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上头的陆琪顷刻变得清醒, 掐着苏曼春脖颈的手微松。
下一秒,苏曼春抬手扇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伴随着手机铃声响起, 陆琪摇摇晃晃后退几步。
苏曼春凝眉摸着自己的脖子,暗骂了一句疯子。
陆琪被打得嘴角出了血,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舔了舔嘴边的血,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机,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来,“姐。”
放软了的声音跟刚才发疯要掐死苏曼春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苏曼春厌恶地看着她身影, 冷哼着笑了声。
声音不大,但陆琪立刻投递来威胁的眼神。
苏曼春没搭理她,转身去收拾东西。
飞来伦敦的时间也很紧, 她并没带多少东西,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坐在床上刷短视频。
陆琪和陆惜时的越洋电话也没持续太久, 不过陆琪在沙发上耗了很久。
苏曼春正安心刷着手机,客厅里突然发出一声崩溃的尖叫声。
突兀的声音把苏曼春吓得一激灵, 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
不过经历了刚才的矛盾,她懒得再跟陆琪多说一句话,侧过头看了眼, 发现陆琪跟疯子一样抓着自己的头发, 又尖叫了一声。
“你有病啊。”苏曼春忍不住呵斥一声, 生怕她把酒店管理人员喊来。
陆琪却没反驳,反倒蹲下身开始收自己喝过的酒瓶。
放在茶几上的酒瓶不小心跌落碎掉,满地玻璃残渣。
陆琪也闷声收拾,碎片划过手指, 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
苏曼春随意瞟了眼, 懒得理会,却没想到下一秒陆琪像疯了一样, 拿起玻璃碎片就往自己手腕上划。
苏曼春立刻喝道:“你做什么?”
这一声让陆琪的动作慢了几分,苏曼春已经跑过去把她手里的碎片扔到一边。
“要寻死也别在这。”苏曼春捏着她的手腕,刚才不经意划过的一道现在滋滋往外冒血,糊在苏曼春手上。
“你拦我干什么?”陆琪勾唇讥笑:“在意我?”
“神经。”苏曼春冷眼看她。
“也是。你在意的只有你自己。”陆琪毫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口,似是感知不到疼一样,恶狠狠盯着苏曼春说:“你这种女人从来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从我这跳回到程星那,这会儿又跳到了姜珊身上,你特么想干什么?”
苏曼春不喜欢陆琪那种眼神。
审视和轻蔑。
距离她和陆琪在学生时代的厮混也过去很久,上一世她回国再见陆琪亦是很多年后,彼时的陆琪混得不算好,但也不差,毕竟在陆家的庇佑之下,成为了一家时尚杂志的总编,三十多岁没有结婚。
陆惜时和顾家掌权人在经历过风风雨雨之后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生意也如日中天。
苏曼春不知道她有什么资格审视自己。
一个心里装着别人也能跟她上床的女人,和她半斤八两。
装什么高尚?
“你管我做什么?”苏曼春甩开她的手,厌恶地看着手上的血,冷声道:“管好你自己。”
“你可以死,但不要在这里寻死。”苏曼春说:“我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也懒得再跟她纠缠,苏曼春买到了今天最早回国的机票,这时候该出发去机场了。
她拎起包戴好墨镜,“你要是回国就把你手包扎一下,我要退房。如果不回就自己续房,我走了。”
苏曼春走到门口时,陆琪才闷着声说:“我回。一起走。”
-
姜瓷宜的体力还没完全恢复,但因为拿的是别人手机,就没跟程星一直通电话。
挂断电话以后,姜瓷宜把手机合起来放在床头,重新躺回到病床上。
躺了不过两三分钟,脑子便又昏沉起来,昏昏欲睡。
