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市夏天如同蒸屉一般, 在艳阳天,很难遇到有凉风的情况,但在山顶上就不同。风如同自由的精灵,从这边吹过后, 又从那边调转回来, 替顶上的人拂去一身的燥热。
古辛没有打遮阳伞的习惯, 暴露在下午两三点最热烈的阳光下,她的肌肤被晒得发烫,手机的温度也开始节节攀升。
小柯突然私聊她:【古老师, 组长刚刚问你干嘛去了,我跟她说你出去上厕所了。】
古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回道:【我马上回来。】
狗仔的事情并不急, 她还要跟晏双霜商量一下后续怎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小。
但心中有事的情况下, 古辛回到基地后,工作效率节节攀升,让小柯直呼不可能。
“古老师!你怎么知道是这里的判定有问题?!”
华染和项目组一起制作的新系统其实大体的测试已经完毕,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进行深度学习,只有在模拟的特定状况下, 才会启用旧系统做比对。
今天华染给古辛和小柯分的任务恰好就是让新系统保持在正确的学习方向上,随时修正它爆出来的错误。
古辛火力全开的时候, 很喜欢喝咖啡,但条件摆在那儿, 廉价又便宜的速溶咖啡才是办公室的主流, 古辛想挑也没得挑, 只能加紧多喝点。
古辛又抿了一大口, 温吞的眉眼难得闪烁出锐利的光芒, 咸鱼翻身的动静简直赶得上龙腾虎跃, 爆发的精力是惊人的。
鼠标和键盘声噼里啪啦,即便在跟小柯说话,也阻挡不了她一路狂飙的任务进度。
“我记得这一块的代码有点判定问题,容易报错。保险起见刚刚让它自己跑了一遍,果然报错了。”
小柯的眼睛里迸发出崇拜的光,她又开始在古辛的后面团团打转,庄重地拿出纸笔开始记笔记。
“所以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呢,这块代码链接另一块,有点不太好动。”
古辛想了想,淡定地回:“如果是你的话,我建议是找到负责这一块的人,一起商量一下怎么改。”
记笔记的手停了下来,小柯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那您……?”
“时间紧迫,我今天想提早下班,所以我先重写了。”古辛指尖飞舞,一行行代码在光标的前面显现,快得小柯只能看见古辛手指头的残影。
小柯一开始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并不知道新时代来临,是个人都得会点计算机,本以为就是安安分分地搞点硬件,读读数据。没想到读研的时候第一课就是爬虫。
因为基础薄弱,那段日子简直卷生卷死不堪回首,最忙碌的时候,小柯梦里都在搞Python。
到了读博,小柯才算知道,研究生期间学的东西那都是小儿科,信息化时代,搞气象不搞代码等于没搞。
每个人写代码的方式都不一样。
如果非要类比,小柯觉得有点像做数学题。
一个功能的实现可以有很多种,有像网络上那个表情包一样,绕了一个大圈子磕磕绊绊,最后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运行成功了的;也有中规中矩决不搞新解法,只求完成基本任务的;最后也是最难的一种——找到最简洁的方式,用最少的字母,完成最多的功能,并且还能优化运行速度。
小柯自认为水平欠缺,她是第二种,只求能够动起来,不求其他。
但古辛直接将其进行了拆解、重构、优化。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四十分钟。
就像上学一节课的时间,有的人才刚刚认识公式,而学霸已经学会了推导,如此望尘莫及的进度,小柯甚至在想,原来人和人之间真的有壁,幸好上学的时候古辛不是她的同学,否则自信都要被完全打击没。
将代码上传到库里,更新了一下,再测试了一遍没有问题之后,古辛抓起外套就要往外走:“帮我跟组长说一声,今天的工作我已经做完了,提早下个班,有问题再说。”
小柯连连点头。
古辛走到门口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又回了头:“再帮我跟写这段的人说一声,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来不及了,我这边改更快一点。”
古辛说得很坦然,小柯倒是心里一惊,发现古辛竟然也有考虑别人想法的那一天。
“没、没事,他会理解的,我们谢谢你都还来不及。”
大佬亲自上手修改,这谁能想到啊。
小柯挥了挥手:“古老师再见!”
