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听到苏易城的示警后下意识向窗外转头,却看见一团红影飞至面前。下一瞬间,那块红影贯穿了落地窗,沉重地从二人面前的餐桌上掠过,几乎擦着她的鼻尖。余势未止,这团红影撞飞了两张餐桌,最后砰地砸在墙上,铛地落地,缓缓滚了两圈才停下。
那是一个红色的消防栓。
女郎脸色苍白地将头上的碎玻璃抖去,再转过身去看,透过蛛网般破碎的落地窗,她看见街道对面水柱冲天而起,原先消防栓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残破的坑洞。而就在坑洞边上,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佝偻男子正望向这边。街道上人群寥寥无几,黑雨衣像是矗立在人行道上的一株灌木,很突兀。
过了好一会儿,女郎才意识到,这个佝偻男子正是令消防栓横飞到自己面前的始作俑者。而那个佝偻男子开始转动脑袋,环视一圈后,那人蹲下身,从黑色雨衣下探出骨节嶙峋的两只大手,握住一块路肩石。双手运劲下,混凝土块竟开始裂开,对方十指深深陷入其中,接着一拔,一块破碎的路肩石就硬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
苏易城响亮地说了声脏话,他站起身,一把抓起女郎,强行把她推到有墙壁遮掩的地方。女郎已经完全傻了,连尖叫都没有叫出声,就看见那块路肩石再度砸穿玻璃,穿过数秒前苏易城坐的位置,在餐厅惊恐的寂静中再次造成一片骚乱。
“那是什么?”
“军事武器。”苏易城简洁地说。
女郎过了几秒钟才想起来挣脱,苏易城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任她踢打。女郎已经明白过来,抽泣道:“你要见我不是为了谈以前的事对不对?我承认以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我错了,你把我松开……”
“我有点事情要让你帮忙,宋嘉小姐。”苏易城握住对方的肩膀柔声安慰,“在这件事上只有你能帮我,你帮我把这件事做完,我们就两清了。我保证不会连累到你,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你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
“你先放开我,我一定帮。”女郎不住哀求,“看在往日情分的份上,有什么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你先放开我……”
苏易城想起往日她对自己的态度,缓缓松开对方的手腕,女郎立刻转身就跑,但她手腕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钢链。苏易城露齿而笑,抬起自己的手腕,一束钢环已将两人的手腕拴在一起。
“刚才我们用餐时的刀叉,我手艺挺巧吧?你还记得以前我追你的时候送的那些小玩意么?很有怀念价值吧。”
看到她脸上惊恐的泪痕,苏易城不禁放声大笑,女郎却一声尖叫,抬手指向他背后。那个黑雨衣的驼背男子正在穿过刚才破碎的落地窗,碎玻璃落在雨衣上也恍若未觉。
近距离看这怪力男子,苏易城会觉得他好像是某种皮肤病患者,而且正在发烧。黑色雨衣下的皮肤呈现隐隐的灰色,皮肤表面也有许多斑点,有些近似于老年斑。他的神态略显异常,有点精神病人的气味,眼珠和脖子转动的方式令人联想起冷血动物。双颊透出病态的晕红,而眼珠内则微微地呈现出一些灰白色的浑浊。
苏易城毫不犹豫从怀中掏出手枪,女郎尖叫一声,特工稳定地连续扣动扳机,数发子弹命中人体,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被他称为衍生体的人形生物随着中弹开始颤抖起来,有那么一会儿它看上去像是要倒下,但随着它的胸腔开始共鸣,心惊胆战的旁观者才发现,它其实是在笑。巨大、空洞的笑声从雨衣下传来,逐渐变大,在空旷的餐厅中回响。衍生体浑浊的目光与苏易城漠然的双眼对视,后者轻哼一声,笑声顿时中止。
血从雨衣的破口处滴落,有某种东西在内部生长,浸满污血的尖刺从伤口伸展出来。怪人张开口,黑色的液体从它嘴里喷涌而出。
“走吧,挡不了多久时间。”苏易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战果,拽着女郎往外走,“你的车还是两年前那辆?把钥匙拿出来。”
被他称为宋嘉的女郎哭哭啼啼地从坤包里掏出车钥匙,颤抖着与苏易城上了餐厅门口的鹅黄色汽车,“那是什么东西?”
