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气？

程星有一阵没反应过来, 对着屏幕怔了几秒，而后笑了。

气笑的。

姜瓷宜还好意思说昨晚的事？

分明她是上面的那个, 怎么感觉最后被欺负的人是她？

姜瓷宜总有魔力，将尴尬的局面化解，走向更尴尬的境地。

可她又很有素养，不会任由尴尬蔓延，于是下一秒，程星再收到她的消息：【你晚上不用来接我, 有团建。】

程星看到她说的团建二字，才想起目前令她心塞的职场困境，却也不好意思跟姜瓷宜说, 只能敷衍地回：【好吧。】

之后姜瓷宜没再回消息，程星目光落在安静但时不时会传来键盘声或纸张翻动的办公室内, 绕一圈再落回到手机上。

摸鱼也没人管。

这职场倒是挺宽松。

但程星明显感觉到了排外。

因为她是空降的关系户，破坏了原有的生态平衡, 所以大家对她视若无睹，也没人愿意带着她一起做事。

程星将手机倒扣，强逼自己从这种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

没一会儿, 手机微震。

她重新拿起, 发现是姜瓷宜发来的：【当真没事？第一天上班不适应？】

程星：【……】

她也不知道这种无力的情绪是怎么传递给姜瓷宜的, 可偏偏隔着屏幕，姜瓷宜读懂了。

有那么一瞬间，程星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

是那种很想说出来的委屈到嘴边咽下去，可突然有人很精准地形容出了那种感受。

就是你不必说出来, 但对方懂的感觉。

程星的大拇指摩挲着手机屏幕, 才回复：【是。大家都不理我。】

她也没再矫情，实话实说：【可能看我是空降关系户吧, 做完自我介绍就把我晾一边了。】

姜瓷宜：【你不是去混日子？】

程星：【……】

没想到来之前的想法也被戳破，程星心虚两秒，但——

【来之前是想混的，专门挑了个可以摸鱼的岗。】

【可来了以后就觉得不能这么做，在其位谋其职，总要做出点什么才不会被祖母她们看扁吧？】

【尤其是待在这个空间里，一个人跟她们格格不入，感觉空气都是窒息的。】

已经开了头，程星也就不管不顾地跟姜瓷宜说了自己一整天的心境变化。

起初是想混，但来了以后就不想了。

事事混不是她的作风。

而且她进公司的初衷就是想给老太太看看，她不是只会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不是一事无成只能在家啃老的。

虽然做不到像大哥二哥那么厉害，却也有自己的生存能力。

发完以后，程星才觉得自己传播了很多负能量，对姜瓷宜这个也是刚入职的人好像并不友好，便撤回了一条。

结果姜瓷宜问：【撤回做什么？】

程星：【……跟你说这些不太好。】

姜瓷宜：【那你准备跟谁说？】

程星：【……】

程星一时哑口无言，倒还真的找不到倾诉的人。

要是跟关琳敏说，关琳敏肯定要大张旗鼓来为她站台，到时候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是程氏集团千金大小姐，同事们对她的态度定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她也受不住。

也可能关琳敏直接让她别干了，还是到处去玩玩比较好，何必受那些闲气？

跟程子墨或程子京说？

一来没那么熟，二来刚上班就说自己受不了这环境，娇气又矫情的，还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在告小状。

目前程星唯一可以倾诉的，只有姜瓷宜。

她不会对外透露自己的事情，也有足够的能力宽慰自己。

姜瓷宜：【你现在的路就两条。一自身实力足够强大，让这个岗位缺你不可，这样就能让所有人闭嘴，二给大家买奶茶蛋糕，笑着跟办公室每个人打招呼，谦虚地问看上去好说话的前辈，让她带你一步步熟悉。】

姜瓷宜倒是个很冷静的人，给出了解决方案。

不仅有Plan A ，还准备了Plan B。

新人一般都会是Plan B。

程星多嘴问了句：【那你是什么？】

姜瓷宜：【第一种。】

程星：【……我好像只能选择第二种。】

姜瓷宜：【无所谓，第二种也不会低人一等，你只是抓住了人性的弱点去增加自己的优势，所以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

隔着屏幕给意见的姜瓷宜好似运筹帷幄，将一切都捏在手中。

程星看着那些话都能想象出来，姜瓷宜那清清冷冷的嗓音在她耳侧随意地说这些话。

淡定又随意，却是很宝贵的职场经验。

程星特别诚恳地回复：【行，我明白了。谢谢姜老师。】

姜瓷宜：【？】

程星还看了下手机余额，光微信零钱还有十几万，她直接转账给姜瓷宜五万二。

姜瓷宜发了一串省略号过来：【做什么？】

程星：【学费。】

姜瓷宜没收。

程星又发：【你晚上不是团建吗？留点钱傍身，遇上喜欢的东西可以买，团建完了记得给我打电话嗷，我开车去接你。】

姜瓷宜：【……到时候学姐会送我的。】

程星：【不行！你又不是没家室，学姐工作一天也很累，我反正摸了一天鱼，到时候我去接你。】

姜瓷宜这下不回消息了。

程星这才后知后觉，“有家室”这三个字属实有些暧|昧。

好像不该存在于她跟姜瓷宜这种合约关系中。

可现在撤回，好像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纠结两秒，程星直接打了个补丁：【今天姜老师给我讲课，辛苦了。谢谢姜老师！！】