可是闭上眼后不久,那种昏暗潮湿的感觉就像是浸在骨子里一样重新袭来。
猛地打了个激灵,重新睁开眼。
她看向挂在墙上的表,离她闭上眼休息也只隔了三分钟。
可在短暂的三分钟里,她却像被藏在阁楼里蜷缩着度过了三个小时。
一时间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身处于哪里。
对于自己被救出来还有些不真实感。
就在姜瓷宜恍惚时,病房的门被推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程星身后还跟着沈晴雪和姜顾两位夫人,目光幽幽望过来,带着小心翼翼的不舍。
但姜瓷宜看不见,她只看见了风尘仆仆赶来的程星,穿一件灰色呢子长款大衣,衣带没有系,长一节短一节松松垮垮垂在大衣上,眼看就要掉下来。
一看就知道这人是随手套了件衣服跑出来的。
分明才两天没见,却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姜瓷宜坐着看向她,眼眶都发酸,这两天被关起来的孤独和委屈没有让她掉一滴眼泪,但现在却忍不住想要流泪。
她的手张开又握成拳,掌心黏嗒嗒的,以为这种方式能缓解紧张,却发现掌心那层汗让她更紧张。
片刻后,姜瓷宜轻呼出一口气,佯装无事地笑了下:“你来了。”
仿佛只是她在这做了个检查,程星下班过来接她回家。
程星想笑,却笑不出来。
不过两天,姜瓷宜脸色看上去苍白得很,坐在那儿穿着病号服,看上去就摇摇欲坠,仿佛被风一吹就能吹散。
程星的表情有些难看,却还是勉强笑笑,装作平静地应:“嗯。”
可是颤抖的尾音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没有自己装出来的那样坚强。
但她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姜瓷宜走过去,朝她伸出手。
被汗湿透的掌心握住了另一只黏嗒嗒的手,五指很容易滑落到对方手指缝隙里,十指相扣,握得很紧。
程星看到了她手腕处的磨痕,虽然已经过处理,看上去却还触目惊心的。
但病房里还有旁人在,程星什么都没说,指腹轻轻在她伤口边缘触摸,眼睛盯着那处伤口看了会儿。
一双温柔的眸子像润了水,深情凝望着,却比言语更有力量。
什么都没说,但让姜瓷宜有些不好意思,把宽松的病号服袖子往上拉了拉,试图遮住那块伤痕。
程星却朝她摇摇头,终是移开目光放在她脸上。
无言对视片刻,程星调整了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如常:“饿不饿?”
姜瓷宜朝她点头,揉了揉肚子,柔声道:“两天没吃东西了。”
“回家。”程星听到她说两天没吃东西,一滴眼泪啪嗒就从眼睛里掉下来,几乎没在眼眶中停留,晶莹的珠子落在姜瓷宜的腕上,她却没有再多余的话,低着头弯腰给姜瓷宜找鞋。
姜瓷宜试图去看她的脸,却发现她将自己的脸全藏了起来。
“嗯。”姜瓷宜坐在床边,等她找到鞋单手给自己穿上,这才下了地。
程星却偏过头看她,不知是光线角度还是怎样,从姜瓷宜这儿看过去,程星的鼻尖都是红的,像是刚哭过一场。
但只有刚才,有透明小珍珠掉在姜瓷宜手腕,除此之外,程星都表现得还算淡定。
姜瓷宜望着她的侧脸,总感觉下一秒她就要碎掉了。
像是个放在橱窗里易碎又珍贵的玻璃娃娃。
程星忽然侧过脸,目光猝不及防对上。
无言的对视带着太多克制和压抑的欲望,程星无意识抿了下唇,喉咙微动。
下一秒,姜瓷宜踮脚亲过去。
姜瓷宜之前怕自己的腿留下后遗症,所以除了复健时很少笔直地站着,生活中一半时间都依赖轮椅。
所以她几乎没跟程星并肩在一起站着过。
在车祸之前,她就比程星矮一点点。
这会儿站在程星身边,仍旧矮一点点。
只需要微微踮一下脚,凑过去就能亲到。
嘴唇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感受到对方泛着凉意的唇。
这个温度就像此刻她们的心。
什么都无须说,都在这个浅浅的吻里。
就像程星什么都没说,光是那颗透明的珍珠,姜瓷宜就知道在她心里已经下过了一场瓢泼大雨。
亲完以后,程星还在愣怔,姜瓷宜却像小孩一样晃着程星的胳膊,语气轻快:“回家。”
程星怔了两秒,随后轻笑,又像怕被人看见笑话一样,低着头无声宠溺地笑。
姜瓷宜拽她的胳膊:“走。”
程星却问:“你能走吗?”
姜瓷宜顿了下:“大概……可以?”
