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

公务车行驶在空荡荡的路上。

车厢里，物料科的几个人，或小声说话，或沉默不语。

后排的两个人，闭着眼睛，倚靠在座椅，像是在假寐。

其实两人的耳边，正响起同样的声音。

“……我听说，你们人类的战争史上，曾经有一种名为地雷的武器。

“只要踩上去，它就会爆炸，就会把附近的敌人炸成四分五裂。

“听说，想要排查地雷的话，可以用人工去试探，也可以用机械去试探。

“但这两种方法，在战争中，成本都很高。

“成本最低、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狗，把一群狗赶进地雷阵，让它们踩雷。

“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真是假。

“但你们两个，你们这一群物料专家，被派到田魏明办公室里去，那不就相当于趟地雷的狗么？

“在仙委会眼里，你们的命，不值钱。”

两个物料专家，都皱皱眉头。

他们都有点烦躁了。

甚至想干脆，把这事报告给领导。

但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又好像不能这样做。

一方面，这个声音，还在蛊惑他们。

“而我，可以帮你们，在仙委会得到更高的位置。

“物料科的主任和副主任，两个位置，你俩一人一个，怎么样？

“这两个位置，是可以从我这里买到的。

“千万别不信！

“我马上就帮你们安排队长体验卡，先让你们试试。”

另一方面，他们内心隐隐觉得，如果把这兔子的事情报告给领导，反而会酿成大祸！

“唉……”

这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接受交易，舒舒服服去当主任？

找领导举报，让领导处理？

装作无事发生，什么都不管？

还是先把这兔子晾在一边，等哪天真的有需求，再找它做交易？

毕竟，多一个交易的机会，未来就多了一种可能啊！

两人都陷入纠结。

浑然不知的是，车厢内的隐藏摄像头，已经运转开来，拍摄到全车的每一个人，拍摄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脸，拍摄他们的微动作、他们的微表情。

更有几十名专家，已经在通过摄像头观察他们，研究他们，试图寻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异常。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公务车的后面，悄无声息跟了一辆隐形的车。

那是一台巨大的车，变成透明，幽灵一般，悄无声息，跟随他们。

车厢的内部，拆白流大弟子西卷，正舒舒服服，仰躺在座椅上，喝着茶水，哼着小曲。

“这个车，竟然还能自动驾驶。

“真牛逼。”

车窗玻璃后面，赫然有几十颗黑鬼眼，一边滴溜溜看向车前、车侧和车后，一边延伸出神经，深入到中控台，控制车的运转。

“还是个最先进的纯视觉方案，嘿嘿嘿。”

西卷一边笑，一边透过窗玻璃，看到前方的公务车。

他脑海中，古仙师父哆哆嗦嗦。

“这……这任务……可要命啊……你真想好了么……”

西卷咂咂嘴。

“师父，别这么胆小！

“西州boss给我任务，说明他把我当自己人了！

“等新世界到来，等他当上老大，我就是从龙之臣！

“到那时候，我们划一个山头，重新开宗立派，重新把拆白流发扬光大！”

古仙师父坐在破旧的石头椅子上，垂头丧气。

“唉。

“随你吧。

“但是，这次的对手，可不简单啊。

“从资料看，十之八九，就是那个鬼污染源。”

西卷突然皱眉。

“师父，你不是堕仙么？

“你没被污染？

“关于这污染源，你不了解？

“还是……不能告诉我？”

他梦境中，古仙苦笑。

“我真没被污染。

“鬼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啊！

“当初仙朝覆灭，大把大把仙人被污染，他们眼睛淌黑油，嘴巴冒黑烟，看起来就很瘆人。

“把我给吓坏了！

“那时候，仙朝覆灭，天地崩溃，分食碑从天外飞来。

“所有仙人，都主动被污染，想要被分食碑带走。

“我怕死啊，我怕被污染，又想被分食碑选中。

“我就……额……我弄了个假的，眼睛里流假的黑油，嘴里吐假的黑烟……”

刷……

汽车跟着公务车，拐过一个弯。

西卷满脸见了鬼的表情。

这他妈也能造假？

能糊弄过去么？

便听脑海中，古仙继续道。

“其实他们那种真的，问题很大。

“如果被污染程度太深，冒烟冒狠了，会把胸腔弄塌弄扁，流油流狠了，会把整张脸腐蚀烂，弄的自己像个鬼。

“但是我这假的，就没这么多讲究。

“分食碑来的时候，我直接马力全开，我脸上油咣咣的流，流了一满脸，比他们流的都多！

“我嘴里烟滚滚的吐，把我人都遮住了，比他们吐得都多！

“反正是假的，也没什么腐蚀性，也不太值钱。

“当时那个分食碑，也不怎么聪明。

“它真就冲着我飞来……我……额……

“我用一双假手，抱着分食碑，就跑到这梦里了……”