姜瓷宜：【……】

好像隔着屏幕看到了姜瓷宜的无奈。

程星又连忙催促，【收钱收钱，哪有老师不收学费的。】

姜瓷宜：【用不了这么多。】

程星：【用的。你不仅教了我道理还安抚了我的焦虑，让我的心情守得云开见月明，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学费我觉得还有点给少了，应该多给一点。】

姜瓷宜：【……】

【行，那你多给一点。】

程星看见猝不及防的消息，片刻后，发了13140过去。

【姜老师，我们的合作关系要1314 哦~你简直就是天使！我甚至觉得你做法医屈才了，更应该去做心理医生或者是职业规划师，太棒了！】

程星一顿猛吹，反正发消息，隔着屏幕谁也不知道她有多尴尬。

而且她确实无聊。

坐在办公室里呼吸快要让人窒息的空气，还不如跟姜瓷宜打字闲聊来得快乐。

姜瓷宜收了她发的钱，只淡淡发了句：【已阅。】

程星想了想，抖了个机灵：【喳！】

【臣退了。臣这一退就是几个小时。】

【等晚上你吃完饭去接你嗷~】

【不喝酒，少吃辣，别受伤。】

姜瓷宜：【。】

程星跟姜瓷宜聊完以后心情倒是好了很多，打开外卖软件逛了一圈，现在她最不缺的就是钱，所以在职场上靠送东西笼络人心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在意价格。

点了附近一家评分很高的提拉米苏，还有巴星克的咖啡。

一人一份。

距离下班还有一段时间，程星也不想着干私活了，卯着一股劲想证明自己，没人给她派活儿，她就直勾勾盯着看上去最好说话的Daisy看，直把Daisy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问她：“看我做什么？”

“Daisy姐，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程星问。

Daisy想了想，“要不你去各个直播间转一转？”

“可以。”程星顿了下：“去转的时候需要了解点什么？”

总不可能是漫无目的地转。

Daisy觉得她们还没熟到那一步，而且评审组的组长是蒋白，蒋白都没说话，肯定是在观望新人的能力，顺带磨炼新人的心性，她横插一脚进来难免怕惹得蒋白不喜。

三人虽然平时都没什么上下级之分，可在关键事上也不能含糊。

Daisy思量过后，打太极一样地说：“就随便看看，然后观察她们直播的状态。”

说着怕新人方向歪了，又补充道：“或者你就刷刷现在的短视频，漫舞，还有摇头这些，多了解用户喜好。”

“好。”程星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Daisy也言尽于此。

不想在办公室那窒息的环境里呆，她干脆出去看了一圈，各个直播间都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直播卖货的分为服装区、美妆区、美食区，还有非带货性质的直播，有游戏区、吃播区、情感咨询区、才艺区。

从三楼到七楼全是直播部的地方。

八楼到十一楼是唱跳部，专门用来培养爱豆的。

在这本书的设定里，国内已经有了跟樱花国泡菜国一样的爱豆发展空间，有很多综艺节目提供爱豆唱跳舞台，包括线下也有剧院供她们每周巡演一次，一个月一次小选，一年一次大选。

问星传媒的唱跳部是从另一个濒临倒闭的公司接手的，一共签约了两百多个爱豆，大大小小都有。

圈内最知名的女爱豆宋希就在问星传媒，之前每年大选都是第一，人气值换算成港币，高达上百亿，变现能力也是最强的，机场照里随便一个包都能卖断货，身上有两个高奢代言，每年国外红毯都会出席 。

十二楼就是人事部财务部等部门。

十三楼到十五楼是演员部。

对于演员，问星传媒倒没签多少，毕竟这玩意儿跟爱豆不一样，爱豆可以靠线下舞台唱跳，可以靠打投，但演员是实打实的，片酬多少就是多少。

一个好演员足够吊打几十个十八线。

况且爱豆需要练习场地，直播部也需要直播地，演员完全不需要，她们的舞台在剧组。

楼上也就偶尔留给经纪人们谈事用，或者跟演员谈重要合作的时候会用。

这些信息都是程星在百无聊赖中上网查的，顺带进每个直播间都看了看，几乎每一个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个直播间都有一个小团队，并非单纯的“呈现真实”。

看见程星进去问一句，听说她是评审组派来学习的，都冲她笑笑，给她塞个小零食就当她不存在，还有的看上去很拽，完全不搭理她。

程星也没管，就漫无目的地看。

她不知道Daisy来让她看什么，但从常理推断，应该是让她看看每个主播的特质，哪一类人适合播哪个方向。

毕竟评审组就是干这么的。

围观了五六个直播间后，外卖给程星打电话，说是送到了楼下，但因为要员工卡才能进来，他只能在楼下等。

程星干脆下楼去拿外卖，再次拐回评审组。

三个人正坐在一张圆桌上，手中资料翻飞，在讨论上午面试过的人，大概是在开会。

程星把东西放在桌上，“Daisy姐，白哥，波哥，你们辛苦了。”

