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双霜也为这种光芒所蛊惑, 她轻声呢喃：“原来，在你心里，我离那个位置那么近吗？”

古辛说：“你可不要小瞧了你自己。”

和很多家里有背景的人比起来，晏双霜在圈子里沉浮许久, 才好不容易拿到一个电影的资源, 甚至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四号。

晏双霜小心谨慎, 认为那是来自更高层圈子的敲门砖。

拿到剧本的时候，晏双霜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失落。

因为它实在太平庸，不是难得一遇的好片子, 但也不是值得大书特书的烂片。

它处在了一个很稳定的界限值，故事从根本上就注定它没有爆火的命——无论是被夸得爆火，还是被骂得爆火。

可它足以当迈出去的第一步, 稳稳当当不会出错。

整个片子里人设最好的无疑是男主, 她和其他人都不过是男主的陪衬。

很多人都在骂，说晏双霜一个人拖累一整个剧组，让这部电影上不了院线。

可据晏双霜所知，明明剪掉她的戏份，也不会对电影主线造成什么影响。但导演不作声, 甚至连男主演也不作声。

这里面或许有些猫腻门道，但时至今日晏双霜也不想再深究。

古辛拿了瓶水, 拧开，递给了还在发愣的晏双霜。

“应露是很挑的人, 她当初一眼看中你是主演, 那就绝不会错。”

晏双霜接过水, 仰起脖子喝了一口。

水流顺着喉管落到空荡荡的胃部, 好像轻轻一动, 就能晃荡着发出水声。

晏双霜将水瓶随手放到车门下方, 拿纸巾擦了擦嘴。

她们乘坐在宽敞的房车上，刚入夜，远离城市的国道上时不时从旁边窜过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同行者，它们破风而出，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然后一眨眼的时间，将她们甩在身后。

那才是披星戴月赶路人的速度。

和一看就悠哉悠哉的晏双霜她们可不一样。

路很长，而她们离目的地还很远。

晏双霜说：“我只是，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了。”

没有哪个演员不想演电影。

两到三个小时的一场冒险，不会有任何一个浪费的镜头，如果运气好点，可能会在某些观众心里留下那么一丝痕迹。

然后时隔多年，她的作品还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定格在画面里，她塑造的人物也依旧活着。

真是吸引人的未来。

但非科班没背景的演员想要拿到一份电影资源，难如登天。即便是火遍大江南北的晏双霜，也只能望着那个狭小的门缝，日复一日地估算着看不到头尾的距离。

应露打来的电话，真像是一场苦难梦境的结尾，历经千难万险的主人公，要睁开眼睛，迎接扑面而来的朝阳。

……会是朝阳吗？

而那头，欧洲某国。

应露挂了电话之后，转头就对副导演说：“你看着吧，这两天绝对会有大新闻。”

副导演推了推眼镜，在现场寻找他喜欢的导演，准备找个时间去要签名。

听见应露信誓旦旦的话语，他随口道：“她俩复婚？”

应露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背上，把人拍得一个踉跄：“少说一些不吉利的话，我还想把她激将来现场呢。”

副导演稳住了身形，有些无语：“是你先提的。”

“那也不能是复婚。多恐怖啊。”

“所以你说的大新闻是？”

“以我对晏双霜的了解，她说重要的事情，那绝对百分之两百重要。”随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一个小零食，塑料袋被应露撕得哗啦啦响，“所以我猜是求婚。”

说是猜测，实际上语言相当之笃定，好像已经成了晏双霜肚子里的蛔虫，而晏双霜已经亲口跟她说了。

“……这和复婚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应露咬了一大口，嘴里嚼啊嚼，她捂住了嘴，防止含糊不清说话地时候喷出食物，那可相当不雅，“复婚肯定得去民政局吧，还得请人参加婚礼吧。这要的时间可太多了。”

“……然后？”

应露咽下刚刚的那口吃的，傲然昂头：“求婚就不一样了。点个头的事，多简单。”

副导演将剩下的小零食一把抢过：“快快！吉格导演走过来了！先别吃了！”

应露悲愤：“我今天就吃了这一口！”

电影节的鸡飞狗跳，晏双霜并不知道。

她和古辛将车停在了服务区，加过油后，插上电风扇，两个人躺在房车里，打开天窗看高高的穹顶。

星星在对她们眨眼，周围绿水青山环绕，杳无人烟的服务区，只有亮着白炽灯的便利店，和刚刚给她们加过油的员工证明，她们还活在一个人潮拥挤的世界。

晏双霜很少这样看夜空，不知道亿万年的时光里，有没有人跟她们见过同样的风景。

古辛说：“目的地会有机场吗？”

晏双霜说：“嗯？”