话音刚落,程星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腿还没好,别逞强。”
姜瓷宜:“……那你抱我回去?”
“这不是已经在抱着?”程星说。
姜瓷宜顿了下:“但我应该还要去趟警署。”
“我跟周姐说过了。”程星已然安排好了一切:“喜哥他们现在应该在家里等着。”
程星说完才后知后觉想起门口应该还站着三个人,但一扭头,发现门已经被关上,那三人已经很识趣地离开病房。
……她刚才是不是在姜瓷宜亲生母亲面前丢人了?
这个念头刚出现,姜瓷宜就说:“走吧。”
程星回过神:“嗯?”
姜瓷宜晃两条腿:“我的腿,走呀。”
“我怎么就成你的腿了?”程星一边听她话往外走一边道:“我要是你的腿,你怎么能把我丢下?”
“那天事发突然。”姜瓷宜说:“我也有点后悔,应该跟你说声的。”
姜瓷宜负责开门,程星斜着身出来。
两人语气轻松地把这个敏感的话题聊完,顺带轻描淡写地揭过。
程星瞟了眼她,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却还是咬着牙警告:“下次再这么做,我就……”
“就干嘛?”姜瓷宜挑眉问。
“把腿打断。”程星说。
姜瓷宜轻笑:“我好怕啊。”
话音刚落,程星就走到了那三人面前。
顾绫和姜若辞站在右侧,沈晴雪站在左侧,自动为她们让出了一条路,但目光却黏在她们身上。
程星也没无礼地兀自离开,只是当下这种境况也容不得她多说什么,她礼貌地朝她们颔首,“谢谢几位对我妻子的照料,等改日事毕,我会和妻子登门向各位道谢。今天太晚,大家也早些回家歇息吧。”
说完之后看向姜若辞和顾绫,目光有些深沉,但什么都没多说,只是朝她们再次颔首。
程星带着姜瓷宜从医院离开,车上就有为她准备的小米汤。
断食两天的人不能吃太油腻,也不能多吃,尤其姜瓷宜之前的胃就不好,程星临出门之前,周姐给她车副驾上放了小米汤,小米熬得软烂,这时候刚好温热。
姜瓷宜喝了一半,也快到家了。
在车上两人倒是没怎么说话,这种气氛也让人觉得安心。
“还是周姐想得周到。”程星说:“我都忘了这件事。”
“是啊,回去要给周姐一个拥抱。”姜瓷宜说。
“那我呢?”程星问。
姜瓷宜顿了下,“回去再说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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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提顾家的事,姜瓷宜还需要时间去调整情绪,梳理关系。
程星更没有问,给了她足够的空间。
回到家以后,喜哥他们果然在焦急地等着,看见姜瓷宜后立刻围了上来,却在要问话时不约而同沉默。
最后还是喜哥主持大局,官方地问了几个问题。
姜瓷宜强撑着精神回答,也说了绑架她的人,还问及了郑舒晴。
喜哥倏地沉默,而后叹了口气说:“醒过几次,但什么都问不出来。”
林洛洛在一旁心直口快地补充道:“她一睁开眼就直愣愣地望着窗外,跟傻了一样,但医生说她应该不是痴呆,是创伤性症群后遗症,已经找了心理医生给她,但还没什么效果。”
姜瓷宜想起那个可怕的镜屋,温声道:“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吧。”
喜哥问姜瓷宜有没有证据,姜瓷宜摇摇头:“我连追踪器都被她拿走了,你觉得能留下什么证据?大概就剩下我这个人证了吧。”
喜哥却没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处理。
来看过姜瓷宜,确认她什么事之后,喜哥就去申请搜查和拘捕令了。
喜哥带着人连夜去了兰庭公馆保护案发现场,并且要了兰庭公馆院里的监控。
另一队直接去了陆家,惊醒了陆家所有人。
但这些姜瓷宜都没关心,她坐在餐桌前和程星一起吃了两天来最幸福的一顿。
吃完之后肚子有点胀,于是在家里和程星拉着手走了两圈,又坐在房间里看了半小时电视,直到外边天光乍亮,遥远天际出现了旭日初升的红晕,她才觉得有些困。
窗帘拉上又是夜晚。
床头只开着一盏昏黄的灯,姜瓷宜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体却总传来异样。
在那种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躺久了,已经躺出了阴影,让她总有种躺在阁楼里的错觉。
微微闭上眼就是那种情景,姜瓷宜干脆只微微闭着眼,正当她尝试用这种方式睡觉时,程星伸手覆住她的眼睛,“睡吧。”
程星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姜瓷宜温声道:“你想我吗?”
