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灭门案
上午,薛芃在痕检科刚忙一会儿,还不到十点钟,折腾完文字检验的孟尧远就过来撩闲。
孟尧远身体一斜,胯骨一提,就往薛芃的办公桌上擦边坐下了,说:“我说薛芃同志,咱们俩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薛芃连眼皮子都没抬,依然盯着电脑,敲着键盘。
孟尧远“嘶”了一声,又道:“你最近对我可有点冷淡了啊,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做我最好的战友、同事,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我都毫不吝啬地与你分享,可你呢,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把我当成外人。”
薛芃的余光往他身上瞟了一下,又看回屏幕,嘴唇动了动:“你不是外人是什么。”
孟尧远说:“当然是自己人了!”
说话间,他俯下身子,声音也跟着低了,人也跟着凑近薛芃了:“你就跟我透一句陆队的底。我回头也好跟张椿阳他们交代啊,省的他们老质疑咱俩的友谊,还说我是倒贴……”
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难免是要误会的。
刚巧,痕检科门口就站了两个外人,一位是理化实验室的许科,另一位是个面生的姑娘,穿着制服,木着一张脸。
“嗯哼!”许科清了清嗓子,很快就惊动了孟尧远和薛芃。
孟尧远一个没坐稳,差点跌在薛芃身上,幸好薛芃躲得快,孟尧远连忙扶住薛芃的椅背,等定了神再回头一看,当即愣住了。
薛芃已经站起身,淡淡笑了:“许科。”
她的眼神也下意识的瞟向许科旁边的姑娘身上,对方也正看着薛芃。
两人目光一对,薛芃瞬间就知道来人是谁,这个板着脸,看上去不太高兴的小姑娘,八成就是理化实验室新来的技术员。
许科一笑,也正介绍道:“我们科室新来了技术员,来带给你们瞧瞧,认识一下,以后少不了合作的机会。姚素问,今年二十四岁,公大研究生毕业,大学本科念的是化学专业。”
薛芃点了下头:“你好。”
姚素问也点了点,却没吭声。
直到许科说:“行了,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们接着聊啊。”
两人很快离开痕检科,薛芃这才转身,看向已经立在原地成了木头桩子的孟尧远,随即坐下,说:“醒醒,瞧你这点出息。”
孟尧远一怔,有点晃神的问:“他刚才说那个新来的叫啥?”
薛芃看着屏幕回:“姚素问。如果我猜的没错,应该就是来自《黄帝内经.素问》一书,大概家里有长辈是学医的。名字很有灵气。”
“哦。”孟尧远只应了一声,就没再多言,很快就乖乖的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孟尧远出奇的安静,而且还一直持续到中午,这点实属反常,只是薛芃手里一直在忙,也顾不上去深究。
直到中午,薛芃喝了口水,又看了眼时间,见快要到和张芸桦、常智博约好的时间了,便拿起手机起身。
孟尧远见薛芃动了,连忙凑过来说:“中午吃啥?食堂还是外卖,还是去附近的小餐馆体察民情?”
薛芃说:“我约了我妈一块儿吃饭,你自己吃吧。”
这话一落,薛芃抬脚就走,根本没听见孟尧远的嘀咕声。
孟尧远百无聊赖,又不想太早去食堂跟人挤着,就坐在办公室里发微信,刚好见到小群里李晓芸说了这么一句:“哎,我听别的科室说,有人见到早上薛芃是和陆队一块儿来的,陆队还坐着薛芃的车呢!”
张椿阳跟着冒出来:“我去,真的假的,有照片没?”
李晓芸:“那倒没有。你们说,他们昨天晚上……”
张椿阳立刻@孟尧远:“我说孟子,你到底打听到什么没有啊?”
怎么回事,早上两个人是一块儿来的?
孟尧远蹦出来了:“上午没问到,我下午接着问,我就不信了!”
张椿阳:“哎,你这效率可不行啊,还说自己跟薛芃关系最铁,瞧瞧,关键时刻见真章……”
李晓梦:“就是。”
孟尧远:“靠,瞧不起人是不,你们给我等着!”
*
薛芃也一路溜达着来到市局附近的饭店,报了包厢名,很快就被服务生领到走廊里。
包厢门推开,张芸桦和常智博已经在了。
薛芃一进门,便扬起笑:“妈,常叔叔。”
常智博立刻起身,招呼着薛芃:“来,小芃,过来坐。”
薛芃坐下后,常智博将菜单翻开了,问:“看看都喜欢吃什么?”
