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狂风吹来，卷携飞沙！
白墨坐在车顶上，下意识看向刚摆好的茶水和点心。
他捂住茶水！
指向点心！
“快吃！”
三个徒弟背后的毛发，已经被风吹动！
刷！
刷！
刷！
三双爪子落向盘中，配合默契，各取三块，瞬间抓走所有蝴蝶酥！
呼……
风沙吹过。
三只狐狸已经满脸幸福，腮帮子鼓鼓，在“嘎吱嘎吱”咀嚼了。
风很大，沙很粗，甚至“噼噼啪啪”打在白墨的冲锋衣上。
白墨咧嘴一笑，摸摸这几个家伙的脑袋。
“以后在这种户外，咱们用个瓶子，用个盖杯，都可以。
“点心就不要了。”
三只狐狸连连点头！
白墨又看头顶的芭蕉叶，突然察觉不对劲。
“按照文献中记载，这连丝芭蕉叶，肥嫩多汁，表面嫩滑，但最是脆弱。
“生于风墙之内，长于大院之中，最怕风沙。
“一旦飞沙来，便会被打得遍体鳞伤。
“可如今……”
白墨抓着大芭蕉叶，看看上面，看看底面。
入手处，大芭蕉叶柔韧结实，而且遭受一番风沙后，无论上面还是下面，都完好无损。
白墨仔细再观察，却发现，暗光之下，这东西细胞内的叶绿体，也跟着发生了些许变化，更能适应这暗光。
恍然间，白墨幻想出古仙朝覆灭之初的景象，山河破碎，物种灭绝，那时候的仙草，又该何等凄凉？
在这茫茫大地上，慢慢又长出的仙草，没了种植者的照料，没了阳光，独自顶着狂风，又是何等光景？
它们在这千万年里不断适应环境，最终存活下来，又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白墨咧嘴一笑。
看看手中文献，看看树上芭蕉叶。
“虽然千万年过去，文献与仙草发生差异，货不对板，但我不吃亏。
“我可以研究更好的仙草！”
便如此，白墨坐在这车厢顶端，时而看看文献，时而看看仙草，时而思考，时而做出自己修正版本的笔记。
偶有狂风吹来，卷携飞沙，白墨完全不挡，甚至会更兴奋，瞪着眼睛观察这风中的芭蕉叶，看它如何在摇摆中卸掉风力，看它的表面如何弹飞一颗颗随风飞来粗大的沙砾。
三个徒弟在车下，三颗毛绒绒脑袋凑起来，“嘤嘤嗷嗷”不知在商量什么。
背带裤时而抬起头，看看车，再看看车顶的师父。
小大眼和蝴蝶结则比比划划，时而给背带裤出个主意。
……
“好，这芭蕉叶看完了，我们去看绿笑樱花树。”
白墨收起平板，拍拍这芭蕉叶，似乎与它告别。
低头看，却见三个徒弟只剩了两个。
“嘤嘤嘤！”
小大眼冲上车顶，收拾小桌板。
“嗷嗷嗷！”
蝴蝶结冲进车厢，把车启动，缓缓后退，调个头，又向绿笑樱花树林开去。
白墨抱住小大眼，“背带裤呢？它去哪了？”
小大眼歪嘴一笑，不想说，想给师父一个惊喜！
狐狸都是很狡猾的！
都明白，惊喜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
不长时间，汽车便在绿笑樱花树林边停下。
背带裤选了个好位置，刚好让树叶繁茂的一枝，探上车顶来，探到师父面前。
白墨捧着平板电脑，开始研究这绿笑樱花树。
只一眼，便发现问题，笑出声来。
“哈，这……”
呼……
又有狂风吹来，飞沙侵袭。树枝摆动，树叶婆娑，但枝上娇嫩的小花，却完全无损。
原来，千万年里，绿笑樱花进化出特殊的叶片排列方式，叶与花高高低低，叶在高处，花在低处，叶竟是能为花完全把风挡住！
“这种排列，是怎样实现的，怎样形成的？”
古仙的文献里，可从没有记载过这个！
白墨饶有兴致，捏住花枝，神识渗透其中，开始观察，开始研究，开始探索！
一番观摩后，白墨在平板电脑上，写下长长的笔记。
……
下一站，汽车开往对影叶林。
白墨坐在车顶上，揉揉被风吹干的脸，便看向这探到面前来的树枝。
便见这树枝上，树叶都成对存在，叶梗连着叶梗，叶面对着叶面，叶脉映着叶脉。
这种树叶看似没有变化，但当白墨一番神识探查后，赫然发现，在千万年里，它们也发生了变化……相对的两片树叶，叶脉竟是连在一起！
呼……
风吹来，它们共同抖动，相互拉扯，共抗风沙。
呼……
风吹走，它们共同停歇，相濡以沫，共享营养。
更高处，还有一对对新叶，一同长出，还有一对对枯叶，一同落下。
白墨咂咂嘴。
“可惜了！
“这玩意儿如果放到现世，高低算个网红树种，能让一堆妹子哭得稀里哗啦。”
