什么事情呢?”

容夙掌心攥紧,没有耐心再让姚昊苍慢慢回想。

她就直接说了,说给姚昊苍听,说给姚族族卫听,说给四周围观的修士听,也说给这座天地听。

生死擂台后,这些事情会举世皆知。

这就是容夙从一开始就打算做的。

哪怕没有什么意义,她也一定要说出来。

十六岁的姚昊苍和十五岁的段佑都是世族少主,天赋差不多、修为差不多,一个修雷霆剑法,一个修烈阳剑法,打起来实力也差不多,很难伤到对方。

护道的那几位大能不以为意,只当是小辈间的小打小闹,没有出手阻止。

两族族卫也只负责保护自家少主安全就行。

于是姚昊苍和段佑打着打着,就从东川皇城外的桃花坞打到了东川皇城内,打到了永兴坊上方。

雷霆和烈阳两重道意碰撞着在半空炸开,雷火从天而降,将一整座永兴坊都裹挟住,那也是容府所在的地方。

那一天还是新年,属于凡人的新年。

满城张灯结彩,绸带随风飘扬,凡人们兴高采烈,象征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六岁的容夙站在坊外,捏着刚买来的冰糖葫芦看着大火无情蔓延开。

她一步都不能上前。

因为太热太烫了,似乎一靠近就会被烧成灰。

随同的老仆死死拉住她。

她站在那里看着许多熟悉的人在地面上来回翻滚,惨叫声不绝,衬着上空烟花爆裂开,满目皆鲜红。

才六岁,就懂了生老病死、世界上最深刻的绝望和无助。

上方十几岁的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终于意识到不对。

修士道意碰撞而生的雷火是水浇不灭的。

只有修士出手才可以。

出事后,姚族和段族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弥补施救,而是覆盖真相。

姚昊苍是姚族少主。

段佑是段族少主。

但他们的地位还没有稳固到无法撼动。

所以永兴坊的事情不能暴露,不能被太多修士知道,以免生出不必要的影响。

就算世族不在意这些,但就怕世族内会有利益冲突、地位竞争的对手拿这件事当攻击手段。

世族少主要选最完美的那一个。

那是一族的荣光,天赋要卓绝,行事要果断,手段要高明,自然名声也要“完美”。

于是两族少主和族卫们略一迟疑后,选择了当做无事发生。

不是他们当做无事发生,而是要让这件事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至少跟姚族少主和段族少主无关。

看起来似乎很难。毕竟那是一整座坊,住了数百户人家,死了那么多人,怎么能盖得住?

但做起来却太容易了。

东川皇城虽然是大城,但修行者却很少。

姚族和段族甚至不用出面,只用摆出这个名头,那些散修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至于好好一座坊怎么说没就没了,那也很能解释得通。

天降雷火啊!

新年阖家团圆的长夜,东川皇城那么多座坊都好好的,就你永兴坊烧起来了,还是用水都浇不灭的那种,那不是很容易理解?

于是过后不久,所有知道永兴坊覆灭、打听原因的凡人和修士都听到了同一个答案:此坊的人十恶不赦、作恶多端、获罪于天、天降雷火以示刑罚,死不足惜。

很合理的答案。

凡人知道有修士的存在,却不知道修士具体有哪些手段。

而且修士和凡人从来互不相干。

所以如果不是获罪于天,怎么会有灭不掉的雷火呢?怎么会在阖家团圆的日子有此一劫呢?

