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冰心念急转, 不应该,她在这里碰到南宫无寐本人的可能性几乎不可能。
这也是为何刚才她将之看为幻境的原因。
海底熔浆黑庙,她闻所未闻,甚至前世也不知道会有这种东西。话说回来, 整个修仙界匪夷所思的事情极多,她孤陋寡闻倒也有可能。
更何况, 这是黑色曼珠沙华。
触之便在转瞬间经历衰老生死, 这是本该处在黄泉路上的花。
黑庙,南宫无寐, 魔族, 黑色曼珠沙华……谢冰敏锐的感觉到, 能让南宫无寐来这里, 必然有惊天秘密。
魔尊出现在焚寂州的深海之底, 恰好与逃命至此的小队伍遇到,她带的队伍, 手气真的非爆了。
谢冰控制住自己不抬头, 甚至还痛苦地捂住了自己脸:
——她想起来上次见到魔尊,还是因为她摁着他穿了女装, 自己爽了一把之后被魔尊给折磨一通, 那次分别杀意四伏,氛围可不怎么好。
对这种神秘难懂的男人, 谢冰慎而又慎。
把自己满是褶子的脸捂住,只露出一点缝隙,足以看清楚黑色衣料胸肌的线条。
不能抬头, 她怕他杀了她灭口。
说嘴硬的话,认最怂的错。
卑微谢冰,上演绝地求饶。
“啊,是我朝思暮想的魔尊大人吗?”
谢冰开口,她的嗓子没有坏,依旧是清冽的,带着难以企及的激动:“我一定是要死了,才能在死前出现这样的幻觉。”
她哽咽一声,捂着自己的脸死死埋在他胸前,使劲儿地在他胸肌上乱拱:“这冰凉的触感,这结实的胸肌,让我太怀念了,我以为再也遇不到了。”
等等,刚才南宫无寐说的什么,不在乎脸?
暖床的女人,能用就行是吧?
谢冰吐槽,真是重口味!
“没想到,在死前还能出现这样的幻象,我不禁想到了很久之前我与魔尊大人朝夕相处的每分每秒,我十分后悔对魔尊大人如此那般……”
谢冰心底面无表情,何止如此那般,简直是丧心病狂。
她呜咽道:“实际上,我之所以那般对待魔尊大人,都是因为我情难自禁,我实在是太想睡魔尊大人了……”
她抑扬顿挫,极为悲伤地说:“看来,我死前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银雕面具下,意味深长地道:“你不必死。”
谢冰:“……”
够了,他已经说了两句话,刚才说的足以撇清她上次挖的坑,再装傻南宫无寐不会信。
谢冰抖了抖小肩膀,又抖了抖小肩膀,往他胸口处蹭的更紧,一种老百姓喜迎八路军的欣喜与苦涩:
“魔尊大人,竟然真的是你!”
“嗯……”
这声“嗯”带着些许尾音,拉的有点长,他说:“是我。”
他饶有兴味地低头看怀中的她。
谢冰捂着脸疯狂颤抖,极为失落地说:“我如今,已经成了这般模样,我有想要为魔尊大人暖床的心,却没有了能为魔尊大人暖床的命……”
声音渐渐低沉下来,被他抱在怀中的谢冰蜷缩成一团,不再说话。
沉寂到令人心疼。
……谢冰这会儿心底在疯狂思索自己的发挥:不可置信以为梦境——沉痛怀念朝夕相处——痛苦悔恨没有好好对待魔尊——忏悔剖析深层原因——再到发现是真人之后,对自己容貌的遗憾失落……
完美演绎花痴版的自己!
南宫无寐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起来。
谁要现在跟她讲暖床的事情?
贴着他胸膛听笑声,就在自己耳畔,有些闷,有些颤,谢冰满脑门问号:这很可笑吗?
她的表演出现了偏差?
魔尊一向残忍弑杀,她把黑色曼珠沙华连根拔起,现在脸都成了褶子,对南宫无寐没用,这是要杀她了?
头顶上,终于传来了南宫无寐的声音。
他的声音发着冷,涔涔道:“你有这个命。”
肩膀不抖了,谢冰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刚才她说了什么来着??
啥命?
——暖床的命??
日哦!!!
……
谢冰是以公主抱的姿势被魔尊抱着,她蜷缩成一团,只能看到自己漏下的发丝还是黑色,手指枯槁,但是手腕处还是白嫩的,至于身上,胸还有弹性,说明还没有衰老到身上,那么可能先衰老的是脸。
反正捂着脸就符合自己的人设,她干脆捂着,不让南宫无寐看到。
魔尊说是不在乎脸,万一看到她脸留下心理阴影,日后真的要睡睡不下去,痛下杀手,她找谁说理去?
饶是脸成了老太太,她内心对自己的容貌并不在乎,她现在担心的是同一条绳子的蚂蚱们。
让魔尊救人,谢冰想都不敢想这事儿,她谨慎道:“魔尊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
“出圣庙。”
当这两个字一出来,谢冰心底咯噔一声,圣庙!