白墨一边写笔记，低头看向满地枯叶。
枯死之后，叶脉断开，两片叶各自纷飞。
落在地面，腐烂成泥，或许又能给根系吸收，又能再生长到枝头，成为两片相互守望的叶？
“但今时的叶，还能找到彼时的伴么？
“它们枯黄飘落时，又是否约定过来年再见？”
白墨咂咂嘴。
正要让徒弟驱车离开，却听“刷”的破风声，一台更高的汽车，从远处开来。
“嘤嘤嘤！”
背带裤跳下车，张开前爪，笑眯眯仰头，向师父看过来。
“嗷嗷嗷！”
小大眼和蝴蝶结，也跳出来，张开前爪，看向师父！
“这……这车，是你们几个想出来的？”
白墨看向那新开来的汽车，看到车上还有药水焊接的痕迹，显然是刚改造成。
关键这车……它是个双层的，车厢有二楼！
白墨咧嘴一笑，身形一闪，便坐进新车二楼里面。
这二楼里还飘荡着焊接药水的气味，空间颇宽敞，有沙发有桌子，还有三面巨大的窗户，可以打开，让树枝探进来。
这是徒弟们刚刚给他设计的，专门用来研究各种树枝的车！
……
刷……
商务车挡住路上的秋风，一路去往西州市第三殡仪馆。
前排的古林委员略带歉意。
“确实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竟然忘记把您父母亲的骨灰盒保护起来。”
后排，白墨抱着徒弟冲冲狐，也有点尴尬。
“没事，现在这不就去接了么。”
不能怪委员会不上心……事实上，他自己也把这茬子给忘了。
吴轻芸坐在旁边，面无表情。
方小雨坐在后面，看着手机上的文件，满脸讶异。
“这么邪门的嘛？”
最近，BH市、中午市陆续出现仙术委员家人骨灰盒被盗事件，黑暗侧占卜途径的仙术师，便利用这些骨灰盒作为媒介，对仙术委员施加诅咒！
白墨倒是不怕诅咒，但他父母亲的骨灰盒到目前为止，还寄存在殡仪馆里。
当年俩人出车祸的时候，白墨年龄尚小，无力操办。家里没多少钱，干脆没买墓地，就寄存在殡仪馆。如今仙委会统一安排墓地，统一保护，统一管理。以后扫墓都方便许多，想想也挺好的。
……
刷！
商务车停在殡仪馆大院里。
古林委员和白墨一行人，下车之后，踩着厚重的水泥地，便步入殡仪馆大楼。
和管理人员说明情况，亮明身份，出示文件后，负责骨灰盒寄存的胖阿姨带着白墨等人，去办理手续。
她脸上的表情颇古怪。
“哎呀，其实不用带走的。
“我们这里也有香火供奉！”
白墨肩膀上驮着徒弟，表情古怪。
这胖阿姨啥意思？
她还舍不得？
有感情了？
却见方小雨戳戳他胳膊，给他看手机，赫然看到一个奇怪论坛里的奇怪帖子。
【骨灰盒寄存到第三殡仪馆，和白墨专家的父母做邻居，收费小贵，但感觉值得……】
【没法和白墨专家交朋友，那就等下去了，和他父母交朋友，长辈关系搞好了，再找他父母给他托梦，照顾照顾世交弟妹】
【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让我儿子给我多烧纸，我去帮他跑关系】
白墨表情凝固，愕然当场！
这些年来，大风大浪他见过不少，但这么大的无语事件，确实第一次碰到！
也难怪那胖阿姨，不愿意他们把骨灰盒带走。
“唉。”
……
嘎……
众人步入储藏室，便见这里明明是窗明几净，但却透着阴森与肃穆。
天花板的大灯打下光芒，照在一排排金黄色柜子。
白墨上次来，还是一年前的忌日。
但他每次进来，脑海中记起的，都是第一次来的场景。
那冰冷的记忆，如倒影浮出水面，略有褪色，轮廓却清晰得可怕。
他的脸，变成煞白色。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之前不是忘记了……仙术时代，骨灰的意义变更大，不止是一种纪念，这他当然清楚。
只是他的潜意识，在保护他，在禁止他回想起父母。
冲冲狐看看师父，用尾巴绕过师父脖子，脑袋贴上师父的脑袋。
“嗷。”
方小雨伸出手，握住白墨一只手。
“没事啊，白墨专家。”
古林委员回头，拍拍白墨的胳膊。
胖阿姨来到这里，脸上不敢再有丝毫奇怪的表情，踏着小碎步，便轻车熟路，去到白墨父母寄存的位置。
刷……
匣子拉开。
她正要喊白墨来，却猛然打了一个哆嗦，“噗通”跌坐在地。
“不……不……不见了……”
她脸色变煞白。
又抬起胳膊，拉开下方一个匣子，看到里面同样空空如也。
