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那边缺抢险物料,尤其缺封堵决口和护坡固脚的砂石,这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各位,韩书记说得对,带物料过去不现实,看来我们只能靠沙袋。”
“郝总,编织袋和草袋是好带,既不重,叠起来也不占地方,但灌起来很麻烦。封堵一个决口至少需要三四万方土,我们这些人别的事不用干了,光灌沙袋都忙不过来。”
“不只是忙不过来,封堵决口要争分夺秒,我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灌装沙袋!”
孙有义顿了顿,接着道:“灌装沙袋要有砂石土方,要挖,要一锹一锹铲,铲进编织袋要缝口,缝好之后要用铅丝绑扎(铁丝)。想把上吨重的沙袋绑扎结实不是一件容易事,并且用铅丝绑扎的铅丝笼肯定不能吊装,只能用装载机抛投。”
来自航道工程局的陆伟提醒道:“孙工,我们不一定非要铅丝绑扎,韩书记不是说过么,可以焊钢筋笼。”
“钢筋笼成本太高,并且加工钢筋笼需要时间,我们全营也没几个钢筋工!”
“这倒是。”
“韩书记,要不你再问问黄处,荆江那边究竟能不能采购到物料?”
“没必要再问,他对荆州那边的情况可能都没我们了解。我在回来的路上给席工和姚工打过电话,那边现在是要什么没什么。说出来你们可能不敢相信,垒子堤需要沙袋,可地方政府又没编织袋和草袋,只能让老百姓从家里带。”
韩渝深吸口气,环视着众人道:“想打桩没桩木,先拔附近的电线杆,电线杆用完了砍附近村民家的树。没有抢护大堤所需的砂石料,只能拆老百姓的房子。据说那边的干部还有一个工作,要挨家挨户征收防汛费。”
郝总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惊诧地问:“那边没防汛经费?”
“湖北经济发展没我们这边好,席工和徐工说好多地方干部教师的工资都做不到按时发放,县、乡一级哪有什么防汛经费,更不会有什么防汛物资储备库。国家和省里下拨的防汛经费看似不少,但受灾的地方更多,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难怪天天动员捐款呢。”
“不说这些了,还是想想抢险物料怎么解决。”
说起来都有文凭,都是工程师。
不就是嫌用铅丝绑扎沙袋麻烦也不结实吗?
张二小抬头道:“绑扎沙袋没必要用铅丝,一样没必要找钢筋工做什么钢筋笼。我们可以多采购点铁皮绑扎带,再采购两个气动的铁皮带打包机,跟人家厂里绑扎装设备的木箱那样,先用铁皮带把垒好的沙袋箍起来,然后用打包机夹住收紧,再把接口的铁皮钳住,自动的,很快,很结实!”
做工程跟开厂不一样。
天天在工地上,很难见到工厂生产的产品是怎么包装的,自然想不到会有铁皮带打包机这种东西。
陆工愣了愣,下意识看向韩渝。
韩渝猛然反应过来,喃喃地说:“我见过很多用铁皮带包装的木箱,但从来没见过用铁皮带绑扎木箱的过程。张总,你又立了一功。”
“这算什么功,铁皮带打包机我们开发区就有好几个厂有,打包的快不快、结不结实,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开发区就有?”
“只要生产机械设备的厂都有,生产工业缝纫机的那些小厂也有。还有些厂生产的设备不重,用纸箱包装的。人家不用铁皮带打包机,而是用塑胶带打包机打包,接口不是钳住的,是用什么热熔胶沾上的,就是包装电视机的那种白色塑料带。”
“你这一说我就知道了,用铁皮带绑扎沙袋是个好主意,你赶紧去隔壁打电话问问他们用的铁皮带和铁皮带打包机是从哪儿买的。”
“行,我出去打电话问。”
“各位,这么一来就剩灌装的问题,一起想想,怎么才能提高灌装沙袋的效率。”
张二小打开了张江昆的思路。
他立马举起手,笑道:“想提高灌装效率很简单,用厚点的钢材焊个料斗,在里面装个螺旋输送机,把沙土往前绞往前推,在螺旋输送机顶头下面装个接料口,把编织袋套在接料口上面,最多两秒钟就能装满一袋。”
这个原理不复杂!
