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凌雪王侯进去睡吧。
“静则小兄弟，你跟我走，我再帮你安排一间。”
古世通的别墅里，留着山羊胡子的管家，笑眯眯道。
陈静则下意识害怕，不想和师父分开。
正在纠结该怎么说，却见师父伸出手，护在他身前，隔开了管家伸来的手。
“无妨。
“我们两个，一间房就好。
“不劳烦管家了。”
说完，便拉着陈静则，进入客房，“咔嚓”一声关上了门。
似乎不愿意和那管家多说一句话。
客房里，灯光明亮。
一张大床，一排沙发，还有落地飘窗，可以看见外面的黎明。
陈静则瘫坐在沙发上，擦一把脑门儿的汗。
“嘿，师父，今天给我吓坏了。”
凌雪王侯轻轻点头，找到一把椅子坐进去，面无表情，微微低头，双目失焦，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却见陈静则纠结了一番，犹豫了几许，还是开口问道。
“师父，那个死掉的王侯，他说出来红霜帝君复活的秘密……是……是替你说出口的么？
“他替你说出口，替你担了因果？”
凌雪王侯轻轻点头。
陈静则思量片刻。
“那……这……额……
“您……您真就把红霜帝君的复活，给透露出去了？”
说出这句话，他又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还在古世通家里呢，怎么能说这话？！
凌雪王侯没有解释，只是自顾自，继续面无表情，继续双目失焦，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陈静则叹口气。
“这……额……好吧……”
……
太阳已经升起来。
清晨的天光照进河洛仙委会的办公大楼。
照在一个个仿佛刚刚苏醒，又开始新一天忙碌的办公室。
叮铃铃……叮铃铃……
是一个个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响起。
劈里啪啦……
是一张张键盘，被一个个仙术委员敲响，正在飞快编辑文件。
“东华小区的异象，确认没关系么？”
“南苏工业园那边，继续跟进。”
“雷神锤维护工厂的建设，目前谁在跟进？”
……纷乱复杂的工作，便在这办公楼里，一桩桩、一件件，平稳部署，有序推进。
而办公楼顶端，会长办公室里。
红袍女子坐在电脑桌后面，握着鼠标，盯着显示器，已经初步熟悉了“电脑”这种现代工具的使用方法。
赫然便是，刚刚醒来的，红霜帝君！
站在她身后的黄福专家，指着屏幕解释。
“帝君，我们这个文明的文字……”
红霜帝君轻轻摇头。
“我认得。
“我从轻芸那边，拿到了必要的记忆。”
便见她果然操作熟练，打开仙委会的数据库，先查看这个文明的发展和脉络。
从古代看到近代，又从近代看到现代。
“你们这个文明，是个科技文明么？
“没有仙术，不重战力，看重科技，看重生产，看重经济发展？”
她微微皱眉。
这样的文明，自然是最好的那种！
但面对黑暗来袭，又是最无力的那种！
她鼠标点击，快速翻阅材料，看到仙术时代来临。
看到九州之外的堕落，并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早就料到。
“蛮荒之地，番邦小国，民智未开，竖子成名。”
又看到九州的仙委会建立，对抗黑暗，稳住局势，也没有太大反应，仿佛早就料到。
“虽然仙朝倾覆，文明断绝。
“但九州的一些东西，终究还是写在血脉和骨子里，延续下来了。
“无非一念为苍生。”
……
客房里，静悄悄的。
凌雪王侯坐在椅子上，仍然安安静静，双目失焦，还在思考，还在推演，仿佛有永远看不穿的迷茫，仿佛有永远想不完的心事。