古辛侧过来，脑袋枕着手臂，一双眼睛里泛着灵动的光：“虽然很想继续装傻下去，但我还是想看你去最高的地方。所以，我们的终点能直飞欧洲吗？”

晏双霜说：“好像不行，得转机。”

“那我们还有多久？”

“如果白天一直开，可能要个两天半，或者三天。”

古辛对地理距离没什么概念，她悠长地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晏双霜说：“你好像比我更心急。”

古辛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臂，冲着天空张开了手，似乎世界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古辛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脑袋，然后手指头灵活地开始掰扯，做了个电视剧里常见的掐算手势，絮絮叨叨一会儿，她猛然睁眼：“我算过了，你肯定能拿奖。”

晏双霜说：“科学家带头搞玄学啊。”

“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古辛又把手放了下来，她起身，绕过风扇往后面走，“你想喝可乐吗？”

“想，要冰镇的。”

不一会儿，冒着丝丝凉气的金属罐子贴到了晏双霜的脸上。

晏双霜自然地拿过来，捏了捏古辛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以示感谢。

然后两个人盘坐在各自的床上，面对面，两听可乐同时被拉开，发出呲的响声。

风扇慢吞吞地吹着，一会儿往这边，一会儿往那边，把人的心事都要吹得平平的，飘飘的。

晏双霜问她：“出来感觉怎么样？是你想象中的旅行生活吗？”

“老实说，不是。”古辛慢慢咽着在舌尖上乱蹦的汽水，“我以为至少得露个营什么的，结果没想到这么舒服。”

“那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古辛说：“当然喜欢。一路上风景还不错，又不用受日晒风吹，最重要的是——没有蚊子。”

念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古辛的语调非常的正经，正经得像是新闻主持，在报道发现了什么古今罕见的世界奇迹。

晏双霜说：“我买了花露水，车上也有帐篷。”

古辛的声音一下子降了八个度：“啊。”

“你要是想露营，也可以的。”

古辛沉默了一下，表示婉拒：“……现在就很好。”

晏双霜没有再提，本来也只是开玩笑。

有几朵乌云即便在漆黑的夜幕下，也很显眼。但更显眼的是头顶飞过去的闪着灯的飞机。

它穿过云层，声音持续有力地震颤在头顶，肚子里装着人和行李，要飞越过好几个省份，在清晨到来之前，散落一地的客人。

古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问：“你有没有在飞机上看过日出？”

“当然有。”天南地北地拍戏，一年到头都足以她在各大航空消费升级成贵宾了，“好像一天的每个时间，我都在飞机上待过。”

古辛说：“那天坐飞机来找你的时候，我想到一句话——和天空贴得很近，是件很辛苦又很幸福的事情。”

“是啊。”

“我以前不会有这种感慨。”古辛又伸出了手，这一次她的食指刚好勾住飞机即将飞过小小天窗的尾部，“但是我一想到，这是你曾经看过的风景，就有一种，和你贴近了的感觉。”

没有想到没头没尾的一段话，落脚点是这个。

古辛说：“人和人之间，是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的。可看过同一片风景以后，会不会升出相似的，哪怕只像一点点的感觉呢？”

“……我不知道。”

古辛却已经给出了肯定答案：“会的吧。至少我好像有一点点的，明白你的心思了。”

她好像猜到，晏双霜想做什么了。

*

这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鱼水雁信超话一如既往的热闹，可今晚的热闹格外不同。

贺鑫同时刷着微信和超话，凡是磕CP的，今晚都有些炸裂。

从先导片开始就一直保持神秘的古辛，现在大部分身份和过去其实都已经被扒得差不多了，唯一一点，让众多观众耿耿于怀的，就是她的B站账号。

古辛甚至还在节目上挑衅了，这能忍？！当场给她扒出来！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大家竟然一无所获。

首先是素材。

凡是用过古辛露出来的素材的新视频，都被翻了一遍，但CP粉们震惊的发现，可恶的前妻竟然没有上传用了那个素材的视频。那些账号都不是她。

然后是头像。

头像是当年晏双霜最出圈的一套图，很多粉丝都在用，这条线索折戟沉沙。

最后是粉丝数，也对不上号。

CP粉们不得不承认，摄像老师的镜头多少还是有点糊。好不容易扒出来的线索，都没了。

但今晚，某个粉丝在细品了一下这几期所有的视频之后，发现了一个盲点。

晏双霜和古辛的微博账号，晏双霜Y代表姓的首字母，如果要对称，那为什么古辛的尾字母，不是G而是X呢？

而且正巧，改了微博号以后，她俩CP名顺理成章地有了别称，XY。

诶？

好像有点耳熟？

晏双霜的十年唯粉们心里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