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了“剿匪”,那比“抗日”要严重的多了,至少在委员长心里那杆天平是往前者倾斜的。
罗耀犯得着吗?
戴雨农略微沉吟,这温玉清也不是没有后台,她老婆跟蒋夫人那是闺蜜,为数不多上学时代的朋友。
所以,人家真让老婆出面,去夫人那边走动一下,把冤屈再诉说一下的。
就算夫人不干主动干预,但在校长跟前提一下,总是能做到的吧,这枕边风可是很厉害的。
问题是,温玉清自己怎么想,他要真想做过一场,那这事儿就难了,他如果忍气吞声这一次的话,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攸宁,这温博士什么态度?”
“温博士有些文人意气,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不能自证清白,就想着跟古人学,挂冠而去,但是呢,他这一走,通敌卖国的罪名可就坐实了,你要是没犯错,你辞官不做干什么?”罗耀道,“这身后之名,谁都是爱惜的,不想着死后还留一个污点在世上。”
罗耀是偷换了一个概念,不过,这也确实是温玉清的意思,他也没有故意捏造。
戴雨农听明白了,温玉清想负气一走了之,可担心自己走了,留下污点,现在都证明不了清白,以后还怎么洗刷?
这倒是很想温玉清的做派,戴雨农跟温过去关系还是不错的,也曾拉拢过对方,至少没有彻底成为对立面。
温在台上,对军统和军技室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局面。
但是现在韦大铭和毛宗襄憋着劲儿要把温搞下去,好把位置腾下来,自己上位。
只怕他是无法直接给韦大铭下命令了,就算韦大铭听自己的,那毛宗襄呢?
他可不怕自己,老头子的近臣,又是原配那一头的亲戚,说是皇亲国戚也没错。
这只要不是犯大错,板子都是落不到人家头上的。
这军技室对军统来说,也很重要,至少现在国府内还没有一个能取代它的机构。
这在大后方,立功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这种能立竿见影的部门能有几个?
谁都希望抓在自己手里。
谁不想巩固自身的权力,更进一步,戴雨农他自己做梦都想把这局长的位置给扶正了。
可是,校长就是不给他这个机会,当然,中统那个徐泰来也是一样,中统局的局长是中央党部秘书长兼任的,就跟军统的局长是军委会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兼任一样。
军委会秘书长,这个位置那是不可能轮到他的,想都别想,他也没有那个水平。
所以在军统,副局长很可能就是顶天了,除非老头子改组机构,那还有可能。
“攸宁,这事儿我知道了,韦大铭那边,我会亲自找他谈的。”戴雨农承诺一声。
“谢谢先生。”
“留下一块儿吃饭吧?”戴雨农亲切的道,“好久没有跟你一块儿吃饭了。”
“好的。”罗耀点了点头,该发脾气的发脾气,但是该顺从的还是得顺从。
跟戴雨农吃饭,他又提到了宫慧跟他的事情,罗耀还是找借口给搪塞过去了。
这个时候,还是别起这种念头好了,别把自己给装进去了。
这看似蜜糖,其实就是毒药,吃进去,还吐不出来,还把自己的精力给牵扯进去。
……
虽然说现在是稳定了温玉清的情绪,他暂时不会撂挑子走人,戴雨农这边也告状了,韦大铭跟毛宗襄关系太密,完全不顾及军统的利益,戴雨农这种独断专横的人,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野心嘛,总是一点一点的起来的,忠诚也是会变质的,尤其是戴雨农这种干特务出生,活在黑暗中的人。
他自己很清楚,一旦军统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而他又没能够洗白上岸的话,那他的祸事就来了。
从古至今好像还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这样的宿命。
他拼命的把手伸进各大要害部门,财政部,军警部门,还有扩充各地的特务机构,批发官帽子,收编土匪,组建忠义救国军,现在军统有多少人,他自己恐怕都不清楚。
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上头一句话就能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可他拼命的扩充自己的势力,势必会引起上边的忌惮,到时候,恐怕就会加速这一天的到来。
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这就是他内心隐藏的恐惧的缘由。
也是他自己还没察觉到,或者这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一个自私和多疑的人走不出来的怪圈。
换做一个正常人,让他一下子舍弃现有的权势和地位,那也是很难做到的。
人嘛,没有私心,私欲那还算是人吗,但理智战胜私心,私欲,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
韦大铭也是个有私心的人,他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从来都不喜欢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本来对戴雨农也不是那么忠诚,何况他在军统的位置不可或缺,戴雨农倒是培养了一个人,想要替代他执掌电讯处。
但是,这个人也是扶不起的阿斗,受到“军统共党电台案”牵连,差点儿自己都进去了。
戴雨农以“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把案子内部处理了,这除了遮掩家丑之外,也有保他的意思。
军统电讯处上下都是韦大铭的人,离了他,还真玩不转,这也是戴雨农现在动不了韦大铭的原因。
韦大铭现在跟毛宗襄凑在一起,如果再有戴雨农的压力的话,很可能会加速两个人的关系。
一旦韦大铭不容于戴雨农,他就需要毛宗襄了。
就看他怎么选择了。
……
“你回来了,怎么样?”一回到军技室,宫慧就过来了,询问相关情况。
“温玉清想撂挑子,往美国跑,暂时给我劝下来了。”罗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说道。
“咱们戴先生呢?”