古辛转身,伸出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个往上挥的动作,帅气异常,好像在说这点小事无须道谢。
轻薄的外套在空气中扬起一个潇洒的弧度,漂亮得像是燕子划过空中,再一眨眼,人已经跳跃着消失在门口,去往该去的地方了。
小柯怔怔地,心想,怎么感觉古老师越来越靠谱,也越来越帅了。
这样优秀的Alpha,又跟晏双霜是朋友……
所以她们……?
小柯猛地甩甩头,晏双霜断情绝爱的模样不断闪现,没有人见过晏双霜在恋爱中的样子,连带着采访也很少提及这方面,每次一问到,晏双霜就会说自己现在还是专注事业。
更何况,晏双霜漂亮得如同刀一样锋利,这种人即便是Omega,也不会被轻易征服吧。
硬要说谁能站在她身边……诶?怎么浮现的还是古辛的脸?!
古辛并不知道小柯在怀疑自己对晏双霜单推人的忠诚度,她努力地蹬着自行车往山下赶。
四个轮子的不会开,两个轮子的还不行吗?
古辛自行车技还不错,再加上又是畅快的下山,两条长腿一伸,任由车轮滚滚着往下,速度拉得异常快。
半山腰的风透过树林的缝隙呼呼地往身上钻,太阳若隐若现时不时地在下个转弯口洒下蜂蜜一般的亮色。
古辛的脸上却始终没什么表情,明明暗暗的光影从她脸上飞速掠过,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一抹沉重。
她在想如何对付狗仔,才能彻底根除他和背后的毒瘤。
古辛不研究星座,但也略有耳闻。她是双子座,上升刚好在天蝎。
网上冲浪的时候,古辛常常会看见类似于双子座三分钟热度,捉摸不透,而天蝎记仇又小气的刻板印象。
别的不知道,三分钟热度这个古辛认了,但对于记仇和小气的说法只能表示纯在造谣。
她哪里记仇?明明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就算当场报不了,那也是在为报仇积蓄力量,从来不会有拖过第二天的想法。
狗仔也是有公司的,他们往往趋利而来,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去爆料一个已经退圈的人。
许多人的名字在古辛脑袋里打转,在蛰伏的时间里,古辛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地搜集信息,一个个排除之后,又给坚持不懈地在脑内黑名单里加上新的名字。
生命不息,怀疑不止。
到现在,古辛有两家特别怀疑的对象。
第一个是晏双霜的前公司耀星,靠着晏双霜带来的巨大流量和收益,从小公司一跃成为中层。按理来说,他们应该死保晏双霜才对,毕竟她是公司唯一的牌面。在晏双霜退圈之前,耀星剩下签约的艺人,不是还在选秀综艺里打转,就是在电视剧里演着小角色,偶尔有点水花也很快沉寂。
但领导层不仅没有保护晏双霜,甚至连封象征性的律师函都没发,就这样任由晏双霜带着一身的污水退圈了。
不合理。
第二个就是李黎的团队。
李黎是个清纯长相的Omega,之前的电视剧都没有什么水花,但中途靠一部青春电视剧的女主角成功出圈,不少人说她是初恋天花板,没有哪个人不想在学生时代与她来一场青涩酸甜的恋爱。
古辛抽丝剥茧地发现,李黎的团队很是强硬,甚至偶尔的行为都凌驾于公司之上,圈内隐有听闻她几乎每部剧都是带资进组,家里有钱得不得了。
这样的人,不管合不合适,直接无缝接手了晏双霜曾经在耀星的资源、地位甚至人脉。
没点猫腻才是对不起别人的智商。
所以问题来了,李黎和耀星公司,到底哪个才是主谋,哪个才是顺水推舟的那个呢?
鱼饵已经挂上鱼钩,只等甩杆的那一刻。
古辛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但在捕猎之前,她出奇地静得下心。
只希望上钩的那个会是个大鱼,不然耽误她杀鱼儆猴。
*
“卡——!”应露在炎炎烈日下用沙哑的声音对着屋内大喊。
贺鑫表情一松,直接快步走向导演的小桌子,拿起一瓶矿泉水就猛灌。
应露还在反复拉着摄像机的进度条,皱着眉头将刚刚拍过的所有素材都看了一遍。
晏双霜也很口渴,她走到贺鑫身边,贺鑫直接会意,将另外一瓶水递给了她。
镜头里刚刚的两个主演齐刷刷地站在镜头外猛喝水。
化妆组的人只等导演一声令下,时刻要扑上来给她们补妆。
刚刚的一组镜头,晏双霜她们拍了快十遍,应露换了三四个机位都不满意,贺鑫看见应露眉心拧得似乎要夹死蚊子,不由得歇下喝水的动作,叹了口气。
“看这样子,今天算是卡在这儿了,不知道待会儿又要拍多少遍。”
晏双霜的眼神顿时移了过来:“你累了吗?”