于是这件事情到此就结束了。

永兴坊成了废墟,和“永兴”二字相关的人和物都是不祥,不会再有人提起。

城外那片桃花林在此后几年也消失不见。

姚族少主回了姚族。

段族少主回了段族。

他们都开始沉心修行,成为世族荣光。

一个修雷霆剑法,一人修烈阳剑法,修到知微境后开始行走天地,做“除魔卫道”的壮举,声名远扬,为修行界所知,成了雷州第一和第二天才,合称“雷州双子”。

二十三年前的挫折再也不算什么。

毕竟他们的修为能一直提升,是能冲击至真境的绝世天才。

那玉滟春却一直卡在踏霄境,到底是魔修,难登大雅之堂。

他们应该顶着世族少主、剑道天才等诸多光环一直向上走,继任族主之位,留名于册,立在山巅,成为最耀眼的那一部分修士。

如果没有容夙的话。

容夙说完后,看四周修士都安静无比,笑一声,把有刀柄的黑刀捡回来,声音轻轻,是在问姚昊苍,也是在问擂台外世族的族卫:“姚族少主,我一直想问问你们——”

她捏紧了黑刀,眉眼沉静如海,咬字很清晰,“我的父母亲族、街坊邻居、我们这些生活在永兴坊里的人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怎么就作恶多端、获罪于天、死不足惜了?”

十恶不赦。

作恶多端。

获罪于天。

死不足惜。

四个词,容夙说一个,手里的黑刀就刺一下。

十恶不赦对应姚族少主的右手。

作恶多端对应姚族少主的左手。

获罪于天对应姚族少主的右脚。

死不足惜对应姚族少主的左脚。

她问完后,血泊里仪表堂堂、一族荣光、完美无缺的姚族少主断了四肢。

“嘭嘭嘭!”生死擂台反震得越来越剧烈了。

容夙看着那些姚族族卫和姚族那位副族主唇角鲜血越来越多,笑容璀璨。

藏在暗处的玉滟春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听着她刚说完的那段过往,心里情绪复杂无比。

她想到了先前在小城庭院里,容夙问她是不是喜欢桃花时面上的表情和后来那声轻叹。

原来你不喜欢啊!

当时容夙眼里的神情很深很黑。

现在玉滟春无师自通地读懂了她真正的意思,或许说是小小的希冀和——控诉:

原来你不喜欢桃花。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去桃花坞呢?

你们明明都不喜欢桃花,怎么就要去呢?

要是都不去,是不是后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所以容夙说她厌恶自己。

厌恶是因为控制不住情感。

说不恨,则是理智上知道两族少主才是罪魁祸首。

所以在夜昙境里,容夙甚至愿意救她。

她还宁愿不要少宗主的位置也不杀自己。

如此一个人——

玉滟春就想到了容夙说的,她不是君子。

怎么就不是呢?

明是非、善取舍,不是比所谓高高在上的世族少主好太多了么?

她想着,看那些姚族族卫一眼,捏紧手里的玉白葫芦。

生死擂台上。

姚昊苍已经痛到没有知觉了。

他脸白如纸,面上都是汗,看着手里捏着断刀、脚踩着断肢、不紧不慢向他走来的容夙,一瞬间绝望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想死。

哪怕四肢尽断,但他是姚族少主,姚族有很多灵丹妙药的。

他才三十九岁,他还有无限漫长的人生。

他的命怎么是那些凡人能比的?

生死擂台外,姚通元早坐不住了。

他站了起来,直接施展出毕生绝学奔雷掌,一掌并一掌如雷霆奔腾,拍在生死擂台上生出银色的雷纹,看上去颇为骇人。

姚族族卫结阵压上去。

“容夙,你敢动手,本座要你生不如死!”姚通元厉声威胁。

姚昊苍面上就生出一丝希望。

生不如死啊!

容夙笑一声,半点不在意。

她从来就没想过杀了姚族少主后还能活着。

她早知道自己会死。

世族底蕴深厚,能杀段族少主和姚族少主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当年涉及的族卫还有二十多个,那些她是杀不死的。

但能杀罪魁祸首,对于此刻的容夙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就一刀刺上姚昊苍的脸,熟练地在他左脸上刺出一道两指宽的刀痕,回头看着姚通元,眼神无辜:“生不如死?是这样么?”

嘶!

姚昊苍痛到无法出声,那团身体在地面上扭动着,许久后缓了过来,看着容夙面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想到什么惊声道:“段佑!”

“段佑,也是你杀的!”

以容夙的心性和二十三年的蛰伏,怎么甘心只杀他一人呢?