“这个也……不……不见了……”
她脸色煞白，眼泪流过胖脸，竟是又惊又怕，哭了出来。
古林委员上前一步，怒目圆瞪！
“你什么意思？
“敢胡作非为的话，没你好果子吃！
“你们之前干那些勾当，我们可以不追究！
“但若再整幺蛾子，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殡仪馆的领导闻声而来。
胖阿姨哭得满脸通红。
白墨则脸色煞白，心中百味杂陈，无法言说。
他轻轻闭眼，感受到肩膀上，冲冲狐贴得更紧。感受到方小雨的手，亦握得更紧。
他的神识如风般散开，吹过这寄存室！
呼……
他的神识从未如此冰冷，从未如此愤怒，从未如此细致！
他的神识将这寄存室里，所有细节，都收集回来！
“遁地？”
这寄存室的地下，土壤不对劲。
有那么一条路径上，土壤更松软一些，似乎刚刚被动过。
这路径还很新鲜，从寄存室的地下，一路通往远方。
白墨睁开眼睛，却见殡仪馆一群人已经脸色煞白。
古林委员掏出手机，第一时间打出电话，请求支援。
白墨眼眸中一片冰冷，给狐狸山下去了命令。
“圈圈胡，桃花眼，麻烦你们，来做个任务。”
……
刷……
大地之下，土壤之中，没有丝毫光线。
干瘦男人背着氧气瓶，穿着潜水服，踩着一对鸭掌鞋，正在遁地远去。
他抱着两个骨灰盒，时而眉开眼笑。
“嘿嘿嘿，这还真是，意外之喜。赚大了。哈哈。
“这俩玩意儿，弄到黑暗世界去，也能赚不少积分。”
他是符箓途径序列七，格外擅长遁地！
他的护目镜不透光……在地底透光也没用……而是把一块电子显示屏，呈现在他眼前。
显示屏上，是通过卫星信号，给他的定位。
“唔，我现在在劳动北路最南边，地下五十米处，快到地铁站了？”
他调整一下方向，双腿交错摇摆，如同潜水一般，飞快向前方遁去。
刷！
如同一枚鱼雷，速度极其恐怖！
再有五分钟，他就能离开西州市，进入茫茫西岭！
“这玩意儿，到底值多少积分来着？”
他自言自语，突然听到耳边响起“刷刷”声。
什么声音？
在这地下，他什么都看不清。
此时下意识伸手去摸……却是摸到一条冰冷的锁链，顺着他的手爬过来，绕过他的胳膊，绑住他的身体！
“啊？
“哪来的锁链？”
但这锁链的攻击方式，怎么像蛇？
他没有弄错，这锁链确实像蛇！
这是白墨循着遁地痕迹一路追来的毒蛇索！
他正要挣扎，毒蛇索已经盘到他脖颈，蛇口张开，“噗嗤”便啃了下去！
“师……”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在这地下膨胀爆碎，炸成一滩腥臭脓水！
桃花眼和圈圈胡两只狐狸，穿着仙气藤甲，已然各自抢到一只骨灰盒，护住骨灰盒，连同毒蛇索一起，被白雾吞没，回到狐狸山去。
……
“嘤嘤嘤！”
“嗷嗷嗷！”
狐狸山上，更高的一处小小偏殿，已经被狐狸们打扫干净，补好墙壁的窟窿。
圈圈胡和桃花眼两只狐狸，举着骨灰盒跑回来，放到桌子上供起来。
一群狐狸不知所措，便齐齐后退，冲着骨灰盒“砰砰砰”磕头。
它们都知道，这对师父来说很重要！
磕完头，它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离开，溜出好远，才敢出声说话。
“嘤嘤嘤，嗷嗷嗷嗷……”
圈圈胡突然感到奇怪，为什么它没有关于爸妈的记忆？
“嗷嗷嗷？”
桃花眼也没有！
旁边的牡丹狐也皱皱眉头。
在师父来之前，山上死掉的狐狸，又葬到哪里去了？它们好像也不记得了！
“嘤嘤嗷嗷？”
山风里，一群狐狸都迷糊。
它们停下脚步，皱着眉头，掰着狐爪，努力回想。
突然发现，它们的记忆都停留在三年前，停留在师父来的那一天。
它们都记得，从那天开始，狐狸山越过越好！
但从那天往前，它们都记不起了。
桃花眼抬起头，看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又努力回忆一番，竟是不知不觉泪流满面，全身颤抖，仿佛记忆里有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要破壳而出！
“嗷！”
它摇摇晃晃，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