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教教主座下往下看,便是三大护教长老,分别为孤竹、枯松、以及死在中原的寒梅。
护教长老并非一成不变的三人,但是自从玉罗刹开宗立派以来,枯松与寒梅接连因为身死更迭了三四人,为首的孤竹却一直都是那一个人。
而这十几年来的蛰伏,屈居于一个比他年岁小许多的年轻人之下的不甘,足以让他变成一个行将就木、不愿意再收敛等待的老人。
孤竹遇见玉罗刹的时间足够早,早到他是罗刹教中真正见过玉罗刹真实身形的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中原的公主怎么会知道罗刹教?!”孤竹的脸色难看极了,“还有,之前派去中原截杀和亲公主的蛊婆,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吗?”
才顶替了寒梅长老之位的,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女人。
但她身上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妖媚惑人,而是真的如同寒梅这个名号一样,肤色如雪白寒梅,娴静似娇花临水,不说话时那双眼睛欲语还休般看过来,破碎的柔弱感恰如寒风中落雪而抖的花瓣。
这是一个取梅花表象之美却不曾有梅枝傲骨的女子,但比起那清冷孤傲之类倒是的确更易使得世间之人放松警惕。
“蛊婆想必已然是死了,要知道教主可是亲临京城提亲,若是在掳那公主之时得遇教主,岂有活下来的道理。”寒梅抬手掩唇而笑,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画纸,“大长老与其担心此事,不如关心一下这个,如何?”
孤竹嗤笑:“我知道你与蛊婆有隙,但教中正是多事之秋,紧要关头,此次便罢了,你若是再敢生事,我能提你坐上长老的位置,也能将你打回原形。”
这个女人武功不高,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有一手,谈不上多聪慧谋略,手段却是荤素不忌阴狠毒辣,敲打之后是把得力好用的刀。
接过寒梅递过来的画纸,孤竹将其展开来,便看到一个女子的画像跃然纸上,眉眼灼灼逼人,雍容典雅,的的确确是世人眼中最端庄大气的公主。
“曲雅公主?”孤竹顿时意识到画像之人是谁。
“教主不可能无缘无故求娶中原朝廷的公主,京城里的传闻想必大长老也有所耳闻,结合那传闻,妾身关于这位公主倒是有些猜测。”
这个女人不论嘴上在说着什么计划,神态语气都是一派温柔纯洁。
“教主必然是在金针封窍之时重伤,被公主所救,他是个男人,在这样孤男寡女朝夕相处之下,自然也会对一个极美的女人动情。而教主动了情,便不允许这个女人另嫁他人,是以宁愿动用一直隐藏的楼兰势力也要求娶公主。”
孤竹的神色随着寒梅的话有了些许波动,他已然想到了什么。
“但即使这位公主的医术再强,也只能医治教主体外的伤势。教主当初兵行险着宁愿内力全封也要动用此法,必定是功法出了岔子。”寒梅柔声道,“所以,妾身猜测教主绝不会跟在这位公主身侧太久,而公主在亲事落定后立刻动身前往楼兰也验证了妾身的猜测。”
“也多亏了这次教主让楼兰重新出现在世人眼中,才让妾身找到了突破口,窥探到从前探子半点难以渗透进去的楼兰城。”
想起那个在楼兰掌有权势、地位不低,却成为自己裙下之臣的西域男人,寒梅的眼角微微上挑,这才露出一抹娇艳的魅色。
孤竹当然清楚寒梅前不久的动向,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在罗刹教,只要活着,达到目的,便是有本事的人,男人女人各有手段,没什么上流下流一说,强者为尊。
“你得了关于教主的消息?”
“楼兰被整治得固若金汤,无人敢泄露祭祀真容及行踪,但男人在床榻间总是极好说话的。”寒梅轻轻柔柔的笑着,“他不敢给出教主的画像,却画了公主的肖像给我,还告诉了我一桩看似小事却对我们而言可以利用的事。”
“教主仅仅只在与公主大婚典礼时出现过,第二天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踪影。”她意味深长道,“而楼兰祭祀便是罗刹教教主的消息,是这位公主从楼兰中查探而出的讯息。要知道,楼兰受罗刹庇护,这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孤竹也笑了:“……所以,真、正的教主为什么不能在我们这里呢?”
真正两个字被孤竹咬重了些音。
“迎接这位教主夫人回-教的事,便交给你了。”孤竹的眼中露出一丝阴狠,“那个小废物为了男色平白得罪了身份不明的人,现如今重伤未醒,眼下这位教主夫人倒是出现得很是时候。”
一个真真切切的未亡人,可比一个自幼便没受到教主教导的少主,要更名正言顺成为继承罗刹教的靶子。
“对了,那个自称是太平王世子的刺客找到了么?”
“在南后山里,三只闹腾的小老鼠,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先不急处理。”孤竹抬手抚了抚全白的长须,眯着眼,“正好用来试试这位教主夫人的深浅。”
……
与此同时,远在楼兰城中的阿伽重重打了个喷嚏。
向来荤素不忌,除了良家男女其他都沾的黑皮狐狸放下手中的楼兰内务,往后抻了抻腰身。
累死了。
对了,算算时间罗刹教那边也该派人出来了吧?
