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莉拉预先做了判断，她什么都能看清。

后院场地够宽，宾客们也提前往后退，希望给A100多一点腾挪的空间，但也到了尽头。它背后的伤口开始起火，机油滴滴落下。人们心里满是矛盾情绪，既想看它继续打下去，又想让它早点结束折磨。

胜利的天平往克星武装的方向倾斜，它攻击A100的频率更加密集，两把刀反复扎向A100，最终追上它的节奏。

两声铿锵炸响，叫人心弦绷紧。

A100被克星武装贯穿两肋，它的身体被克星武装抬到高处。

“看啊……”

“结束了！”

“就这？”

人们发出阵阵惊叹，克星武装的声音也更加刺耳，仿佛是它宣告胜利的方式。它用力把A100砸到地上，让A100彻底落败。

A100翻滚着，以难堪的姿势往外爬去，它爬出圈子，艰难地起身，察觉到人们讥讽、蔑视的目光，它只是往后退，莫大的耻辱感在心智模块中生成。

合成人没有那么多细腻的心理活动，只是设定的阈值到了，迫使它播放逃跑动作，踉踉跄跄离开现场，像个逃兵。

霎时间人们又遗忘了整场打斗，只记得它们武器碰撞时发出的刺耳铮鸣。若是没有其他变故，等到晚上他们就只记得是克星武装赢了。作为输家的A100，只能快速消失。

“A型机器人也不算很厉害嘛。”矢口琉璃看到自己的“孩子”取胜，微微一笑。

“有厉害的款式。”叶子语气扭捏，她知道A40现在被通缉，不能上场，但还是远远看了莉拉一眼，希望有奇迹发生。

A100退到徐炀和莉拉旁，它看起来从来没这么痛苦过，被战败的耻辱所束缚。

“在下输了，”A100绝望地看向徐炀，“辜负了你们。”

“很难办。”徐炀说，“克星武装现在出名了。”

A100顿了下。

“在下不愿拿自己的愚鲁去玷污A型机器人的名誉。”A100艰难地说。

“你是指……”

“让A40前辈出战吧。”A100请求。

让A40上场么？徐炀望向场地内，克星武装不仅还有余力，而且装甲坚固。若是再输给克星武装一次，那丢脸的就不只是A型机器人了，还有他们的信誉。此外，若是A40的身份暴露，那他们就很难活着离开。

可如果赢了的话，他们就能得到投资，还能阻止克星武装的扩军。

这台克星就已经很有潜能了，若得到希盛集团倾囊相助，它的产能很快就会拔升，最终形成一支无坚不摧的智械军团，一如矢口琉璃的计划。

略一思忖，就有了决定。

“走。”徐炀带A100去找A40，“恐怕不能让它直接上场，这份重担还是在你身上。”

“在下能怎么做呢？”A100叹息。

相应的，莉拉往院子里走。

“矢口琉璃女士，”莉拉说，“您知道3代AI最擅长的能力就是学习吗？虽然这一刻A100战败，但是很快，它就能学习整场战斗的经验，然后变得更加强大。现在它正在学习，一旦结束它的学习，它就能击败克星武装。”

“这毫无意义，赢了就是赢了。”矢口琉璃只想拿到她的投资，“无论如何，大家都已经看到克星武装的威力。”

她匆匆转向叶子。

“叶子！”矢口琉璃微笑，“你说呢？”她太想要让自己的合成人投产，想要在家族中往上爬。

“没什么。”小岛叶子没有明确表态。

“这是2代AI，对吗？”大原里纱忽然开口，“我在泰西洲的时候，经常能听到2、3代AI的技术路线之争。其中最核心的议题就是……虽然2代AI如此完善，但也发展到了尽头，最终会让位给能够无限学习的3代AI。”

大原里纱是个十分聪明的女人，矢口琉璃能察觉到她话语中的撩拨之意。在她身后站着她未来丈夫家的势力，她是来负责把控风险的，这场婚姻不只是经济上的结盟，也是脑力和智识的联姻。

必须要确认克星武装的全部潜能。

“那就……让它回去学吧。”矢口琉璃让克星武装回到自己身边，“我也可以稍微改造一下，修好和强化它。”

