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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晏鸿音想离开金陵回去京城,并不是一件说走就走的事。

王怜花的存在是一个阻碍,但是更大的问题在于,京城之中夺嫡的漩涡搅动得越发混乱,而晏鸿音的回去很有可能会被两派皇子认为是站位、亦或者是否锦衣卫找到了什么东西要面呈皇帝。

在晏鸿音想到一个最稳妥最合适的方法之前,她还是每天一如既往的去到医馆,但不同的是,西门崽被她留在了家里,和花崽一同完成最近新安排的功课。

玉罗刹这两天倒是没出门。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前些天被晏鸿音那么一煮之后,原本没发出来的淤血全部浮了上来,整个人脖子以下青青紫紫,惨不忍睹,动一下都疼,索性跟只大猫一样窝在梨树下的躺椅里瘫成了四肢耷拉的模样。

——顺带一提,饭是玉罗刹给银两指使陆小凤去酒楼买的,作为报酬,他们家吃饭的餐桌上多了一个半大小子。

王怜花显然是对这个徒弟散养,陆小凤跟着他就快四年了,但平日里除了住的地方和衣服,王怜花是不怎么管陆小凤吃食的,不过很显然,这样的做法让陆小凤变成了一个韧性极强且生存能力十分厉害的小孩儿。

至少比起家里的两只崽,陆小凤可以算是一只相当皮实的散养崽了。

不过陆小凤为了这口吃的,几乎是每天硬着头皮顶着身后自家师父幽幽的注视,同手同脚拐去邻居家蹭饭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换回了普通男童衣裳的陆小凤蹭到花满楼和西门吹雪中间,左右看了看,索性扒在桌边不动了。

花满楼是个对自己要求十分高的崽,他只有七岁,并且前几天才开始练习在目盲之后提笔写字,但现在虽说笔法还有些软散,但那也是因为幼童手腕无力的缘故,纸张上已然除却字迹没有丝毫脏污,任谁来看都一定想不到这是目盲之人写出的字迹。

西门吹雪十岁了,自然是之前也有过读书习字,但晏鸿音这次让他写的却是蝇头小楷,每个字都规定了大小,几乎一个多时辰才只能堪堪写完一张,这让他这两日都隐隐焦躁起来。

再加上西门吹雪对之前的事还在记仇,并不怎么理会陆小凤,反而是之前凶过人的花满楼又恢复了笑吟吟的小太阳模样。

“练字呀。”他回答陆小凤,然后话音一转,“你师父不教你读书练字吗?”

“我师父啊……我师父教过我被打哪里才不致命。”陆小凤闷闷道。

这话让西门吹雪写字的动作都顿了一下。

花满楼轻轻皱着眉:“你经常被打吗?”

这个问题陆小凤没法回答,毕竟打他的的确不是他师父,但又和他师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想到这,陆小凤整个脸埋进胳膊里,自闭了。

“别难过呀。”花满楼似乎察觉到了旁边小伙伴的低落,往桌子边让了让,给陆小凤铺了张宣纸,“陆小凤,你要和我们一起练字吗?”

陆小凤抽了抽鼻子,只觉得小美人真的是他交到的最善解人意最温柔的朋友了!

三人写着写着,花满楼状似无意问:“你师父这两天还住在隔壁嘛?”

“在啊,每次我出门来这边都盯着我看呢,怪害怕的。”陆小凤顺嘴道,“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分明也是想过来,又拉不下脸吧?其实我师父虽然脾气怪,但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的……”

陆小凤说着说着,看到小伙伴家里几乎是被从里到外翻新修整了一遍的宅子,心虚到声音越来越低。

“没关系的,晏姨和玉叔说其实没有损坏太多东西啦。”花满楼弯着眉眼笑,“但是这么算起来的话,陆小凤你应该是我和哥哥的师叔唉。”

西门吹雪冷冷瞥向陆小凤。

陆小凤脊背一凉,汗毛直立,连忙摆手:“不不不!真不是!我回去之后问我师父了,我师父说他就我和师姐两个徒弟,你们师父可不是我师姐!!”

