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一种与善行和祈祷相反的、奇异的厄运的作用,他没有被伸过来的手所拯救;将他遗弃在门外的罪人却给他打开了通向天国之路。]
威廉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惊叹,有点像是吓到了——加兰不知道他对伊莱贾·霍夫曼那个案子的真相知道多少,但是鉴于他当时也在教堂里,而他实际上又是奥勒留公爵的弟弟,那么他可能所知并不少。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接下来就把目光转向了拉米雷斯。
加兰也看向同一个方向,在这方面,他们真是维持着一种可悲的默契。
拉米雷斯的脸色并不好,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紧皱着眉头转向加兰,开始说:“莫德——”
他没说完,加兰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那应该是设定过的一个特殊的铃声,因为加兰立即接了起来。
“弗格尔先生。”她相当冷静地说,她在接通电话的时候往拉米雷斯的方向迈了一小步,这让她可以把自己的手指安慰般地搭在拉米雷斯的手肘上。这是个对于这位神职人员来说有些过分亲昵的动作了,拉米雷斯有些窘迫地扫了威廉一眼。
“什么?是吗,”加兰正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着,“也算是意料之中的,我这边也遇到了类似的状况——不,不会。我认为没有其他威胁性。”
而拉米雷斯已经跟上事情的进展了:打电话的应该是伊曼纽尔·弗格尔,加兰说过那个年轻人最近跟洛伦兹神父住在一起,难道……?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处理吗?”加兰眨了眨眼睛,扫了拉米雷斯一眼,“好的,如果有别的问题请尽快联系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她刚刚挂断电话,拉米雷斯就问:“洛伦兹神父那边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
“很有霍夫曼个人风格的小礼物,”加兰冷笑了一声,那一瞬间她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可怕,在她眼睑低垂的那一刹那,很难忽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弗格尔先生说他能处理现在的状况,不如咱们暂且相信他一下——因为恐怕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门铃声响起来之后许久,多米尼克才去开门。
他真的不太想和陌生人打交道,知道这栋房子的住址的人八成都是社工和安全局的人,当然还有警察。他已经厌倦被卷入无边无际的、小心翼翼的回访中去了。
虽然他直到拖无可拖才开门,当看见门外空无一人的时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这是个宁静的、无风的早晨,天色灰蒙蒙的,笼罩着一层模糊的雾气。在不讨喜的阴云之下,年轻的助祭站在那所简陋公寓的门口,疑惑地打量着自己脚下的那个盒子。
“你认为,”拉米雷斯慢慢地说,“以霍夫曼的为人,他不会单给我和洛伦兹神父两个人寄东西,是吗?”
“当然,诸圣节可是追思所有为教会殉道的圣徒的节日。”加兰扯了一下嘴角,她低下头,又开始飞快地敲打手机屏幕,显然是在给局里的什么人发消息,“那么——”
“该死。”拉米雷斯低低地骂了一声,他的声音虽然轻,但是足够清晰,这让威廉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也包括多米尼克,是吗?”
“恐怕是的。”加兰飞快地说,她把手机扔回口袋里去,转向了威廉,“梅斯菲尔德神父,我得离开一下,这东西——”她敷衍地指了指那副画,“还请您帮我处理一下,如果没头绪的话您可以问一下您的哥哥,我猜奥勒留公爵很擅长把各种东西碎尸万段。主教大人,您是跟我一起还是……?”
“我和你一起。”拉米雷斯迅速说,然后他又扭头叮嘱了威廉一句,“别听她的。稍后安全局的人就会来,还是把这东西交给他们吧,他们可能会需要这种……证据。”
加兰微微地挑了一下眉,她估计这幅画上肯定不可能检测出指纹,估计也很难通过快递的路径查出它是被谁寄出的,但是无论如何,拉米雷斯的表现让她想要微笑。
“好吧,”她眨眨眼,“走吧,时间不多了。”
坐加兰的车需要做挺多的心理建设。
她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去多米尼克的公寓,一路上肉眼可见地闯了三个红灯。而且还进行了小孩绝不应该贸然模仿的危险操作:在把车在市区里开到这个速度以后还给安全局那边打了通电话,安排电话那边的什么人立刻去联系霍夫曼一案的其他受害者,以免有人也给他们寄了东西。
“那你呢,希利亚德,”在打完最后一个电话之后,他们离多米尼克住的地方只有两条街了,“你感觉怎么样?”