贺鑫站得腿有点痛,她毫无形象地蹲下,又豪迈仰头猛灌一大口,抹了一把嘴才回:“累啊,当然累。我脑子和感情都快被榨干了,再不过,我就要申请休息了。”
应露平日生活中看不出来,但对电影她有十足的完美洁癖,每个镜头,每个剧情,一定要做到毫无瑕疵,否则等待演员的就是一遍遍重来。
贺鑫烦躁地搓了搓头皮:“拍戏怎么这么难啊。”
晏双霜今天第无数次听见这句话,她也没什么好的方法,只能安慰性地摸了摸贺鑫软绵绵的头发,权当做理解。
其实她也有点累了,但只要应露一喊准备,她就像身经百战的战士,立即就能恢复状态。
贺鑫很是羡慕这个技能,但讨教过后,发现她要是想学会,除非给自己换个人格——强迫症和完美洁癖什么的,和应露不谋而合,怪不得能忍受应露这么久的磋磨。
学不来学不来,她还是做自己比较好。
应露沉吟片刻,又跟副导演叽叽咕咕不断交流,两个人时不时摇头点头的。贺鑫原本还烦躁,但迟迟不喊开机,她很快就被门口草丛上一只绿绿的蚂蚱吸引了视线。
工作期间禁止携带手机,而贺鑫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占多数,她烦躁的时候,就算看个蚂蚱,都比拍戏有意思。
贺鑫往前挪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但蚂蚱似乎是感觉到了不怀好意的靠近,直接高高跃起,落到另一片草叶上。
贺鑫又挪了两步,蚂蚱再跳。如此往复几次,贺鑫不知不觉出了屋子。
这块破败的房子是道具组根据村子里某处房屋进行了清洁然后搭的,和他们住的地方就隔了一个小山坡。
晏双霜本来在发呆,还在思索人物的情绪,她余光瞥到贺鑫出了门,刚想喊住她,就见已经快挪到出视线的贺鑫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表情像是活见鬼一般跑进来。
她不由分说地扯住晏双霜:“她她她,她是不是你叫过来的?”
晏双霜疑惑地嗯了一声:“谁?”
贺鑫的表情有些紧张,低声道:“古辛。”
晏双霜下意识就想往外面看,但意识到还在工作场合,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行动,摇了摇头:“没有。”
“那她怎么来了!我们这儿正拍戏呢,怎么随便让人过来了!”贺鑫像是焦虑的小动物看见了要吃她的天敌,在晏双霜面前走来走去的踱步。
应露还在跟副导演和剪辑商讨,没空注意忙里偷闲的两个主演又在说些什么小话。
晏双霜听见贺鑫的话,一双眼睛望着外面,脸上什么表情,但手却捏紧了身后的桌面。
过了两秒,她从靠着桌面的姿势站直,提着矿泉水瓶要往外走:“我去跟她说一下。”
贺鑫忙不迭点头:“让她有事待会儿再说,现在先别过来。”
晏双霜走出去的动作终究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化妆组的王姐上前来:“晏老师要现在补妆吗?”
晏双霜面色平静地摇头:“我出去一会儿,有点事。如果应导问起来,就说我很快回来。”
王姐表示自己知道了,退后,目送晏双霜出去。
莫名的,王姐从晏双霜的背影里,看出一丝喜悦,等再看过去,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王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真是昏了头了。”
晏老师平常可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她不演戏的时候,如同天边月、高山雪,永远冷冷清清没什么情绪波动。戏里戏外的反差极大,更让他们直观地感受到晏双霜对演艺事业是多么的认真。
而收到这样极高评判的晏双霜,她走出来后,在蜿蜒的小路上,看到了朝她挥手的古辛。
那一刹那,冰雪融化,像是忽如其来的春风,吹散了脸上的坚冰。
一个极浅的笑容破冰而出,如同春日里原野上开出的洁白小花,随风摇曳着,矜持地施展给过来的人看。
晏双霜自然地走到古辛身边:“你怎么来了?”