薛芃:“我吃什么都行。”
三人闲聊了片刻,就开始上菜。
一顿饭吃了半个多小时,薛芃不似平日话少,菜却没吃几口。
薛芃心里还一直惦记着陈凌那瓶水,刚好张芸桦和常智博都是这方面的专家,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就把积攒的问题一股脑问了。
常智博很有耐心,逐一解答,跟着便问薛芃:“你怎么突然对这方面感兴趣了?”
薛芃说:“也是因缘巧合,就这两年开始的。原先以为工作上也用不上,生活里也不需要,但现在,不仅是我自己感兴趣,工作上也有了点小的调动,我可能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去理化实验室帮忙,还是想多了解一点。”
常智博一顿:“那以后岂不是更忙了?”
“还好,趁着年轻多学点。”
*
另一边,陆俨先一步到了饭店的包厢。
不多会儿,姚素问也来了。
陆俨礼貌地站起身,淡淡的朝站在门口的年轻女人点了下头。
姚素问行了个注目礼,就走进屋里。
姚素问落座说:“抱歉,我迟到了。”
陆俨应道:“时间刚好。”
然后就是长达三秒钟的大眼瞪小眼时间。
两人又一同开口。
“我……”
“你……”
一秒的停顿,又一起笑了。
陆俨:“你先说。”
姚素问:“我是被家里逼过来的,我没打算相亲。这也太老土了”
陆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我虽然不是被逼过来的,但也有点不情愿。”
姚素问跟着说:“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陆俨一怔,倒是有点没料到,这才刚见面不到三分钟,姚素问就把老底交代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省的耽误时间。
陆俨:“那等吃完饭,就分头回市局。”
姚素问:“好,我同意。”
隔了一秒,姚素问又问:“等家里人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陆俨想了一下:“就说,还是先从同事做起,其它的事以后慢慢再看。”
姚素问:“嗯,这个缓兵之计倒是不错。”
*
这边,薛芃又跟着问了几个问题,张芸桦和常智博一直没找到机会聊其他。
直到一顿饭接,张芸桦叫服务员结账,对薛芃说:“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赶紧回市局吧,我们这就走了。”
薛芃应了一声,率先起身,先去了洗手间。
等服务员结完帐离开,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了。
半晌,张芸桦才拿起包,说:“要不,我再找个机会单独跟小芃说吧。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小芃也不会太关心,她一向不管这些。”
常智博叹了口气,说:“听小芃刚才问的那些问题,我总觉得,她做痕检是不是屈才了,真是有老薛年轻时候的风范。”
张芸桦一顿:“都是被小奕的事影响了。刚出事那两年,小芃嘴里老念叨着,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说方紫莹没有理由杀小奕,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后来这几年,她自己慢慢也不提了,可我总觉得,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一直没放下。小芃的性格啊,就和老薛年轻时候一样,认死理,遇到问题,不追究出一个答案决不罢休。”
薛芃从女洗手间出来,来到洗手池前,正在洗手。
很快,从洗手间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两人在镜子里对了一眼,都是一愣。
来人竟是姚素问。
薛芃抿着唇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姚素问也回应了一个点头,谁都没有说话。
等姚素问进了洗手间,薛芃也往外走,没两步便回到走廊,刚好前面的包房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男人:“服务员,结账。”
门口的服务员立刻应了。
薛芃却站住脚,诧异的看过去,竟是陆俨。
陆俨感觉到视线,下意识往这边看了一眼,跟着愣住了。
薛芃率先问:“来吃饭?”
陆俨点头,却有些不自在:“你也是?”
薛芃:“嗯,约了我妈。那我先回包间了。”
陆俨:“好。”
只是薛芃才越过陆俨没走几步,很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说:“那我先回市局了,咱俩的事,我回去会和家里说的。”
薛芃刚好走过拐角,往后一看,就看到姚素问和陆俨站在一块儿。
陆俨比姚素问高了一大截,人高马大,听到姚素问的话,他跟着露出一抹笑容,点头应了两句。
姚素问也跟着笑了。
一时间,气氛无比的融洽和谐。
薛芃就立在拐角,看到这一幕,扬了扬眉。
等姚素问从走廊的另一边离开,薛芃依然站在那儿,直到陆俨发现她。
薛芃朝他笑了一下,虽然淡,却意味深长。
陆俨脚下一转,快步走过来。
薛芃又一次先发制人:“那姑娘我认识,理化实验室新来的技术员,叫姚素问,公大研究生毕业,大学是学化学的,家境应该不错。”
言下之意,就是她都看明白了。
陆俨脸上划过一丝尴尬,说:“我知道,都是家里的安排,其实我没想法。”
薛芃:“这么漂亮的都没想法?”