“可是那天我们都听见晏姨叫他师父啦。”花满楼提醒陆小凤。

那天他们三个在暗室下面,其实没听到什么太多的东西,毕竟大人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花满楼这么确定的语气让陆小凤也有点迟疑地挠头。

“……可是师父……唉,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吧,只会拐着弯不回答,但是不会说谎骗人的。”

“再说了……我感觉他对晏大夫的态度,根本不像是徒弟啊。”

作为王怜花的徒弟,陆小凤想想自己,再想想那位每次看到师父都像是老鼠见了猫的师姐,缩了缩脖子。

“真不像!”

他们这两个当徒弟的其实是有点害怕师父的,但是师父这两天看着他来这边院子吃饭的眼神,说是不满也不对,倒像是一种……嫉妒?

陆小凤再次因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连连摇头,强调道:“晏大夫绝对不是我师姐的!我师父对待徒弟哪有那么和颜悦色啊!”

树下懒洋洋摊着的玉罗刹哼哼了一声。

“玉叔一定是冷了。”花满楼听见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陆小凤道,“等等呀,我去给玉叔盖条毯子。”

陆小凤目送花满楼进去里间抱了一块毯子出来,又准确无误地走到玉罗刹身边给男人盖上,轻“嘶”了一声,喃喃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

陆小凤是个机灵的小孩,在第一次从墙头看见花满楼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花满楼暗淡无光的眼睛了,但他从来都没有提过。

“阿楼真的好好哦……”

陆小凤趴在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梨花树下正在说什么的一大一小,眼睛里满是羡慕。

他也想要这样一个弟弟,实在不行,挚友也行啊!

但是阿楼明显因为师父的事儿其实对他有隔阂……唉,大人的事真麻烦。

西门吹雪看了他一眼,眉梢微动。

眼睛里有一种看小傻子的无语。

……

梨树下,玉罗刹和花满楼勾勾小拇指,低声道:“干得漂亮!”

花满楼勾着玉罗刹的手指摇了摇:“玉叔教得好~”

他们三个小孩在暗室下面的时候当然没有听到上面大人说话的声音,刚才那些对话,分明就是这一大一小串通好了去套陆小凤话的。

大抵是花满楼这样的崽生来就让人提不起警惕多想的心思,套完话陆小凤还一脸毫无所知的模样。

“玉叔,接下来要做什么呀?”

“阿楼喜欢和陆小凤交朋友吗?”玉罗刹问。

花满楼迟疑了一下,然后道:“他给我的感觉很舒服,应该是喜欢的吧?”

其实花满楼很少有同龄的朋友,之前跟着长辈来花家堡做客的大多都只是一面之缘,陆小凤这样直接上前来说想和他交朋友的,花满楼还是第一次遇见。

“那就去交朋友吧。”玉罗刹拍了拍花满楼的脑袋,“他和你的出身、经历都不一样,你们擅长的东西也不一样,性情也不一样,但他是个很不错的小孩儿,或许你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花满楼眨眨眼,迟疑道:“可是他师父打了玉叔……”

玉罗刹捏着下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大人的事很复杂的,说不定没过多久,玉叔就和他师父在屋顶上喝酒了呢?”

***

自从被晏鸿音叫破了身份,王怜花消停了两天,之后就开始易容成各种各样的脸绕着晏鸿音捣乱。

晏鸿音看着扶着腰艰难走进来的老头儿,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启齿又忍无可忍的无奈,沉默了一会儿,也没检查伤处,就直接说:“躺下吧。”

说着就从旁边拿了一卷针包出来唰得一下展开。

老头儿的眼皮一抽,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晏鸿音,有些委屈地在诊床上躺下,背部朝上。

晏鸿音掀开衣服,淡淡道:“我还以为您至少给背部能稍微处理一下。”

王怜花顶着一张老头儿的脸,脖子以下却是紧致饱满的肌肉,泾渭分明得诡异。

“你就知道关心他,我身上伤了你问都不问一句。”王怜花幽幽道。

晏鸿音在王怜花背部扫了好一阵,才找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红肿,沉默了一下,问:“这是您靠在树上被戳的吧?”