陈静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这一天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让他想不明白。
师父真的要投身黑暗？
真要当什么祭祀途径的帝君？
真要为这什么神君办事？
这神君又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有多强？
为什么只派两个喽啰去截杀红霜帝君？
可身在这神君的家里，他又什么都不能问，此时皱着眉头，浑身难受。
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师父，你……那……那两尊王侯，去截杀红霜帝君，能打赢么？”
王侯淡淡回应。
“不知道。”
“那……神君为什么不亲自去呢？
“亲自去对付红霜帝君，不更十拿九稳？”
凌雪王侯抬起头，看了一眼徒弟。
“其实，神君也好，帝君也好，王侯也罢，大家经历万年的末法，经历万年的沉睡，状态都是不完整的。
“都是拖着残朽而且空虚的身体，在强撑着，等待时机。
“每个人的身体，都有各自的状态。
“或许有人状态好，还能施展十几次【神话】。
“或许有人状态差，只能施展一两次【传说】。
“大家手里的牌，都是有限的。
“大家手里的牌，都紧紧捂住，不被别人看到牌面，也不被别人看到张数。
“所以，你明白了么？”
陈静则微微一怔，慢慢品味师父这番话。
“这……这……”
意思是，红霜帝君手里，可能捏着王炸。
但也只有寥寥几手王炸。
甚至可能没有王炸。
而派去截杀红霜帝君的两个王侯，就是两手三带一。
两手三带一，先甩上去，先看帝君能不能接住？
陈静则感觉有点荒谬，但又觉得，好像也挺合理？
“所以说，王侯的手里，不一定有牌。
“真打起来，君侯的实力，也不一定弱于王侯？”
他思量片刻，下意识道。
“就没有那种，状态完美，资源充沛的，仙人么？
“没有经历万年的末法，没有经历万年的沉睡，在这个时代，快速修炼，快速崛起，登临高序列，积攒无数资源的……额……”
他愣住。
好像还真有？
……
清晨。
小区的食堂，忙忙碌碌。
“包子来这边窗口排队！”
“馄饨去那边排队。”
“打卤面来这里！”
“卤蛋一人一个，没有多的，咱都注意点素质，都不许多拿啊！”
前来吃饭的人们，排成长队，热热闹闹。
没人看到的是，餐厅角落里，两道身影，穿着长袍，戴着冠冕，正抓着包子大快朵颐，大口咀嚼。又端起馄饨，呼啦一口，喝了半碗。
赫然是被古世通点名来办事的，紫慕王侯和绿林王侯。
“唉，神君也不知道怎么了，喜欢吃那个狗屁西餐。”
“根本吃不饱啊。”
“哈哈哈哈，食之无味。”
昨晚的宴席，他俩也吃了不少。
但就觉得，那些什么鹅肝、牛排、鱼子酱之流，吃的不过瘾，也不垫饱。
“要说这世上的美味，果然分档次。
“我们九州的包子、馄饨，就是强过那什么狗屁鱼子酱。”
“是啊。”
“其实你说，这红霜帝君，又该是什么档次的美味？”
此言一出，两个老家伙，眼睛都放出绿光，对视着，嘿嘿嘿笑出声。
紫慕王侯放下了手中的包子。
绿林王侯放下了手中的馄饨。
他们两个齐齐看向北边，看向河洛仙委会的方向。
红霜帝君？
新的时代，天命未成，何来帝君呢？
昔日的红霜帝君，到今天，也不过是个王侯罢了。
……
“哦？
“西州……boss？
“这个人……”
红霜帝君快速翻阅一次次仙术大战的卷宗。
她的眼界，不是普通仙人可以比拟。
哪怕从这些简陋的卷宗里，她也能推断出很多。
“这……这……晋升的速度，也太快了……
“仙道知识，完全卡不住他么……
“他又从哪来那么多资源，拿到了梦境中遗留的宝库？”
翻看着卷宗，又看了许久。
她轻轻摇头，也不敢确定。
其实她也曾见过天才。
昔年的九国，每隔千百年，也都会有天才，如彗星般崛起！
这些人，天赋异禀，学习速度惊人。
这些人，有大气运加身，能够以各种戏剧性的方法，得到大量资源。