“我……”拉米雷斯嗫嚅了一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低,但是依然平稳,“我不知道,而且现在我并不是最重要的。”
“我可并不这么认为。”加兰笑了笑,与此同时她猛然一脚踩下刹车,那辆灰色野马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声停在了多米尼克的家门口,“但是您既然都这么说了——”
拉米雷斯打开了车门,迅速跳了下去。
多米尼克的公寓的门是半遮着的,拉米雷斯先一步推开门,里面空荡荡的,显然没有人在,地上散落着一堆已经被拆开的包装纸。在那堆包装纸中间有个精致的皮革盒子,深色的盒盖上面印着一个烫金的图案,那是被押斩首在撒耳威雅水泉旁的圣保禄,他的尸首旁边围绕着抚掌大笑的犹太人,而其他圣徒则在远处痛哭。
在那副图画下面,还印着另外一行字:
“因为在我看来,生活原是基督,死亡乃是利益:我现在选择哪一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斐理伯书》,”拉米雷斯喃喃地说道,眉头紧皱起来,“‘我渴望求解脫而与基督同在一起’……”
“……‘但存留在肉身内,对你们却十分重要’。”加兰接上了下一句,她从拉米雷斯身边挤过去,伸手扒拉了两下盒子的衬里:“该死,我希望他不要选和基督同在一起比较好。”
“怎么了?”拉米雷斯问。
加兰把手里的那东西展示给拉米雷斯:是天鹅绒绸缎的盒子内衬,看空出来的部分就能很清晰地知道那里曾经装了什么东西——那赫然就是一把手枪的形状。
“一把Glock 17,我猜。”加兰嗤笑道,声音冷得简直能让河水结冰。“非常好用的一种手枪,只要他提前装进去了弹匣,多米尼克甚至在上膛都不会的情况下就能开枪。真贴心。”
“……所以问题来了。”拉米雷斯谨慎地打量着空荡荡的房间,这里和他上次见到的时候一样简陋的可怜,只有灰蒙蒙的晨光从窗外不断地流入,只是加添了一种凄凉的色彩。“他现在在哪里?”
砰的一声枪响。
亚瑟·克莱普盯着对面的胸环靶:离他只有二十五米远,那是个被击中之后会自动倒下的起倒靶,但是现在还好端端地、令人生气地立在哪里,显然刚才那枪根本没有打中。
他身后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是克莱曼婷在他身后在吃薯片,一边吃还一边舔手指。
“不错,亚瑟。”她一边舔手指一边说,“继续努力。”
“我连靶子都没打中,要是刚才有人站在地线以内可能就被我打死了。”亚瑟崩溃地说道,一面克制着他揉乱自己已经乱蓬蓬的头发的冲动,“这次的测试我肯定还是没法合格,我这辈子就别想配枪了!”
“你前段时间都没有练习的,”克莱曼婷苦口婆心地说,“你看,你之前不是一直花时间在弄那个自动写报告软件……”
亚瑟头痛欲裂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我挣的那些钱没有花在房租和咱们的零食基金上面吗——???”
他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推开了,怀特海德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亚瑟,莫德打电话进来,她可能需要你帮忙。”
亚瑟比了个示意他开外放的手势,一边把护目镜和耳罩摘下来,与此同时,电话里的加兰正说着:“亚瑟,多米尼克跑了,你能帮我查查监控录像,看他往哪里去了吗?”
