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是在副局办公室里了解整件事来龙去脉的。
买完炒面回来的林洛洛一边暴风吸食, 一边绘声绘色给她讲晚上喜哥接到姜瓷宜电话后安排出外勤的事。
因为姜瓷宜在局内的人缘很好,人品也信得过, 不会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上说谎。
所以接到她电话后,喜哥立刻安排人手去往她发的地点等待救援。
起因是姜瓷宜收到了郑舒晴手机发来的信息,信息里的视频也很简单。
郑舒晴被关在一个全是镜子的空间内,镜面折射出光影,她的眼睛被蒙上黑布,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已经勒出血痕。
不知道对方在玩什么游戏, 似是很喜欢这种猫捉老鼠的感觉。
在收到信息后,姜瓷宜立马给对方回了电话。
对方没接,而是发来了第二条信息, 是远郊的一个地址,让她孤身一人前往。
为防她报警, 又发来了郑舒晴被虐待的视频。
并不是简单被暴力殴打,只是松开了她手腕和脚上的绳子, 她跌跌撞撞地在镜子迷宫里走,可是越走越绝望。
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在充满回音的空间内响起,特别像是进入异次元空间后忽然响起的电子音, 让她惊恐万分。
处理后的声音嘲哳难听, 又带着诡异, 威胁郑舒晴把姜瓷宜喊过来。
看得出来郑舒晴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平常那么爱美的女孩儿现在眼泪鼻涕都糊在脸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压下心底恐惧不停找寻出口, 同时反驳那道让她害怕的声音:“不可能。”
起先还挣扎着, 到后来被这个走不出去,时刻都显现出自己狼狈模样的地方弄得崩溃, 瘫软坐在地上嘶吼:“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恶魔并没有因此停止,残忍的折磨仍旧在继续。
郑舒晴的眼睛再一次被蒙上黑布,手腕和脚腕都被绑紧,人被放进了不断流水的容器内。
就像是被扔了一颗定时炸|弹。
只要姜瓷宜没在规定时间内把她救出,就会Boom一声爆炸。
郑舒晴尸骨无存。
冰冷的水让郑舒晴感到害怕,可是越挣扎手腕处的伤口越深,滴进了水里。
这么一点点血,无法改变水的颜色。
郑舒晴的绝望通过屏幕传递出来,姜瓷宜将视频发给喜哥让技术组去破解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在那个境况下,她一边想办法稳住犯罪分子,一边和喜哥商量如何把郑舒晴救出来又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带着警察过去的事情。
最终商量出了方案。
姜瓷宜打了几个电话试探着斡旋,但对方一点都不听。
完全不接受姜瓷宜的讨价还价,好像这个世界上已经没她在意的人和事了,只想让姜瓷宜过去。
姜瓷宜只能孤身入局,放心将自己“后背”交给了喜哥。
这是件很危险的事。
但郑舒晴是无辜的,姜瓷宜必须把郑舒晴救出来。
犯罪分子没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姜瓷宜得罪过的人。
毕竟她当法医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人。
程星收到的视频经由技术组查证,并没有发现任何合成痕迹。
姜瓷宜确认被人绑架。
而对方用了虚拟IP,无法追踪位置。
程星坐在副局办公室里,听完整件事后手都在抖。
她执着地给那个号码拨打电话,但没人接听。
对方给她发姜瓷宜深陷黑暗的视频仿佛只是在“逗弄”,看她无能为力,欣赏她的恼怒和失措。
挑衅结束之后,就没了音信。
让她陷入失去的巨大恐慌之中。
程星深呼一口气,不想中了对方圈套。
在知道这种事之后也曾有过短暂有过埋怨,埋怨姜瓷宜为什么不在事情发生后第一时间找自己。
但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理智已经为姜瓷宜找好了说辞。
第一是危险。
她不会放心姜瓷宜孤身入局,可这种局姜瓷宜不去会愧疚难安。
如果因为她没去,郑舒晴被绑匪撕票怎么办?