这些人，往往起的快，落的也快，最后莫名其妙身死道消。
但这些人中，也有少数，最终能够登临巅峰，成功证道。
就比如她，红霜帝君。
昔年用三天晋升序列九，三月晋升序列八，三年晋升序列七，三十年晋升序列六，三百年晋升序列五，又用三百年晋升序列四，三百年晋升序列三，三百年晋升序列二，三百年晋升序列一。
一千五百余岁，便登临天宫，晋升帝君，执掌一国。
可如今看来，这个什么“西州boss”，短短几年，就已经序列三了。
“额……”
她皱皱眉头，本能怀疑这些卷宗。
又或者说……
“这人……该不会是……阿古？”
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怀疑，她突然挪开视线，皱着眉头，扫视这办公室。
“黄福，你刚刚说，这里绝对安全？”
黄福连忙点头。
“安全啊。”
“你确定，没有被发现天宫传人的身份？”
“确定啊。”
“唉……”
帝君伸手，握住了腰间的剑鞘。
便见这办公室，突然波动起来！
地板、墙壁、沙发、桌子、窗口……所有线条，无论直线还是曲线，都开始波动，开始扭曲！
一眼看去，仿佛出现了幻觉！
黄福瞪大眼睛，下意识站到帝君身后。
下一刻，赫然看到……
褐色的地板，变成褐色烟雾，弥散开来！
白色的墙壁，变成白色烟雾，弥散开来！
黑色的沙发，变成黑色烟雾，弥散开来！
透明的玻璃，变成透明烟雾，弥散开来！
整个房间，在扭曲中，化成了五颜六色的雾！
黄福额头冒汗，下意识看向脚下。
看到自己和帝君脚下的地砖，不知何时，已经被血色晶石冻住，没有雾化。
除此之外，这座房子，已经变成雾，向他们笼罩而来，淹没而来！
嘀嘀嘀……
是仙委会的警报声！
“啊！”
是女秘书的尖叫声！
而帝君的脸，冷若冰霜。
“蛊虫……所有烟雾，都是蛊虫。
“你这办公室，早就被蛊虫蛀空了。”
黄福擦一把脑门的汗，不敢再说话。
看到这烟雾纷纷扬扬，颜色糅杂，把他和帝君彻底笼罩。
而帝君握着剑鞘，面色冰冷，一言不发，似乎还在观察，还在寻找机会。
黄福心中焦急。
“帝君到底在磨叽什么啊，一剑斩开，不就得了……”
他脑海中，古仙师父也额头冒汗，露出苦笑。
“傻孩子。
“帝君从万年前活过来，你以为她还能出几剑？
“她的每一剑，都有用处。
“而且，你看她手里，有剑么？”
……
“快！快！”
“所有人，抓紧时间撤离！”
河洛仙委会的办公大楼，无论仙术委员，还是行政、技术人员，都在井然有序，快速撤退！
或坐着特种电梯，或从楼梯跑下来，从楼门口鱼贯而出。
“这是怎么了？”
“会长办公室出事了？”
“别说话了，快跑吧。”
“西州boss交易所呢，发动了么？”
便在此时，他们听到“簌簌簌”声响，便见远方的广场上，巨大的触手，穿着闪亮的锁子甲，头顶一座小庙，赫然向这办公楼大楼探了过来，在地面投下阴影！
“他真来了？”
“西州boss又出手了？”
“果然靠谱啊，哈哈哈哈。”
“没事了没事了。”
逃命的行政、技术人员们，一个个松了口气，甚至逃命的脚步，都放慢了许多。
而那巨大触手头顶上。
交易所门打开，一柄赤色仙剑飞出，轻灵飘忽，哆哆嗦嗦，像是激动的小狗，即将见到阔别已久的主人，又激动，又撒欢儿！
两只狐狸，穿着白袍罩银甲，随后走出来。
一个是圈圈胡，左边斜挎小药箱，右爪把一瓶药汤托在胸前。
一个是白爪爪，右爪按住挎在腰间的长剑，身后如孔雀开屏一般，还插了十几把木剑。
它们两个抬头挺胸，凸起肚皮，都得意洋洋。
这是它们自己设计出来的，全新造型！
不考虑实用价值。
主打一个拉风！
此时此刻，它们吹着现世的冷风，感受风中传来的欢呼声……
嗯？
不太对啊，这不是欢呼？
两只狐狸低下头，定睛一看，看到那蛊虫如雾一般弥散的楼顶，都皱起眉头。
不是说好来送货么？
怎么又碰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