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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番外四:雾城回信」

浪漫悖论 文笃 5695 2024-02-22 11:38:12

K小姐和我认识的所有电影演员都不一样。不过我也只认识她一个电影演员。

纵然如此, 在认识K小姐以前,我对“电影演员”的认知尚且停留在“明星”这一简单的层面。在我看来,无论是电影演员还是电视剧演员, 都离我好遥远, 像星星挂在天上, 那么多人喜欢抬头去看,但我一直埋头走路, 很少有一颗星星能让我注意到它是特别的。

K小姐改变了我对“电影演员”的认知。

她不是那么遥远的一颗星星。进入片场她是重庆街头随处可见理发店里的一个老板娘, 是休息期间很随意伸着长腿在路边坐着吃盒饭的年轻人, 是在这场戏没有开拍之前会在场所里反复踱步观察灯光研究道具的电影工作者……

同时,她还是会趁人不注意偷偷拍我头的K小姐,是天气太热请全组吃绵绵冰但是会偷偷塞给我一颗糖说“吃糖”的阿鸢,是会在她讨厌的三十七度以上天气里戴一条蓝色围巾满街满巷跑一个下午拍一场戏的孔黎鸢。

真感谢那个将K小姐找来拍电影的导演。多亏了她,这样的K小姐能被我遇见。

“一日助理”去买绵绵冰的路上, 同K小姐之前的助理一起。她叫荣梧,早上我来到片场被K小姐介绍,我喊她荣老师。

荣梧吓得脸都白了, 连忙鞠躬说“不可以不可以”。她好青涩,显得一旁的K小姐给她转账的动作是那么稳重。

于是我叫她阿荣。

而K小姐瞥见阿荣的局促, 淡淡地笑一下, 什么都没有多说。

第三天的重庆还是很热, 简直要把那些堆叠起来的建筑全都烤成融化了的棉花糖。

以至于我走在路上抬头看, 都觉得那些高楼大厦变矮了许多。

我比阿荣要自来熟得多。二十岁的我还是一个健谈的性子,忍不了两个人走一路都很安静。除非另一个人是K小姐, 那不说话也很好。

但阿荣显然很拘谨。

于是我向她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K小姐拍电影的时候一直是这样吗?”

“K小姐?”阿荣有些疑惑。

我才意识到我同K小姐之间有很多称呼只有对方知道,这种迟钝的感觉让我笑弯了眼, 同阿荣解释,

“就是有这么一个说法啦。”

我没有和她说《奇洛李维斯回信》的事,仿佛这是我和K小姐之间的秘密。

阿荣说“哦哦”,然后点点头。在被晒得流油的柏油路上走了几步,才慢吞吞地说,

“我是这部戏才开始跟孔老师的。也才跟了不久,但她确实和我跟的其他艺人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关于K小姐的一切我都很想了解。

阿荣费力地组织语言,“她很随意,很多东西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拍戏的时候从来不要求别人什么,不拍戏的时候也没什么要求,好像怎么对待自己都没有关系,但对角色会很认真。”

我点点头,这符合我对K小姐的认知。并且追问,“然后呢?”

“然后……”阿荣有些犹豫,攥了攥手指,还是说,

“她很有钱,并且很大方。”

我沉默,好一会问,“那她怎么会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

虽然我知道她爸爸妈妈是娱乐圈很有名的一对明星夫妻,可我看她如今的处境和平时的生活细节,总觉得她活得很落寞。大部分时候这种落寞好像和物质条件没什么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让她心甘情愿呈现出来的物质条件也有为她的落寞气质加分。

原来K小姐的确很有钱。

“你去过吗?”阿荣好似好惊讶。

我踏着如同黄油般的阳光,“对呀,难道她不让人去?”

“也不是。”阿荣思考一会,“只是我还没有去过,因为离得近,她说不需要我接送。每天上下班自己走走路就来回了。”

“至于你说那个地方小,可能是孔老师不太在意自己到底住得好不好吧。”

也是。

以K小姐在加州那样随便的性子,想必也对自己的住处没什么要求。我想起昨天去到的住所,虽然小,但却很整洁,甚至莫名还显得空。而且我没办法去想,如果K小姐住一个很大的房子,那个房子该会有多空。

于是我点头,说,“小点也好。”

原本以为阿荣会对我的说法感到疑惑。但她没有,只是在思索一会之后,竟然同意我的说法,

“确实小点也好。”

那家快要倒闭的绵绵冰店迎来了一个大订单,店主从吧台后面懒洋洋地抬头,听我说我们要订一整个剧组的单,欣喜若狂地将店门转让的通知揭下,说,

“那可以再撑一个月!”