所以,姜瓷宜必去。
第二她今晚喝醉了。
程星当时喝得晕晕乎乎,完全帮不上忙,所以当下姜瓷宜找到了更合适的方案。
如果她是清醒的,姜瓷宜或许会找她一起想办法。
但她喝醉了,姜瓷宜不会拿她也一起冒险。
在姜瓷宜的视角里,郑舒晴就是因为她而受伤的,现在必不可能把程星再拉入危险之中。
可越是想得明白,心头就越酸涩。
她竟什么都不能为姜瓷宜做,只能站在原地等待。
很快,副局就下了命令,让喜哥等人硬闯营救姜瓷宜和郑舒晴。
经过小半个小时的搜寻之后,喜哥他们只找到了昏迷倒地的郑舒晴。
绑匪通过特殊通道已经将姜瓷宜运送走了。
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
副局办公室内愁云惨淡,灯亮了一夜。
只有后半夜何洛洛熬不住打了个盹,程星和副局皆都是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喜哥胡子拉碴回来复命:绑匪跟丢了,人没找着。
说起这个喜哥就窝了一肚子火:“姜姜去之前身上还专门装了定位器,结果定位器都被扒的扔在郑舒晴边上了。特爷爷的,失算了。”
起初还以为是简单复仇的绑匪,没想到这么聪明。
能在他们的层层包围中脱了身,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转移走。
喜哥抽着烟,冷硬的脸被罩在烟雾里,也不好意思看程星的眼睛,闷着声音抽完两支烟,跟程星打包票:“妹子你放心,我肯定把姜姜给你找着。”
说这话时他也没什么底气,但硬撑也得撑下来。
谁不知道眼前这位是程家最骄纵的千金大小姐。
再说了,姜瓷宜也是江港警署的门面。
副局拍着桌子,言简意赅:“去找。”
-
程星从警署出来时,太阳冷得晃眼。
寒冬萧瑟的风卷起她单薄的衬衫,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但她没有反应。
林洛洛在她身后打着哈欠朝她挥手,问她准备去哪儿?
程星摇了摇头,略显茫然。
“现在着急也没办法,喜哥他们已经加快进度去找了。”林洛洛安慰她:“你回去休息一下,一晚都没合眼了,等姜姜姐回来看见你该心疼了。”
程星扯了扯唇,颇为僵硬地笑了下:“好。”
看得出她现在状态不适合开车,林洛洛热情地问她要不要帮忙找个代驾。
程星拒绝。
林洛洛刚好抓了个壮丁,昨儿刚值完夜班的警务员小哥。
一看平常就混得很熟,林洛洛抓着对方的胳膊喊:“送个人呗。”
在林洛洛的热情之下,程星坐在了自己车的后排。
车内安静寂寥,还没到早高峰的时间,整座城市尚未苏醒,只有零星几家便利店和早餐店开了门。
程星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昨晚那个人发来的视频已经被她看得包了浆,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坐在后排,眼泪忽然就流了出来。
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姜瓷宜的生死未卜。
在生死面前,一切似乎都很波澜壮阔。
但程星如今却很平静。
平静到像一滩死水。
小哥通过后视镜看了眼,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默默转过了头。
程星回到家之后让周姐招待对方吃早饭,而她上楼简单洗了把脸。
她知道林洛洛说得是对的,她需要养精蓄锐,需要好好睡觉吃饭休息。
颓废并不能让姜瓷宜回来。
可是她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是姜瓷宜被困在黑暗中的场景。
穿越者这时候有天然优势,所有人都在担心姜瓷宜会不会被撕票了。
但程星知道,姜瓷宜不会死。
相反,姜瓷宜可能会被顾家找回了。
不知以什么方式,可能是沈晴雪作为媒介。
姜瓷宜身处黑暗的场景让程星想到了刚穿来的时候,姜瓷宜是被关在阁楼之中。
想到这里,程星立刻从床上弹起,跑出去冲到阁楼,颤着手打开阁楼的门,里边空空如也。
担心她状态的周姐上楼来,看到的就是她手握着门把手,手背青筋暴起,眼神黯然。
周姐温声询问:“小姐,你怎么样?”