“想。”程星顿了下,补充道:“很想。”
在黑暗之中,姜瓷宜感觉自己身侧的床陷下去,身边的人离她很近。
她一伸出手就能摸到程星,多了几分安定感。
程星没有闭眼,动也不动地盯着姜瓷宜看。
这样的姜瓷宜,看一天少一天。
距离三月期限只剩下不到五天,程星也不知道期限到了以后该何去何从,是她不停进入循环再次进行任务,还是能完成任务回到她原来的世界。
照现在这个进度来看,完成任务希望渺茫。
这样也好,还能再继续见到姜瓷宜。
带着对姜瓷宜的爱再跟她相处。
程星也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对是错,但这一切都不由她选择。
程星的眼睛有些湿润,掌心能感觉到姜瓷宜长长的睫毛微动刷过掌心的触感,就知道她没有睡。
可是她熬了很久,程星温声催促:“快点睡觉。”
声音带着几分哽。
“你在哭吗?”姜瓷宜的声音很轻,低低柔柔的。
程星回答:“没有。”
“那你让我看看。”姜瓷宜说。
程星:“……”
“看什么看?”程星说:“快点睡觉,你需要休息。”
“你不需要吗?”姜瓷宜反问。
程星:“……”
“你眼睛都熬红了。”姜瓷宜说:“周姐说你已经两天没合过眼了。”
程星嘴硬道:“我睡了,周姐不知道。”
姜瓷宜不信:“那你让我看看。”
“看什么?”
姜瓷宜猝不及防拉下程星的手,目光对上程星那双亮晶晶泛着光的眼睛。
昏黄灯影下,对视片刻。
姜瓷宜拉着程星的手覆在自己的心口,温声和她说:“星星,你看,我的心脏还在跳,我在你身边。”
程星泄愤似的捏了下她的胸,柔软盈满手掌,“以后什么事都让我知道行不行?”
姜瓷宜温声:“好。”
程星:“……”
没想到姜瓷宜会答应得那么快,一下子倒让程星有些无措。
程星掌心的温热通过睡衣轻薄的质量传来,手又无意识动了几下,目光和姜瓷宜那双清冷的眸子对上,此时那双眸子里倒影出来的都是她的模样,带着说不上来的缱绻和依恋。
程星满心满眼都是她,身体向前倾,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地吻了下。
随后倾身压过来,呼吸变重,含住了她的唇。
……
天降破晓,光从窗帘缝隙中洒入。
房间里传来带着哽咽的求饶声,久久未息。
中午十二点,程星率先醒来,第一反应就是去抱姜瓷宜。
胳膊一搂,直接把姜瓷宜搂进了怀里。
姜瓷宜睡得熟,肩膀上还有草莓印,程星把被子裹在她身上,给她裹紧。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姜瓷宜在她怀里拱了两下,闷哼一声,幽幽转醒。
睁开眼第一秒,就凑过去在程星脸上咬了一下。
不疼,程星在她脸上亲了下。
姜瓷宜脑袋埋在她怀里感慨:“真好啊。”
程星摸着她的头发,“哪里好?”
“在你怀里醒来的早上。”姜瓷宜说:“一切都很好。”
程星纠正:“已经中午了。”
“怪不得我饿了。”姜瓷宜说:“你饿不饿?”
“有点。”程星问她想吃什么,姜瓷宜却说周姐肯定已经给搭配好了午餐,她们只需要下楼就好了,说完还顺带感慨:“生活中要是没有周姐可怎么办?”
“那我呢?”程星捻酸道:“没有我怎么办?”
姜瓷宜忽然沉默。
程星意识到随口而出的玩笑话有点危险。
很像是在预告之后的生活。
“就开个玩笑~”程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姜瓷宜却埋在她胸前,脑袋拱了拱,闷声道:“那就让时间停止在这一刻好了。”
“嗯?”
“没办法想象那种日子。”姜瓷宜说:“会很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