仿佛我们变成了她的救世主。当然真正的救世主是K小姐。K小姐真的是一个心地很好很好的人,虽然她自己可能不会承认。

但我打赌她在昨天买话梅番茄绵绵冰给我的时候,看到了这家店的转让通知。

好人应当有好报。

抱着四大箱保温盒里的绵绵冰回去的时候,我悄悄对绵绵冰神许愿——

不要让K小姐在拍电影这条路上吃苦了。让她多吃点甜吧,像话梅番茄绵绵冰一样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到片场那场追逐戏还在拍。据说这位导演虽然是个新人,但拍摄风格有些抽象,以至于K小姐在这条街上跑了一条又一条,在三十七度八的天气里还戴一条蓝色围巾。

她出这么多汗仍然脸色寡白,她是一个那么怕热的人。

我心疼地守着那四箱绵绵冰,有点想给导演那碗挤一点柠檬汁。但阿荣尽职尽责地和我一块守着,我没有下手的机会。

当然我不该这样做。但是想一想总没什么问题。而且挤一点柠檬汁说不定会更好吃。

终于等到这一镜过。

绵绵冰在保温盒里没有化,被一只又一只手领过去。最后伸过来的是一只白皙细瘦的手,指尖红红的,应该是被热到了。

我抬头看。

果然是K小姐。

她还戴着那条蓝色围巾,鼻尖顶着一层薄薄的汗。见我迟迟不递给她,手指弯曲了一下,掀开眼皮喊我,

“小梨助理?”

她要特意喊我“小梨助理”。

我反应过来,把绵绵冰递给她。又连忙拿湿纸巾给她擦汗。她真的很热,也基本没化什么妆,汗擦过一遍又很快再流。

我一遍又一遍地给她擦,按一按她很瘦的脸颊,说,

“你好像一个雪人,马上就要化掉了。”

于是她抿着绵绵冰笑,呼吸里有很清爽的话梅绵绵冰味道。我真想捧着她的脸亲一口,让她不要化掉。

但这是片场,我不能。

我只能帮她把蓝色围巾摘下来散散热,给她擦汗,给她拿一个小风扇吹风,像一个真正的助理。

而阿荣在一旁手足无措。

K小姐似乎注意到阿荣的活被我抢掉,和阿荣说,

“你也去吃冰,天气很热。”

她和阿荣说话的时候很稳重。阿荣收到指令后如同一个机器人一般,拿起一碗冰走远了,很木讷。

旁边有个场务看到全程,感叹,“你这个助理太内向了,在这个圈子里助理当成这样可不太行啊……”

又努努嘴,看我给K小姐擦汗和吹小风扇的动作,“还是这个好,会来事。”

K小姐淡淡地笑,“这个年纪会不会来事,并不是最重要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在看阿荣,而我在看她。以至于她回过头来看到我正在看她。

问我,“你看着我做什么?”

我没有躲开她直视的眼神,反倒是盯了她一会,

“其实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她笑容还是和之前那样淡,“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从这句话。”我说,又指了指她手里的绵绵冰,“还有这碗绵绵冰,你肯定是昨天看到了转让通知,所以今天才专门让我们去这家店的。”

她看了我一会,叹一口气,

“你想多了。我让你去这家店只是因为觉得你好像很爱吃那里的冰,店主转不转让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那刚刚那句话呢?”我又继续问。

她顿了一下,说,“也许我只是装的。”

然后没有再看我,而是又挖了一口绵绵冰,垂着的睫毛挡住目光,

“在这个圈子里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装。”

我看到她额头上有一滴汗滑落到睫毛上,伸出纸巾给她接住,按了按,等汗全都吸收了,也叹一口气,

“人活这一世有谁不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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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睫毛颤了颤,在我揭开纸巾的时候很冷静地望着我,

“你装吗?”

“当然!”我脱口而出,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给K小姐喂一口冰,趁她微微将冰抿化的时候,压低声音同她讲,

“其实我刚刚想给导演这碗绵绵冰挤很多很多柠檬汁,但我不仅没有这么做,而且他刚刚过来领的时候我还是朝他和和气气地笑,甚至和他讲‘感谢导演照顾我家孔老师’。”

显然我这个例子举得很生动。K小姐被我逗笑,一边笑一边问,

“你为什么要给他挤柠檬汁?”

