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窗外风声越来越大，天色越来越黑。
楼下的厂房窗户亮起灯光。
远处马路上，一辆辆车亦点亮行车灯。
办公室里，方小雨盯着电脑屏幕，盯着直播，盯着河洛那重兵陈列的宝库入口，从这电脑屏幕的方寸之间，竟是感受到肃杀，大气都不敢出！
“太吓人了！
“那宝库里，到底有什么？”
小吹雪皱着眉头，把毛绒绒脑袋凑过来，看向电脑屏幕。
“嗷？”
宝库？
全世界最好的宝库，就是狐狸山的仓库！
其他宝库都远远不如！
电脑屏幕上这宝库，师父都没让它们去扫货，说明也不是啥好宝库。
不远处，白墨皱着眉头，手指叩在桌子上，尝试通过梦境，感知那十颗黑鬼眼的所在。
“这……好像还真能感受到……
“有点难就是了……”
几年来，他天天使用这梦境，对这梦境越发熟悉，越发如臂使指。
此时微微眯着眼睛，通过梦境感知黑鬼眼，感觉自己就像漂浮于夜空，在雨夜的茫茫大海中，在翻涌澎湃的浪潮中，寻找几条小小的鱼儿……
这当然很难！
那些鱼儿可能被藏在海浪的阴影里，可能被藏在浪花的泡沫里，即便偶尔被他视线捕捉到，也可能只是一抹波光罢了。
但白墨眯着眼睛，却能模糊感知到，自己对这梦境，似乎还可以掌控得更好。
“再试试！”
他端起水杯，“咕嘟”喝了一口下去，眯着眼睛，陷入半睡半醒。
……
装修简单、打扫干净的出租屋里。
啪！
张奇人打开电灯，坐回书桌前。
他的镜子上，倒映出黑暗世界对那宝库入口的监控，看见仙委会的重兵陈列。
他皱皱眉头，去问梦中古仙。
“师尊，那大宝库，也是阵？
“它真的能阻断仙梦？”
梦中古仙的声音很快传来，最近一段时间，他对张奇人很满意，基本有问必答。
“那不是阵。
“那座宝库，是一件……巨大的仙器。
“它确实能隔断仙梦，但那并不意味着它更强，并不意味着它强于仙梦。
“毕竟，仙梦是梦蝶帝君铸造，是有史以来阵道最高成就！
“只不过，这梦，是帝君给我们铸造的牢笼，并非给我们的武器。
“你不能对一座牢笼要求太高，能明白么？”
张奇人恍然，猛然回忆起梦蝶帝君这一茬子，明白过来这里面的逻辑。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完全看不到，那宝库中，到底有什么？”
……
呼……
狂风呼啸，飞沙茫茫，淹没废墟中的断壁残垣。
尖刀小队保持队形，在这茫茫沙尘中，在这断壁残垣中，踽踽前行。
一号队员已经给那石碑拍照，把数据存到他们随身的黑盒子里。
此时十个人继续往前走，继续深入这梦境。
队伍中央的队长，时而看看指南针，时而扫一眼沿途的废墟，把每一处断墙的轮廓和形状，把每一根柱子的粗细和花纹，都给记在心里。
“石柱，夔龙纹……”
“铜柱，人鱼纹……”
“断墙，有三处缺口……”
他一边记，头盔上的摄像头也在不停摄录。
虽然没有了卫星定位导航，但他们靴子里的传感器，也在记录步频、步幅和方向，以此记录他们走过的路线。
便如此，十个人穿梭在废墟里，一直警戒，一直小心，一直顶着风沙，一直不停向前！
“大家都小心！
“外骨骼装甲提示，我们的脚踝运动轨迹和弯曲角度略有异样。我们好像……一直在爬山。在爬一座非常非常平缓，以至于在茫茫沙尘蔽目中，像是平地的山。”
众人纷纷点头，继续前行。
又不知往前走了多久，不知往上爬了多高。
“到平地了。”
队长道。
“仪器提示，我们脚踝的运动轨迹和弯曲角度，都恢复正常。
“这里好像还是宫殿废墟？
“断墙很高，那边还有一扇门，那里有走廊。
“大家注意，队形不要被地形隔开。”
他一边说，队员们一边听。
大家小心翼翼，收缩队形，进入一条走廊里。
“……这走廊，没有屋顶。
“头顶也是沙尘暴。
“你们有愿望么？”
走着走着，队长突然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队员们纷纷愣住，纷纷停下脚步。