韩渝乐了,举一反三地说:“把握好尺寸,在接料口下面装一条输送带,这袋接满就送到边上去缝口,那边套上袋口又开始装了。”
张江昆微笑着点点头,补充道:“用张二小厂里的那种小缝口机缝口太慢,可以买一台水泥厂和化肥厂用的那种缝口机,安装在灌装口的边上,操作人员扶着袋口过去就能直接缝上。”
真是术业有专攻。
自己只会干工程,而人家懂机械技术。
郝秋生笑问道:“张经理,照你们这么说就跟流水线差不多?”
“就是灌装流水线,只要是用编织袋灌装产品的大企业都有这样的设备。”
“韩书记,能不能买一台?”
“这属于专用设备,灌装面粉的跟灌装化肥的不一样,想用来灌装砂石料不现实,设计倒是不难,但厂家生产需要时间。”
韩渝话音刚落,张江昆便再次举起手:“我们可以自己做一台,很简单的,主要是输送、震动和缝口三部分。复合橡胶弹簧、橡胶簧、链条、输送皮带、螺旋输送机、皮带输送机、振动电机、减速机这些都能买到。”
搞常用机械真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韩渝对姐夫充满信心,因为姐夫不只是机修工,当年港务局跟风生产汽车,姐夫是港务局汽车制造厂的技术骨干!
不过主要是采购底盘、发动机回来组装,港务局汽车制造厂只做个壳子,但他们真折腾出几辆中巴车,当年轰动全南通,只是因为质量不是很好,跑着跑着总容易出故障,生产成本又有点高,最终关门大吉了。
事实上不只是南通港务局生产过汽车,南通七个区县曾有一段时间都有自己的汽车制造厂,后来跟港务局的汽车制造厂一样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黄了。
采购钢材、机械设备和零配件自己做一台半自动的砂石灌装缝口机比拼凑汽车容易。
韩渝笑道:“姐夫,这个任务交给你,赶紧开单子,等命令下来就去采购!”
郝秋生好奇地问:“来得及吗?”
不等韩渝开口,张江昆就胸有成竹地说:“我们有这么多人,也有机加工设备,有四五天时间足够了。再说我们只要搞一台能用的就行,又不要好看。”
“可命令真要是来了,我们不可能坐等四五天!”
“可以在船上搞,等船队赶到荆江,灌装机肯定能搞好。”
营里不只是姐夫和姐夫手下那几个机修工,浮吊船、汽渡船和拖轮上的机工水手几乎都会点机加工。
韩渝相信凭现有技术能力完全能搞起来,举一反三地说:“姐夫,我不知道张二小说的那个铁皮带打包机有多重,等会儿让他问清楚,如果比较重,你还要解决铁皮带绑扎沙袋的效率问题。”
“如果比较重,那就焊个支架,在支架装个滑轨或者活动臂,把打包机挂在上面,需要绑扎打包时拉过来,就不用像举着那么吃力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总而言之,你们要开动脑筋,一切围绕着效率,怎么快怎么来!”
“知道了。”
“张经理,如果有灌装缝口机,灌装缝口一个沙袋需要多长时间。”
张江昆想了想,笑道:“三到四秒。”
陆工拿起计算器,一边计算一边说:“我们就以四秒钟灌装一袋计算,一个小时能灌装打包九百袋。每袋沙土大概八十斤,也就是一个小时能灌装三十六吨沙土,能绑扎三十六个铁皮带笼。
如果人员三班倒,24小时不间断灌装和绑扎,一天一夜就能加工出八百多个重约一吨的铁皮带沙土笼。以每吨沙土0.4方计算,就相当于一天一夜能加工三百四十五立方块石。”
郝总听陆工这么一算,没之前那么高兴了,紧锁着眉头道:“三百多方够做什么,只相当于一船石料。”
“郝总,陆工,我可以想想办法做两到三个出料口,把灌装效率提高两到三倍。”
“提高到24小时灌装相当于一千五百吨的石料?”