先前知道段佑是被他那个堕魔的族妹暗算,姚昊苍一直觉得荒谬。

毕竟他们这样的人最看重地位,那些能威胁到自己的对手早死绝了,留下来的都是用来衬出自己天赋和心性的蠢货。

所以段佑怎么会死在族妹手里?

现在知道容夙的过往和手段,再想到九幽山海境里容夙的行踪,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是啊。”容夙点点头。

到现在,她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她就直接道:“当时时间太短,我来不及告诉他杀他的原因。不过我答应他,会送姚族少主去见他,让姚族少主告诉他原因。”

容夙举起手里的黑刀,唇微扬,眼神含了些不好意思,像是求人办事一样:“姚少主,见了段佑,请你跟他解释一下。”

“有劳了。”容夙说着,手里的黑刀携雷霆万钧之势刺进姚昊苍的心口。

雷霆万钧。

那明明是他最得意的绝招。

容夙用跟他绝招很相似的刀意杀他,是为了最大程度折辱他!

姚昊苍恨到极致,也怕到极致,最后只嘶声吐出几个字:“你会后悔的!”

他是姚族少主。

他的叔叔现在就在生死擂台外。

他死了,生死擂台关闭,容夙会生不如死的。

彼时天已黑。

日落西山,所有的光都被城外的山挡住。

容夙的脸黑沉沉,却很干净。

和杀段佑那一次不同,她刺进姚昊苍心口的断刀把握得很好,她脸上没有一滴血,眼里神情一如既往的深沉,回答的声音很坚定。

“我不会后悔。”她缓缓抽出黑刀。

是和正阳宗弟子排名赛上她在情念欲阵里看到、听到的对话一模一样。

彼时青年模糊的脸成了姚昊苍的脸,青年得意的眼神成了姚昊苍万念俱灰的眼神。

容夙就重复了一遍:“我不会后悔。”

她从来不后悔杀段佑和姚昊苍。

当日后悔的也只是连累到南宫焰。

现在南宫焰在南宫族真血池里,距离三月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她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所以容夙不会后悔。

她说完,随手把那断了的黑刀一丢,跌坐在地面上,眼神里不含一丝情绪,只有死寂般的波澜不惊。

姚昊苍死了。

一切都结束了。

生死擂台关闭了。

姚通元的奔雷掌拍来了。

姚族族卫结阵,阵势如利刃刺来。

她的性命也即将不保。

南宫焰知道她死了,会是什么心情呢?

容夙想着就有种窒息的痛苦弥漫了上来。

但她没有办法。

她一定要杀姚昊苍,也一定要将当年那段过往宣示于众,不管那有没有意义。

所以就那样吧。

容夙抬眸看着姚通元压不住杀意的眼睛,再看看四周漆黑无光的一片,心想:夜幕降临了,长夜漫漫,在如此黑而不含一点光的环境里死去,似乎还挺适合她的。

她没有半点反抗的心思,也根本无法反抗。

造化境巅峰的大能,再加上雷州第一世族。

别说再修炼十年,就算是百年,她大概也撼动不了。

因而容夙是真的打算认命和赴死了。

“轰”一声,似乎是掌和掌相撞而爆开的声音。

接着就是“铿”一声,像长剑出鞘,剑鸣清冽。

容夙抬头看去,就看到一道穿粗麻衣的背影朝着她的方向退了数步,擂台的地面上多出几滴鲜血,是自麻衣老者唇边溢出来的。

麻衣,老者。

白发白须。

那是——陈副宗主!

正阳宗负责对外往来的副宗主,外门藏书阁的守阁长老,小光球口中深藏不露、许多次护住顾剑安的正道大佬。

造化境五重的修为。

他刚才,是在护她么?

容夙怔怔看着他对面表情冷峻的姚通元。

听到剑鸣声后再向右边看去,就看到白衣眉眼含雪的女子正挥舞着手里的剑,如水剑法挡住姚族族卫结阵刺来的阵刃。

姚族族卫那么多,阵刃四面八方无处不在,道道指向她的心口,却悉数消散于苏明雁的剑法里。

水有情也无情,能穿梭渗透世间万物,也能挡住高山压覆、泥沙裹挟。

四周围观散修的心神还没从永兴坊那段往事里抽离出来,但看到苏明雁后还是止不住惊艳:

“这是哪位剑修?如此剑法,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应该不是雷州修士吧?”