我看着她因为热而变得潮湿的双眼,伸手过去刮一刮她唇边溢出来的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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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让你吃苦头。”

而我巴不得让你一辈子都只吃甜。但我知道这是你心甘情愿要做的事,我不能用让你吃甜的借口来满足我的狭隘之心。

我嫉妒他一整个夏天都可以同你一度消磨时光。于是柠檬的花语在我这里变成了嫉妒。

所以你看啊,K小姐。

在心底悄悄种一棵柠檬树也不会让自己变成坏人。

——趁K小姐去拍戏的间隙,我将那张皱皱巴巴的信纸摊在绵绵冰保温盒上,逐字逐句地写下这一段话。

不知道K小姐拆开这封信的时候会闻到绵绵冰那么清爽的味道,还是我心底种下这一棵柠檬的酸涩味道。

这一天有一场大夜戏。

拍完下午这场追逐戏之后,整个剧组开始准备夜戏。

K小姐带我从理发店内里的楼梯拐进去,来到一个敞开着可以吹夜风的天台。

她简直对这家店了如指掌,像她就是张玉本人,在这家破旧理发店里肆意生长,如一株鲜艳的曼陀罗。

今天我随身带着我的富士相机,爬那层昏暗楼梯的时候,我打开了视频模式,对着K小姐的背影,在她身后气喘吁吁。

她就一直弯着眼梢笑我,却又在打开那扇门之后,很宽容地将我拉上去。

视野豁然开朗。

这个天台很宽敞,虽然顶上还是高楼大厦,但往下望的时候能望见那条有理发店和麻辣烫店的窄街。

风很大。

我在风声里将镜头对准那一条街,车水马龙,嘈杂喧闹。

拍了几秒钟,感觉下面有一个戴蓝色围巾的K小姐在跑来跑去,又有一个戴冷帽的K小姐在拉着拿一个相机的F小姐在熙来攘往中穿梭。

她们看起来好快乐。

再抬起镜头的时候,K小姐在天台边檐朝我笑,问我,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一时之间风声变小了。我望着镜头里的K小姐,吸了吸鼻子,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走?”

“不知道,直觉吧。”镜头里的K小姐头发被吹得很乱,“可能是因为你之前说第三天就要跑掉?”

我不讲话。

K小姐又叹一口气,手伸出镜头外拍拍我的头,目光越过镜头,像在一棵梨树上停留的飞鸟栖息在我的眼睛里,

“没关系的小梨。”

明明是树要比鸟先走,但是她却在第三天对我讲没关系。我不知道这种离别到底要讲什么,是说我会回来再看你,还是说你等我毕业后回国,或者是我期待能看到你的电影……

好像哪一种都不太符合我和K小姐之间的关系。

说“等”太隆重,说“要继续”太自私,说“异国恋”太遥远。

于是我讲,

“行李早上就收拾好寄存在那家麻辣烫店了,等会我直接打出租车去机场。”

很简短地汇报行程。

她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又问,“那你的行李会不会全都是麻辣烫味?”

我一下没憋住。

在镜头外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带一点哽咽。我不想让K小姐发现,开着玩笑说,

“没关系,这是K小姐爱吃的麻辣烫。”

可K小姐还是发现了。

镜头里,暮色渐沉,大风吹过,她那双含情又缱绻的眼被照得很恍惚。

她这样看着我,又抬手过来拍拍我的头,很温柔地送我一句话,

“你要一路顺风。”

录制键暂停。

我收起相机,眼睛都被风吹得很酸很涩,然后把我这几天写的信给她,

“写得很碎,而且里面也没有写‘我爱你’。”

她收下,说“好,没关系”,然后好像又摸到信封里的戒指,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生日礼物,很便宜,等我走了之后再拆。”

我怕她当面看到这对廉价的戒指会觉得我很幼稚。也害怕我真的会哭出来。

她沉默一会。

很小心很郑重其事地将信收好,然后又伸手过来按一按我皱起来的鼻子,询问的语气,

“我送你上车?”

我点头,比阿荣还要机器人。

上天台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在笑,下天台的时候我们也还是在笑。

我当时觉得我们两个笑得很自然。后来再回忆,便觉得都笑得很勉强。也许只是为了给对方留下一场好的道别。

不像加州那样轰轰烈烈的不辞而别,要像电影里演的那样体面。

但我的体面还是没能撑多久。

她陪我在路边等滴滴车的时间好短暂,我回国后第一次被阿荣推荐用这个软件,操作起来和优步差不多,看着手机软件里司机的路线图,我暗自祈求这一单永远卡在路上不要动。

但这个平台的流畅性比我想得好太多。我只能看着手机界面上那辆白色汽车的小图标离我越来越近。

最后我决定关了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并且很轻松地问K小姐一个问题,“你第一部电影会在什么时候上映?”

K小姐拉着我的行李箱,手指横在上面泛着白,回答我,

“可能是今年,也有可能是明年,也有可能永远都上映不了。”

马路上经过我们的人和车都很多,随便一辆破卡车都可以让我抢过来带着K小姐向世界尽头狂奔。

但我只是点点头,“我会去看的,它也一定会上映的。”

她按了按我的后脑勺,掌心温凉,“可能不会在国外上映。”

我“哦”一声,“回国来看一趟也没什么嘛。”

真是奇怪。

我能直接说“回国来看电影”,却不能直接说“回国来和你一起看电影”。

在这之后我补了一句,“也许那个时候国内会下雪。”

她的掌心停留在我头上,好一会,松开,对我讲,

“会的。”

期间我一直没有看她的脸,没有看她看我的眼睛。我知道她一直在看着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终于移开视线,看向停留在路边的一辆车,

“这是不是你的车?”

