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天忙这忙那,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马上又要放暑假。
韩向柠从未像现在这么羡慕有教学任务的老师,人家可以跟学生一样放假,并且一休息就是近两个月。
新校区建设一刻不能耽误,她这个分管后勤和基建工程的副校长一步不能离,只能无比羡慕的看着人家计划这个暑假怎么过。
“带菡菡去深圳,开什么玩笑!”
“我帮你们报销来回车票。”
“张兰姐,我现在是既没钱也没时间,市里急着卖我们学校的地皮,就差给我们下最后通牒,我们最迟明年八月份要搬迁,新校区必须在明年七月前建好。”
韩向柠坐在堆满各种图纸的办公室里,握着电话苦笑道:“本来以为做甲方应该很轻松,谁知道做甲方也不容易。不是这个事就是那个事,我是一步都走不开。”
两口子在特区真正站稳了脚跟,工作很顺利,特区的新家装修的很温馨,张兰很想请老家的亲朋好友来看看,追问道:“咸鱼呢?”
“别提他了,他比我更忙,被上级抽调去上海参加APEC会议的安保,我好多天没看见他了,我们现在跟分居差不多。”
“他去之后一直没回家?”
“回来过一次,晚上到家的,第二天中午就又走了。”
“上海开APEC会议关他什么事!再说不就是开个会么,至于搞这么夸张吗?还要从南通抽调民警去支援。”
“APEC会议是国际性的会议,我们中国能承办这样的会议很不容易,而且安保不只是防范坏人搞破坏,也要防范各类事故发生。”
张兰不解地问:“防范事故?”
韩向柠暗叹口气,解释道:“上海召开国际性的会议,全世界的目光都盯着上海,如果在会议期间,哪怕在会议前后,发生重大乃至特大安全事故,国际影响会有多恶劣?”
张兰嘀咕道:“有那么多事故吗?”
“今年各类事故真不少,水上的、岸上的、交通的、安全生产方面的,每次都会造成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
韩向柠看了一样台历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接着道:“三儿说他现在过得提心吊胆,生怕宝山、吴淞水域和岸线,发生水上交通事故或火灾事故。反正是不能出事,一旦出事,何局日子不好过,他的日子一样不会好过。”
他们两口子一个要负责航运学院新校区工程建设,一个正在执行重大安保任务。
张兰没想到他们这么忙,只能无比遗憾地说:“你们都来不了是吧,我打电话问问小鱼,看小鱼和玉珍能不能带孩子们来玩几天。”
“小鱼估计也去不了。”
“小鱼跟咸鱼去上海了?”
“没有,他被抽调到营船港坐镇了,要为长江大桥建设保驾护航。两条趸船都在那儿,他哪儿都去不了。”
“小鱼被抽调去营船港,白龙港怎么办?”
“白龙港连人都没几个,又能有什么事?警务室早关门了,南通港集团找了个临时工在那儿看老房子。”
正说着,手机响了。
韩向柠连忙跟张兰致歉,挂断固定电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用固定电话回拨。
在所有人看来,韩向柠是因为帮张强翻案“丢官”的。
包艳文无比歉疚,紧握着电话哽咽着问:“韩院长,我是包艳文,您忙不忙,说话方不方便?”
“不忙,你说。”
“我在苏州监狱,昨天来的。高院来了两个法官,给张强宣布重审判决,改判他无罪。”
“这是好事啊,哭什么?”
“韩院长,要不是您和韩局帮忙,张强不知道要坐多少年牢。您为了我们的事搞成这样,我们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
包艳文再也控制不住了,在电话那头嚎啕大哭。
韩向柠反应过来,赶紧劝慰道:“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也不要相信外面的那些传言。我之前的那个常委副市长虽然被免了,但跟你爱人的事没多大关系,我本来就是去长州挂职的,最多只能干两年,再说我现在挺好的。”
“韩院长,我们等会儿就往回去走,您晚上有没有时间,张强想当面感谢您,我们想请您和王主任吃顿饭。”
“你们两口子遭了那大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好不容易团聚,应该好好团聚,吃饭就免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不行,我们一定要当面感谢。”
韩向柠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意识到不给机会他们肯定过意不去,权衡了一番说:“你们先打电话问问王主任有没有时间,他如果有时间我就去,他要是没时间那我们下次再聚,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你说是不是?”
