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展开了夺权行动。”上杉越说，“但失败了，他们用我的母亲要挟我，让我继续成为他们的棋子，但他们也清楚，开始向往森林的猛虎是困不住的，蛇岐八家的执政者与我达成了某个交易……”
青鸟从天际飞掠而过，发出清凉的啼声，上杉越的话语被鸣叫声打断，他抬起头，看向烈日。
“他们允许我重新执掌大家长的权柄，但需要继续生下新皇。”上杉越说，“这是无法拒绝的交易，我的母亲在他们手上，我能做的只有同意。”
“那天算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母亲，他拉住我的手，跟我说好好发挥大家长的职责。”上杉越深吸一口气，“她说权力并不是罪恶的本身，只是人性附加给权力的属性，她让我别管她，让我利用这股权力结束东方的战火，让我赎罪。”
“我重新坐上了皇座，但终结战火并不是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上杉越说，“当时那群人已经疯了，入了魔道，他们的心里只剩下杀与血，派去谈合的人全部莫名其妙的死亡，前线成了生命的黑洞……已经停不下来了……”
“民众、军兵、指挥，全部陷入了疯狂的战火中，&药剂只是引子，它点燃了魔鬼的双眸，而且无法闭上。”
“只能杀，死了一批又一批，无法阻止魔鬼的野心……直到后来，战争结束了。”上杉越缓缓说道，“卡塞尔成了最大赢家，他们夺取了你们国家的那头龙王尸首，而一开始被我们找到的那具君王尸骸神秘失踪。卡塞尔为这场魔鬼的战争画下了句号，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一言不发的倾听，他知道后面的结果，一切罪人遭到了审判，但那些被审判的人却回国成为英雄，如果按照上杉越的思路，那些人肯定是不可能被善待的。上杉越说到这里的时候长长的叹息，男人清楚后面一定发生了变故，而且是剧烈的变故，导致这位前代影皇成为叛徒。
“所有人被审判，这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上杉越低下头，“但推导这一切的幕后……蛇岐八家的长老，他们力挺那群归来的魔鬼，并将他们奉为座上宾，因为他们是适应了药剂的人，他们后代的血统等级也很高，这个利益与权力参杂的集团苟且联手，庞大的利益链重新笼罩了这片土地。
“我失败了，从一个皇变成魔鬼，然后从魔鬼变成皇，再变成被架空的傀儡，我的人生是一本写满了失败的书，生活从来没有按我所想前进……通过我的名义，他们颁布了赦免魔鬼的宣言。”上杉越冷笑，“无法反抗，因为我的母亲在他们的手上，我能做的就是繁衍，然后生育，再然后就是看着那些死侍化的孩子被杀死，像个提线木偶，我没能完成自己的事，没有完成母亲的交代，也没有走好自己的道、自己的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将那群女人送入我的房间时，亲手杀死她们，提前结束她们的痛苦。”上杉越说，“我无法忘记那些被涂满了惨白色胭脂的女人是怎么想的，她们成群结队跪在床前，眼神里充满了对上那张床的渴望，似乎只要爬上床，她们就能成功，就能获得滔天的利益。”
“随后她们会怀孕，没有怀孕的女人会被送入军队充当军妓，然后在生产的那天被死侍剖开腹部，血液流干而死。”
“所以我提前杀死了她们，她们也是可怜人，为了爬上权与力的台阶，将那张床当作自己升华的阶梯，她们只是为了活的更好，但我不愿她们面对那样的未来，于是我……”上杉越一字一句，“一，个，一，个，全部杀死。”
“我成为了侩子手，长老们得知我的行为后很愤怒，他们要求我听话，只有母亲，她抱着江户时期的古筝，隔着一层楼为我弹奏乐章，我听的懂，母亲在说‘孩子，这不是你的错，是权力沾染了鲜血，不要因为身在魔道而沉沦，一定要记住理想，不要成为魔鬼’。”
“那天，长老们找到了我。”上杉越的眼神闪过几十年前的画面。
……
“上杉越。”长老的声音沙哑而阴沉，“你要清楚自己的职责，你是蛇岐八家的人，蛇岐八家的皇，不要任性！”
“我是皇，但不具备皇的权力。”年轻的上杉越阴狠的看着前面的老人，“你们只是将我当作傀儡，傀儡不需要家族，只需要听话不是吗？但很可惜我是皇，上杉越！”
“别忘记了你的母亲和上杉家。”长老轻声说。
“真是卑劣的手段啊。”上杉越惨笑。
“并非如此，我们都是为了你好。”长老们说，“如果你是一位合格的皇，是会为了日本与蛇岐八家所想的皇，我们就都会成为你最忠诚的子民，但你太昏庸太幼稚了，你的心里只有自己，从来没有站在家族的角度考虑过，我们并非想夺你权柄，只是要效仿东方大国的霍光，战国的织田信长！”
“呵呵，粉饰后的欲望并不会让它看起来更美好，相反…”上杉越讥讽，“只会让人觉的恶心，就像裹着面粉的屎。”
“上杉越，你的言行举止，根本没有身为皇的觉悟！”某位长老大怒，“若你继续一意孤行，家族和日本都会被你给毁了的！”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被我毁了。”上杉越说。
“放肆！”长老拍案而起。
“是谁在放肆？我是皇！”上杉越点亮黄金瞳，室内空气凝固，仿佛几百斤的巨石压在头顶，他屹立于中央，身影被浓重的阴影笼罩，那双眼睛放射出的光芒笼罩住在场的所有人。
场面顿时凝固，好像下一刻双方就会暴起血拼。
但对于长老来说这并不是第一次了，上杉越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叛逆期到了的孩子，只不过孩子还没长大，无法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只知道沉浸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操着独特的价值观特立独行。
“好了，坐下，多大年纪了还和孩子斗气。”坐在最中间的长老说道。
他也点亮了黄金瞳，一样的耀眼夺目，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蚊子，但却遮掩不了这位老人的杀伐气概，他是在场唯一能与上杉越对视的人。
“上杉越，不管你生气也好，愤怒也罢，你只需要记得你的家人是谁，不仅仅是你的母亲，还有我们，我是上一代的上杉家主，论关系也算是你的祖父。”老人说，“如果你想不明白，那就去计算，如果这个世界都成为了你的敌人，那么谁会站在你的身后？你认为我们所作的一切都是错的……姑且认为错的，那么在你看来，那些为了权力而死的女人，那些为了争夺龙骸进入战火的人都没错吗？”