“愿望？”
“队长，我的愿望就是休息。
“每天训练真的太累了，练了一天又一天，练了一年又一年，每天都很累，每年都很累，我的身体太累，脑袋太麻！”
“我也想休息！
“我想躺在床上，不用训练，不用警戒，不怕被哨子突然喊去集合，不怕被班长揍，不会被班长骂。”
“我也想休息！
“我想躺在床上，美美睡一觉！训练营每天八小时睡觉真的不够，我身体缓不过来。我想要一床羽绒被，要一个大大的棉枕头，想缩进去睡觉，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睡到自然醒！”
“我也想休息！
“我想躺在床上玩手机，刷快抖，看美女！训练营收手机，我长期拿不到手机。我关注的美女身材可哇塞了！我还想躺在床上吃零食，吃薯片，吃薯条，吃牛肉干，喝汽水。”
“我也想休息！
“我想躺在床上，拿到手机后，给我妈打个电话，我想她了！”
“我也想打！”
“我也想打！”
队长咧嘴一笑，指向前方。
“你们看，那是什么！”
便见前方的沙尘淡去，沙尘之中，出现十张并排的床。
床上有羽绒被，有大枕头，有一兜兜可乐、薯条、牛肉干，还有他们各自的手机。
“唉？我那台大米手机，不是被训练营收走了么，咋会在这里？”
一号队员眉开眼笑，走上前，抓起自己的手机。
“哈哈哈，太好了，有信号，有信号！还是满电的！”
他立刻躺到这床上，枕了大枕头，抱了羽绒被，抱着一兜零食，蜷缩身体摆个舒服的姿势，打开手机上的微信。
众人也都兴冲冲跑上前，找见各自的手机，躺到各自的床上，迫不及待打开微信，从联系人列表找到最想联系的人，把电话打了出去。
……
梦境之中，小河之畔。
圆石古仙负手而立，盯着水面。
他身后的黑暗之王撇撇嘴。
“师父！
“既然这河洛大宝库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那里面的消息，总归会有泄露出来吧？
“曾经那些探索宝库成功的仙人们，没带点消息出来？”
圆石古仙摇摇头。
“这宝库里面的东西，是会发生变化的！
“每次宝库现世，每次进入其中，里面都会有所不同。
“派你几个师弟进去，就是为了探路。
“等他们出来了，便可告诉我们，这次宝库现世后，里面到底有什么！”
黑暗之王恍然。
却见古仙幽幽叹息。
“这宝库的秘密，我知晓的太少。
“反正，探路是一定要探的！
“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离开这宝库……
“你那几位进去的师弟，只能赌一把造化了。”
……
办公室里。
白墨躺在椅子上，进入半睡半醒之间。
他在感知这个梦境，结合自己这三年来的经历和感悟，去感知这个梦。
他不懂阵法，但这梦其实也无甚阵法痕迹。
过去的几年，他掌控此梦，全凭本能，全凭直觉，全凭摸索。
此时，他意识融入梦中，从天空俯瞰，看到狐狸山。狐狸山正被夜色笼罩。他能看到深深夜色里的青铜大殿，看到宿舍屋顶的补丁，看到食堂被炊烟熏黑的烟囱，看到工坊里一样样工具，一垛垛材料，看到药田里一条条管道，还在蠕动着运水运肥。又看到挖掘地，看到坑坑洼洼的坑洞，看到土壤中挖出的断壁残垣……
这一切，都是他在梦境中留下的痕迹！
光影变幻中，他仿佛又看到现世，看到西州的高楼大厦，看到印刷厂家属院，看到四十七中的教学楼，看到西州大学，看到北郊基地和叛臣之酒工厂，看到第九制药厂的工人们，推着小车穿梭于雪中，身穿昂贵的最新款冲锋衣……
这一切，都是他在现世的锚，是他与现世的勾连！
“我感受到了。”
回顾过往，加强感知，他对梦境的掌控更上层楼，似乎能模糊感知到那十颗黑鬼眼！
“那是何处？
“不在天上，不在地下，不在人间，不在梦境。
“我能把鬼眼接引回梦中么？”
正要尝试，他突然皱眉，起身出门，传过走廊，去到卫生间里。
关闭卫生间门的瞬间，他一步迈出，竟是迈入朦胧白雾中，迈去了狐狸山。