“她挡住姚族族卫的阵刃护住容夙,应该是容夙的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苏明雁,正阳宗排名第一的弟子,容夙能当上少宗主大概是因为这位淡泊名利,对少宗主的位置不感兴趣。”

“嘶,怎么看这道剑法的不凡,感觉她也能打败姚族少主呢?正阳宗这么深藏不露?”

“什么深藏不露?正阳宗本来就不简单好吧?这座宗门存在的时间比姚族和段族加起来都长,而且正阳宗现任宗主只修了两百年就修到造化境巅峰,你看看姚——”

那修士压低声音,“姚族副族主不也是绝世天才?但他修了四百年才有今天,时间直接翻了一倍了。”

擂台上。

姚通元听着四周修士的声音,眼睛里杀意翻涌。

他看着面前造化境五重却能硬扛踏致命一掌只吐了几滴血的陈副宗主,对正阳宗多了几分重视,道:“陈方,你要护容夙?”

陈方就是陈副宗主的名字。

他回头看还坐在地面上、眼里无一丝求生之意的容夙一眼,声音微沉:“容夙是正阳宗少宗主,本宗是正阳宗副宗主,护本宗少主,不是天经地义之事?”

“况且——”

他顿了顿,眼神微深,继续道:“生死擂台事生死擂台毕,赌命结束后所有恩怨消散,这是生死擂台修建以来众所周知的规定。”

“规定?”姚通元笑了。

他看一眼被姚族族卫收了尸体和断肢的姚昊苍,眼里悲痛化为愤怒,声音满是杀意:“这天底下就没有世族需要遵守的规定,我们世族制定的规定才是规定!”

管永兴坊往事如何、那些人如何无辜,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容夙杀了姚族少主,那就一定要死!

不然以后只怕谁都以为姚族是能随意拿捏算计的!

他说着,直接一掌拍上去,和陈副宗主缠斗了起来。

容夙就看着老者的白须很快变成了血须,他才造化境五重,怎么都打不过造化境巅峰的姚通元。

这很正常。

容夙早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陈副宗主怎么会出手救她。

他不是只在意顾剑安,只维护公道正义的么?

容夙就垂眸,有些想笑。

因为她心里是知道答案的。

只为公道正义的修士会为她出手,只是因为她占据了公道正义。

公道正义。

原来有朝一日也能和她容夙挂钩。

原来还是有人相信的。

原来是真的存在于世界上的么?

不多时,姚通元一掌将陈副宗主拍出擂台,看他还要上来,眼里杀意汹涌。

他很想杀了如此不识时务的陈方,只是到底是正阳宗副宗主,正阳宗宗主也不简单。

姚通元就道:“陈方,你要为了一个还没有册立的少宗主葬送整座正阳宗么?”

陈副宗主的动作一滞。

姚通元见有用,眉眼间有不屑,继续道:“容夙杀的不止是我们姚族的少主,还有段族少主,你要护着她?你能代表整座正阳宗护着她?正阳宗能同时应对姚段两族倾族而出?”

姚段两族当然是很难倾族而出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不希望少主死的。

段族少主死了那么久,族内现在早出现新的声音,只是段佑的父亲段君鹤还活着。

而且正阳宗虽然很多地方跟世族不同,但内部也不统一,怎么可能倾全宗之力护住容夙?