上杉越凝视这个老人，他的阅历让他找不到能与之交锋的话。
“平民百姓枉死，这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情，但仅仅只是悲哀。”老人睁大眼睛，“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用对和错去衡量某件事物，如果我们登顶于巅，那么世界自然会出现和谐美好，但我们如今有许多竞争者，他们都是同样贪婪的人类！龙类！如果我们失败，如果我们落后一步，下一刻枉死的就是我们！是其他人！”
“你想过吗？你端坐于何处？你是上杉家的后代，是日本混血种的皇，如果你非要用对错去衡量这个世界……”老人大声说，“那么身为上杉越的你，你那大爱无疆的思想是对的！你为了那些枉死者而愤怒是对的！你为了惩处战犯而杀戮是对的！甚至，你如今站在这里反驳我们也是对的！”
上杉越神情有些恍惚，他没想到这位家长居然说他是对的，但如果他是对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反对他呢？
“但是！如果是身为蛇岐八家的皇！日本混血种的皇！上杉家后代的你来说！！”老人语气加重，“这……是！错！的！”
“这就是对错，你用来看待世界的工具，即使是从你角度去思考，你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甚至是背叛！”老人说，“所以我问你，上杉越，你还要与我们一直抗争到底吗？为了你所以为的正义和理想？那些不切实际，自以为是的东西？！”
上杉越怔住了，他根本找不到话语来反驳。
因为他身上留着上杉家的血，皇的血。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反驳自己存在的价值，但他的灵魂无时无刻都在抗争自己天生就代表的事物，这是很悲哀的事实，他想说我是为了全世界的人，我是站在世界的角度去思考的。
但他凭什么呢？这个世界需要他来思考吗？
实际上他一直以来的行为，在外界看来已经打上了魔鬼的标签。
是啊，他上杉越是一个只会自说自话的小孩，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没想过自己的职责是什么，活在这个丑陋而污浊的世界上，干净仿佛才是罪恶……家族里的所有人都在反对他，外面的人将他当作嗜血的魔鬼。
只有他自己认为自己依旧圣洁。
不！还有母亲，母亲也同样认为自己的思想、行为是对的。
“我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为了利益！”上杉越仿佛抓住心底的救命稻草，神情坚定，“你们嘴上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权与力，利益是你们开口的导向，权力是你们行为的台阶，我有我自己的标准，我只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即使再难我也要去实现，现在不行就以后，以后不行就再以后！你们总有死去的一天吧……”
说着上杉越露出阴毒地笑容，“你们死去后，我会真正成为家族里最大的掌权者，我会推翻你们的一切，让那些肮脏丑陋的东西下地狱。”
这真是一场华丽而又镇人心魄的独白，长老们纷纷沉默不语，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上杉越。
老人的眼里尽是失望，他缓缓开口，“那就这样吧，等我们死去的那一天，这个世界如何也不关我们的事了，但我们现在还活着，就不会看着家族走入深渊……”
长久的叹息后，老人接着说，“上杉越，最后一次交易吧，为蛇岐八家生下‘皇’，这是身为老人的最后请求，在此之后，你便带着你母亲，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吧，等我们死后，你想成为皇去改变世界也好，想躲在某个角落静静的度过余生也好，再也没有关系了。”
“最后一次吗？”年轻的上杉越说，“我答应了。”
“我答应了。”上杉越老迈的目光尽是悔恨，“我不该对政客抱有任何一丝共情，我天真的认为这真的是最好的结果啊……”
大厦顶端，狂风袭来，上杉越和男人的衣摆猎猎作响。
“故事要迎来结局了吗？”男人轻声说。
“我答应了长老，开始认真的去做好最后一件事。”上杉越闭上眼睛，“不断生育……等待，然后看着一批批女人被自己的孩子开膛破肚，我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情，即使是做梦都能看到那一张张纸惊骇欲绝而又心死如灰的脸。”
“但过了好几年，依然没有一位能生下皇，她们都死了，死在那张床上的女孩，比我之前见过的死人加起来还要多……长老们似乎也明白了普通的混血种并不能承载皇血，因为皇血是至高无上的，污浊之物并不能获得这股力量。”
“我的母亲从那以后再也没弹奏过，她认为我陷入了魔道，我只是想着，只要完成了这一件事，我们就自由了，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去实现我们的理想，我自以为是的这么认为……”
上杉越猛然睁开眼，杀气四溢，“那是一个漆黑无光的夜晚。”
……
“这是最后一次了。”长老叹息道，“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如果这一次也不行那就放弃吧，今晚就会将她送到你的床上。”
“最后一次？”上杉越难以掩饰的惊喜，“那？”
“是的，这次结束后，你的自由就到来了，但在离开前，你还是需要留下部分基因。”长老缓缓地说，“我们还是会从另一个方向去诞生皇，不会放弃，但你的自由即将到来，欢呼吧。”
年轻的上杉越看着长老离去的背影，随着木门关上，世界渐渐陷入黑暗，而他也以为自己抓住了那根名为“自由”的绳索，转身坐在床边，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最后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上杉越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