古辛从自行车上下来,将其靠稳,目光投过来,也自然地回:“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点事。”
晏双霜朝剧组那边看了一眼,稀稀落落的人分散在外面,大家都没注意到拐弯处的小插曲。
她回过头来说:“我马上还要拍戏。”
声音还是冷冷的。
如果不了解晏双霜的人,会误以为她这是被打扰到了在赶人。
但古辛对晏双霜的真实情绪,有种本能般的直觉,她不仅听出来了晏双霜的言下之意,还自动替换了她的说法。
——马上要拍戏,所以抓紧时间,说想她。
古辛蓦地笑了,她圆圆的杏眼弯如一轮弦月,本就柔和的脸部轮廓更加温柔。
古辛的先天优势注定了她开心的时候也会感染周围的人。
她如她所愿:“嗯,想你了,所以来见你。”
伴随着她的话语和表情,晏双霜的眼睛里染上光芒点点,摇曳的小花随风舞动得更加婀娜。她没说话,只是就这样看着古辛,而古辛也不躲不闪坦然地望回来。
更多的言语不必多说,它们藏在了彼此都懂的眼神里,无数的感慨和思念就这样钻入彼此心灵的窗户。
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在她们身后,用一身的尘土见证一对璧人此刻的温情。
就这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古辛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要是拍戏的话,我去那边等你。”
晏双霜随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发现古辛的目光是院子里的躺椅上。
晏双霜不由得说:“太热了,树荫下也不凉快。你进屋吧。”
“我不怕热,你看。”古辛抹了一把额头,手上虽然也有亮晶晶的汗液,但竟然比起其他人在这个天气里的表现,着实出众,她注视着晏双霜的脸,如同注视着一块会移动的珍宝,“而且,我想第一个看到你下班。”
院子的那个角落,确实能直接看到这里。
如果不是怕影响晏双霜拍戏,古辛甚至想直接就坐在片场。
可她知道,晏双霜和她现在的关系简直是对视一眼就能看出暧昧的程度,她不想再给晏双霜添多余的麻烦。
她们之间似乎有独特的频道,晏双霜听完后,好像就了解了古辛还未说出的部分。
晏双霜没有问古辛明明在工作时间段怎么会下来,因为她了解的古辛是绝不会拖进度的,她是那种会将事情提前做完再过来找她的人,那样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就可以心无旁骛没有任何额外的打扰。
以前古辛也不是没干过偷偷摸摸探班的事情,那时候晏双霜还是个小角色,辛苦的演着根本没有两个镜头的十八线配角。
古辛当时的课题任务也很重,但为了能去看晏双霜,她前一晚加班工作到凌晨三点,第二天早上乘六点的地铁辗转过来看她,然后她们也是像现在这样,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了十多分钟,如同两只小燕子叽喳着一些无聊的话语。
最后,才会有两句浅得不能再浅的情话。
是那时的晏双霜和古辛说上一句,就会脸红好久的词语。
再然后,古辛会看着她去工作,驻足看一小会儿,再乘着公交车离开。
一段普通又辛苦的日常,回忆起来的时候,却只记得她见到她时,骤然亮起来的双眼,好看得像是划破夜幕的一颗流星,带着长长的拖尾和火焰,一头撞进她心底的深潭。
古辛扶着自行车往回走,晏双霜也转身回片场。
但走了两步,晏双霜突然回头,发现古辛也恰巧回头。
默契又一致的动作,让晏双霜心里的小鹿乱撞了几下,面上她还是稳着朝她点点头——虽然晏双霜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但不做点什么动作,好像就不自在。
古辛看破不说破,眼带笑意,打了一下自行车上的铃铛,响起了清脆的一声。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做决断的总是古辛,晏双霜嗯了一声,她知道古辛一直在她身后,说是看着她,就一定会看着她。
这下她的步子不再停顿,也不再回头,就这样稳稳地转过了小路,消失不见。
回到片场的时候,应露的商讨还没完。
晏双霜重新走到桌台前,将矿泉水瓶放下,对着破败的屋子角落站着发呆。
贺鑫原本念念有词着什么,见她这副模样,将手放到她面前晃了晃:“嘿,嘿,你还好吗?”