“多米尼克跑了是什么意思?”亚瑟一头雾水地问道。
“消失了,手里拿着一把傻瓜也能击发的枪。”加兰冷冰冰地说,亚瑟他们能听见她用力甩上车门的声音,“总之拜托你了,我不希望再次看见他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具尸体。”
“你还好吧?”莫尔利斯塔问道。
他又站回到教堂里面来了,尽管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种地方。威廉就站在他的身边,他们身旁已经拉起了警戒线,负责痕迹检验的人员们正在检查那副画的画框。
莫尔利斯塔知道这样的检验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这幅画无疑来自伊莱贾·霍夫曼,假设那个家伙在计划进行之前就已经考虑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死、并且安排了眼前这些充满了不详意味的场景,那么就说明他们应该不会蠢到把指纹留在画框上的。
“伊莱贾·霍夫曼……”威廉紧紧地盯着那副画,那上面圣伯多禄苦痛的面孔,“他确实是死了,对吧。”
莫尔利斯塔开口的时候声音甚至算是温柔的,他说:“那当然,你也亲眼见证了。”
“是,”威廉点点头,他顿了一下,然后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一切算得——?”
“这么精准?”莫尔利斯塔轻轻地笑了一下,神色却似乎依然冷漠,“那并不是很难,实际上我猜测他不知道大主教会恰好在今天来教堂,他只不过是把东西按时送到了而已。因为今天是个节日,不是吗?就好像他一直在类似的节日发起恐怖袭击一样。”
莫尔利斯塔没有说的部分是:霍夫曼肯定还有手下没有被逮捕,恐怕仍然有一个人在幕后操持着这一切,要不然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在霍夫曼死后依然按时送达的,但是这样的部分就不需要让威廉来操心了。
威廉看着他哥哥,他的眼里盘桓着一种疑问的神色,他们就站在小礼拜堂的圣母像附近,在冷冰冰的大理石雕塑和巴洛克风格的壁画的簇拥之下,这个场景显得格外的讥讽。
他犹豫了许久,但是还是问道:“那么,主教大人他……确实爱安全局那个特工,是吗?”
莫尔利斯塔转头看着他,这位声名狼藉的公爵眼里依然有笑意,就徘徊在真正的微笑和他常见的那种刻薄神情之间,他意味深长地顿了几秒钟,然后说道:“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呢,威廉?”
洛伦兹神父大步穿过走廊,伊曼纽尔就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这位中年神父的神色看上去算不得太好:意即,他眼里充斥着一种可怕的神情,令人联想起天上的万军出行的时候伴行的雷电与火焰,足以让他的那些年轻学生们感到畏惧。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但是把自己剩下的心情掩盖得很好。
“埃弗拉德,”伊曼纽尔快步走在他的身后,“你——?”
“我没事,真的,曼尼。”但是他为什么要在这样的话语之间嵌入那些深呼吸呢?就好像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才能平稳自己的情绪一样。“咱们得把这些东西交给安全局,不是吗?”