嗯,还是要给阿玉的新身份加点保险才行……给梅儿写封信吧,苍鹰飞的是要比沙舟快些。
阿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出来,提笔就是一串暧昧撩人的情意绵绵。
***
罗刹教派来接晏鸿音的是一座巨大的沙舟,由狼群飞鹰拖拽在平滑的沙地之上行驶,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但是拿着命令来接教主夫人的人,却是在看到教主夫人身边跟着的俊美男宠时,都不由得瞠目结舌。
——没人觉得,世间会有女子敢在与罗刹教教主新婚之时,便带着男宠昭然过街的。
可是眼前的女人便就是做了,还做的大张旗鼓,毫无遮掩之意。
“还不出发?”衣着虽没有过多的配饰,却依旧能看出周身气场的公主冷冷开口,面上是不加掩饰的不悦。
旁边那个身着青衣,手中握着玉笛的男人当即侧身靠近公主,轻声笑语道:“陛下莫要生气,赶路途中枯燥,笛儿为您吹奏一曲开心快活一些可好?”
公主的面色稍缓,竟是就着侧卧在贵妃榻上的姿势,将那男宠拉到身边来贴着坐下,旁若无人般握了那男宠的手细细摩挲,漫不经心道:“还是笛儿贴心如意,本宫怎舍得让旁人享受,笛儿受累?”
男人笑得越发像是掺了蜜糖一般,在公主的默许下伸出手为闭目养神的公主按捏起身体来。
旁边的罗刹教教众看得无一不表情微妙,几乎不敢言语。
几人的视线扫过公主带上沙船的两队护卫,噤声之下互相交换着眼神,最终还是为首的拿了注意,用眼神示意婢女将人伺候好了,转身前去掌舵开船。
他们接到的命令便是恭迎夫人回-教,至于迎多少人回去,夫人身旁有谁,便不是他们这些小角色能操心的事了。
……
几日后
沙舟在驶入罗刹教地界后不久便停了下来,晏鸿音与玉罗刹被大张旗鼓地迎上了马车,似是有巡视罗刹教之意。
玉罗刹哼笑:“这是想让那些教众都知道,教里来了个值钱的主儿。”
他的手里勾着那块雕刻了梵文与神佛的玉牌,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晏鸿音的手背:“阿音要不要再添点筹码,玩得更开心些?”
晏鸿音毫不客气地将罗刹牌收入怀中,视线一直落在两侧掠过的房屋景色与表情各异的人群。
罗刹教与楼兰城有些相似,这里的人都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中原面孔更多。
聚在这里也并非都干着刀口舔血的营生,有不少是成了家,在昆仑山山脚下建房开地,甚至做起了些生意的。
晏鸿音甚至还看到了一家眼熟的当铺,名字赫然正是当初玉罗刹在临安府时的据点之一。
“看什么呢?这般认真?”玉罗刹十分沉浸扮演自己的新身份,脸上始终挂着一种含情脉脉又伏低做小的神情,那双改换了眸色的眼睛也内敛了许多张扬。
“在看这罗刹教,的确是富裕得十分诱人。”晏鸿音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玉罗刹,抬手抚上玉罗刹的眼角,“眼睛可还难受?”
玉罗刹原本的瞳色太过少见,虽然楼兰中人消息走漏的情况很少,为了做戏全套,晏鸿音与王怜花还是想了种法子短暂改换玉罗刹的瞳色,只是那药汁滴入眼中成膜,总归是不舒服的。
“还行,等会演完那一波去了便是。”玉罗刹将一个得宠的情人演得可谓是入木三分,眉眼间竟然还带出了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风骨,看着颇有中原公子的模样,“教中富裕?何以见得?”
两人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哪怕是武功再高的人,隔着不近的距离也是断然无法听到的。
“喏,看那个。”晏鸿音的指尖指向街边卖包子的妇人,引得一直用眼角余光瞥向这边的妇人脊背一僵,“江湖上有名的人肉包子西施,悬赏五十两黄金。”
“还有那个,”指尖划到包子摊旁边看似老实本分的杂货商人,“临安府几桩奸\\杀悬案的凶手,受害者都是大家公子,到如今赏金已经滚到了三百两金子。”
“那个,两百两。”
“这个,五百两。”
“方才走过去的那个,四百两,还有富商追加良田千亩。”
“哦,还有马车前面走过来的这个。”晏鸿音的语气有些感叹,“这个最值钱,整整一千两黄金。”
玉罗刹:“……”
“纵然我见过不少场面,这种赏金遍地走的阵仗,还是头一回。”晏鸿音抬手抚掌,给了旁边坐着的罗刹教教主一个失敬的眼神,“这便是西域罗刹教,嗯……当真不凡。”
玉罗刹知道会来罗刹教寻求庇护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着实被晏鸿音的衡量方式震撼到无语,木然道:“小银小钱的……夫人倒是记得挺详细。”
晏鸿音瞥眼扫了他一眼,淡然自若道:“晏大夫出门在外总是需要银钱的,再者晏鸿堂当初养着不少人,总要有些额外的进账才是。”
额外的进账,就是用锦衣卫的身份翻值钱的人头,然后用晏鸿音的身份去刷人头,是吗?
过了好一会儿,玉罗刹幽幽发问:“敢问夫人,那罗刹教教主的悬赏……价值几何?”
作者有话说:
周六应该会有二更,时间不确定,我尽量搞快点,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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