“不知道,可能吧。”王怜花趴在那不动,“就是他了?”

晏鸿音答:“还差一点。”

王怜花哼了一声。

依照晏鸿音的性子,玉罗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挤进去她的心里,虽说还没到那个位置上,但也算是玉罗刹有本事了。

王怜花闭着眼:“他就不觉得你心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

晏鸿音反手给王怜花的麻穴上扎了一针。

王怜花并不拿这种小痒痒放在心上:“……说正事呢,小音儿你怎么还恼羞成怒了?”

晏鸿音由着他说,也不搭话,手起针落,不一会儿就把王怜花扎成了一个刺猬。

“你不能不承认已有的问题。”王怜花叹气,“他和我是一类人。我们这种人呢,如果要,那就是要完完整整都是属于自己的,别人哪怕沾染一点也不行。”

“至于得不到的时候……”王怜花微哂,没再继续说下去。

晏鸿音冷不丁开口:“那也没见您杀了沈前辈和朱女侠。”

王怜花被噎了一下,在晏鸿音面前说起自己年轻时候的往事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晏鸿音又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什么关系,那种不自在便褪去了些,只干咳了一声道:“有时候哪怕是我,也必须要承认江湖上总会出现一些不太好对付,得老天庇佑的人的。”

晏鸿音径直开口拆穿他:“打不过就直说。”

的确是打不过沈浪那厮并且屡屡受挫最后打不过就加入的王怜花:“……”

“这不是一回事。”王怜花决定绕过这个话题,“我是个花-花-公-子,可你养在身边的那只可不像。”

“多情人的深情往往比草贱,拿得起也放得下,可是那种纯情又牙尖嘴利的猫,一不留神便能咬碎你的喉咙要了命的。”

“您管的太多了。”晏鸿音将针包一卷,也不管王怜花背上插的针,抬手掀了帘子就往外面走。

“行行行,不说这个。”王怜花连忙道,“说另一件事,就算当年我没教你易容,但怎的女扮男装这么简单的事儿都能露出破绽?”

晏鸿音脚步一顿,重新将帘子放下,转过身来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先转过去。”

晏鸿音猜到他要干什么,身后的动静很快,当晏鸿音再度转过身时,干瘪瘦小的粗布老头儿已经摇身一变成了红衣翩翩的青年公子。

晏鸿音看了眼他的脸,没看出任何易容的痕迹——但王怜花怎么想也不可能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脸。

论易容一道,这世上大抵也没人能与当年的千面公子王怜花相提并论。

“那日晚上,你这里少了些东西。”王怜花抬手点了点喉间,脸上带着慵懒的笑。

晏鸿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那天行动匆忙,她落下了颈部的护甲就这么去见了花如令,依照花如令的敏感程度,恐怕是猜到了什么,或者说疑心了什么想去查,被王怜花的人注意到了。

说来也奇怪,王怜花教过晏鸿音很多东西,教她如何分辨某个人是否是易容,却从未教过晏鸿音他最为引以为傲的易容。

王怜花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我当然想教你。小音儿,我所拥有的一切,我都想亲手交给你。”

他抬步靠近晏鸿音,倾身在晏鸿音耳边低语:“可是你的面具已经戴太久了,久到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真正的模样。易容的最高境界是彻头彻尾变成另一个人,从内而外,从身到心,可若是你再套上一层层易容的面容,便走得太远了。”

语气没有一丝轻挑的戏谑,而是一种珍而重之的劝诫。

晏鸿音微微转头看他,眼里带着探究。

正在这时,安大夫掀开帘子往里面迈了一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愣在当场。

晏鸿音和王怜花都齐齐看过去,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安大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了好一会儿,才说:“晏大夫,您这样……不大好吧?”