“衍生体,植入了某人神经细胞的生物兵器。”苏易城坐在驾驶座上开动汽车,“我刚刚变形了他体内的弹头,贯穿了一部分内脏。从他吐出来的血看……胃和肝脏大概已经破了。不过以他们的细胞活性,几分钟内就能修补好。”
汽车引擎发动,平稳地驶离,他瞥了一眼后视镜,那个黑色雨衣的人形已经慢慢走出餐厅,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一只找到了我,那现在所有衍生体……不,某人已经知道了我在哪里。”苏易城抿紧嘴唇,“我希望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就我所知,他们的移动速度不快。”
宋嘉蜷缩在副驾驶座上,无意识地抠弄自己手腕上的锁链,她绝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她以为前男友只是难得回国一次,想和她再吃顿饭聊聊而已。她有想过可能要面对各种感情上的问题,但……家里之前让她少和姓苏的交往,说他们“不安全”,宋嘉只以为长辈只是让她注意姓苏的这些人在政治上立场比较微妙,但她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字面意义上的“不安全”。
前段时间她父亲还专门问她,“姓苏的那个小儿子”这段时间有没有找过她,当时她说没有,还问出了什么事,她父亲没有回答,只是跟她说如果姓苏的来找她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家里。但今天早上苏易城约她出来喝杯茶,她觉得只是来喝一杯茶应该没事,就没和家里人说。
她隐隐听说了一些事情,知道姓苏的那一家子最近形势比较危险,但她觉得并不是大事,高层角力,和他们这些小辈,家族的边缘人没什么关系。宋嘉现在后悔了,之前应该多问问苏易城到底在内务部里做什么。
开过两条街后,苏易城平稳地驶入一个地下停车场。生拉硬拽地带宋嘉下车后,他走到一辆貌不惊人的黑色轿车边上,用钥匙打开后备箱。里面有两个灰色塑料箱,他打开其中一个,黑色海绵里躺着一只深色试管和一把注射枪。苏易城默不作声地看着那支试管,好长时间才呼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
“某种诅咒,我认为。”
苏易城把试管插入注射枪,对自己的静脉开始注入。几秒钟后,深色的液体已经完全进入他的血液,他顺手将注射枪变成一团垃圾,然后打开另一个塑料箱。
“宋嘉,就我所知,你现在还在电视台工作?”苏易城检视了一下另一个箱子里的东西。
“你想做什么?”
“制作一档节目。”
停车场入口处传来刹车的尖利声音,苏易城皱眉看了一眼,是一辆深色的面包车,就那样大剌剌地停在入口处。他听见面包车车门打开的声音,却好像没有人下车。
“上车。”
苏易城皱眉,迅速合上后备箱,把宋嘉推上副驾驶座。汽车迅速发动,引擎开始啸叫, 这辆小车并非如它看上去那样普通。宋嘉也见识过不少豪车,立刻听出这辆车的引擎改造过,但这更加令她感到不安,伸出手去摸索安全带。
“抓紧了。”
苏易城把车倒出车位,正对拦住了去路的深色面包车。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中,宋嘉模模糊糊能看见面包车幽暗的内部,似乎有几个人影正在蠕动……她脑中浮现的是蠕动这个词。
苏易城把油门踩到了底。
引擎发狂般地尖啸,强烈的推背感传来,宋嘉发出了惨叫,但就在撞上深色面包车前,面包车凭空解体。一道深阔的裂痕已然出现在车身上,整辆车像是被无形的巨刃一刀斩开。从底盘到车窗,被虚空中的意志力所折断,失去了原有的顽强。苏易城驾驶的黑色轿车撞上车身,几乎只减速了小小一瞬,分成两片的车体被左右弹开,几个被包裹在黑色雨衣里的人体东倒西歪。
一个深色的人影从天而降,重重砸在车前窗上。苏易城握住手枪连续开枪,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子弹贯穿车窗,深深咬入对方的肌体深处,每一发子弹都造成了巨大的伤口创面。变形卷曲的子弹将火药动能化作可怖的破坏力,将血肉绞成碎泥。四肢、胸腹受创,黑雨衣却发出奇特的啸叫,像是在笑。
“怪物啊!”宋嘉已经吓得缩成一团,“打死他!”
黑雨衣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竟然还在笑,它露出利齿,从喉间发出了话语,这把似人非人的声音在日后反复出现在宋嘉的噩梦中。
“玩够了没?还继续吗?”
语气似曾相识。
苏易城面无表情地瞄准那张狰狞的笑脸继续扣动扳机。红白之物从雨衣兜帽后喷洒而出,黑雨衣翻滚着落下车,被车轮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