刚才,她并未将海底黑庙与仙都的圣庙联系在一起。
自从千万年前修仙界诸神陨落后,整个世界的灵气都受到了波动,从此之后灵气渐渐匮乏,渊魔出世,修仙极为坎坷,逆天而行,飞升仙人难上加难,不少人熬过了慢慢修仙岁月,却在飞升时候身死道消。
修仙界,只有一个圣庙,便是在仙都之巅。
仙都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圣子潜心侍奉九霄穹苍,被称为最接近天道的人。
谢冰知道仙都,是因为前世她虽然进不去仙都,却认认真真地查找过圣庙与圣子的资料。
她虽然只是魔尊手下的傀儡王,却也有几分权利,查到的内容现在历历在目:传说圣庙伫立在仙都之巅,通向天际之路光明又黑暗,开满了赤色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又称作彼岸花,在修仙界中,被认为是仅仅盛开在圣庙的花,赤色花瓣张开,像是一只只向着天际祈祷的手。修仙中人,从不敢触碰圣庙的曼珠沙华。
海底圣庙,她没有听说过,从何而来?
黑色曼珠沙华妖冶可怖,随着花路走下去,那里伫立的黑色圣庙汲取所有的生命力,走到尽头,是不是幽冥?
南宫无寐出现在这里,他所图谋的,必然不是她能想到的,对于撞破这一切的她,南宫无寐想要带走她,可是她却不能放下队友。
谢冰认真地说:“我还有队友在里面,我不能走。魔尊大人,你能不能,救救他们?”
“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面具下,那双桃花眼眸漆黑,深不见底,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他启唇,话语里像是含着涔涔燃烧的暗火:
“你不过是我的俘虏。”
“你跟我走,或者与他们死在一起,自己选。”
谢冰的心凉了半截,是,她不过是从南宫无寐手下苟命的俘虏。
她苟活至今,无非是凭借心中一口气,她不能死,她还要复仇,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同伴去死,她从始至终,都做不到。
南宫无寐,不会救他们,即便她的队友,也同是太虚派的弟子。
谢冰的心跳瞬间就重起来了。
她意识到一件事:南宫无寐不会去救无关紧要的人,肯救她,是因为她对他来说还有用,而其他人则不然。
这会儿功夫寿景山他们甚至已经可能比她还老,再耽搁下去,怕是会成了枯骨。
谢冰没说话,可是两个人肌肤相贴,挨得这般近,他能感觉到隔着柔软的急促跳动。
咚咚咚。
快的像是小鼓。
她推了推南宫无寐的胸膛,“放我下去,我去找他们。”
不仅如此,她总觉着,那座黑庙极为熟悉。
她若是直接出了圣庙,怕是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涉足其中,那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以死相逼?你在威胁我?”
谢冰咽了口吐沫,“我平日里总是做噩梦,睡不着。”
“我怕我苟活,黑眼圈再也下不去了。”
南宫无寐若有所思地看着怀中的谢冰,他按住乱踢的她,“我若是帮你,你待如何?”
谢冰恍恍惚惚,隐约觉着这道题她见过……上次大师兄好像用这个约定逼她抄写《清心咒》来着。
“魔尊,想要如何,便如何?”
她试探地说。这道题,是这样答的吧?
“嗯。”
他淡声道:“闭上眼睛,快到了。”
谢冰本来就埋头他胸膛里,听到这话立刻紧紧闭上眼睛。南宫无寐的秘密太多了,他不想让她看到什么,她最好还是不要睁眼。
黑色靴子下,踩着黑色的彼岸花,悄无声息地将它碾成了汁液,身后层层叠叠的黑色彼岸花仿佛索命般,细细密密地无声凝视着两人。
南宫无寐垂了垂眸,黑色披风严严实实地裹住了谢冰。
银雕面具下,桃花眼眸色淡漠。
直至,脚下的黑色曼珠沙华变成红色曼珠沙华,炙热而又绝望的颜色。
再往前走,便是白色曼珠沙华,直至这时,南宫无寐才停了下来,他随手捻起一株白色曼珠沙华,指尖便碾成了星尘般细碎的白色粉末,洒在了她的身上。
被白色光点渗入身体,悄无声息,谢冰紧紧闭着眼睛,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在一片黑暗中,只能感觉到周围寂静了下来,南宫无寐没有说话。
瞬间,她的面容拉扯着时光,枯皱的面容渐渐变得光滑、白皙。
直至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谢冰自然感觉到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放下来遮挡容颜的手。
她还是没敢睁眼。
南宫无寐抱着她,继续往前走。直至再无任何颜色的曼珠沙华,他将谢冰放了下来,冷声道:
“睁眼。”
谢冰乖乖睁眼,视线一定,便见到令人发指的一幕:
周遭是倒挂的深色海水,周遭是沉默立着的黑袍魔修,而中央宽椅上,吊儿郎当坐着一个扎着碎辫的小孩,邪灵童子。
中央几个人很是眼熟,谷焚天晕倒在一边,寿景山和易才缩在一起,罗双噙着泪不敢说话,他们的手脚都被黑色的锁链捆住,成了一串。
都是俘虏。
而邪灵童子脸上是标准的反派笑容:“求饶?大声点!”
寿景山噗通一声跪下来,“邪灵大爷饶命!”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有愿意跪地求饶呢?
他哭的很惨。
邪灵童子犹自不满足:“没吃饭吗?哭大声点!”
嚣张的声音忽然卡壳,他麻溜地从椅子上跳下来,局促不安地说:“魔尊大人。”
谢冰没吭声,默默走过去,乖乖与他们站在一边,蹲好。
旁边的黑衣魔修手中拿着黑色锁链,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邪灵童子,又看了看魔尊大人,锁,还是不锁?
邪灵童子这会儿正在发怵,低着头没吭声。
而那魔修怕的腿都有些颤,锁链叮当作响。
谢冰主动伸手。
南宫无寐的声音里透着些冷:“你干嘛?”