晏双霜的眼神追随着手掌,看向贺鑫,用表情和眼神发出疑问:怎么?
贺鑫无语地指了指她的唇角:“这里,咧得也太开了,出去一趟见情……咳,有这么开心吗?”
晏双霜下意识地抬手摸上被指出来的部分,她确实在无意识地笑,但也没有到贺鑫说得那么夸张的地步。
贺鑫恨铁不成钢道:“你随便来点表情都春心荡漾了,霜姐,想想角色!”
晏双霜羞愧地埋下了头,捂着心脏的部位,发现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心中莫名的悸动。
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看到了人,就变成了这样。
该说她太不稳定,还是说……有的人就是那么恰好,能几年如一日地触动她的心弦。
如同她最爱的歌曲,播放的那一刻,她就舍不得停下。
*
等晏双霜拍完今天的戏份,应露看了看天色,已经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树林的阴翳落了下来,山峦那处只能看见被烧红了的一片天。
晏双霜拖着疲惫地身躯,帮忙搬道具往回走。
道具很多不能露天放,不然晚上一场雨下下来,就全毁了。
也幸好夜戏在初期就拍得七七八八,不至于快要杀青了还磨人地要拍夜戏。
贺鑫跟在晏双霜后头,放完道具后,她丢下一句:“霜姐我先去吃饭了!你自己先回房间吧。”就快快地跑了,像是火烧了屁股,有人在背后追。
晏双霜驻足,不禁在想,古辛到底哪里得罪了贺鑫,打得也不是她啊。第一次赵岑宿和古辛的争端,贺鑫不还调侃她吗,怎么这一次就大变样了。
这个疑问,一直持续到她见到古辛,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地就问出来了:“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小贺了?”
古辛早就眼巴巴地望着她们的动静,见人回来,第一时间去拿了饭,好让晏双霜不用排队。本 .文.由 攻 众号 飞/鸟sk集/中营 整 理
听到晏双霜的问句,古辛也愣住,纳闷道:“没有吧。”
她偷偷地检索了一下记忆,然后腰杆挺直了,镇定地回:“我确认没有。”
“那小贺突然怕你是为什么?”晏双霜坐到了古辛对面,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端着碗。
今晚的饭菜是一荤一素一汤,趁晏双霜疑惑的功夫,古辛眼疾手快地夹了好几块肉给她。
然后古辛绞尽脑汁地想:“可能……是我打人太狠了?”
晏双霜说:“感觉不像,有点奇怪。”
一定还有什么细节被她忽略了,晏双霜想得入神,没留意古辛自己都没吃几口,一直在给她夹菜,直到她碗里都快堆不下了,晏双霜才猛地发现菜不知何时堆得老高了。
“你吃你自己的。”晏双霜抬手避过古辛的下一筷子,只见古辛收回手,遗憾地叹了口气。
“……别光顾着投喂我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在遗憾个什么劲啊。
投喂。
古辛暗戳戳地想,她喜欢这个词,这样好像她在晏双霜心里有着别具一格的地位。
她时刻关注着心上人的碗,但其实衣食住行,她都想知道。
心上人太过独立,也是让她怅然的一部分。
但古辛没有把自己的小心思表露出来,她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今晚不开工了。”
晏双霜嗯了一声,点点头,顿了顿,她才抬眼说:“你听谁说?”
古辛理所当然道:“厨房阿姨啊。”
晏双霜忍不住咬着筷子:“你什么时候跟厨房阿姨这么熟了?”
“就之前的事。”
在晏双霜的印象里,古辛不是个跟谁都聊得开的人,但一般这种情况取决于她想不想,只要古辛有兴趣,她就能将一个话题聊下去——前提是她不会聊着聊着突然杠你。
“厨房阿姨和你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吧。”晏双霜回想了一下古辛以前感兴趣的领域,发现即便在她不正常的时候,她也更喜欢跟有一定特长的人交流。
听到问话,古辛立即挺直了背,庄严地宣告:“当然有,如果不跟厨房阿姨搞好关系,我怎么能拿到你喜欢吃的菜谱?”