“行,我先打电话问问王主任。”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韩向柠五味杂陈。
晚上吃完饭回到家,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盘坐在沙发上给远在上海执行安保任务的学弟打电话。
“高院的两位法官赶到苏州监狱,宣布重审结果,改判他无罪。他的同学开车送他回南通的,回到南通第一个见的不是我,而是直接赶到南通中院。”
“他去中院做什么?”
“你说呢,人家心里有气。”
韩向柠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他在王叔帮助下见到分管刑庭的副院长和终审时维持原判的法官,递上高院重审的判决书说:请你们低下头,看看我的判决书。由你们一手制造的冤案,平反了。你们在这么高的层面上、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接触的案件那么多、面那么广,希望你们以后在办案过程中,对当事人负责,对事实负责、对法律负责!”
韩渝没想到张强坐了好几年牢,还是这么书生意气,低声问:“中院的那两位什么反应?”
“王叔说那两位当时很尴尬,向他表示道歉,然后找个借口走了。”
“张强有没有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继续维权呗,几年牢不能白坐。他今天下午去中院也是申请国家赔偿,申请法院退还他当年被罚没的所有债权和财产的。晚上吃饭时他的律师也在,律师消息灵通,说维权没那么容易。”
“没那么容易什么意思?”
“律师说据内部消息,他今天申请国家赔偿,南通中院虽然受理了,但很可能会被直接抽到省高院处理。”
“为什么?”
“据说是案子背景特殊。”
之前有很多事不知道,现在终于知道了。
韩向柠回想起整个帮张强申冤的过程,低声道:“张强能这么快获得平反,跟陈书记重视有很大关系。县官不如现管,要不是陈书记高院做工作,要不是陈书记镇住了检察院和中院,就算有最高检和最高院的重视,他们也会变着法儿拖,拖三五年都有可能。”
秦副市长曾说过,陈书记很重视,张强案平反在南通这边应该不会再有阻力。
六位国内著名的法律专家联名出具专家意见,上过内参,大领导批示,自己也以全国人大代表身份向最高检和最高法反应,再加上市委书记亲自出面,能有这个结果真不容易!
韩渝正暗暗感慨,韩向柠无奈地说:“律师是个实在人,建议他要有申请不到国家赔偿的心理准备。当年被罚没的债权和资产也一样,估计十有八九要不回来。”
“张强怎么说?”
“他……他不服气,他说他只想要回属于他的东西。”
“他爱人呢?”
“包艳文劝他别折腾,他有一个同学发展的很好,想跟他一起去投奔那个同学,换个环境,开始新的生活。可他就是不服气,铁了心要维权。”
张强接下来不是要跟南通检察院和南通中院打官司,而是要跟省高院要说法。
韩向柠喝了一口水,苦笑道:“王叔晚上喝了点酒,我开车送王叔回家的。王叔在回家的路上说,社会很复杂,这个世界上不发生这样的事也会发生那样的事,我们解决不了所有问题,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
“王叔说的对,我们能力有限,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能帮的已经帮了,接下来只能靠他自个儿。”
“可我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
“我后天休息,如果明天晚上有车,我就明天晚上回去。”
“休息几天?”
“休息一天,但我可以跟同事调班,争取休息两天。”
“行,确定回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渡口接你。”
“到南通肯定是大半夜,那么晚了,你一个人去渡口我不放心。”
“渡口有治安检查站,我去检查站等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也行,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韩渝挂断电话,走出江边的临时宿舍,看着江面上货轮的灯光,突然想抽烟。
以前从来没抽过,甚至讨厌烟味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烦躁,居然冒出想抽烟的念头。
再想到一旦抽上了,每天都要抽,每个月都要花好多钱买烟,赶紧打消掉跟同事要烟的念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