“不是。”其实我根本没有看。然而下一秒揣在兜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而那辆车的车窗降下来,司机用重庆口音喊,

“到了嘛!”

我不得不僵硬地朝司机挥一挥手,说“我在这里”。

司机朝我挥一挥手,挂断电话。

我低着头看着我的行李箱,伸手过去拿。却被K小姐一手拉过。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

“很重,我帮你送上车。”

我点头,却还是没有看她。

她好像叹了一口气,好像又没有。总之就是很安静很体贴,知道我不敢看她便推着行李箱走在我前面。

等红绿灯的时间她就站在我面前,触手可及,垂在腰侧的手微微晃动着,我一伸手就可以牵到她,就可以抱一抱她,或者是亲一亲她。

但一整个红灯都见证了我的犹豫。一整个绿灯都在问我——二十出头的年纪谈一场不问未来的异国恋很难吗?

而我踏着绿灯,看到K小姐帮我把行李搬上去,回头望着我的时候,在心底很难过地想起一件事——

我和K小姐才认识两个三天。

就已经经历过两次道别。

还要更多个三天更多次道别吗?让K小姐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看着我。

我闭了闭眼。

K小姐替我打开车门,扶着车门边缘平静地看我,

“该上车了。”

“……好。”我低着头。

想要上车,K小姐让了点位置。我从她身边擦身而过,能闻到她身上自由之水的味道,淡淡的。

我上了车,车里的皮革味道瞬间将这种自由之水的气味一扫而光。

我瞬间就皱了皱脸。

K小姐扶着车门迟迟没有关,见我的表情不是很好,问一句,

“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她点点头,手还在车门上搭着。这时候司机开始催促。

K小姐还是望着我。

“那我关门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征求我的意见。可我没有选择,只能说“好。”

在这之后,K小姐停顿了好一会,像是一直在看我要把我看得清清白白等我看一眼她,又像是走了神这么久之后才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一直没有看她。

“嘭——”

车门关了。自由之水的气味在车里残留,没能撑过五秒钟就被我全部吸入肺中。

这五秒钟里K小姐隔着一层蓝色的车窗玻璃望着我,好看的眼睛还是很清晰。

我在这个时候突然想给K小姐拍一张照片。而司机似乎没有意识到我匆忙举起相机的动作。

一脚油门,K小姐离我越来越远。

我慌张地拿相机对准K小姐,她停留在原地,隔着一层玻璃看我,越缩越小,越来越看不清,像是要彻底消失。

一颗透明的眼泪砸在取景框里。

我拍拍车门,大喊“停车”!

司机一脸莫名其妙,却还是靠门停车。我迅速取下安全带打开车门,拿着相机不要命地往下跑。

黄昏暮色如血,一辆又一辆的车从我身旁擦过去,像路过我的一帧帧过往,仿佛有无数对阿鸢和小梨从我旁边经过,也有无数只缱绻的金色飞鸟擦过我的发我的耳。K小姐一直停留在原地,用模糊的视线看着我。

期间身影有些晃动,似乎是想迎过来,但有些困难。

不知道是不是赶上一股下班潮和红灯后的人流,我跑到K小姐面前的过程异常艰难,像是从一块块夹心饼干中挤过去。

而K小姐也一直在人群里望着我,看到我逆着人流挤过去,也开始往我这边走。

重庆这一天很热,我们隔着人群,晃动的目光比最亲密的事还要缠绵。

最终我们在一棵树下相遇,各自都顶着一头汗水,狼狈不堪,却又宛如情深意重。

她扶着我的手,毫不嫌弃地用手背给我擦一擦汗,问,“怎么了,是不是忘了带东西?”

我摇摇头,T恤腰背都被打湿。久久喘一口气。

然后把我手中的相机塞给她,揽住她有些湿有些凉的后颈,很紧很紧地拥抱她,

“我们在第四天见面吧。”

她好像很迟钝,过了很久才回抱住我,掌心很凉。缓缓地说,

“好。”

彼时她不知道,其实这已经是我在重庆的第四天。我在第一天开始寻找一只红色飞鸟,第二天来到一座桥遇到我的小鸟,第三天开始给小鸟写一封信,第四天我在血色暮路中狂奔到她身边,将我留下的所有影像记录留给她,因为不需要这些我也会一直记得她。

而我希望,她会将她的第四天留给我。也希望,那个第四天我们可以再看到雪。

——《雾城回信》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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