他轻蔑地笑一声,看陈副宗主立在那里不再上前,再看看还在舞剑抵挡阵刃的苏明雁,就打算一掌拍伤丢给陈副宗主。

苏明雁却似乎有所察觉。

她右手执着佩剑一剑横出,剑势如水渗透进那道姚族族卫结出的阵法,不但挡住所有阵刃,还反击了一剑,有几个姚族族卫就捂着手腕低嘶几声。

接着她左手并指如剑,一剑刺向姚通元的手掌,人已经收剑回撤立在陈副宗主后面。

那一剑——似乎修为再高些就能刺穿他掌风了。

姚通元心里微凛。

但那又如何呢?再天赋卓绝,还不是说退就退。

他就打算把容夙抓来,先折磨一番再杀。

他看向容夙,结果看到容夙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一个青衣的女子,如云雾般飘渺,正抬手结了个结界给容夙套上。

再迎上他的目光时,青衣女子的声音淡而坚定:“正阳宗不能倾全宗之力护他们的少宗主,我南疆一族能。”

南疆一族。

还有刚才那个和一般修士不同的结界。

青衣女子的身份昭然若揭。

南疆、南荒古神庙乃至整座南州的圣女,巫寒韵,造化境一重的修为,还是刚刚修上去的。

那剑道颇为不凡的白衣女子就是看到巫寒韵来了才退的吧?

姚通元眯起眼睛,似乎在想着些什么。

他后面已经有很多姚族修士赶来了。

生死擂台在登天城中心,姚族族地也在登天城,这是姚族的大本营,现在姚族少主死在大本营里,姚族修士自然坐不住了。

现在就有造化境的姚族大能压不住情绪直接冲了上去:“小小的南疆圣女,也敢大放厥词?”

那人显然没有把南疆一族放在眼里,只当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势力。

巫寒韵淡淡看着他,抬手开始结印,却不是拍向那大能的。

因为早有服饰古怪的修士自虚空里走出来,轻轻松松拦住了所有冲向圣女和容夙的修士,连姚族族卫结出的阵都没了作用。

造化境一重、造化境二重、造化境五重……

那些服饰古怪的修士修为从低到高都有,而且出手时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手一抬一收,冲到面前的姚族大能就被丢出去了。

南疆一族。

南州地位至高无上的南荒古神庙。

姚通元眉微皱,知道他想的没有错,因内乱开启护族大阵几十年的南疆一族很不简单。

同时他也知道南疆这位圣女手里结的道印是什么了。

那是转移道印。

登天城此时四面八方都是姚族族卫结的困阵、杀阵、缚阵,锁定的是容夙,就算是归一境的大能来,也很难直接救走容夙。

但南疆圣女的转移道印如果结成了,那么容夙会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她离了登天城,再想困住就难了。

而且南疆一族明显是要护她,届时护族大阵一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那姚族这脸就丢大了。

不能让这位南疆圣女结成道印。

只是那些来自南疆一族的修士手段古怪,他先前受生死擂台反震也伤得不轻,很难以一对多。

当然,如果姚族大能都压上去,还是能赢的。

问题是如果对付个南疆一族就要这么困难,那姚族以后还怎么稳坐雷州第一世族的地位?

姚通元再看一眼后面眼神复杂的容夙,嗤笑一声,心里就有了主意。

容夙大概以为南疆圣女来了她就能活吧?她现在心里是不是满怀希望?那就让他来碾碎她的希望,让她生不如死!

姚通元想着,对巫寒韵道:“南疆圣女,你要倾南疆一族护住容夙?”

“是。”巫寒韵掷地有声。

她自信南疆一族会听命于她。

姚通元点点头,忍着心里不耐一一扫过那些服饰古怪的修士,手一扬,手里就多出一部古拙不凡的古书:“那如果本座说,容夙的性命和南疆古书,你只能选一样呢?”

他面上满是戏谑。

巫寒韵在查南疆古书的下落,这个他早知道。

姚族早知道南疆一族不简单,还在南州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当时会出手搜查南疆古书只是想着能不能搭上关系、利益最大化。

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不过也刚刚好。

他知道南疆古书对南疆一族意味着什么。

那是镇族之宝,听说还和南疆圣主的生死息息相关。

巫寒韵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就一变,多出些惊讶和凝重,她结道印的手也一滞。

姚通元就笑一声,声音如催命一样:“二十息内,你不退开,本座立即毁了南疆古书!”