“他说对韦大铭做的事儿不知情,也很恼火,答应会找韦大铭好好谈一谈。”罗耀叹了一口气。
宫慧撇一下嘴道:“只怕是没什么效果。”
“韦大铭呢,今儿个又在干什么?”罗耀问道。
“开会,布置任务,找人谈话,忙的不亦乐乎。”宫慧呵呵一笑道。
“只要他不再出啥幺蛾子,咱们暂时先不管他。”罗耀想了一下道,“要是温博士过两天出院回来上班,那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要是没回来,那咱们就得做好准备了。”
“你也想撂挑子?”
“当然不可能了,咱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他韦大铭就想鸠占鹊巢,门儿都没有!”罗耀怒道,“你找个时间,把老霍他们几个分批约出来,找个隐蔽的地方,让老董整几个菜,咱们也合计合计一下。”
“分批,一次几个?”
“四五个吧,人多了,就会被察觉了。”罗耀想了一下说道。
“行,那就明晚,我把一组的咱们这边的组长和科长先约出来,你看行不行?”
“行,一组一组的来,这样也好,深的没约的人猜疑。”罗耀点了点头。
拉帮结派这种事儿,罗耀是最不喜欢的,过去在密译室,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就是最大的一派,但是在军技室,这是个大杂烩,斗争形势的复杂性,他也需要考虑改变策略了。
许你搞小圈子,任人唯亲,我就不能有找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坐而论道?
咱是不善于交际,可咱并不是不懂交际。
“这要不要叫上老师?”
“不行,叫上老师,这事儿就变味儿了,一旦传到先生耳朵里,那又要多想了。”罗耀摇头道。
要不是市区太远,我都想把这样的小聚会放到市区了。
“要不然,就放到弹子石训练班那边?”宫慧忽然想到,开口说道。
罗耀眼睛一亮,那地儿是他的地盘儿,还不是太远,点了点头:“行,就那儿吧。”
……
次日下午,十八梯,清心茶馆。
“福叔。”
“哎哟,小姐,您怎么来了?”骤然见到姜筱雨,把柜台里算账的老吴给吓了一跳。
“我来市区采买一些东西,顺路过来看看你。”姜筱雨解释一声。
“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一呢,他开车跟我过来的,我们俩分开了,一会儿到上面汇合。”姜筱雨道。
老吴让小海泡了一杯茶过来:“来,小姐,喝茶。”
“谢谢福叔,你最近身体好吗?”姜筱雨捧起茶杯,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
“我挺好的,你咋样。”
“最近好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福叔,我该怎么办?”姜筱雨道。
“姜筱雨同志,做咱们这个工作的,就得耐得住寂寞,他没给你消息,这自然有他的考虑,或者,也是在为你考虑,你不像过去那样能随意进出离开了,如果强行给你任务,你完不成怎么办,暴露身份怎么办,这些风险他都要考虑的,他是你的上级,这些都需要替你考虑的。”老吴说道。
“难道您不着急吗?”
“着急有用吗?”老吴呵呵一笑,“我们有的同志打入敌人内部,几年都没有被唤醒,没有任务,完全自行其是,那又该怎么办?”
“这是为什么呀?”
“不到那一刻,提前唤醒的话,那就体现不了他的价值,你懂吗?”老吴笑道,“耐心点儿,别着急,再者说,你能出来找我,向我汇报军技室内部的情况,不也是任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