程星后退半步,将阁楼门推开。
光洒入室内,尘灰飞荡。
“还好。”程星回答。
在这种境况下,程星也忍着没失态,还问起送她回来的警员。
周姐道:“都安顿好了,吃过饭后让人把他送回家的,给包了一个红包。”
“那就好。”程星说。
心底思绪翻涌,程星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便谴周姐下楼去。
周姐还不知道姜瓷宜出事的事情,看程星独自回家黯然伤神的模样,心底无端生出许多猜测。
但做管家的,随意揣度主家的事是大忌。
周姐也不好问,万千担心只化作一句进退有度的关心:“小姐,我随时在楼下,您有需要便喊我。”
程星摆了摆手。
周姐下楼后,程星进入阁楼之中,反手将阁楼的门关上。
把自己独自关进黑暗之中,隔音很好的门将外边所有声音都隔绝掉。
没有光的空间里,连飞舞的尘埃都看不见。
只有阴暗的潮湿味道,冷气随时会钻入皮肤。
阁楼好像这幢别墅所有的房间都不一样。
是最隐私的房间,也是最能藏污纳垢的地方。
程星没有幽闭,但待在这里不过几分钟就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
不敢想象姜瓷宜一个幽暗恐惧症的患者该如何面对这种场景。
不过在黑暗和安静之中,人的思绪会变得活跃。
程星的脑海中像播放幻灯片一样不断过着原书中的情节,思考她穿越过来后的每一个细节,一些被遗忘的事情会在记忆里被放大。
一张无形的网在脑海中铺开。
——通过郑舒晴联络姜瓷宜,还要把姜瓷宜被关的视频发给她。
——姜瓷宜被关入黑暗之中,奄奄一息。
——沈晴雪发现姜瓷宜的身世之谜,带顾家人从阁楼里把姜瓷宜救出。
——姜瓷宜华丽变身,开始复仇。
……
一切被忽略的细节在此刻都连了起来。
程星立刻拿手机给喜哥打电话。
正盯着监视器的喜哥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接通电话,开口先交代情况:“程小姐,我这儿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的车牌号,正在进行追踪。”
“喜哥,你查个人。”程星说:“陆家二小姐,陆琪。”
“是那个做钢铁生意的陆家?”喜哥震惊到没压住声音,尔后压低了声音问:“程小姐,是姜姜和她有什么过节吗?”
“有的。”程星说:“以前闹过矛盾。”
程星没把以前发生的那些事跟喜哥娓娓道来,简短地说了下就让喜哥去查。
几分钟后,喜哥打电话来说陆琪昨晚已经和朋友飞到了伦敦。
出国了,这事儿就查不下去。
似乎也预示着这事和陆琪没什么关系。
程星思考的方向好像又是错的。
但程星并未气馁,叮嘱喜哥找一下阁楼那种地方。
喜哥也犯了难,全江港那么大,一般修建阁楼的都是别墅。
这江港的别墅区阁楼,没有搜查证他们哪敢去搜?
但喜哥还是应了下来。
正说着,喜哥眼睛一定,冷声道:“把刚才那一幕再放下。”
程星知道是有了点线索,便没再打扰他,径直挂了电话。
在这种压抑的黑暗中,程星又轻呼出一口气给纪羡吱打了个电话。
许久没和程星联系的纪羡吱在电话里听到她声音也还惊喜,“星姐。”
纪羡吱说话声音软,带着刚睡醒的轻柔,“找我什么事?”
“小纪,你……”程星并未问过纪羡吱和沈晴雪相关的事情,一切也都是她自己推测出来的,也不知道此时把纪羡吱拉入这个漩涡中合不合适,但她现在没有其他办法,斟酌片刻后艰难问道:“和沈晴雪认识吗?”
纪羡吱那边一怔,顿了片刻后回答:“认识的。”
语气很正经,随着门吱呀一声关上,纪羡吱才压低了声音问:“沈小姐和您是不是说了什么?”