“嗯。”
“虽然解决不了大问题,但有这一千五百吨肯定比没有好。”
“各位,现在还有个问题,沙土从哪儿来?”韩渝托着下巴道:“想灌装进料斗里首先要有料。”
郝秋生沉吟道:“等到了荆州,我们先找个可以取土的地方,用两台挖机多挖点土堆在那儿,只要有时间就去挖。但靠人力一锹一锹从土堆上把沙土往料斗里铲不现实,我们的装载机又要抢险施工,韩书记,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征调一台装载机。”
秦副市长刚才说了,车辆和工程机械如果不够尽管提,他会联系皋如和长州的市领导帮着解决。但这个工程机械仅限于普通机械,想要挖机是不现实的,毕竟人家自个儿都不一定有。
不过装载机算不上特别稀有的工程机械。
韩渝笑道:“没问题,考虑到铁皮沙袋笼绑扎好之后的运输问题,我觉得应该再想办法找一辆叉车。”
孙工举一反三地说:“韩书记,铁皮带沙袋笼不能只靠装载机抛投,铁皮带只是能起到绑扎固定的作用,我们是不是结合下钢筋笼的做法,用钢筋或钢丝绳箍上,这么一来不但吊装装船方便,在抢险的时候也可以用浮吊投抛。”
“可以,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到底怎么搞既节约成本又能提高效率,我先接个电话。”
“好。”
韩渝刚走出展厅,只见黄远常从营区那边匆匆跑过来了,从神情上看应该有好消息。但这个电话是席工打来的,要先接电话,顾不上问黄远常究竟怎么回事。
“席工,我韩渝。”
“咸鱼,命令下来了,我们长江委设计院的刘工刚打电话告诉我的,他现在是长江防指的防汛专家,消息最灵通!”
“真的?”
“他连调你们营过来的命令都看到了!”
韩渝一阵狂喜,急切地问:“命令上是怎么说的。”
“你等等。”
席工拿起刚才做的电话记录,念道:“江苏省军区朱卫辉司令员、苗保昆政委并转广州军区105军王胜鹏军长、田方政委:因长江流域连降暴雨,长江荆江段防汛形势严峻。经长江防指请求,现命令江南陆军预备役师南通防汛抢险营即刻赴湖北省荆州市安公县接受105军404师指挥,配合404师执行抢险任务。中央军委,1998年7月6日。”
韩渝以为听错了,低声问:“就这几句话?”
席工笑问道:“你们只是营级单位,还是个预备役营,你想让中央军委说几句?”
“这倒是。”韩渝想了想,追问道:“可长航局的黄处说我们要去荆州军分区报到,接受荆州军分区指挥,怎么又变了?”
席工抬头看看正摩拳擦掌激动不已的姚工和小陈,解释道:“我刚开始一样奇怪,后来问刘工才知道上级担心你们会给荆州军分区添乱,于是改让你们接受404师指挥。”
“404师懂不懂防汛抢险?”
“放心,人家不会外行指挥内行。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被调到长江防指,负责指导荆江段的防汛。在怎么抢险这一问题上,人家很尊重我和地方水利部门的意见。”
韩渝终于松下口气,正想问问这个命令什么时候能传达到南通,席工微笑着补充道:“105军是空降军,404师是105军的新兵教导师。可见上级对你们是很照顾的,把你们当新兵。如果长航系统的后勤补给跟不上,到时候人家肯定会管你们的饭。”
“他们是空降兵!”
“嗯。”
“跳伞打仗他们是专业的,我们确实是新兵。但论防汛抢险,我们是专业的,他们才是新兵。”
想到外面的形势,席工笑不出来了,凝重地说:“咸鱼,这边的情况跟江南不一样,不是及时控制住几处重大险情能解决问题的,一样不是及时封堵住几处决口溃坝能高枕无忧的。”
韩渝低声问:“这么严峻?”
席工一连深吸了几口气,紧锁着眉头说:“要说险情,这里处处是险情,每一段、每一米,只要我们能看到的都是险情!你做过长航南通分局消防支队的副支队长,现在依然是南通水上消防协会的秘书长,我建议你们要有做‘防汛抢险救火队’的心理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