晏双霜这下彻底愣住了。
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古辛认真地看着桌上的三道菜:“青椒炒肉,勉强凑合,你其实更爱吃小炒黄牛肉。炒空心菜,你不喜欢吃杆,只喜欢吃叶。番茄圆子汤,如果圆子更多一点就好了……”
她头头是道的样子,好像在数着粮食准备过冬的小松鼠。
晏双霜愣愣地看着她,心跳声不断地在耳边放大、加快。
膨胀的心绪恨不得炸裂开来,让世界都染上她此刻五彩斑斓的情绪。
古辛不知道,她甚至还在絮絮叨叨着,点着手指,一个个地念过去。
晏双霜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忌口有哪些,偏好咸和酸。
超越常人想象的记忆力,被她用来记这些生活琐事,还记得那么认真。
晏双霜想,其实你已经记过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晏双霜任由这一刻的画面跟过去重叠,过去与现在交替着出现。
但晏双霜已经不会再为这些流泪,因为她看见了面前的这个人,在学着好好地爱她,连方法都和从前一样。
古辛数着数着,就发现对面没声了,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发现晏双霜正定定地看着她,眼睛是如此的专注,让人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古辛不自在地收了收手,她脸皮有些发烧,轻咳了两声:“就、暂时这么多吧,有错漏或者补充,你可以告诉我。”
晏双霜摇了摇头,她的手撑着筷子,脸靠在手边,神情还是那么认真:“没有了,你记得全对。”
古辛瞬间就高兴了,她碗里还有一半的饭,端起碗来,又吃了几口说:“看你这样看着我,还以为我说错了。”
晏双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就撑着手臂看对面的人吃。
她抬手好看,夹菜好看,甚至张口嗷呜一下嚼米饭的样子都好看。
古辛吃饭有个习惯,会先吃一口菜,不嚼,然后再来一口米饭,抿着唇一起嚼。
自己给自己配菜。
很可爱。
晏双霜自己没感觉,但坐在对面的古辛,只觉得晏双霜的眼神,越来越柔,越来越柔,到最后柔得快要滴下水来,她面上的表情还是冷冷清清,可就是眼神……
快要让人受不了了。
脸上的温度在上升,古辛吃饭的速度逐渐变慢,最后一口下去,她抬头说:“怎么一直看我。”
晏双霜诚实道:“可爱。”
古辛顿了顿:“为什么是可爱?”
“可能因为你太可爱了。”
没有理由。
古辛做任何事情都可爱,做晏双霜喜欢的事情更可爱。
“……好吧。”
不知从何时开始,晏双霜直白得让人害怕。
但比直球,古辛从未怕过,她也认真道:“你工作的样子也好看。”
晏双霜抿唇,眼睛微弯:“嗯,谢谢,我知道。”
一场晚饭活生生吃成互夸大会,和需要控制饮食的晏双霜不同,古辛敞开了吃,能吃挺多,到最后所有的菜都是她解决完毕的。
晏双霜和她一起收拾桌子,一个拿碗筷一个拿盘子,送到厨房去。
厨房阿姨甚至亲切地说:“吃完啦,今天饭菜怎么样,合口味吗?”
古辛礼貌地回:“谢谢阿姨,还好。”
“哎呦,我哪儿是问你,我是问晏老师呀。”
晏双霜猝不及防被点到,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也礼貌回到:“合口味,挺好吃的。”
厨房阿姨捂着嘴嗤嗤得笑:“你们俩关系真好嘞,晏老师,你朋友专门过来给你做饭,要不是食材限制发挥,她甚至想给你做满汉全席。”
古辛没想到这场火最终烧到了自己身上,大窘道:“哪有这么夸张,阿姨,不是说好了保密吗?”
竟然是古辛做的?
晏双霜去看古辛,发现她身上果然有被油溅过的痕迹。
厨房阿姨说:“你俩好得让我都觉得羡慕。晏老师平常不太言语,但是个好人,小古你和晏老师可要一直这么好好的。”
古辛说:“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阿姨今天借我厨房,我们改天再说。”
阿姨中气十足地说了声好,古辛赶忙推着晏双霜出来了,她怕再呆在里面,阿姨就要将她烧不来农村灶台,反而呛自己一鼻子烟的事情说出来了。
出来之后,晏双霜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古辛不是没给她做过饭,但那一晚,她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饭上。
回忆起来,竟然只有古辛倒下去微笑的样子,那时候是哪几样?