前两天沈小姐才和她旧事重提,问她要不要换个行业。
沈小姐说想给她开家店,让她往后就做个只吃饭不操心的老板。
纪羡吱当时拒绝了,这时候程星专门打来电话问起她和沈晴雪的关系,这让纪羡吱不免得多想。
纪羡吱干涩着声音又问:“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程星立刻澄清:“没有。我打给你是想问,你能帮我约沈晴雪见一面吗?”
纪羡吱微怔:“您和沈小姐……”
“不算认识。”程星说:“没联系方式。”
“是因为我要见面吗?”纪羡吱不太好意思地问。
程星迟疑片刻,最终实话实说:“不是的,有些别的事。”
“好吧。”纪羡吱轻吐出一口气,“那我跟沈小姐说声。”
程星感谢过她之后,纪羡吱又笑着说最近都没见她和姜瓷宜,都想厚脸皮去她们家里蹭饭了。
“那改天你来。”程星说。
等阿瓷回来以后。
程星在心里补充道。
因为是程星的事,纪羡吱挂断电话后就敲响了书房的门,去和沈晴雪敲定时间。
沈晴雪的秘书也在,那张严肃的脸让纪羡吱有些犯怵,低声问沈晴雪最近有没有时间,有人想见她一面。
因着那天她拒绝了沈小姐的提议,沈小姐这两天都有些不高兴,纪羡吱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当着那位古板秘书的面撒娇,公事公办地说完后,瞟了眼坐在皮质沙发椅里的沈晴雪。
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扔了一堆烟蒂,书房里的烟味闻得她想打喷嚏,但是耸了耸鼻子还是忍住。
只是感觉闻得久了,鼻炎都快犯了。
也不知道沈小姐最近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眉头总是紧锁,
跟她那位心腹秘书之间也频发争吵,光纪羡吱遇见她扔烟灰缸砸门都有两回。
纪羡吱知道这位秘书的能力很强,但有时太过执拗,跟倔脾气的沈小姐气场不太合。
纪羡吱说完之后空气凝滞片刻,她忐忑地站在那等回答。
沈小姐最近对她耐心很足,还问:“是谁?”
“程家小姐。”纪羡吱说:“签我的贵人,也算是我现在的老板。”
“见我做什么?”沈晴雪下意识拿出烟,却在看见纪羡吱不停耸鼻子这个动作后把烟扔在了一边,变成不停摁着打火机。
打火机亮起短暂的火光,但又很快熄灭。
啪嗒啪嗒的声音让书房内充满了紧张感,就像是个计时器一样。
纪羡吱很想编造一个理由,但她确实不善于说谎,只摇头道:“不知道。”
沈晴雪哑然失笑:“吱吱,你知道我时间很宝贵的。”
“我老板时间也很宝贵的。”纪羡吱梗着脖子说:“她找你一定是有事。”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强硬,还将自己归在了程星那边,沈晴雪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
那双阴翳的眼睛盯着她看,纪羡吱低下头,不敢看她,把话往回拽:“你就去见见嘛~就当是为了我未来的发展。”
沈晴雪冷笑:“行。我倒要看看她跟我说什么。”
顺带给了她时间:“今天我要去见一个朋友,明天下午三点让她过来吧。”
纪羡吱松了口气,抬头扬起一抹甜甜的笑:“谢谢沈小姐。”
说完后便离开书房。
沈晴雪点燃一支烟,脸被笼起来,低垂下眉眼冷声问:“所以现在没了她的消息?”
“这是您的机会。”秘书说:“您该去见顾夫人了。”
“再等等。”沈晴雪说。
纪羡吱现在羽翼未丰,她养了那么久的鸟儿还没学会飞翔。
总得把她的鸟儿养丰盈了再说。
秘书仍冒死谏言:“再等,沈氏集团就要到大小姐手里了。”
“到那时,沈家必然没有您的立足之地。”
话音刚落,沈晴雪手边的烟灰缸已然再次砸到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