是,但是伊曼纽尔发自内心地觉得洛伦兹神父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门,更不要在这个时候开车。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劝对方才好——因为有一个疯子就算是死了也不愿意在这种时刻陷入永恒的沉寂,甚至在这么久以后还要用自己的恶毒惩罚他们、把罪恶倾倒在他们的头上。
他理解埃弗拉德的痛苦和愤怒,所以也更深的意识到了对方的那种可怕的无力:因为无论如何,伊莱贾·霍夫曼已经死了,他在死后留下的这些遗产却必须由他们自己痛苦地消化。除了把那些带着恶毒的讥讽的银币交给安全局方面,他们甚至没有其他任何事可以做。
他思绪万千地随着对方转过教学楼的一个拐角,那是一个无人的走廊,现在正在上课时间,这附近又全都是教师的办公室,于是人就更少了。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从角落里窜出来,拦在了他们的身前。
“您是洛伦兹神父吗?”那个男人问道,“我是《菲尔格兰特先声报》的记者里奥哈德·施海勃,我想跟您谈谈。”
“抱歉,我今天恐怕没有时间,”埃弗拉德皱起眉头来,他已经努力把自己烦躁的情绪降到最低了,“如果您愿意——”
“不不不,先生,我对您那些神学论文没有什么兴趣。”那个记者说,他愉快地微笑起来,毫不吝啬地露出牙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表情让伊曼纽尔的心里很不舒服,“我是想跟您谈谈伊莱贾·霍夫曼——如果您不愿意谈他的话,我们还可以谈谈您和您身边这位年轻的先生的……亲密关系。”
埃弗拉德微微一怔,而在他的对面,里奥哈德·施海勃向着他露出了一个近乎胜利的神情。
“……对,然后他打了一辆车,沿着康拉德大道一直向西北走,”亚瑟正在电话里说道,通过手机的外放能隐隐约约听见他敲打键盘的声音,“那边的监控就不是很多了,我们在这里跟丢他——可以让技术部门的同事帮我看周边的所有其他录像,或者现在开始做人脸识别,但是我怀疑已经没有这个时间了。”
“我相当肯定是的,那把枪里就算是只有一个弹匣也足以把他的脑袋打开花好多次了。”加兰咬牙切齿地说,她简直把车开得要飞起来,拉米雷斯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地握着车门上的把手。
那边亚瑟挂了电话,加兰冷静地在那边打着方向盘,她显然已经在脑内把地图过了一遍了,她开口说:“希利亚德,你觉得他会去哪?他再沿着那个方向走下去就要出城了,我不认为……”
“那个方向是旧城区吧?我想想——我记得还有一个小交通、墓地……哦。”拉米雷斯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加兰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多米尼克是属于我的教区的,我也了解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拉米雷斯说道,用没握着车门扶手的那只手轻敲着自己的膝盖,“他是在法国出生的,母亲离婚后带着他搬到了霍克斯顿。他母亲过世之后埋在了一个墓地里面,应该就在他出城的那个方向上——你应该听说过,名字叫做‘圣母子公墓’。”
加兰好像明白了,她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哼声:“你是不是是指,我记得法国那边有一个习俗……?”
“对,法国的话,诸圣节的时候人们会去墓地给过世的亲人鲜花。”拉米雷斯点点头,“虽然我实在是不愿意想象他到底带着一把枪去墓地干什么。”
“你说的对,”加兰呻吟了一声,把油门又踩得深了一些,“帮个忙吧,帮我打个电话给欧阳。”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埃弗拉德·洛伦兹看着对方,谨慎地说道。
“您是知道的。”施海勃微微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一份东西往洛伦兹眼前晃了晃:那是一封信,打印的字体,右下角附了一个签名,“这是您失踪——容许我先用这个词吧——前后寄回给学校的辞职信,但是恕我直言,这下面的签名看上去并不是您的笔记吧?”
“在伊莱贾·霍夫曼袭击南菲尔格兰特大教堂的那天,曾经寄给了我就职的报社一些大主教的照片,另附了一张他手写的卡片,我这里有照片为证。”施海勃扬了一下拿手机的那只手,“您可以对比一下这两张图片上的字迹——您看那个L和那个R,都很有特点是不是?”
他愉快地看着洛伦兹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而他身后的伊曼纽尔·弗格尔的脸色甚至更复杂一些,有趣。
他满意地说:“您那封辞职信根本不是您亲自写的,是吧?让我大胆地猜测一下,霍夫曼绑架了您,然后以您的名义送出了这封信,是吗?”
“然后呢?”洛伦兹冷冰冰地说,他的眼睛可怕地发亮,但是这并不会吓倒施海勃。
“我想要真相,”施海勃说道,他压低了声音,在声音里面掺入了一丝温和的诱劝,“请把关于伊莱贾·霍夫曼的那些事情的真相告诉我——我不会在报道里提到您的名字,毕竟我猜霍夫曼当时并不只绑架了一个神职人员,对吧?告诉我一些关于别人的事情,真实的、未曾有人知道的事情……咱们就算两清了。”
“两清?我可不记得我欠过你什么。”洛伦兹神父缓慢地说道,伊曼纽尔能听见他声音里有些震怒在缓慢地滋生,“如果我不答应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真不愿意这样干,但是……”施海勃眨了眨眼睛,轻快地说道,“或许,公众准备好看您和您身边这个年轻人的亲密照片了?”