记不清了。
但才吃过的菜还能回味,晏双霜被提醒了,一下子发现,确实跟阿姨的烧菜味道有所不同。
俩人在田埂地里,自然而然地一起走出好远,直到站到一块凸出来的地上,晏双霜微微抬头,看着古辛被远处灯光照着有些模糊的轮廓:“你做的怎么不告诉我?”
地里蛙声一片,古辛扭捏了一会儿才说:“感觉今天做的不到火候。”
晏双霜想了想,客观评价道:“其实还好,比阿姨的好吃一点。”
阿姨擅长粤菜,另一个厨师叔叔擅长淮扬菜,但晏双霜这俩都不喜欢,平常只能说凑合。
在这方面,古辛确实做得好吃一点。
“没想到你还能在应导眼皮子底下给我开小灶。”
古辛说:“嗯,想着过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俩人之间气氛一时沉寂,她们踏在同一片土地,沐浴着同一片星光。
今夜无风也无月,有的是万千一眨一眨的小星星,和两个同时看向天空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古辛突然不是那么想说出那些讨人厌的事情了,这一刻的风景太过美好,让她忍不住要和身边的人一起远离现实,一起沉溺。其他的事情,也不是那么重要。
古辛对着一小片星空说:“听说下个月,会有流星雨,在白天。”
“我还没见过白天的流星雨。”
“等它到的时候,我提醒你,我们一起许愿。”
“你想许什么愿?”
古辛顿了顿,侧头看向晏双霜认真的侧脸,她漆黑的睫毛下,是散射着星光的瞳孔,好像漫天星星都在她眼里。
晏双霜没等到回答,也侧头看她:“所以你许什么愿?”
古辛在晏双霜面前是有一点身高优势的,她的视线角度倾斜,能让她很好地看清这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
古辛文化造诣不高,让她来形容,她只能想到花瓣。
……花瓣一样,柔软的唇。
红润的,甜蜜的。
古辛蓦然清醒过来,她猛地移开目光仰头,力度大到似乎要扭到自己的脖子。
“没、没想好。”怎么结结巴巴的,古辛暗自后悔。
但晏双霜其实并未察觉。
视线昏暗,而古辛撤得又太快,她没看清古辛刚刚眼里一闪而过的狼狈痴迷。
“我也没想好。”晏双霜语气平静,大方道,“但我的愿望可以分给你,到时候你可以许两个。”
“……嗯。”
又站了一会儿,古辛啪得一下拍在腿上。
晏双霜:“有蚊子?”
古辛的语气苦恼:“这是我的第四个包了。”
晏双霜忍住笑:“还不错,蚊子挺大方。”
古辛叹了口气:“等会儿能借我一下你的驱蚊花露水吗?”
“请便。”
蚊子的话题过去,她们还是站着没动,万千的小星星被挂在高高的天幕上,不停地闪动,好像在说这两个奇怪的人类怎么一动不动。
不一会儿,晏双霜说:“回去吗?”
“回去吧。”古辛最终还是向蚊子低了头。
她放弃挣扎,和晏双霜默契地同时抬脚。
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古辛觉得在晏双霜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讲很多话。
有时候是很严肃地讨论,有时候又是一些无意义的烂话。
她平常寥寥无几的倾诉欲,在面对晏双霜时,甚至还不够用。
她们静静地往回走,感受着田野的气息,青草的香气,还有宁静的夜晚,一些不宁静的小动静。
走到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
古辛突然说:“要牵手吗?”
晏双霜顿了顿,将插在裤兜里的手悄悄拿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嗯。”
一只干燥的手掌下一秒贴合上她的掌心,似乎是早已觊觎这个位置许久。
两个原本一前一后的小动物,现在肩并肩,手牵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想要回去的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有微风在善意的窃笑,一阵阵吹拂发丝,遮掩住她们两人一起泛红的耳廓。
晏双霜没有说话,古辛也没有说话。
只是到了屋檐下的时候,古辛举起她们十指相扣的手,让紧绕的它们暴露在灯光下,轻咳了两声说:“现在我们扯平了。”
她也是主动牵过手的人了,在这盛夏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