呼……
狂风呼啸。
他一步迈到青铜大殿屋顶，在这高处，在这夜色里，迎着冷风。
他身周模糊现世与梦境边界的白雾，还未散去。
白雾之中，竟是有一只只蝴蝶，翩翩飞来！
它们很轻盈，但翅膀上又披了铁甲，此时飞来，竟有铁马金戈的气势！
白墨淡淡一笑。
“你们是帝君流下来，守护这梦境与现世连接通道的么？”
察觉到通道被拓宽，它们想出来维护？
“大可不必。
“好好看看我！”
……
宝库之中，断壁残垣间。
尖刀小队的十个成员，各自躺在床上，各自用羽绒被蒙住脑袋，各自打电话，各自恸哭。
不知为何，他们的身体都在颤抖，他们的脸和手，都变成赤红赤红！
队长比较克制，脑袋藏在羽绒被里小声啜泣，对着视频通话里的女孩儿哭红了眼圈。
“我和你说分手，说对你没感觉了，其实是假的，假的，假的啊！
“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我收到你结婚的消息了！
“我们训练营一个月发一回手机，我拿到手机看到消息，你都结婚半个月了……呜呜呜呜呜……”
队长喉头哽咽，泣不成声。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当初没和你分手！
“我还喜欢你，我还想和你好！
“我的愿望是，如果你没结婚就好了！
“你和他离了再找我也行啊！
“呜呜呜呜……
“你和他过得好不好啊，他会不会打你骂你，他疼不疼你……”
队长正要看看视频通话里的女孩，突然视频挂断。
“啊？”
他正惊慌，羽绒被却被掀开，探进来一张同样哭红了眼圈的，女孩的脸。
“我没结婚！
“那条短信是骗你的，傻子！”
哗！
队长掀开羽绒被，猛地坐起身，狠狠抱住那女孩，任由泪水淌落，打湿女孩的肩膀。
“呜呜呜……再也不说分手了。
“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
“我的愿望就是和你结婚，和你生小孩，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他浑然不觉，头顶的花冠上，滴溜溜旋转的黑鬼眼，“刷”的一声便消失不见，跳转去了不知何处。
……
青铜椅上。
彪形大汉坐得大马金刀，咧嘴狂笑不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老子就是帝君！
“什么血衣仙人，什么西州boss，你们不是牛么？都给老子爬过来，舔老子得鞋！”
他状若癫狂，双目之中血丝扩散，如密密麻麻得蛛网，竟是已然陷入幻觉！
旁边，他的几个师兄弟，也差不多情况。
一个干瘦中年人，正跪在空空如也的椅子前面。
“哈哈哈哈，师父，您可总算明白了，我才是您最好的徒弟啊！您培养我，给我资源，我一定孝顺您！”
一个秃头少年，正对着椅子撒尿。
哗啦啦的水声里，他笑得越来越猥琐，“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而且不知为何，他们的身体都在不停颤抖，他们的脸和手都变成赤红色！
癫狂之中，他们都没注意到，锁骨窝里，翠绿色螳螂举起手臂大刀，刀刃分泌绿色毒液，对准他们脖子神经最密集的一片区域，嘎了下去！
噗嗤！
噗嗤！
没有嘎到血管，但噶破皮肉，嘎到神经，让这三人瞬间鼻涕眼泪，身体扭曲，屎尿其流。
他们或瘫在椅子上，或瘫倒在地，或瘫在自己的尿里，都身体抽搐着，听到螳螂开口说话！
“快！趁现在出去！
“喊出口令！”
不等螳螂的命令下完，秃头少年便重新恢复癫狂，重新陷入幻觉，狂笑着爬起来。
干瘦男人趴在地上，身体一哆嗦，竟是断了呼吸，没了动静。
只剩彪形大汉，身体哆嗦着，面容僵硬着，勉强维持一丝清明，听到螳螂喊出的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