也就是安大夫为人豁达,开医馆这么多年见得多了,他自然知道晏大夫家的夫君是入赘,平日里也没什么营生,但晏大夫这样在外面同年轻貌美的公子……唉,怕是要家宅不宁啊!

晏鸿音:“……”

王怜花:“……”

晏鸿音还要在医馆待很久,她不想让安大夫误会,也不为别的,只是安大夫这个老人家哪里都好,就是平日里喜欢絮絮叨叨的说,这事儿不解释清楚,安大夫能一直絮叨下去。

“安大夫,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晏鸿音卡壳了一下。

王怜花就在站身边,见状倒像是看好戏一样不出声,反而往晏鸿音的方向身子偏了偏,一副亲近的模样。

安大夫自然也是相信晏大夫的为人的,见状便仔细打量了两人几眼,恍然大悟道:“可是血亲兄妹?”

晏鸿音一愣。

王怜花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你们这骨相眉眼啊,像的很!”

***

夜晚的风吹着梨花枝沙沙作响。

玉罗刹盘膝坐在椅子里,抬手撑着下巴看坐在梳妆台前好一阵子没动静的晏鸿音。

晏鸿音怔怔地看着镜子:“今天……有人说我们长得很像。”

玉罗刹的眼中却并没有多少惊讶,眸光微闪,只道:“你怎知王怜花今日去找你的时候用的是他自己的脸?”

“我没说是他,你就知道了?”晏鸿音抬眼从镜子里看玉罗刹。

玉罗刹只是笑,不说话。

晏鸿音当然不知道王怜花是不是用的自己的脸。

除了王怜花,没人知道他的脸皮哪一张是真,哪一张是假,假的那一张又是在他自己的面皮上改动了多少。

但晏鸿音就是有一种难以诉说出口的感觉。

——莫名的在意那句话。

“王怜花不是有个姐姐?”玉罗刹显然也在之后查过王怜花的讯息,“阿音可还记得母亲的模样?”

晏鸿音记得,但正因为她记得那张带着全然江南温婉的脸,她才越发困惑。

况且……

“白飞飞并不是他的亲姊,二人之间并非血亲。”晏鸿音顿了顿,“他……应当没有任何血亲了。”

“那……阿音你父亲……”玉罗刹话说了一半,在触及到晏鸿音的眼神后又憋了回去。

晏鸿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夕之间竟有些迷茫。

她并不是玉罗刹所知的孤女,她非但不是,她的父亲还是万万人之上的帝王,她自后宫出生,一出生便被载入皇室玉牒,父皇更是对她百般信任,锦衣卫这样的大权也由她执掌。

可她……究竟是谁?

那个在她心中一向柔弱温婉,如梨花清丽可人的母妃,又是谁?

上一任镇抚司锦衣卫暗部指挥使,那个从小教养她长大,情同母子的师父,又是谁?

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拎着一小坛子酒坐在屋脊之上的王怜花抬头看着隔壁院中的梨树,闭了闭眼,浅浅叹息出声。

从他出现在小音儿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有些事注定是要被再度翻开来的。

但他非但不能阻止,反而要推着小音儿自己去查,去看,去问。

小音儿的性格多疑又刚强,若是他贸贸然将真相和盘托出,反而不会得到最有益的效果。

抬手擦拭唇边的酒液,王怜花往后一倒躺在屋脊上,喃喃自语:

“……真是叫人头疼。”

比二十年前,在岛上莫名收到那封信时更加头疼。

作者有话说:

其实前文多多少少有些铺垫的啦,后面串联起来就会很好明白~我努力写快点!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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