陆俨:“我……”
只是陆俨刚落下一个字,不远处就传来一阵争吵声,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紧接着,就见一个看上去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揪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两人一边拉扯着一边吵着往这边移动。
服务员围了上去,想将两人分开。
就听到老大爷喘着气,哑着嗓子叫道:“走,前面就是公安局,你跟我说理去!”
中年男人也叫道:“你别仗着自己年龄大啊,我告诉你,我不怕你,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不讲道理啊!”
老大爷看着脸色很不好,额头上全是汗,他的手虽然抓着中年男人的衣服,却一直在抖,力气根本不大。
中年男人很容易就可以将老人甩开,却不敢太用力,就怕这一挣扎,老人当即碰瓷,说是他推了他。
服务员也一边劝着,一边将老大爷扶到一边,让他消消气。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等隔开几步,中年男人还有点气不过,为了面子就说:“你说说,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大脾气,这么点小事你至于吗,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陆俨个子高,早已透过人群看到里面的情形,也发现了老人的不对。
陆俨走到跟前,对服务员说:“都别围在这里,让老人透透气。”
服务员让了一下,谁知就在这时,老大爷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好像倒不上来似的,手和脚也开始抖动,而且抖动越来越剧烈。
陆俨上前刚要扶住老大爷的肩膀,谁知手才碰到,老大爷就顺着他这边往下栽倒。
陆俨眼疾手快,连忙将人撑住,再低头一看,老人已经在他怀里抽搐起来,张着嘴,也不知道是要呼吸,还是想咳嗽。
中年男人立刻叫道:“看看,碰瓷了啊!”
陆俨却没理会,连忙扶着老人躺平,解开老人脖子上的扣子。
薛芃也跟了过来,用手挡开往前面挤着看热闹的人:“都让一让!”
老人躺在地上抖了一会儿,跟着就开始大小便失禁,身体也渐渐不动了。
薛芃连忙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
陆俨脸色凝重,立刻给老人做心肺复苏。
数分钟后,救护车来了,老人被送上车,需要有人跟车。
陆俨已经从老人兜里翻出来一个纸条,上面写着这样一句话,“我叫高世阳,这是我的联络地址和家人电话”。
陆俨将纸条交给薛芃,二话不说跟上车。
薛芃看着救护车走远,还听到身后那个中年男人嘀咕着:“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薛芃按照纸条上的电话拨了过去,很快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薛芃说:“你好,我在一位叫高世阳的老人身上看到这个纸条,请问您是他的亲人么?”
女人一愣,忙说:“高世阳是我公公,他怎么了?”
薛芃:“他刚才突然倒地,已经被送去中心医院了。我有个同事跟在他身边,我把他的电话给你,你到了和他联系一下。”
女人:“好,好……多谢你,我马上就去……”
*
等薛芃回到市局,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到刑侦支队帮陆俨请假,谁知还没走到刑侦大楼,就接到孟尧远的电话。
孟尧远上来就说:“人呢?赶紧回来,有任务!”
薛芃脚下一转,都快到支队门口了,又掉头往实验室走:“马上,已经在市局了。”
不到十分钟,痕检科和法医科一起出动。
中午就孟尧远一个人在办公室,也是他接到的支队电话,他对任务了解最详细,上车之后就快速交代道:“是东区大队发现的命案,需要咱们提供技术支持。”
市局距离东区最近,东区大队也有自己的技术人员配给,但人手不足,经验也不够,而且刚派出去两个技术员执行任务,紧接着就接到一个报警电话,说是发现命案。
东区分局的刑警到现场一看,见屋里只有一位老人的尸体,显然倒地身亡多时,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还发出尸臭。
东区大队不敢让经验不足的技术直接进现场,就立刻上报支队,请求支援。
支队张椿阳接了电话,立刻请示陆俨,陆俨当时人正在救护车上,赶不回来,就交代张椿阳,让他上技术、法医过去现场,先给予技术支持。
薛芃听到这,没说话,只是拿出手机,将从老人身上找到的纸条拍下来发给陆俨,然后说:“已经联系上老人的儿媳妇,正在赶往医院。老人现在怎么样了?”
陆俨回道:“呼吸脉搏都没了,正在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