二十息。

巫寒韵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有服饰古怪的修士忍不住了:“圣女,那是南疆古书啊!”

南疆古书是南疆一族的命,也关乎圣主的命,还关乎整座南州。

巫寒韵脸一白,像是脱力一样,却还是不肯移动脚步。

她想护容夙。

容夙比她的命还重要。

如果二选一是容夙的命和她的命,她不会迟疑。

但那是南疆古书,那是——她姑姑的命!

“巫寒韵。”容夙轻轻喊着她的名字,撑着手从地面上站起来,眼神都是沉寂:“不用救我。”

她没想过能活的。

因为根本不会有什么能同时抗衡姚族和段族。

现在还只是姚族,段族都还没有出手。

“三息!”

“二息!”

这是姚族族卫施压的声音。

巫寒韵那道道印没能结成,被服饰古怪的修士请到一边。

当然,那些来自南疆一族的修士也三言两语间和姚通元谈好,逼他立下天地誓约,天明时分,姚通元必须把南疆古书还给南疆一族。

本来只是出手护住圣女的心上人,结果却能拿回南疆古书。

那些修士显然心情不错,看容夙的眼神颇为和善,当然也有惋惜。

巫寒韵白着脸看着结界被姚通元一掌拍碎,结界内的容夙唇角溢出血迹,目光一沉,向来如云雾的眸底生出嗜血杀意,藏进袖子里的手指默默结印。

陈副宗主后面,白衣的苏明雁手里捏着一枚玉简,看生死擂台一眼,眼里难得有些迟疑。

在生死擂台上,她出手是能救走容夙的。

只是那样,她是宿柏溪后人的事情就再瞒不住了。

那么正阳宗内的苏族——

藏在暗处的玉滟春也捏紧手里的玉白葫芦。她也能出手救走容夙,但必须用到玉白葫芦。

到时候,只怕所有修士都会知道她原来的名字和身份。

曾经绝世无双的天才剑修成了魔修玉滟春——

玉滟春就有些压抑。

虽然她原来的身份也有一部分修士知道,但跟整座修行界的修士都知道还是不同的。

生死擂台上。

姚通元不紧不慢走向容夙,压着心里愤怒和杀意道:“容夙,还有谁能救你?”

他很享受这种将来救容夙的修士一个一个压回去的成就感。

生不如死。

绝望无光。

只能坐等死亡。

希望来了再变成绝望。

这就是挑衅姚族的后果!

容夙没有回答。

救不救的,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她早知道自己会死的。

姚通元那股属于造化境大能的威压就压向容夙,想要她跪在地面上。

容夙不由笑了。

日月山境里,归一境的风嘲笙都拿她没有办法,就凭姚通元?

她站得很直。

淡漠的眉眼融进黑夜里。

也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天际响起:“还有本少主!”

容夙面上的淡漠瞬间就碎了。

那是——南宫焰的声音!

怎么可能?

南宫焰不是还有半个多月才能出真血池的?

她抬头看去。

巫寒韵、苏明雁、玉滟春等许多修士也抬头看去。

天际一抹微白。

一只炽烈耀眼的凤凰自南面而来,凤凰清唳响彻云霄,那抹红轻而易举照亮黑夜。

一袭南宫族少主服饰的南宫焰立在凤凰虚影上,手里拿着一柄剑,剑一挥,凤凰剑影四面八方。

她踩在盘旋的凤凰上轻轻一跃,站在了容夙面前,直面造化境巅峰的姚通元,重复道:“还有本少主。”

还有谁能救容夙?

还有南宫焰。

小光球一直飘浮在虚空看着,从听到容夙往事的怔愣复杂到苏明雁那些人出现的心情起伏,再到此时无端感慨万千。

它看着巫寒韵藏在袖里想结印的手指,看着苏明雁手里的玉简、玉滟春捏紧的玉白葫芦,心想:她们都想护容夙,但她们都有顾忌、有保留。

但南宫焰没有。

偏偏是世族出身、最没有办法全力以赴的南宫焰无所顾忌、无畏也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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