车厢里，沉默了许久。

西卷被雷的外焦里嫩，不知该如何评价。

他这胆小嗫喏怕死的师父，竟然也有如此彪悍的往事？

再看前方那台公务车，他心中对这所谓污染源的恐惧，也驱散了不少。

“这东西，似乎，也没那么恐怖？”

……

呼……

夜风吹来。

古世通的画室里，绝大部分画都已经被分发了出去。

此时，他守着一卷空白的画布。

画布上十一团黑漆漆污浊的墨点，勾勒成十一副图案。

鼠、牛、虎、兔、龙、蛇、鸡、马、羊、狗、猪……十二生肖，唯独少了猴。

这十一副图案，此时正吵吵闹闹，喋喋不休！

“阿古，我们已经不能忍受了！”

“猴灵随着苦年仙人死掉，我们不说什么。”

“可是猪灵和兔灵，竟然也接连遭重？”

画布上的猪和兔子，颜色都变得浅浅淡淡，全然不似其他图案那么漆黑。

“你的思路，真的有问题！”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换一个办法！”

古世通一手墨盒，一手画笔，脸色阴沉。

“够了！

“都闭嘴！

“你们这群蠢东西！

“我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也不需要更改！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人类社会那么大，难免会有几个不怕死的，难免会有几个格外敏感，脑袋格外灵光。

“但那并不能说明问题。

“你们难道忘记了曾经的仙朝？

“忘记了你们像野火一样，烧遍仙朝九州大地？

“不要急，也不要慌！

“人类终究还是人类。

“几万年过去，文明覆灭又重新发展，但人类的本性，还是不会改变。

“污染，终将还是会蔓延出去！”

挨了这一顿训斥，十一个污染源，都愤愤闭嘴。

出师不利，它们心中仍然惶恐。

但它们还是相信阿古。

几万年来，它们一直和阿古合作。

几万年来，阿古的所有谋划，也总是对的。

……

呼……呜……

冷风灌进狐狸山的青铜大殿。

大殿里，一群狐狸正忙忙碌碌，配合师父工作，配合师父制作一只巨大的金属的鼓。

“对，就这样，这个曲率没毛病。

“那边，再来敲两锤。”

一道道火红色身影，或抡着锤子，“当当当”敲响，修正这金属巨鼓的形状。

或拎着药水，拿着刷子，“刷刷刷”涂抹药汤，给这金属巨鼓旁边生长的鬼眼、胆小菊茎秆等等刷药汤。

它们每一个，都眼睛放光，满脸兴奋！

因为，师父带领它们制造的这东西，赫然便是一个巨大的，专业舞台！

师父说了，等造成之后，就可以天天带去现世，就可以在这个舞台上跳舞！

“嘤嘤嘤，嗷嗷嘤嘤嗷嗷？”

是胖幽幽，捧着电钻仙人掌，负责给这金属巨鼓打孔。

它拉着积木爪，正打听师父为什么，突然想造一个舞台。

“嗷嗷，嘤嘤嗷嗷嘤嘤嗷！”

积木爪一爪拎着药桶，一爪拎着刷子，也满脸兴奋……它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

但是……

第一，师父永远不会出错！

第二，它也确实很喜欢，很想要，在这个舞台上跳舞！

……

“哦？”

深夜的画室里。

古世通坐在画板前，接过红杰王侯递来的画卷。

便见这画卷，赫然已经被撕裂，从上到下，裂开巨大的口子！

红杰王侯忐忑不安。

“这个……额……我……我也没动什么手脚。

“就是按照您的吩咐，把它挂到山海关去。

“但是……那山海关的城门楼子，它似乎在抗拒这画卷。

“就算画卷被我强行按上去，没过一会儿，画卷还是被撕裂，就……就现在这样……”

古世通叹口气。

“红杰，不用紧张。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他苦笑一声。

“山海关的符文，是我在四百年前悟出。

“如今看来，山海关沧海桑田，发生巨大变化。

“昔年的秩序符文，到如今，已经不再适配了。

“你且等等，等我写出来新的，立刻再交给你。”

秩序符文，来之不易。

枯坐百年，或可悟出秩序符文。

而百年之后，秩序却可能又变了。

古世通叹口气，眼眸看向窗外，看向山海关的方向。

“不用急，用不了太久。”

他眼眸中，闪烁青色符文，闪烁黑暗笼罩中的九州，闪烁遥远的黑雾中的山海关。

“只需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