因为他当然是有备而来的:他拿到那份辞职信以后先去找他认识的一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出了份关于笔记的鉴定报告,然后就开始加班加班地跟踪洛伦兹,他最开始看到伊曼纽尔·弗格尔的时候以为他们两个只不过是普通的室友关系,但是事情的发展很快让他震惊起来。
他是真的、真的没想到能拍到一个神职人员和一个年轻男性接吻的照片。
——好吧,好吧,那张照片是他埋伏在对面楼上、透过人家家的窗子照到的,但是谁会在乎呢?一个神职人员和与他同性的年轻人维持着不可言说的关系!人们最喜欢的关于梵蒂冈的丑闻的类型!
但是不,他是不会现在就把这样的新闻报到出去的,他想要用这个真相换来另外一个更劲爆的真相:说真的,成败在此一举了。
“洛伦兹神父,我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他看着对方震怒的神色,轻声说道,脸上依然保持微笑,“我想要报道关于霍夫曼的那个新闻——我不会在报道中提到有关您的一个字的。我想,您肯定也不希望梵蒂冈和教众们知道,您和这样一位……年轻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同性关系吧?”
那个年轻人愤怒地提高了声音:“你——”
那位神父的嘴唇微微张合,那一瞬间,里奥哈德以为他就要得到答案了,可惜并没有,因为下一秒对方猛地上前一步——下一秒里奥哈德的脸色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洛伦兹把拳头狠狠地揍在了他的脸上,这位运动细胞不怎么出众的记者踉跄地往回退了一步,狼狈地撞在了墙上。
他眼前疼得发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抹自己疼痛难忍的鼻子,摸到了一手的鲜血。操,他的鼻梁不会断了吧。他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他妈——”
“你愿意报道什么关于我的事情,请便。”洛伦兹神父冷硬地说道,那色彩与金绿宝石相近的眼里流泻出一种深深的厌恶。“关于伊莱贾·霍夫曼的那个案子,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车子猛然停在了圣母子公墓之前,加兰下车的时候,天上的阴云已经压得很低了,看上去仿佛就要下雨。
拉米雷斯紧随在她的身后——圣母子公墓建于十八世纪上半叶,是弗罗拉最大的埋葬平民的公墓之一,这座古老的公墓外面的围墙上同那个年代的许多墓地一样,绘制着“死亡之舞”的壁画:死亡天使吹响小号,巨型的死神手持镰刀,从教皇到国王、贫民到疯人,全都化身骷髅,骑着白骨做的马,跟随着死神载歌载舞地向前。
加兰和拉米雷斯很快穿越了那扇年代久远的拱门,墓地的近处净是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老墓碑,古树下竖立着生长满青苔的天使和圣徒雕像,到了近郊,这些墓地似乎在上午这样的时刻永远笼罩着蒙蒙的水雾。
他们不得不往前走了好几百米,才走出了层叠着古老墓碑的区域,眼前的墓碑较新了,而他们也很快看见了他们在寻找的那个身影。
他们看见多米尼克跪在不远处,颓废地委顿在地,面前的墓碑前方放着一束新鲜的花朵。就算是在这么远的距离上,他们也能看见多米尼克的背影在颤抖。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举起了手,手腕在阴云笼罩之下愈加昏暗的光线里面白得像是枯骨。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枪,冷冰冰的黑色枪口逐渐贴近了自己的太阳穴。
注:
①因为在我看来,生活原是基督,死亡乃是利益:我现在选择哪一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出自《斐理伯书》,圣保禄写给他人的书信,下文提到的段落出自同一篇。
【愚人船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