“我买了点下午茶。”程星很懂事地发放：“你们吃点再干，要不太累了。”

Daisy看着眼前的提拉米苏和咖啡，给蒋白使了个眼色。

蒋白却冷冷淡淡地说：“谢了。”

完全没有招呼她过来坐着一起开会的想法，还是Daisy提了句：“小程，我们在开会，你要加入么？”

程星：“……”

可真民主啊。

还带自由选择的。

程星莞尔：“当然。”

她挨着Daisy坐好。

蒋白在一旁说：“开会连个本都不拿。你用你脑子记？全能记住？”

程星立刻回座位拿本，语气谦逊：“对不起，白哥。”

她其实心里也不舒服，但又不能做什么。

反正以前在医院实习的时候，代教老师比这狠多了，稍有不慎就被骂个狗血淋头。

程星曾亲眼见过同学被代教老师当场骂哭，哭得梨花带雨，还在低头跟老师道歉。

做错是真做错，骂的狠是真骂的狠。

这些尚在程星的承受范围内。

之后开会她也就是安静地听，也用不着她发表什么意见，但起码弄懂了评审组的流程。

每周一和周五的上午都会有人来面试，下午她们需要将通过名单和推荐去的组别整理好给人事。

相当于是直播部的hr，还兼任了一半领导的活儿。

程星晚上还想着要请大家吃个饭，反正姜瓷宜也去团建了，她回家也是再跟老太太和徐昭昭阴阳怪气，还不如跟同事搞好关系，之后还能在这个办公室呆得舒服些。

结果当她如此提议的时候，Daisy一愣，“不了，我下班后还有事。”

“我要去接小孩。”蓝波拒绝。

蒋白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不去。”

程星抿唇：“好吧，是我鲁莽了。”

-

不同于程星那边的水深火热，姜瓷宜在实验室如鱼得水。

她跟许从适原本就做过同一课题，虽然牵扯不深，但也熟悉对方为人，更何况是许从适主动给她递的橄榄枝。

前一周姜瓷宜都属于了解项目前期资料的阶段，几大摞文件放在她面前，实验失败的次数不胜枚举，但每一次的数据都会记录，本身就是从错误中寻求那千万分之一的正确。

姜瓷宜也格外有耐心，而且看资料的速度极快，许从适偶尔过来看她还会叮嘱她别用眼过度。

姜瓷宜倒是无所谓，“还好。”

而她回完程星消息之后往上翻了翻，看她发来的那些话都很有意思，不经意勾起嘴角。

面前却忽然多了一杯温水，穿着白大褂的许从适走过来，随意瞟了眼她的手机屏幕便温声道：“动心了？”

“怎么会？”姜瓷宜迅速摁灭手机，倒扣屏幕，收敛笑意。

动作行云流水，就跟专门练过似的。

许从适倒是没在意，只好奇地问了句：“程星跟以前真不是一个人？”

姜瓷宜思索片刻，“应该。”

并没有完全笃定。

“有什么证据吗？”许从适问：“单凭感觉？”

姜瓷宜点头又摇头，随后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有证据，不就可以告诉你肯定答案了？”

许从适嗯了声，双手抱臂皱眉沉思，“你喜欢上现在的程星了？”

姜瓷宜摇头：“没有。”

“别这么急着否定我。”许从适从白大衣口袋里拿出文件：“这是你想要的资料，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出线索，万一就变成了证据呢。”

姜瓷宜接过，发现程星以往的资料。

这些东西她想拿到很费力，但许从适因为跟程星有一层亲戚关系，所以更容易拿到手。

“谢了。”姜瓷宜随手翻动两页，就听许从适说：“不管是从你合作伙伴还是从你学姐的角度，我都要劝你一句。”

“什么？”姜瓷宜微微抬眼。

许从适微顿：“别对她动心。”

“以前是坏。”许从适慢条斯理地说：“现在是装。而且你们中间还隔着一个苏曼春，苏家可没有简单的女人。昨天苏冷月是不是来找过你？”

姜瓷宜说：“她来找我问王亭晚案的细节。”

“你说了吗？”

“验尸结果早已经签名交上去了，能说的都有资料，不能说的我自然也不能说。”

“但她不会放弃的。”许从适说：“当年有人在学校得罪了苏曼春，程星带着一群人把对方困在卫生间里，倒冷水，泼粪便之类的……具体的我就不多说了，你可以看我给你的资料。”

许从适言语间满是鄙夷，“如果你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那你喜欢我也没话说。如果没有的话，我建议不要。”

姜瓷宜一直没作声，安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现在觉得我没猜中你。”许从适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姜瓷宜肯定是觉得自己没喜欢对方，所以毫不在意，但——

“姜瓷宜，我不得不提醒你，好奇是喜欢的第一步。”

姜瓷宜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

好奇吗？

好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