回到匿名号前方。

徐炀将穿梭机舱门打开，A40如修行者一般盘腿坐在座位上，然后应声下来，站在他们面前。

A100发现A40发生极大变化。

曾经跳脱、激进和易怒的前辈，现在却像出世一般缄默不语，只是沉默地凝视它。

“前辈是在质疑在下的潜能吗？”A100苦笑，“这也是在下必须经历的。在下和其他机器人战斗，但是失败了，现在，只有前辈出山能够挽救这一切了。”

A40指了指自己，然后摇头。

“前辈不愿意吗？”A100一惊，“难道战斗不是您所渴望的？”

A40更加用力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摇头。

“在下明白了……”A100叹气，“不应该来打扰前辈。”

A40两手一摊，望了一眼徐炀，再看了一眼A100。

“学习这份经验。”徐炀将之前A100和克星武装战斗的情报记录下来，如今转交给A40，“你要学习克星武装的战斗风格，然后逆推出它的弱点，再传授给A100。”

接受到徐炀发来的战斗文档。A40会意，点头。它在巨蛋战斗期间就做过类似的事情，浏览对手的影像，然后再加以学习和进步。

战斗本身不长，A40凭它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去解析和推演克星武装的战斗逻辑，然后逆推出相应的克制之法，转录成只有它们同类能够理解的战斗文件。

随后，徐炀拿出一根数据线，连接A40和A100的脑部接口，让A40将它的绝对制胜之法交于A100。

两合成人相对而坐，两眼灯管快速闪烁，直到频率一致。

A40缓缓点头，A100将数据线拔掉，起身，向A40鞠了一躬。

“你还是受损的状态，给你的机会很少。”徐炀观察A100。出于礼貌，法洛莎之前已经复原过A100一次，但绝不会再花心思特地复原它一次。

“在下现在有必胜的把握了。”A100说，A40已经从它们之前的战斗里完美解析出了克星武装的战斗风格，2代AI的套路毕竟有限。

“走吧。”徐炀带A100离开。

A40沉默地目送他们远去，比了个大拇指。

前辈……有宗师之风。A100几乎热泪盈眶，它感受到A40对后辈的深深心意，理解到A型机器人之间薪火相传的厚重传承，这绝非保守、陈旧的2代AI能够做到的。

只有一刀的机会。

A100被带回到场地附近，克星武装之前被打出一些凹痕，如今则被矢口琉璃用魔力修复，那金属外壳犹如全新出厂，看不到半点污损。

它举刀，战斗处理器里已经装填好了A40设计的反克星方案。

场上的人更多了。

错过首场比试的宾客们，本来意兴阑珊，听说还有第二次战斗，便纷纷徒步而至。这是证明所谓3代AI学习能力的最佳战场。

“它这次会赢的吧。”叶子说，“不是说学习什么的吗？”

“它赢不了。”矢口琉璃看着步步走来的A100，却觉得它连气质都变了。

A100请神林九郎给了它一把新的武士刀。

随后，它便投入战斗。

开战伊始，A100舞剑指向克星武装，A100还带着伤，只有开始的10秒能发挥A型机器人的机动优势。

足够。

它倾身前刺，如蛇如电，那一剑极快，快到克星武装无法成功识别，瞬间被击中胸口。

砰！

刀尖仍然击中克星武装的坚固外壳，根本无法造成破防。矢口琉璃一下放心，她知道自己设计的机器人，在盔甲防护上是不会有破绽的。

这一击来得太快，让克星武装将它视为高度威胁。A100收刀，然后又发动高速斩击，令克星武装下意识预判招架。

但这一击却不是瞄准胸膛，而是锁定它的右肘！

经过反复读写和分析，A40已经发现克星武装的防守姿态有限，难以灵活调度，是从既定的几个防守策略中随机选择的。

如果A100提前正面攻击，那么克星武装就会倾向于选择正面防守！而防守的姿态是固定的，A100要做的就是预判这个动作，然后毁掉它的关节！

嚓啦——

刹那间，A100的刀就劈过克星武装的右肘，它的外壳是通体铸造成型，唯有关节处留下接缝，刀过，手臂也未折断，只是无法负荷重量，自然下垂，呈现出弯折姿态。

简直就像人的手臂被完全折到背后一样，克星武装此时左手持刀在前，右手持刀再后，极其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